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贪!我就贪!我就贪!当下这个瞬间, 应如是不免想到,之前的那一个吻。
那晚的公交车,摇摇晃晃。
她及时止住思绪,却被他稍施伎俩。
但那个吻跟今天这个不一样。
亲吻脸颊, 可以表达多重含义。
对晚辈的疼爱, 对长辈的亲昵, 对朋友的珍视, 当然, 也有对爱人的喜欢。
但亲吻嘴唇不一样。
亲吻嘴唇, 只能代表爱情。
所以——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
可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因此, 廖清杉也没敢太过分。
轻轻触碰了下她的唇, 然后,便如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
可他不知, 他的蜻蜓点水, 在她心中骤变成燎原烈火,一点就着。
有我在,要间接的干什么。
他清越又低沉的嗓音, 萦绕在她耳边, 应如是感觉自己像是被下了蛊一样, 格外头晕目眩。
很快,这份晕眩,殃及到脸颊。
她原本清透白皙的肌肤,瞬间被浸染上几分红润。
廖清杉垂眸,满眼柔情地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心里忽然涌现出老舍先生的那句:一个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
本来是多么柔情潋滟的一个画面。
不过, 这看着看着,廖清杉就觉得不对劲了。
她脸颊红着,他以为她是害羞,但是,那双眼睛却跟一点儿都不知羞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没有任何避开的意思。
按理说,害羞的人,目光不应该稍微有些躲闪么?想到这儿,廖清杉重新打量了下她的目光,琢磨了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落入了她的圈套,他低低笑了声,揽着她的腰问:应如是,你故意的是不是?应如是茫然抬眸,眼里的懵懂浑然天成:我故意什么?看她装傻,廖清杉倾身凑近她的耳畔,一条一条地罗列出她施的伎俩:故意挑起刚才那个话题。
再凑近:故意装失落。
再凑近:故意引诱我。
应如是:……......表面稳如钟,心里慌如狗。
啊啊啊我这么精湛的演技,竟然被识破了嘛!看她沉默,廖清杉再次凑近了她,下巴搁在她肩头,在她耳边,低低叫了声:应如是。
她耳尖一颤,任凭他身上的清冽气息将她周身席卷,鼻腔溢出一个绵软的:嗯?他一声坏笑:在这儿跟男朋友骗吻呢?听到他用骗这个字眼,应如是一下子就急了,伸出拳头锤他胸口:什么叫骗呀!她只是用了些小技巧,这这这……这怎么能叫骗呢!她扬眉,眼睛瞪得老大,呛他:那在公交车上,你也在骗!好好好,廖清杉依着她控诉,眼底的笑意浓郁到不行,那我们一笔勾销啦,好不好?应如是一听,更气了:不好!廖清杉:嗯?看他疑惑,她凑上去,笑眼盈盈地说:再亲一下。
廖清杉不接招,松开她的腰,侧过身继续洗菜。
应如是跑到他身边,一脸乖巧:再亲一下嘛!廖干部一本正经:接吻虽好,但不能太贪哦。
应如是:……好气哦!看她没了声音,廖清杉才转过头,看着她气鼓鼓的脸,心里乐得不行。
就感觉自己灵魂的缺角,瞬间被她填得满满当当。
是她告诉他——原来幸福还可以纯粹到这种程度。
于是,装也装不下去了。
走过去,倾身,低头,一个迟来的吻落下。
应如是睨他:晚啦!廖清杉笑:那交个利息。
然后,又一个吻。
于是,意料之中的,这晚临睡前,两人脸上均露出了如出一辙的傻笑。
-翌日,两人从一个比一个甜的美梦中醒来,然后,按照之前约定的那样,一起来到了榕树下。
跟王觉书道过谢,正准备走,恰好碰上王诗歌从外地出差回来,几个人就坐在院子里,聊了几句。
王诗歌自然而然地说起自己这次的出行:我这次去明秋镇,看他们把陶瓷的制作过程,做成了动画片的形式。
廖清杉问:效果怎么样?王诗歌听了,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涩然地说:形式挺新颖,但感觉观众还是没有看下去的欲望,看来不能走形式创新的路子。
形式创新这路子没问题,廖清杉很果断地说,用动画这一崭新的表达形式去传播传统文化,完全可行。
他们没做好,是因为他们没有做到内容和形式的高度统一。
内容和形式必须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没有好内容的形式,就是一具空壳,没有好形式的内容,就是巷子深处的酒,打破不了无人问津的困境。
说完,看着王诗歌,问:就如你所说,他们是采用了动画这一新表达,但内容呢,有没有做创新?是不是还是那些科普性质的基础性理论?王诗歌点头。
所以,问题出现在这儿,廖清杉说着自己的结论,这年头,没人愿意上课,没人愿意听知识点,更没人愿意听大道理,真想让文化走出去,你得讲好故事。
他要是用好故事搭配动画这一新形式,说不定真能破个圈。
