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搭上了悠悠这条贼船,你就安心做一个快乐的海盗。
你给我适可而止!熟悉的一句话,瞬间将他带回到过去。
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廖清杉忽然想起,当初两个人还没确定关系时, 她总是把他撩得无可奈何, 他好像也用这句话轻责过她。
不过, 从最开始到现在, 他话里无可奈何的宠溺, 从未改变。
或许, 在他认清自己的内心之前, 他的本能反应已经替他做出了回应。
——他早就喜欢上她了。
这场回忆来得猝不及防, 廖清杉放任自己的思绪沉浸其中,直到一阵电话铃声突如其来的响起,瞬间把他拉回了现实。
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 廖清杉赶忙按下接通键, 彬彬有礼道:喂,你好,赵主任。
清杉啊, 电话那头立即传来一个温和敦厚的男声, 真不好意思, 我这边开会临时出现了点情况,还不知道几点能结束,要不明天晚上我们在东四的青木茶社见吧,我正好下午在那边有个采访。
其实廖清杉不介意等,他有的是时间,但是考虑到赵经柏会议结束应该也挺疲惫,他也就没再坚持:行, 那明天晚上我等您。
赵经柏:好嘞,那到时候见。
挂了电话,廖清杉走出了电视台大厅,准备步行回家。
他在京溪有一个落脚地,离电视台不远,走路过去也就十来分钟。
夜晚的风温凉清爽,打在人脸上,舒服又惬意。
廖清杉走在这座城市的霓虹里,想起刚才那个被迫掐断的通话,赶紧给应如是回拨了过去,等她接通后立马跟她解释:刚刚突然进来了一个电话,语音电话就自动切断了,没来得及跟你说,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应如是丝毫没有生气,问他,是工作上的事情吗?嗯。
应如是听了,像个小老师一样,一本正经地教育道:阿杉,我跟你说,你可不能恋爱脑哦。
廖清杉:?谁恋爱脑了?应如是接着解释:就像刚才那种情况,你跟我解释清楚就好了呀,没有必要说不好意思的,是不是?廖清杉听了,目光倏地一顿。
——为她的这份善解人意。
应如是还在继续说:身为你的女朋友,我只能给你爱和美色,但我又没办法帮你实现梦想,所以,有时候别人的电话就是比女朋友的电话重要呀。
廖清杉:…………应如是。
不愧是你。
只能给我爱和美色这种话都说的出来。
对了,应如是想起刚才那一茬儿,问他,你刚才不是说约了人谈事情么,给我打电话会不会影响你。
没,换了个时间,改成明天晚上了。
那你们到时候还是在电视台见吗?不,在青木茶社,说着,廖清杉忽然想起一道甜品来,觉得她应该会喜欢,于是,无缝衔接地开始跟电话那头的小姑娘卖安利,那家茶社有卖抹茶味的冰激凌,味道很正宗,等你开学的时候,带你过来吃。
一听到吃的,应如是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声音也清亮得很:好哒!接下来,两个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路,就像普通情侣那样,聊的都是生活琐事,带给人的幸福感却极强。
不一会儿,廖清杉就到了家。
听到手机里传来的门响,应如是问了句:你到家了?廖清杉:嗯。
应如是: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里面穿的是什么颜色了吧。
廖清杉:???还记得这一茬儿呢?就是不罢休是不是?他轻嘶一声,不解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我画画呀,我要提高一下自己的绘画水平,我听师姐说,画一个人的肉.体,是最快提升……应如是!廖清杉忍无可忍地打断。
嗯?他深呼一口气,耐着性子跟她说:我记得上次听你说过,你希望自己的漫画有一天可以出版。
对哒!那就把心思都用在正事上!廖清杉扬着音调提醒,你画那样的,过审都过不了。
应如是不以为然地说:那我可以画了自己欣赏啊。
廖清杉换好鞋往客厅走,边走边笑:你看过么,你就欣赏。
所以我让你告诉我呀,应如是翘着脚尖,嗓音嫩得能掐出水来,或者下次,你让我看看,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说着,还娇羞了起来,声音绵软得很。
廖清杉听着,喉结莫名滚动了下。
几乎是瞬间,她漂亮的眉眼,白嫩的肌肤,细软的腰肢,和那个降落在黄昏时分的吻。
不作任何商量,带着京溪夏夜的风,一并涌到他的眼前。
可两个人相隔千里。
——亲不到,真愁人。
想着,廖清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按捺着心底的欲望,叫:应如是。
应如是听了,带着怒气嗔怪道:你!干!嘛!呀!——干嘛要一直叫她大名啊,跟她犯了错误要被批评一样。
可这三个字,在廖清杉听来,真是娇得不行,娇得他耳朵都酥了。
越听,心火越旺,耳朵跟带了电流似的,带着浑身血液直往上冲。
