黑色的薄云在天空中缓慢游走,一轮朦胧的弯月时隐时现。
寒风刮过萧瑟的大树枝丫,发出一种奇异的声响。
这是一片寂静阴森的乱葬岗。
鬼火闪烁,野狐悲鸣。
被雨水冲刷过后裸露在外的棺材数不胜数,破破烂烂的棺盖掉在地上,露出棺内腐烂的尸骨。
在杂草丛生的一堆旧坟之间,还添了几座新坟。
几簇妖异的烛火在风中摇曳着,似乎下一秒,就会有长相恐怖的鬼怪从坟墓里头爬出来,享用这些祭品。
一个穿着青色布衣道袍,挽着道髻,手上握着一浮尘,长相乖巧清秀,约摸十五岁左右的小少年撑着坟头,从坟堆中央爬了起来。
他拍了拍衣衫上的泥土和草屑后,睁着一双明朗的眼睛,好奇又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因为无甚月光的缘故,天地间昏暗沉闷,好像有无数双眼睛隐藏在黑暗之中。
衬着一声声凄厉的狐鸣,气氛诡异非常。
小少年倒吸了一口凉气,搓了搓手臂,嘟囔了句:出生地是乱葬岗,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说罢,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浮尘,身上的装束,抬手摸了摸束起来的长发,暗暗想道:道袍,浮尘,主神给我设定的身份应该是个道士。
看来,这个副本的背景设定在古代。
活着出去算你赢VR游戏里,有个非常人性化的设定。
当玩家进入古代背景的副本时,系统会自动更换符合玩家身份设定的时装。
小少年手一甩,把浮尘别在臂弯上,双手圈在嘴巴外,一边往外走一边高声喊道:云哥——关姐姐——荆可——你们在哪——突然,不远处的新坟堆附近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少年两耳一竖,心中咯噔一跳,迅速蹲下身,躲在一个久未修缮的荒坟后。
探出黑葡萄似的眼睛,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看向那处。
进入暗中观察模式。
一阵妖风刮过。
只见一道模模糊糊,手中提着一个破旧的灯笼罩子的修长身影出现在荒坟之中。
他移动的速度很快,像在空中漂荡的无脚鬼魂。
很快,他停在了一座新坟前。
一只过分削瘦,肤色苍白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来,缓缓握住了那根火焰最旺的蜡烛的细小木柄。
披散的长发随着弯腰的动作倾洒而下,结结实实的挡住了脸部。
一身白色长袍被寒风拂起,衣炔飘飘,显得十分诡异。
无端让人联想起那些耳熟能详的志怪故事。
小少年猛地瞪大了眼睛,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心跳如雷,内心活动很是丰富。
我操,真的有鬼来享用祭品了…白色衣服的好像都不是厉鬼,别怕别怕…头发那么长,可能是个美女鬼姐姐呢…那只苍白的手捏着细细的木柄,慢慢把蜡烛提了起来,仔细地点燃了手中的灯笼芯子。
蹭的一声,更明亮的一团火焰亮了起来,驱退了一小片黑暗。
火光之中,可以清晰地看见,灯笼上印着一个醒目的奠字。
这年头,鬼还会给自己点灯笼了?那鬼点完灯笼后,又把蜡烛插回了坟前。
这时,黑暗中又探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尖长的指甲涂着朱蔻,红得刺目。
那手柔柔地搭在白衣鬼魂挺翘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推搡了下。
嘻嘻…一个故意压低,甜美成熟,音质微凉的女声幽幽响起。
哥哥,你这样做,不太合适吧?小少年咽了咽唾沫,双手交握,哆哆嗦嗦地捂住了自己脆弱的小心脏。
这年头,连鬼都有CP了?成双成对的出来吃祭品,还摸屁股,虐鬼呢?不对,小少年倏地皱起了眉毛,挠了挠头,陷入了沉思。
这女鬼的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好像在哪听过无数次似的。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那女鬼悄步从黑暗中走出,轻笑道:拿人家的祭品,点人家的灯笼。
