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织女本随于王母娘娘身后。
地位要较如今的天奴和警幻仙姑更甚。
王母娘娘宫中种种皆由她来管束。
那嫦娥仙子虽是法力通天,却被王母娘娘以玉树为禁锢,长久困于广寒宫,若私自下凡,便会受到蚀骨般的疼痛。
而织女身上却始终毫无枷锁,三界之间,来去自如。
如今想来,定是在几人从未留意的地方,便已经埋下了一道痕迹。
那放在香云案上的香云卷却在此时闪过一道微光。
卷轴自行展开。
他们过去在上面看到的图案尽数消失,最终出现的,是悲痛的织女,和郧日城中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是一抹夺目的红色,穿插于天兵天降之间,好似一条灵活的火蛇,她手中拿着一杆□□,那□□却对准了抱琴站立于云端的绛珠仙子。
周围几人顿时怔住。
那玄玦的手更是微微颤抖,几步上前,要把那画卷上的一抹红看得仔细。
黛玉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低却多了一些茫然。
那香卷上出现的东西,若非过去,那必然便是未来。
自唤醒嫦娥仙子所赠的月华后。
黛玉便知晓过去从未出现过这般景象,那么……画卷之上,便是未来。
黛玉的手上传来一阵疼痛感。
低头一看,正是玄玦用力抓着她的手,攥得紧紧的,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断。
黛玉忍不住呼痛一声。
玄玦这才松开了手。
可她再看过去,心也泛起了微微的疼。
她哪里见过玄玦这般脆弱的样子。
那墨绿色的瞳孔,好似在此时能够燃出火一般。
玄玦的身形颤抖,他原本坚固如山,就在此时却一瞬间从高高在上的天神,跌落凡尘。
黛玉这才知晓,原来他也会害怕,原来他们都没有那么坚强。
玉儿。
李纨缓缓开口,她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可开口后才发现嗓子过于沙哑,就连这一句玉儿都喊得模糊不清。
黛玉拉住玄玦的手,这一次,她也像他方才那般用力。
只是她与玄玦不同,玄玦是冰冷的,她却在此时带了一点温度。
我没事。
黛玉平静地应道。
她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动。
目光流转,带着闪闪微光。
依然是义无反顾的样子。
她身后还带着流转的光彩,好像就在此时,他们透过绛珠仙子,便能看到新天条的诞生。
——银河岸边,清冷阴森,消沉了近千年。
那银河岸好似寒冰地狱,密不透风,不见天日。
织女便坐在一侧,漫不经心地梳理着头发。
周围的天兵天将冷眼旁观,不做半分动作。
这是织女自被关押到银河岸边的习惯。
她不悲不喜,不怒不笑,也不怨。
只是终日拿着一把金梳,细细梳理头发。
自被关押在此后,她便一身素衣,头发再无束缚,自然散落下来,好似漫漫散开的黑色瀑布。
她被关在这里多久,她便梳了多久的头发,时间久了,就连周围的天兵也觉得她已然疯了。
对她的看管也放松了几分。
织女此为不过是借天兵之眼,传递给王母娘娘想看的东西。
而她的元神早在此间升华到了另一层境界。
这便是她能够见到哪吒的缘由。
她虽未曾下凡,却也追寻着种种痕迹。
听闻了绛珠仙子此番动作。
欣喜之余又多了一些担忧。
那时她刻意把香云案从天上带到了陆家村。
细细盘算之余,也给自己打了一个赌。
赌那香云案必然会落入绛珠仙子手中。
那绛珠仙子本就聪慧。
她曾与玄女几番交谈,从玄女口中,认定了绛珠仙子的为人和其慧根。
逐又断定此人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她把希望寄托在绛珠仙子身上,思索片刻后,自觉应为她留些什么法宝,这才私自上天把香云案偷了下来。
只是……织女犹豫片刻。
她又担心那绛珠仙子能否寻到其中玄妙。
若她心诚,把香云卷放置在香云案上,再以血为引,如此一番作画,那香云案和香云卷必然会为她指明方向。
星河流逝,看似仓促。
可人间却已转瞬过了几年。
凡人苟且于生活,尚且不知,那遥不可及的天宫便在此时生出了变故。
王母娘娘派四大天王守在银河岸边,埋伏许久,那玉环便禁锢织女的牢笼上,若没有王母娘娘指令,必然无法打开。
黛玉几人到的时候,迎面碰上了率兵而来的李靖。