廖清杉觉得再跟她打电话要坏事,二话不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拿起衣柜的睡衣就往浴室走:不说了,睡觉!应如是:???我去!这狗男人!谈起恋爱怎么这么凶啊!悠悠宝贝真的要气死啦!-翌日,黄昏时分,廖清杉终于在青木茶社见到了赵经柏。
十多年未见,他不再如当年分别时那样年轻,但精气神依然很足。
这天,他穿着一件青绿色的休闲衬衫,国字脸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脸庞瘦削,一身知识分子的气质。
清杉,赵经柏走至雅座,打量着眼前这个光风霁月的少年,想起分别那年他的模样,他用了一些时间去消化两个画面的重叠,看着他,感叹道,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这走在路上,都不敢认。
短短一句话,道尽对时光流逝的感怀。
廖清杉见状赶紧站了起来,问候道:赵主任,好久不见。
叫什么赵主任,昨天在电话里就想说你了,没来得及,赵经柏阔气地拍了拍廖清杉的肩,笑得如春风般和煦,还跟小时候一样,叫我赵叔。
廖清杉也挺爽快:行,赵叔。
赵经柏招呼着:快坐快坐。
廖清杉早已点好了茶点和点心,赵经柏也就没再忙活,直入主题地说:发过来的片子我看了。
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廖清杉不卑不亢道,还请您不吝赐教。
不愧是三年磨一剑,这剑磨得可真光。
说着,赵经柏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笑:你天生就是该吃这碗饭的人。
没有电视台做背景,自己搞团队能把节目拍成这个样子,这可不是随便一个人能做到的。
面对这位前辈的夸大之词,廖清杉一笑而过:那到时候这片子送电视台审查时,还希望您引荐一下,多给我们美言几句,京央电视台,依然是我们最想上星的频道。
这个你放心,赵经柏给他吃了个定心丸,然后,试探着开口,对了,能问你个问题吗?您问。
你做这个节目,是不是为了完成温慕起的遗愿?话落,气氛有一瞬的静默。
确实是出发点,廖清杉说着,无意识空咽了下喉咙,不过,以传统文化为题,只是一个切入点。
这片土地上,值得我们去讲述的故事还有很多,书籍、文物、历史、古诗词,其实都有很多能挖掘的点,要是都能做好,都能做到和这个时代相吻合,都能做到优秀的创新,那公众对文化的认知,将会在这些文化节目的陶冶下,于短时间内迈上一个崭新的台阶。
挺有野心啊,赵经柏笑,不过,传统文化挺小众的,你觉得这东西能变大众么?能,但是必须做好商业化,廖清杉一字一句地说,唯有好的商业化,才能够缝合起小众和大众之间那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但好的商业化的前提,是培养民众对文化的知情权,有了解才会有购买力。
显而易见,这份认知,需要媒体人去培养。
赵经柏听了,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看得挺透。
说完,又抬眼,叫了他一声。
廖清杉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嗯?明明有人人艳羡的康庄大道可以走,赵经柏将他的人生,熟练又凝练地做了个比喻,非要走这条人迹罕至的路,不辛苦吗?廖清杉听了,无所谓一笑:辛苦,又不等同于痛苦。
他这话说得太直接,也太坦诚。
赵经柏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只觉得毛姆说的那句话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验证。
他确实克服了虚荣心,克服了炫耀欲,克服了时刻想要出头的小聪明。
他专注在自己的目标,不骄不躁。
年轻人身上惯有的浮躁和急切,在他身上,极难寻觅。
不过,惯有的迷茫倒是有。
赵经柏在电视台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一双眼睛看过太多人、太多事。
所以,他一眼便看到了他在两条河流之间,徘徊地泊岸。
但还好,他是个勤奋的水手。
面对迷茫,别人选择在中间地带漫游。
而他选择——一个人做两个梦。
-送走赵经柏,廖清杉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也是在这一刻,他终于有了实感,觉得梦想的帆,真正开始起航。
但海面总不会是风平浪静。
廖清杉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碰到廖敬远。
应该是刚谈完生意,廖敬远一身西装革履,跟生意伙伴握着手:那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
看到他,廖清杉准备转身就走,却没想到廖敬远也看到了他,叫了他一声,示意他过来。
在公开场合,廖清杉向来不会拂廖敬远的面子,走过去,面对商界的前辈,一一颔首问好。
可两个人的和谐从来都只是表面。
送走合作伙伴之后,廖敬远让廖清杉跟着他,重新进了茶社的包厢。
