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和绿萼二人均吓了一跳,白芍更是当场顿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绿萼上前两步拉住了唐绾心的胳膊,道:夫人,您这是为什么啊?我自有我的道理,你们是与我一起,还是想要留在府中?唐绾心的目光扫过她二人,她二人十分惊讶,相互对视了一眼,还是白芍先道:夫人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我们都听夫人的。
绿萼也看着唐绾心附和着点头。
唐绾心轻轻皱眉,让她们坐下,悄声在她们耳边将计划一一告知,白芍和绿萼二人的双眸渐渐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唐绾心。
我知道我这样做你们可能无法理解,可是我自是有我的道理,你们若是不想的话……白芍和绿萼二人头摇得像拨浪鼓,纷纷在唐绾心面前表忠心。
夫人,我们两个自小便伺候着您,与你一起长大,不与您在一起,我们两个也没别处可去,您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您这辈子可别想撇下我们了……唐绾心鼻子一酸,吸了吸鼻子,连说了几声好,接着便取出了房契和地契,交给了白芍,道:白芍,此事交给你了,我记得你有一个表兄是做当铺生意的,烦请你想法子将这些地和房卖掉,然后想法子在离京城不远的镇子上买一座新的宅院,最好是带铺子的。
白芍点了点头,便拿了房契地契小心地揣到怀中,接着便出了门,夫人的陪嫁中也有铺子宅院的,用陪嫁不好吗?绿萼在一旁问道。
还是小心为上,莫要被人发现了。
唐绾心皱眉思索了片刻,便道,你去寻一趟夏大夫,就说我身子不适,想请他来瞧瞧。
接着,又在绿萼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绿萼立刻会意,便领命走了,唐绾心则在妆台上寻了许久,才寻到了一个新的玉瓶,放在手心中握着,自己撩开床帘,上了榻歇着。
而夏温言此时正在自己的院中晒药材,一听说唐绾心身子不舒服,几乎是小跑来的,满脸都是汗渍,敲门入了内室,便见唐绾心倚靠在床上。
嫂夫人是哪里不舒服?夏温言急忙在榻边坐下,打开了药箱,取出了脉枕给唐绾心搭脉。
唐绾心笑了笑,道没事的,只是刚刚有些心悸,站不太稳而已,歇一会便好了。
夏温言皱着眉探了好久的脉搏,道:脉象上看倒是无甚问题,有可能是昨夜没休息好所致,嫂夫人的伤势虽然已经痊愈,但是还要多加歇息啊……唐绾心一边应下道谢,绿萼在一旁给夏温言上了茶,夏温言笑着接过抿了一口,绿萼却毛手毛脚地碰了夏温言的胳膊一下,夏温言没稳住身子,那碗茶扣在了自己的衣裳之上。
绿萼啊地叫了一声,急忙在一旁道歉,拿出手帕拉着夏温言起身给他揩身上的茶渍,夏温言有些不好意思,一边躲闪着一边道:不必了绿萼姑娘,夏某自己来便是了。
而夏温言身后的唐绾心飞快地从夏温言的药箱中拿出那个红瓶的假死药,往自己手心中握着的那玉瓶中倒了好些,又在夏温言回头之前将那红瓶放了回去。
绿萼还在一旁不停地道歉,夏温言将药箱关上后,起身道:无妨的,这身衣裳也穿了好久了,该洗洗了,绿萼姑娘不必如此自责。
唐绾心向绿萼使了个眼色,又点了点头,绿萼立马会意,唐绾心则笑了笑道:不如夏大夫在这里用午膳吧,就当是谢礼和赔礼了可好?夏温言急忙摆手说不必,脸红得有些厉害,行了一礼后便紧赶慢赶地出了房门,而绿萼在后面跟着,缠着他想要跟他学些药草之事。
待二人离开以后,唐绾心紧紧握着那盛着假死之药的玉瓶看了许久,才下榻将它藏在了妆台上的一众药瓶之中,此时有个婆子突然敲了敲门,道:夫人,那位樊侍卫求见。
唐绾心吓了一跳,轻轻地拍了拍胸口,道:让他去前厅等着我吧。
那婆子应下,唐绾心又看了看隐藏在一排排瓶瓶罐罐之中不甚显眼的假死药,便快步出了内室。
待唐绾心入了前厅之后,便见樊睿腰板挺直地端坐在椅子之上,旁边的那盏茶动也没动,见唐绾心过来了,一展袍角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道:见过郡主。
唐绾心急忙让他免礼,又入了座,道:不知樊侍卫来找我何事?是这样的,卑职在府中闲的没事,不知道郡主可有什么活计要交给卑职的?唐绾心看着他那副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模样,问出这话的时候一脸正经,并不是说笑,更不是什么谄媚的邀功之辈,却有些犯了难,道:樊侍卫指的是什么活计?比如守卫、值夜、搬重物,只要郡主需要,卑职都可以替郡主分忧,就算郡主想要谁的性命,卑职也可以做到……好了好了……唐绾心只觉得浑身一寒,急忙将他的话打断了。
我实在是没有这样的活计让你去做,樊侍卫要不就歇着?唐绾心试探地看向樊睿,却见樊睿皱了皱眉,道:那卑职若没有事情做,岂能在郡主府上白吃白喝呢?唐绾心也觉得头疼,手指抵住眉心思索着。
