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你的言外之意,你懂我的弦外之音。
不过,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又被拿捏的现实,已经晚了。
他身体早已很诚实地转动了方向盘,任车身汇入浓密的夜色。
漫长的夜路被车尾灯撕开, 连缀成一条去往云漫山的桥。
这个点, 路上没什么车, 车里更是格外安静, 应如是受不了这样的气氛, 申请打开车载音响听歌。
廖清杉想都没想就点了头:开吧。
毕竟, 经历过那么多意料之外的妥协, 这点要求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好哒!应如是眉开眼笑地应下, 然后便侧身去鼓捣他的车载IPAD。
打开音乐那一栏,看到屏幕中央那首播放到一半的《Go West》,应如是眼里瞬间惊喜得泛起了光。
哎呀!她做作地一摆手, 那声音就跟变声器一样, 说娇羞就能立马娇羞起来,这怎么回去还偷偷听人家唱过的歌呀?廖清杉垂眸瞄了一眼屏幕,瞬间意会到她的意思, 反驳道:谁偷偷听了, 这歌早就在我的歌单里。
啊?应如是看着这首歌下面那个代表我喜欢听的实心红色爱心, 我们这么有默契的嘛!廖清杉:……行吧,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那看在我们这么有默契的份上,我就再给你唱一次好了。
廖清杉:……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当然,有没有必要这件事,不是他说的算。
按下播放键之后,应如是便自发地又跟着旋律哼唱了起来。
这次, 有原曲助阵,她终于唱到了上次没有唱到的高潮。
这首歌的高潮,其实有点对唱的感觉,但应如是愣是一人分式两角,自问自答地把它给完成了。
每次唱到歌词中的you,她还会颇有兴致地指指廖清杉。
整得像是他俩情歌对唱一样。
-I love you!-I know you love me!-我爱你,-我知道你爱我!-I want you!-How could you disagree?-我要你,-你怎会拒绝?-So that\'s why.-You make no protest!-这就是为什么,-你没有任何防备。
-When I said.-You will do what I said!-当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廖清杉:……这姑娘改歌词改上瘾了是吧?这次,不仅改人称代词,还改宾语从句。
真服了。
他忍不住蹙了下眉,吐槽道:应如是,你是真的很聒噪。
唱歌的人理不直气也壮:我就聒噪啦,怎么着吧?廖清杉:……他能怎么着?听着呗!自己拉上来的人,又不能扔半路。
车子在流淌的歌声中,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云漫山坐落于枫桥西郊,背倚谭幽寺,绿树成荫,山峰俊秀。
此刻正值寅时,破晓未至,天边还是星夜,冥冥薄雾似一层薄纱,笼罩在山峰上空。
察觉到空气里漂浮着的寒意,廖清杉觉得自己求人不如求己带来的那件衬衫,真是带对了。
下了车,他利落地把衬衫往应如是肩膀上一扔:穿好,再发烧我可不管你了。
应如是:哦……她穿衣服的功夫,廖清杉也不站在原地等她,迈着极小的步子往前走着。
察觉到他刻意放缓的脚步,应如是赶紧穿好衣服跟了上去。
很快,她就走到了他身边,却没有超过他,而是比并肩的距离稍稍落后了他一些。
利用着这样的角度差,应如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此时夜正深,天边星光正亮,偶有微风到场。
他穿着最简单的白T黑裤,修长利落的身形,一会儿隐于夜色中,一会儿又被隔几步的路灯打亮。
看着看着,应如是便觉得,原来一个人的侧影也可以这么有魅力。
他就像是一个魔法师,将大自然的所有美好都汇聚在了一起。
璀璨星光肩头绕,温凉晚风擦身跑。
两者一结合。
啧。
太美妙。
然后,她便用亲身经历证明了,美色误人这个词向来不是随便说说的。
她这一打量,就有些入迷了。
一入迷,就没能留神脚下,以至于来了个趔趄。
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失衡,应如是心里一惊,眼看着就要摔个狗吃屎,不过,就在她惊慌到啊啊啊尖叫的时候,如青春偶像剧所演,她想象中的摔倒并没有发生,一双有力的手掌横空出世,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腰,让她整个人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站定时,耳边飞驰而过一小阵轻风。
