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绾心后背沁出了一层薄汗。
尤其是当她看到皇上探寻的目光循着五公主的手指的方向望向她的时候,彻底地失了希望。
既然是这个五公主这样直白地挑选了自己,自己也不能置之不理,便理了理衣衫,想要快步上前。
陈令仪一脸担忧地拦了拦她,还扯了扯唐伯止的衣袖,唐伯止也急得不行,跟身边的小厮附耳说了几句,那小厮便慌忙退下了。
唐绾心抚上了陈令仪的手背,示意她莫要担忧,便快步走上了御前,在御前端端正正地跪下,道:臣女骑射功夫实在是极糟,恐难当此大任。
玉宸郡主谦虚了,本公主来之前可是打听过了,你们大周的贵族女子当中,骑射功夫最好的是玉宵郡主,第二便是你,可是我听闻玉宵郡主今日感了风寒不能前来,那便是你了,你可莫要再推脱了!唐绾心不答,只静静地跪在那里低垂着头,五公主又高声环视四周,道:你若是不想上也行,谁有想要替郡主的,只管上来便是!皇后的目光也十分严肃,看了一眼皇上的神情,轻轻地笑了一声,便开口道:看来五公主是将我大周当做公主的府邸了,只公主一人说了算,旁人都要听从公主的命令,哪怕是一国之君?唐绾心微微勾了勾唇角,仍没有出言,五公主闻言倒是收敛了些,但仍是不依不饶道:我北疆来朝贡,本就想增进北疆与大周的友谊,春猎便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大周如今兵力强劲,已经到了能击败我北疆的程度,出一名女子与我比试一番,根本于大周名声无碍,我想不明白大周皇帝为何不愿意应下。
唐绾心叹了口气,想来这一场是不能避免的了,便开口道:请五公主容臣女说一句话,五公主若是真想挑一人与你比试,大可不必如此咄咄逼人,五公主又是出言挑衅又是激将法的,实在是有些威胁人的意思,而我大周并非胆小怕事之辈,也不怕得罪北疆,若是这般应下了,岂非显得胆小怕事,还请公主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五公主沉默了半晌,干脆道:今日是我态度不对,在此向大周皇帝赔礼道歉,还请大周皇帝看在两国均有邦交友好之意,容许我与郡主比试一场。
皇上沉下脸思索片刻,又看了看唐绾心,轻轻点头应下了,道:既然如此,那玉宸便与五公主比试一场吧。
臣女遵旨,只是臣女仍有一事禀明,还望陛下恩准。
唐绾心得到皇上的许可后才缓缓抬起头来道:既然北疆已经行了主动权,挑选了比试的对象,那可否由被挑选的臣女本人来提出比试的规矩?皇上并未出言,而是用余光瞥向了五公主,那五公主也是直爽大方之人,道:你说便是。
臣女知晓,寻常狩猎比试均是以固定时间之内猎的猎物多少来评判输赢,但是臣女想着,两国刚经战事,成千上万的死伤士兵的亡魂尚未安息,臣女认为,此时不如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少生些杀孽,选定某一种动物,谁能在最短的时辰内猎到一只这样的动物,便算作赢,这样可好?五公主从未听过这种比试法子,皱了皱眉,看向皇上想要出言反驳,唐绾心却抢先一步,整个人叩首道:陛下,臣女夫君不仅是大周将军,更是陇右军的一名将士,因这场战争失了许多亲密兄弟,臣女也想为夫君、为陇右军祈福,更为北疆士兵尽一份心,还请陛下成全臣女一片心意。
皇后见状,微微一笑,在一旁劝道;皇上,每年春猎本就有祈求风调雨顺、护佑苍生的意图,玉宸此法既能全了这意头,也能向上天彰显我大周朝一片善良爱民之心啊,皇上您觉得可有道理?接着,皇后又凑近皇上耳边,小声道:更何况,若是什么都依北疆人的,那我大周朝威严何在?皇上会心一笑,便点点头道:玉宸快起来,别动不动就下跪叩头的,既如此,那便依照玉宸之言吧!五公主想要出言反驳,却被大司马死死拦住,拼命地给她使眼色,让她莫要轻举妄动。