如今她已经决定假死了,可是此事对宋柏谦确实并不公平,梦中他虽待她不好,可是现实中自成婚以来,他确实尽到了一位好夫君的责任,待自己十分宠爱,自己若是就这样不声不响地从他身边离开,于他而言也确实太过残忍。
她总要做出些补偿……思及此,唐绾心便看着樊睿道:不如你替我磨墨,我写一封信,写完之后你将这封信送给宋叔,让他飞鸽传书传出去。
樊睿眉头拧得更深,道:那多麻烦,郡主有何事想与何人说,不如告诉卑职,卑职去给郡主送口信,免得那飞鸽传书在路上被歹人劫走,再利用这信对付郡主。
唐绾心尴尬地笑了笑,道:只是我打算写个将军的家书罢了,不是什么机密的。
那夫妻之间的秘密,让人听见了不是更不好?唐绾心眼睁睁地看着樊睿古板的脸上说出了这样的话,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他,想来他是在府中憋闷坏了,自己也竟然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待她对樊睿做出了吩咐之后,樊睿当场复述了一遍,表示绝不辱没使命。
唐绾心看着樊睿离去的背影,想起梦中他对自己的照顾,忍不住又叫住了他。
樊睿恭敬地行礼道:敢问郡主还有何吩咐?唐绾心缓缓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问道:我想问你,若是你随我去了陇右道之后,我却死在了那里,你会怎样啊……樊睿歪了歪头看向唐绾心,道:卑职是郡主的护卫,未能护住郡主的生命,那卑职只能以死谢罪了。
唐绾心惊了惊,不知该怎么往下接,若是她真的假死了,那并不知情的樊睿不会就直接自尽了吧……那自己这罪过可就大了……郡主若是无事,卑职这便去了,不然再晚些,今日就赶不回来了。
唐绾心这才如梦方醒,便让他去了,自己则回了清竹园,坐在床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直到绿萼和白芍均回来了,说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唐绾心才恢复了些神志,一直到了酉中,唐绾心用过晚膳,却听绿萼来报,说是夏温言来了。
唐绾心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妆台上那个小玉瓶,忙让绿萼去将夏温言请去清竹园的前厅见面,绿萼领命刚刚踏出门口,便见夏温言已经背着药箱闯到了门口。
夏温言定定地盯着唐绾心,眉头紧皱,脸上不见丝毫的笑意,道:烦请绿萼姑娘行个方便,夏某有事要与嫂夫人说说。
唐绾心胸腔里的心在狂跳着,双手冰凉,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道:绿萼先退下吧。
绿萼担忧地望了唐绾心一眼,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只是门留了一点缝隙。
夏温言却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在绿萼出去之后,直接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接着便快步走向桌前,伸手拿出了那个小红瓶,放在了唐绾心眼前,道:嫂夫人可认得这个?唐绾心后背登时挺直,双手绞在一起,将双肩往下沉了沉,道:这个瓶子,我记得在夏大夫你的药箱里见到过,是出了什么事情吗?这个里面装的是什么药,嫂夫人可还记得?夏温言一张脸板着,整张脸却涨红了,身子不住地抖着。
唐绾心顿时有种如坐针毡之感,拧了拧身子,避开了夏温言的视线,道:我记不得了……这里面是假死之药,那日我来给嫂夫人诊脉时,曾经将这药的药效、用量和用法一并告知了嫂夫人,今日来嫂夫人这里给嫂夫人请了脉之后,这瓶中的药就少了一半,嫂夫人如何解释?唐绾心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十分周翔,没想到竟然会被发现,紧张地咽了口水,道:我有什么好解释的,难不成夏大夫是将我当做贼了?嫂夫人!夏温言猛然起身,双目睁大老大,双手啪地一声撑在桌上,道,这是假死之药啊!是毒药啊!你要它有何用?唐绾心没想到他会这般激动,她一直觉得夏温言是个极温柔极耐心之人,没想到竟然有这般不理智的一面,更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撒谎,却一时没想好怎么说,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夏温言见她这副模样,身子都在发抖,气得一甩衣袖,在屋子里打转,环视四周,竟然一跺脚一咬牙,便入了内室,寻了好些地方都没寻到,又看到妆台上那一排排瓶瓶罐罐,便跑了过去,挨个打开闻。
唐绾心登时慌了,起身的时候双腿都发软,急忙跑向内室,见夏温言正握着她那个玉瓶闻了闻,皱了皱眉,便抬手将那玉瓶往地上摔去。