万一人家从坟里爬出来,找你算账怎么办?她穿着一袭宽大的白色缁衣,头上戴着一顶小帽,身形婀娜,柔夷掩唇,看不到容貌。
它要是有胆子出来算账,哥哥就把他杀了,顺便赚个积分给你买糖吃。
白衣鬼魂低声笑了起来,直起身子,转身看向她,轻佻地说道。
好呀,就怕一只鬼的积分还不够买糖果。
女鬼闻言,笑声显得越发愉悦。
那就,来一只杀一只,来一双杀一双。
白衣鬼魂心不在焉地说道。
一只刚刚从坟里伸出来,正准备去拖女鬼脚踝的腐烂真鬼手被吓得狠狠一哆嗦,飞快地缩回了坟里。
无助弱小可怜巴巴。
被抢了蜡烛的真鬼魂躲在棺材里瑟瑟发抖。
可怕,太可怕了。
惹不起惹不起。
白衣鬼魂侧了侧脸,一张邪魅俊逸的脸暴露在烛光之中,居高临下地看向小少年躲藏的方向。
安诃,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沉思中的小少年猝不及防被点了名,浑身一抖,汗毛都竖了起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半响才回过神来,竖着眉毛,怒道:云哥!关姐姐!我方才喊你们,怎么不应?你们居然装鬼吓我呜呜呜呜…太过分了呜呜呜…云声白顿了顿,抬手摸了摸削瘦的下巴。
方才?你突然蹲下去,我以为你要解决个人问题。
原来不是啊?云声白微微睁了睁眼睛,恍然大悟地说道。
安诃嘟着嘴巴,锤了锤蹲得有些酸软的小腿。
谁会在荒坟野地里解决个人问题啊!这时,一只脚从身后伸出来,不轻不重地踹在安诃的小屁股上。
紧接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冷冰冰的脸探了过来,附在安诃的耳边说:谁吓你了,是你胆子太小了吧。
声音低沉,极有可能是个男鬼。
啊啊啊!别吃我,我一点也不好吃!安诃像只炸毛的猫,浑身毛孔都战栗了起来,把脑袋埋在大腿里。
看着小少年这副软怂模样,一副尼姑打扮的关雎笑得更加娇柔,调侃道:荆可,你就别吓他了。
万一吓尿裤子了可不好,荒山野岭的,没有纸尿裤卖。
荆可揉了一把安诃的脑袋,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被设定的身份是僧人,素衣白袜,顶着颗印着六颗戒疤的光溜溜的脑袋。
明眸皓齿,唇角微勾,带着几分笑意:安诃,你前阵子不是开始自己独立接活了吗?怎么还是这么没长进。
就你这样,迟早被第八名爆掉榜单啊,小心菊花不保。
安诃揉了揉眼睛,毫无底气地解释道:我没…没怕!我是唯物主义者,这些都是假的,都是虚拟的数据,我才没有怕。
这只是为了配合剧情,我演技好不行吗!好好好,给你颁一座金猪奖最佳男主角。
云声白转了转眼眸,视线巡了一圈,人都齐了吗?关雎眨了眨浓密长翘的睫毛,低声说:甜心小宝贝和那个新人还没到。
云声白眉心一拢,从宽大的袖子中取去一把折扇,潇洒抖开。
甜心小宝贝死哪里去了?那家伙每次都出生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要不是小朋友点名要他,哥哥才不乐意带他一起玩。
云声白仰了仰头,望向那株最高大的杨树,不慌不忙地喊了一声:小朋友,下来吧。
众人闻言,纷纷仰起头,好奇地循着他的视线往上看。
这才发现那棵高耸入云的杨树最大的枝丫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清风朗月般的人物。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衣衫,背靠着光滑的树干,一边长腿半曲,踩在树枝上,头发随意束了一半,墨玉一般的发丝在空中轻轻浮动。
在朦胧的月光下,只留一个剪纸一样的侧脸轮廓。
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烁的利剑。
像个冷面侠士。
听到呼唤声后,安静的转过头来。
他身手轻巧地从树上跃下,黑影一闪,颀长身影瞬间出现在云声白面前。
别叫我小朋友。
锐利剑尖抵在云声白胸前,声音清朗。