五公主心里气极,她本就想指望着这场春猎大放异彩,多猎些猎物好让大周皇帝看看,她们北疆就算输掉了一场战争,战力也不容小觑,可被唐绾心这么一搅合,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寻常狩猎比试,向来比的是猎物多少或者猎物的总斤两,方能彰显此人的骑射水准,可是唐绾心提出的这种比拼法,相比之下骑射功夫是否精进反而没有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对猎场的熟悉程度和一副好眼力,更掺杂些运气成分。
五公主皱了皱眉,高声道:这样比试也不是不行,只是,要由我北疆来挑选猎物!皇上并未出言,只看向了唐绾心,唐绾心会意,并未正面回答,只看着五公主道:敢问五公主想挑选何种动物作为猎物?五公主支支吾吾了半晌,昂起下巴道:你这是何意?臣女的意思是,公主可知道这猎场之中何种动物最适合做猎物?唐绾心一脸笑意,不等她说话,便继续道,若是挑了个随处可见的兔子、松鼠之类的小动物,估计一进猎场,这比试便结束了,岂不是十分无趣?五公主不自觉地被唐绾心的思路带着走,也觉得她说得有理,问道:那你说选什么猎物好?依臣女之见,不如选一个难寻到的,比如说……唐绾心顿了顿,眼珠一转,道,苍狐如何?我知道,苍狐嘛,我们北疆有许多呢,只是为何要挑这个?五公主微微蹙眉,十分疑惑地望向唐绾心。
这苍狐在北疆或许十分常见,但是在这猎场之中,我可是很少见到,更有比试的意义,更何况,你我都是女子,挑选这般体格偏小的动物更加容易发挥出水准。
唐绾心笑了笑,又抚了一下自己的鬓角,道,当然,这只是我一点愚见,若是公主又更好的动物可选,也可提出来。
五公主默了半晌,想来她也不太好在这样的事情上做手脚,便道:就依你,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我身边既要跟着你们大周的侍卫,也要跟着我们北疆的侍卫,这样才公平!唐绾心看了皇上一眼,只见皇上点了点头欣然应下,便去马棚里挑选马匹。
而陈令仪在一旁急得不行,唐伯止安慰道:阿令,你莫要担忧,不会有事的……陈令仪瞥了唐伯止一眼,忍不住轻轻捶打了他一下,道:此事哪有那么轻巧!若是阿绾输了,父皇定会怪罪于她,而且狩猎本就十分危险,若是阿绾受伤,那可怎么办好!唐伯止拉着陈令仪的袖子往边上扯了扯,附在她耳边道: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莫要再给阿绾妹妹徒增压力了。
你放心,我已经给柏谦送了信去,让他在暗中护着些……陈令仪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咕哝道:那能来得及吗……夫人,你放心就是了,阿绾既然提出了这样对战的法子,那必定是心中有了数,若真遇到危机了,等柏谦去一救,这事不就结了吗!唐伯止笑得憨厚,陈令仪扁着嘴捶打了他一下,惹得他不住赔笑,而唐绾心这厢也挑好了马匹,与陈令仪夫妻二人道别之后,便翻身上马到了猎场前。
刚一到猎场前,唐绾心便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卫王一脸担忧地看向她,唐绾心无法,只得下马行礼,而卫王扶住了她行礼的身子,紧皱着眉头,语重心长地说了句当心些。
唐绾心抬头看向他,有些不太自在,只应了一声,便又翻身上马,远远地看到吴氏和唐绣心冷冷地看着自己。
唐绾心并不在意,前行了几步,便见在猎场前护卫的陆照行。