不要!唐绾心高喊出声,慌忙跑上前去抓住了他的那只手,道,求你了,夏大夫,给我留条活路吧……不知为何,自醒来以后挤压在她内心深处的那些不甘、愤怒、恐惧,都在这一瞬爆发了出来,唐绾心鼻子一酸,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夏温言的动作生生顿住,看向唐绾心一双盈满了泪水的双眸,手臂突然失了力气,理智也忽然回笼,缓缓放下手臂,将那玉瓶放在妆台之上,将唐绾心扶到了桌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道:用些茶,慢慢说……唐绾心坚定地将泪水擦干,定定地望着夏温言道:夏大夫,不瞒你说,要假死的人是我。
夏温言闭了闭目,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为何?我若是去陇右道,定然会失了性命,我不愿意去,唯有我假死才能免去死在陇右道的命运。
唐绾心将那杯茶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只听得夏温言喃喃道:我不明白……我落水那次,便是北疆六皇子独孤犹将我掳走了,说要将我带去北疆,天子脚下尚且如此,更何况陇右道那般天高皇帝远之地。
唐绾心淡淡地望了夏温言一眼,苦笑了一声,道:你相信命运吗,我曾经不信,可我现在信了,我去陇右道必死,可我留在京中尚有活路,我想活着,就这么简单。
可是宋兄……他不知道此事,我也不会告诉他的。
唐绾心双手交叠在一起,缓缓道,我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人,可他是注定要做英雄的人,与我不是一路人。
夏温言垂眸不语,就静静地呆坐在那里。
他每晚都由清点药箱的习惯,可今夜清点药箱之时却发觉那红瓶里装的假死之药少了一半,思来想去便只有在唐绾心这里打开过药箱,而且自己还因为被绿萼碰了一下而分心没有好好看顾药箱,其余时间都是药箱不离身的。
自唐绾心从绑架他的歹人手中将他救下之后,他心中便对唐绾心产生了一些莫名的情愫,他知道这个女子是他兄弟的妻子,是他所不能肖想的人,她受伤时他也心急如焚,尽力为她医治,她痊愈之后他也真心为她高兴。
只是她偷去了假死之药,他生怕她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或者伤害别人之事,才一时失了理智来质问她、阻止她。
此时听她说了这番话,他突然又拿不定主意了。
不管怎么说,陇右道确实凶险,她一个女流之辈就算骑射功夫再好,那也不可能一丝危险也无,而且他也听闻了那大恶人独孤犹对她的觊觎,心里也害怕,她若是真的去了陇右道,受到了伤害可怎么办?留在中原,不论如何,她确实能保住一条性命……而且若是她真的跟去了陇右道,定然会让宋柏谦分心,那振兴陇右道之事恐怕没有那么顺利,可是宋柏谦对她那般疼爱,之前唐绾心落水之时便疯魔成了那样,若是发觉唐绾心死了,岂不是更加平添痛苦。
可他若是将此事告诉宋柏谦,岂不是做了离间他们夫妻感情的小人?夏温言忍不住双手捂住了脸颊,闭目思索着,却根本想不出个头绪来……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些什么,只是请你将我偷了这假死之药的事情忘掉,在我假死之后为我诊脉之时,撒个小谎,让我顺利下葬就好。
唐绾心说这话的时候异常平静,定定地望着夏温言,眉眼异常柔和,只是双目还有些红肿。
夏温言脑中乱的很,只小声说了句让我考虑一下,便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向门口,路过屏风时还一不小心磕了一下腿。
唐绾心转身望向他,轻声道:拜托了,夏大夫……夏温言脚步顿了顿,回身向唐绾心行了一礼,便推门出去了,只剩唐绾心呆呆地坐在内室之中,望着妆台上的那瓶假死药发呆。
……樊睿今日得了唐绾心的口信便快马加鞭前去了京北大营,宋柏谦听说府中派人传了口信来,还有些奇怪。
他在外时与府中往来向来是飞鸽传书,怎的此时却用了口信,难不成是府中出事了。
思及此,宋柏谦再也等不及了,便快步往营帐走去,入了营帐,便见到了一个身穿黑锦袍的男子,正坐在一旁用着茶。
宋柏谦立刻便认出了这人。
是前世跟在唐绾心身边的公主亲卫侍卫长樊睿。
宋柏谦眉头紧紧拧起,看着樊睿上前行礼道:见过宋将军,卑职奉郡主之命,给宋将军送口信来了。
宋柏谦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缓缓咀嚼着这句话中所包含的信息。
所以他只离开了两天,樊睿便开始为唐绾心办事,而且直接称呼她为郡主,而不是夫人,更离谱的是,唐绾心居然信任他至此,派他来给自己送口信……宋柏谦脸色沉了沉,但唇角仍然挂着一丝浅笑,道:有何口信?那樊睿直起身子,不知为何,双颊渐渐爬上了一层绯红,握拳轻咳了几声,道:我很想夫君,不知夫君何时才能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