那李靖面容憔悴,再看绛珠仙子时,犹豫了一番,最终先一步选择用言语劝服。
仙子请回吧。
如今织女被关在此处许久,若仙子再靠近一步,必然与织女同罪。
看在仙子曾救了我儿一命。
李靖在此给仙子一番忠告,还望仙子莫要贸然行事。
如今银河岸边,有黛玉、玄玦、断痕、探春、小白、小黑、湘云几人。
妙玉则携一众在郧日城等候消息。
湘云此时听不得劝告,正欲上前,却被探春拉住。
黛玉轻笑一声,淡淡应道:如今已至此处。
便无后退的打算。
李靖似乎有些失望,却也不再多言,大手一挥,天兵天将便汹涌而上。
他们手中有王母娘娘的法宝,挥刃之间,法力更是高了三层黛玉还未开口,那湘云的吞云鞭便一扫而过,天兵顿时倒下一片。
天边闪过夺目的云霞,偶尔还有几颗星辰坠落。
黛玉急急拦住了湘云,且慢,这般下去必然要殃及凡间。
绛珠仙子倒是明事理。
四大天王自身后现身。
目光灼灼地停在了玄玦面前,旋即,又不屑一笑,果然年轻气盛,虽掌管天条,却屡次知法犯法,该当何罪?玄玦冷冷一瞥,再一抬手,那斩仙剑便横在面前。
他并不屑于多言,若是能用行动表达心意,更是行得方便。
天神决意如此?李靖急急问道。
那玄玦本就高高在上,于三界之中,自来皆有口碑,身后不乏多有追随之人。
只是玄玦过于冷漠,一概忽视了过去。
可又因此,倒更显仙风道骨,成了诸多人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无需多言。
玄玦有些急躁,好似急需快刀斩乱麻。
自看了香云卷上那一幕后,他的心便久久无法平静。
素来冷静如他,也在此时显得过于慌乱,这才想着速速解决。
斩仙剑随着玄玦一声令下,飞上束缚织女的牢笼。
几度回转又重重落下,欲将此劈开。
那斩仙剑可剃仙骨。
自来便是三界头号利刃。
可即便如此,也只是发出了一阵兵刃相对的声音,那无所不能的斩仙剑竟在此时跌落了。
身后的天兵顿时便按捺不住情绪。
那司法天神失去了他的法宝,好似仙力大打折扣,顿时一拥而上。
黛玉踮脚飞身悬于半空,再一抬手。
葬花琴发出叮的一声。
便把那天兵定在了原地。
她未过分使用葬花,也无意赶尽杀绝,只是定住他们的身形以此作警告。
黛玉飞身而下,站于四大天王的包围圈中。
几大神器皆是指向于她,她却丝毫没有慌乱,反而面色沉静。
今日我等站于此处,自然有一番道理。
我自知几位对天庭恪尽职守,本是纯善之人。
绛珠心中自来敬服。
可此时迫不得已,如今我们所求大道不同。
那天条毁人性、灭神族、乱妖族、误魔族,原本三界众生皆是平等,可今时却在无形中重重划分,早已不是当初的理想之地。
我虽微小,却也愿用我微弱之力,一改如今乱局。
若几位还是执意要与我等作对,那我等便也失礼了。
黛玉微微垂头,行了一个仙礼。
即便是到了今时,她也仍记得她刚从昆仑到天庭时的样子。
那时她满心欢喜,略带憧憬。
她虽年幼,却也心知那天庭是三界中的权力中心。
她心怀三界,便认定在天庭能让她大展拳脚,有一番作为。
这才辞别了玄女到了此处。
她还记得她刚到凌霄宝殿的那一天。
那众仙官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一番打量后,又带着善意笑了出来。
她并非妙玉那般憎恶天庭。
过去她也曾在天庭感受到几分温存,也在那里认识了一众姐妹,也曾在那里过了一段快乐时光。
于她而言,更多的,是对天庭的失望。
那失望的种子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埋下,如今已到了生根发芽之时。
她无法躲避,也无法后退。
只能不忘初心,跟随着本心,一路向前。
由此,她只得面对着昔日并肩而战的伙伴,在他们如今失望的目光中,行了一个她初入灵霄宝殿时行的仙礼。
那是开始。
也是结束。
黛玉轻叹一声,双手合十,再张开时,葬花化作万千剑刃,飞速旋过。
湘云配地唤来云霞,那斩仙剑已重归玄玦手中。
几人本是强强联合,面对区区天兵,又何足为惧,不消片刻,那银河岸便一片消沉。
几人并未痛下杀手,只是借助幻境,把几人拉入了另一个世界,暂且消沉下去。
黛玉看着另一侧的银河。
微光闪烁,自带光环。
众人只视作其为浩瀚的天之异景。
兴许还有人会觉得异景现身,乃奇瑞之兆。
而黛玉几人心中却泛起一丝疲惫。
他们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