考虑到会有人过来谈商业合作,所以包厢的私密性和隔音性都极好。
两个人进了包厢,廖敬远问:你来这儿干什么?廖清杉觉得节目都拍完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直言道:谈节目的事。
廖敬远听了,瞬间勃然大怒。
廖清杉!你是我廖敬远的儿子,你能不能做点你该做的事!我怎么了?廖清杉语气倒是冷静,一条一条地反驳回去,我做什么事了?从我十岁进这个家门到现在,您说的哪一条要求,我没有完成?我只不过是用课余时间,完成了自己的梦想,您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听到他把那件事冠以梦想,廖敬远心中气极,习惯性地开始拿软刀子刺人:看来,你是真不记得你妈跟你说过什么了。
你别拿我妈来说事儿,廖清杉轻笑一声,你要怪就怪,你这爹,当的有点晚。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意料之中的,一个耳光,落在他脸上。
-故事创作得遵循一条抛物线,这一点,廖清杉比谁都清楚。
《笑忘书》之所以能得到赵经柏这样的业界权威人士的人的盛赞,就是因为这个节目摆脱了寻常的科普和说教,而是讲起了故事,其中,有起伏,也有高潮。
众所周知,充足的伏笔之后,往往就是高潮。
一般来说,一个耳光后面跟着的,要么是声嘶力竭,要么是破门而出。
可在这幕戏里,身为故事主人公的人,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破门而出。
他只是很平静地,走了出去。
汪施靖曾对廖清杉下过一个定论:他是真的早慧。
在发现有些矛盾无法调和之后,廖清杉就告诉过自己——不能内耗。
有些逻辑无法说通,他就自洽。
不做无意义的争辩,也不给自己施加无意义的枷锁。
从茶社出来,天色已经彻彻底底的黑了下来。
廖清杉往家的方向走,看到车上的后视镜,微微躬身,对着照了照。
还好,脸上没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
看到这儿,他放下心来,继续往前走。
结果,刚走过拐角,就听到一个清灵动听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阿杉!闻言,廖清杉脚步猛地顿住。
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阿杉!听到身后人又叫了他一声,他才有些机械地转过了身。
道路尽头,晚星落下的光,拢着一个高挑纤瘦的身影。
廖清杉是在这个时候才惊觉:原来,不是幻听。
那个人不是别人,是真真正正、如假包换的悠悠宝贝。
她穿着一件淡紫色连衣裙,白色帆布鞋,朝他跑了过来。
看到某人跟变戏法一样,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了他面前,廖清杉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开口问她:我是在做梦吗?当然不是啦,我爸爸来这边出差,我就和他一起过来了,所以昨晚特意问了一下你们见面的地点。
终于等到了他,应如是有些委屈地吸了下鼻子:你都不知道,为了给你一个惊喜,我都在这儿等好久了,还被蚊子咬,早知道问你具体点了……话没说完,廖清杉已经迫不及待地抓着她的胳膊,往自己怀里一合。
夜晚的风经过,两个人的衣角被同幅度的吹起。
沐在月色里,美不胜收。
应如是被他抱在怀里,想起他刚才沉着的一张脸,轻声问:阿杉,你不开心吗?开心,我特别特别开心,他像是在怀抱一个宝物一样,完完全全地抱着她,落下来的嗓音无限温柔,辛苦了,辛苦你过来。
我不觉得辛苦呀,我觉得超级幸福哒!说完,在他怀里抬起头,问:阿杉,我今天被一个难题给困住了,你可以帮我解答一下吗?什么难题?跟我说。
应如是问他:为什么人闭上眼睛就没有办法微笑啊?廖清杉:嗯?我就做不到,但有些人就可以做到,所以,你要不要闭上眼睛试一下,看看我是不是个例。
廖清杉听她的话,闭上了眼,然后,尝试着勾了勾唇角。
结果,轻而易举,完全没有任何阻力。
唇角就扬了起来。
把这一套动作做完,他睁开眼,答她的惑:能笑出来啊。
看着他的笑容,应如是也跟着他笑了起来:那现在,你有没有觉得开心一点?廖清杉是在这个瞬间,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她在逗他笑。
开心,非常开心。
看到你,所以烦恼都可以瞬间消散。
那就好,我跟你说哦——应如是在他怀里仰着头,眼睛像沁了葡萄似的,又圆又亮,既然上了悠悠这条贼船,你就安心做一个快乐的海盗。
廖清杉听着,刹那间,心中似有旌旗掠阵,吹得他耳边沙沙作响。
这一刻,他是真的好奇,上天对他是有多好。
给了他这样一个人,每一句话都能说进他的心坎儿里。
不远处,盛开的紫丁香沐在路灯下,吞云如雾,像是在为浪漫作序。
情终难自禁,下一秒,廖清杉连同她和经过她的晚风一起,再次揽入了怀:你不是贼船。
是我的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