陆照行站在猎场入口处,望了一眼坐在马上的唐绾心,只见她一头乌发束于脑后,一身绯红骑装显得她整个人在阳关下白得发光,腰肢柔软又纤细,正微微俯身给自己的马说着悄悄话。
陆照行盯了一会儿,等到鼓声一响才回过神来,只见五公主纵马上前,瞥了一眼身边的唐绾心,道:刚刚忘了问了,若是到了午膳时分还未有人猎到苍狐,该如何啊?唐绾心直起身子,昂起下巴看向她,道;若是到了午时仍无人猎到苍狐,便平局了。
唐绾心见五公主一脸不信服的模样,劝道:今日阳光甚好,午时过后若是继续在猎场中穿梭,恐怕对眼睛无益,若是汗出的多了,怕是易脱水,夜里更不好狩猎,此时距离午时约莫一个半时辰,用来定胜负极合适。
五公主轻哼一声,道:何须一个半时辰,本公主半个时辰便能带着猎物出来了,等着瞧便是!话毕,便看向站在猎场入口的陆照行。
那陆照行看着五公主行礼道:还请五公主与玉宸郡主谨记,只得在外场之中狩猎,千万勿入内场,内场中凶猛野兽甚多,卑职不敢保证二位的安危。
我如何知晓哪里是内场,哪里是外场?五公主仍是不高兴的模样。
五公主放心,内场处会有重兵把守,卑职派在公主身边护卫的侍卫也会提醒公主。
五公主点了点头,并未再发出什么异议。
而陆照行皱眉望了一眼唐绾心,见她并没有看向自己,轻叹了口气,一声令下,五公主便率先纵马闯入了猎场。
唐绾心看着五公主的背影,摇了摇头,也纵马跟上,不过一进猎场便走了另一条道,并未紧紧跟着五公主。
她巴不得离这位彪悍的五公主远些。
所谓猎场便是在靠近山顶的一片茂密树林,与北疆营帐与陇右军营帐相隔的那片林子并非同一个,每年春猎唐绾心都在这里玩耍,对这里的一切可谓是了如指掌,以一溪相隔,再往山顶走便是内场了,内场唐绾心也曾去过几次,那里有些凶猛的虎狼,因此每年春猎都由重兵把守,怕有人前去再丢了性命。
唐绾心纵马在林子里穿梭,时不时地下马像模像样地查看踪迹,又继续纵马,如此循环往复,好不容易发现了一只狐狸的踪迹,唐绾心拉弓一箭射出,也是她许久没有打猎的缘故有些生疏,有些偏了,只射断了那只狐狸的腿。
她慌忙下马查看那狐狸,却发现那狐狸只是普通的红狐,并非苍狐,给那狐狸包扎了一下便放回山林了。
后面跟着的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却不敢发问,唐绾心也懒得与他们解释,继续纵马前行。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几人却根本没有见到苍狐的影子,可今日太阳极好,晒得几人脸色通红,唐绾心便带路去溪边洗了把脸,几个侍卫躲开不知去做何事,唐绾心也乐得自在,捧起水净了净脸,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
她自然知道今日若是不进内场,绝不可能猎到苍狐,只因这外场根本没有苍狐。
唐绾心也不想出此下策,看样子那北疆五公主身材健壮,一看便知自小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女子,骑射功夫绝对是在自己之上,若是寻常法子她定然是赢不了她的,此事她知晓,五公主也知晓,皇上更加知晓,五公主一心想要代表北疆胜过大周,而皇上不愿意丢这个面子,因此必须想一个让唐绾心看起来有些胜算的法子。
而唐绾心让二人去猎一个在猎场中无法寻见的苍狐,便是期待能以和局收场,既让两国面子上都过得去,也让她看起来不那么像个投机取巧的奸诈小人。
唐绾心饮了一口溪水,又取下水囊在溪边灌满了水,起身便想去唤侍卫过来继续前行,起码要将样子做足,可是她甫一转身,便见一个络腮胡男子正好站在她的身后,险些直直地撞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