破了圈,应该就能带来更多的关注,以及随之而来的经济效益,王诗歌说,毕竟陶瓷的盈利模式还是很多样的。
对,所以,对文化一定要进行生产性保护,不能像过去一样,只满足于记录性保护,一定要让好的文化产品,带来好的经济收益,这样,才能带来持续的、内生性的进步,才有可能让文化破圈,然后良性循环下去,廖清杉一字一句地说着,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到底是不是,还是要看未来发展。
应如是听到这句话,心思一动,寻着他的逻辑,趁势问了句:那未来发展看什么?闻言,廖清杉转头,目光认真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开口说了三个字:看我们。
-他话音落地的瞬间,太阳恰好争破了乌云的荫蔽,天光骤然变亮。
应如是感觉自己像是被钉住了一样,这短短三个字,像是一记春雷,咣当一声砸在她心头,令她动弹不得。
说话时,他眼中的光,直达她的心底。
她逆着光,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未来发展看什么?-看我们。
他的意思,不是看你我两个人。
而是——看我们这一代人。
1978年,改革开放吹响经济腾飞的号角,经过几代人数十年的不懈努力,我国的经济实力迅猛增长,全球皆知。
但文化软实力却如尘封的醇酒,需要我们用新的开瓶器,去开启。
能不能顺利让这份酒香弥漫出去,看我们这一代人的努力。
此时,夏日的阳光径直而落,拢着他漂亮利落的线条。
他从来不刻意彰显自己的学识,永远低调又谦逊,可恰恰是这样,才让他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不可抵挡的魅力。
应如是看着他,感觉他很真的踏实,真的在用自己的切身行动丈量文化的经络,感觉他肩上,真的可以扛起一面文化传播的大旗。
他心里有着永远都不会枯竭的葱绿,让她想要一一探寻。
她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可以预见的虔诚未来。
-从榕树下出来,应如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就没有移开过,一脸崇拜地盯着他看,嘴角弯成一个迷人的弧度。
廖清杉被她看得不自在,问她:笑什么呢?应如是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笑我眼光太好啦!哦?他挑起音调,是么?应如是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是的呀!廖清杉乐得不行,驾轻就熟地接上一句:那我眼光比你更好。
应如是顿了顿,才读懂他的弦外之音,双手激动地握成拳:啊啊啊阿杉我又被你撩到了!廖清杉:……他本以为,她会含羞一笑,或者谦虚地说一句过奖过奖。
后来想了想……算了,那样就不是她了。
就这样,就挺好的。
——不按常理出牌,有趣又可爱。
悠悠。
说着,他牵着她地手倏地紧了紧。
嗯?有件事,我昨天忘记跟你说了。
其实是没舍得跟她说。
怎么啦?我等会儿要走。
去哪儿?京溪。
去工作吗?嗯,要去趟电视台,谈一下节目的事情。
好吧,那你路上注意安全,不要太想我哦。
廖清杉顿住脚步,问她:就这样?应如是:那要哪样?廖清杉笑。
他以为她会跟她耍个小脾气。
拜托!应如是抬手拍了下她的肩,我才不是恋爱脑呢!谈恋爱的时候就好好谈,分开的时候就好好搞事业!OK?廖清杉看着她比出的OK手势,被她可爱到不行,唇角的笑意收都收不住,连连应道:OKOK!再说,你走了我也不会闲着。
嗯?我还要在家画画呢,应如是眼睛一眨,我问过黄莺师姐啦,她说如果我想转专业,得有作品才可以。
听到这个人名,廖清杉脚步一顿。
他承认,当时让她跟黄莺见面,确实是在有意铺垫。
但他没想着非要有怎样的后续,毕竟,他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决定别人的专业选择。
但是她捕捉到了。
迄今为止,他所有的弦外之音,她全部都听懂了。
阿杉,应如是晃着他的胳膊往外走,我等会儿送你去机场吧。
廖清杉拒绝了:不用,天这么热,再说,去了你还得自己回来,我不放心。
应如是执意:我想送!他又开始无限度妥协:好好好,送送送!于是,几个小时后,两个人一起来到了机场。
进安检前,应如是叫了他一声:阿杉。
嗯?加油哦,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等来一群期待文化破圈的观众。
这里是现代化的机场大厅,人流如织,形色各异。
她站在那里,不需任何多余的动作,只用轻柔又灵动的嗓音,便他心间盎然出了一片青翠的雅意。
后来,他沉浸在自我博弈的困境中,无数次想要就此沉溺时,总会想起她的这句话。
然后,被无数次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