云声白敏捷地往后一仰,勾着唇角,没心没肺地说:你大,你大行了吧?还不快给我把剑挪开!白泽微微挑眉,执剑的手垂下。
关雎娉娉袅袅地往前走了两步,一股魅惑迷人的鸦片香水味道逼近,她挑起红唇,美艳绝伦的脸上浮现明艳笑容。
这就是你爸爸?云声白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发带来,随手把碍事的云鬓束起:嗯,他就是。
说完,云声白倏地一愣,束发的手顿在半空,总觉得刚刚的对话哪里不太对劲?嗯…怎么感觉给自己认了个爹?关雎饶有兴趣地凑到白泽面前,微微抬起头,笑意渐深,伸出葱白的手指欲抵住他的下巴。
白泽皱了皱眉,退后一步。
他比关雎高出许多,垂着眼帘,眼神疑惑地看着她。
纤长疏朗的睫毛压在眼尾,在脸上落下两片沉沉的影子。
嘻嘻…真有个性…关雎也不恼,妖孽的桃花眼慢慢地眯了眯,琥珀色的眼眸中烛光流转。
别说,小朋友长得真好看,完成任务后跟姐姐回家好不好?云声白终于把一头青丝完美扎起,无奈的扶了扶额,拎着关雎的后脖子,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关二爷,你别老撩拨新人行吗?再说了,你现在这是在犯罪,小朋友还没成年呢。
关雎竖起柳眉,精致的脸因为佯怒显得更加美艳。
云声白!你能别在这时候叫我外号吗?破坏气氛!云声白耸了耸肩,语气十分欠揍地说:挺合适的啊,和现在这气氛。
云声白清了清嗓音,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地随口胡诌了一句打油诗来:荒郊野岭乱葬岗,驱鬼镇邪关二爷。
关雎眼皮子一撩,睨了云声白一眼。
可是老娘比较喜欢云鬓花颜俊书生,芙蓉帐暖度春宵。
不过,小朋友别害怕,姐姐是不会对你下手的哟。
最多调戏两句。
关雎慢悠悠地捻着手中持珠,目光落在白泽清俊的脸上,语气轻柔。
云声白冷哼一声:是‘云鬓花颜金步摇’!这句诗说的是杨贵妃,你这个没文化的女人。
关雎反唇相讥:你这个没情调的男人。
白泽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将舞台让给他们。
砰——身后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打断了他们的掐架。
众人都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声源处。
只见两只手从一副棺材中直直伸了出来。
那双手圆滚滚的,肤质白嫩,胶原蛋白还挺丰富。
那两只手扒拉住棺材边沿,一个胖乎乎的人懒懒地坐了起来。
伸了个懒腰。
脑后松松垮垮地挽了个发髻,应该是个女人。
一阵风吹过,那个胖乎乎的身影竟然凭空消失了。
鬼啊安诃一个箭步,敏捷蹿到云声白背后,躲了起来。
不是说了不怕吗?云声白侧眸看向安诃,好笑地问道。
人生如戏,全靠…全靠演技!安诃浑身轻轻战栗着,倔强答道。
刚刚消失的胖身影突然出现在关雎与白泽之间,把一张大脸凑到关雎面前,咧开嘴巴,粲然一笑,贱兮兮地问:二爷,你看我行吗?我有个春宵想和你度度。
来人穿着一身XXXL码的浅紫色绣花绸缎长裙,中分刘海,梳着低发髻,耳边插着几朵艳红的大红花。
那是一张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脸,描写精致的挑眉,笑得两眼弯弯。
肉肉的脸颊上长着芝麻碎一般的雀斑,两颊涂抹着两块红彤彤的腮红。
大嘴上胡乱涂着朱红色的口红,让原本就丰厚的嘴唇像两串新鲜出炉的烤香肠。
此刻正噘得长长的,真心诚意地向关雎索吻。
呕。
关雎被吓得花容失色,猛地后退几步,抵在云声白胸前,别顶着这张脸靠近我。
云声白被关雎和安诃一前一后地夹攻,觉得自己像一块三明治。
荆可一脸惨不忍睹地捂住了眼睛:如花,是你吗?白泽面无表情地在旁边吃瓜。
云声白扶着关雎的肩膀,把她移到自己身后,目光迎上如花炽热的视线。
深呼吸一口,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甜、心、小、宝、贝。
吃瓜群众白泽玉佛一样的脸上,渐渐出现了一丝裂缝。