刹那间,她感觉自己被一股干净清冽的气息席卷,那种带着冷调质感的木香,萦绕在她的呼吸间。
再一抬眸,目光里映着的,是他骤然拉近的俊颜。
此时,路灯和月光一同洒落,薄薄一层描绘着他的五官轮廓。
他望过来的双眸如黑曜石那般,深邃明亮,仿佛带着无穷的磁力,轻而易举让她沉溺。
根根分明的长睫颤动着,应该与她的心跳同个频率。
否则,该怎么解答,她感觉自己心间有只小鹿,也在不知分寸地乱撞。
心动当前,连一向能言善辩的应如是也一时沉默,沉默着,用视线将他的嘴唇细细描摹。
他唇形本就长得很好看,此刻薄唇紧抿,更是浸出几分红润。
看着看着,应如是感觉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强烈得再也无法忽视。
呀!好想亲一口呀!鬼迷心窍的念头一旦拥有,就像是刚启封的醇酒,丝丝缕缕地向外扩散。
当下是多暧昧、多迷离、多恰到好处的气氛啊!结果,廖清杉用一句话,瞬间将这份旖旎打破:站稳了没?啊?应如是听了,有些机械了点了下头,站稳了。
那我松开了。
说完,廖清杉便将手掌离开了她的腰,动作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应如是:……她不满意地撇了撇嘴:电视剧里的男女主,如果发生刚才那样的情况,都会对视好久好久。
廖清杉丝毫不留情面地拆穿她:那都是用了特效。
应如是气得跺脚:廖清杉,你真的好不浪漫呀!他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那正好,你给我计个减分项吧。
说这就生分了啊,这才哪跟哪儿啊,应如是给他找了个台阶下,这样吧,我就通融一次,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廖清杉根本不下她砌好的台阶:不用。
应如是:……硬的不行是吧,那就来软的。
于是,站在那儿,无缝衔接地开始装可怜:阿杉,你牵着我走吧,要不我怕我会再摔跤。
廖清杉回头看她,呵笑一声:应如是,得寸进尺了啊。
应如是见招拆招:那也是你先给的寸。
廖清杉:……刚才都摸过了,看他不接招,她不服气地嘟囔了句,现在在这儿装什么正人君子。
廖清杉:?我他妈?此刻,他觉得自己可以改名叫窦清杉。
看他还无动于衷,应如是也是要面子的:哼!不牵就不牵,大不了再去一次医院!听到她赌气,他只有叹气。
叹完气,还是认命般地,把手掌伸向了她:过来吧。
好哒!应如是瞬间把面子抛到了身后,蹦跶着跑到他身边,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中。
他手长得很好看,这是他们初次见面时,应如是就发现的事实。
但此刻,应如是发现他的手不止好看,还很温暖。
上山的这一路,他的手一直牢牢地牵着她,触感温厚,格外令人心安。
享受到他带来的安全感,应如是唇角眉梢都漏着笑。
应如是啊应如是!这一个晚上就上了两次一垒!你可真是出息了呀!-不知不觉,上至山顶。
拔高的地势,意味着此刻的他们,离天空更近。
此刻,破晓未至,夜幕上漂浮着的繁星,就像是被打碎的水晶球,在退场之前,纷纷发着不均匀的光。
树叶伴着虫鸣,随风摇晃,沙沙作响。
应如是之前来过这里,对这里的地势比较熟悉,很快便找到一个舒适的地方坐下,廖清杉紧随其后地跟上,在她身边席地而坐。
右侧有块凸起的石头,他正好长腿一躬,长臂随意地搭在自己的膝盖上,静静看着眼前的美景。
当然,偶尔也看看她。
清冷如水的月光落在她肩头,侧眸看过去,依然无损她眉目间的清纯与灵动。
并肩而坐的这段时间里,不知为何,两个人默契地没有说话。
此时此刻,请原谅他们在大自然面前,沉默的坦诚。
毕竟,这是他们最好的年纪。
少年正是意气风发时——既想脚踏实地,又想仰望星空。
于是,不论是脚下的土地,还是头顶的星空,都可承载他们对未来的希冀。
他们目视着前方,眼神柔和却坚毅。
说不清这阵沉默持续了多久,寂静的夜色里,忽然同时响起了两个声音:看过刘震云的《手机》吗?哎,你有没有听说过那句话?一个温润清沉,一个娇俏清灵。
捕捉到她的问句,廖清杉想让她先说,便抢占先机,主动问道:哪句?应如是看着脚底下这座沉睡的城市,和头顶正热闹的星空,说了一句忘了从哪个地方看到,不过特别符合当下情景的话:城市的夜晚,是从地上升起的;乡村的夜晚,是从天上落下的。
说这话时,她目光里满是美景,因此自然没有注意到,廖清杉在听到地上升起这四个字时,嘴角就已扬起的笑容。
他笑着听她说完,再开口时,话里便覆了层难以言说的情愫: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吗?应如是懵懂回眸,问他:出自哪里?他眼底带着不自知的温柔,掠过她的发顶,轻声说:刘震云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