系统:【嗯,是个硬核小宝贝。
】云声白伸手按在那张大脸上,往后推了推:你就不能换张脸吗?这张脸太寒碜了,影响观感。
甜心小宝贝嘤了一声,挤出两滴眼泪,柔嫩大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我现在很丑吗?你们怎么能看脸那么肤浅呢?我真的受伤了。
痛得不能呼吸…嘤嘤嘤…云声白一把捂住他的香肠嘴:闭嘴。
二十秒后,云声白看着自己被口红和不可描述液体糊得乱七八糟的掌心,默默垂泪,忍痛主持大局。
这是新人小朋友,这次的行动我已经和你私信说过了。
和新人认识一下吧。
云声白默默在甜心小宝贝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掌心。
死鬼,你摸我屁股干嘛?甜心小宝贝瞪了云声白一眼,又一脸灿烂地看向白泽:我的游戏ID叫甜心小宝贝,暂时排名第二,是发誓要成为排行榜第一的男人。
你可以喊我甜心或者小宝贝,但是我更喜欢你喊我甜心小宝贝~~么么哒~~白泽点了点头,勾了勾唇角,舒展眉目,礼尚往来道:我的游戏ID叫你爸爸。
你可以叫我一声爸爸。
甜心小宝贝一怔,眨了眨眼睛,看向云声白:这个新人,好像有点嚣张。
云声白呵呵一笑:没你嚣张。
余光瞥到甜心小宝贝这张造型独特的脸,云声白话音一转,问道:你用了易容异能。
那主神给你的身份设定是什么?一阵旋风平地而起,在甜心小宝贝身上绕了一圈。
片刻,旋风消逝。
一个落落无尘的锦衣青年翩然出现。
他身穿一身月白衣袍,身材修长,面如冠玉,气度超脱,和化身如花时浑然不同。
甜心小宝贝微微一笑:我是一个云游四方,惨遭贼人打劫后,一棍子敲晕,塞进废弃棺材里的翩翩贵公子。
众人眼角微微抽搐。
云声白点头。
侠士,僧人,尼姑,道士,一个被打劫的地主家傻儿子,以及我——一个身份神秘的男人。
这个副本的任务好像呼之欲出了。
既然人齐了,我们就出发吧。
先到山下找个村庄借宿一晚。
按照惯例,发布任务的NPC一般都是村长。
暂代队长一职的云声白扬了扬灯笼,率先走在前面,带着队伍,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往山下走去。
还没走出乱葬岗,又出了变故。
四个衣衫褴褛的人迎面走来,一边走一边发出带着哭腔的声音。
一个女生边抹着脸上的眼泪,边抽抽噎噎地说:这里是哪里啊…我好害怕。
我不是在家打游戏吗呜呜呜…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你们是谁…呜呜呜…你能不能别哭了?哭魂似的,吵死了!一个长得粗壮的男人皱着眉头,我他妈也不知道这是哪儿!呜呜呜…可是我害怕…我也不想哭…女生极力控制自己,不仅停不下来,反而哭得更凶了。
一路走过来,到处都是荒坟和棺材,还能是哪,乱葬岗呗。
另一个长相御姐的女生十分淡定地说道。
你们看,前面有光!四人中长相俊秀的男人指了指前方,兴奋地喊了一声。
在黑暗中见到光,相当于见到希望。
粗壮男人一把扯住俊秀男人的衣服,惊惧地瞪着眼睛,压低声音,说:别过去,那些好像是鬼,你看,他们都穿着古代的衣服。
灯笼上好像写着‘奠’字。
俊秀男人一愣,瑟瑟发抖:可是,我们也穿着古代的衣服。
还是破破烂烂的。
那个女生闻言,哭得更凶了:难道说我们也变成鬼了吗嘤嘤嘤…作者有话要说:加个沙雕小剧场你们怎么能看脸那么肤浅呢?甜心小宝贝说罢,指了指面无表情的白泽,说道:他怎么没意见!果然是一个视容貌为粪土,只看内涵的少年。
连看姐姐这种极品女人都是目不斜视。
关雎说,他估计不是脸盲就是gay。
云声白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对老子这种极品男人也目不斜视,所以破案了——他脸盲。
系统:【不,他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注: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白居易《长恨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