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破晓。
隐隐有一段激昂唢呐,钻冲而来,声势尖锐,如利刃般刺破这混沌氛围。
连婴如梦初醒。
眼见的赵女士也回了神。
两人怔怔地望去,那赵家的依旧骑/在男人身上,悠然而去,渐渐消失在一片浓雾中。
天亮了,故事告一段落。
两人回了旅社。
连!婴!你!怎!么!不!告!诉!我!周璇叉着腰,气得发懵。
她睡得死,临近天亮才发现这两个大活人没了,吓得连滚带爬跑到汤洋他们屋砸门,可怜一屋子穿着裤衩的大老爷们也连滚带爬起来穿衣服。
我说你们是不是太放松了,还裸/睡。
周璇斜瞥着汤洋。
汤洋也郁闷不行,这不是太热了么...还穿着内裤呢...然后呢?连婴饶有兴趣,笑吟吟地好像不关她的事。
周璇狠狠掐她大腿。
你!还!笑!最后还是王大爷有办法,吹了段唢呐,嘿,那些黑影就慢慢没了,我们正要出去,你们就回来了。
侯笑还挺兴奋,没想到吹喇叭那么好用。
是唢呐...王大爷慢慢擦着黄铜唢呐,锃亮的铜黄色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光彩。
连婴的目光落在上面,若有所思。
让大家担心了,我也没想到今晚发生这些事,她表情无辜,举了举手,一开始真的是嫌热出去溜达溜达的。
我信你个鬼。
连赵女士都撇了撇嘴。
但大家心里清楚,连婴这个人,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那个胆子就不是正常人有的,所以特立独行一点,也说得通。
有点像优等生上课睡觉,大家都自动帮其圆好理由:太聪明了,不用听课。
今晚再去一趟赵宅,把剩下的故事听完。
我们去么?算了,怕人多有变,那个赵家的挺变态的,最好维持现状,别刺激她。
连婴想了想,又道,按理说,碧生出嫁后十年没有回锣巷,她应该是在锣巷外面。
但很矛盾的一点,赵家的说是碧生的舅舅封锁了锣巷,不让这里的人出去,如果碧生在外面的话,为什么不开放锣巷让大家出去找,反而封锁呢?锣巷外面也是灵异世界?汤洋蹙眉,还以为只有锣巷内是呢。
这有点像本来任务地图就这么大,还心存一点希望,结果突然被告知还有广阔的星辰大海等着去探寻...滋味儿有点酸爽。
啊呀呀脑子要炸了!她到底在哪儿啊!嫁的什么人家也不知道,这都什么事啊!周旋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摊手道,你们能相信么,自家外甥女嫁出去,四个舅妈一个都不知道嫁去哪了,这正常么?当初婚事怎么办的?悄摸摸夜里嫁过去的么?!等等!连婴突然弹了一下桌子。
这婚事如此秘密,甚至连至亲之人都要隐瞒--只有碧生的四个舅舅知道。
而依他们对碧生的疼爱程度,竟然还能答应,说明这门亲事除了不能张扬外,肯定也不会坏到哪里去...这就说明...她猛地站起身,奔向屋外,其他人二丈摸不着头脑,也跟着出去。
锣巷的尽头雾蒙蒙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
但连婴知道,在那浓郁的雾气后,必然掩藏着她想要的答案。
她想起了第一天来到锣巷,碰到的那一行诡谲的红顶帽太监,就是提着朦胧灯光的牛角宫灯,从那雾气中缓缓离去。
他们去了哪儿?赵家的说:---庄贝勒府就一个少爷,幼时体弱,算命的说命格太轻,身边得有贵人压着。
---说来也奇,庄贝勒带他进了一趟宫,病情竟大好,称定是太后洪福所感,逢凶化吉。
太后素来迷信这些,大喜,觉得这孩子与她有缘,便留在宫中,恩宠甚重。
宫中。
她嫁去的,是宫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周璇好奇极了,逮着连婴问个不停。
汤洋看不上她那样儿,我给你解释解释,就是...谁听你解释,我信连婴的,说说呗!周璇眼睛亮闪闪,平常生活中不觉得连婴多厉害,就觉得她挺怪的,但在这种情境下,真觉得连婴超级靠谱。
果然家学渊源比不了啊,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还是得靠连婴。
周旋都在考虑要不要回家也参与一下家族生意,让家里老人也教教她,毕竟他们周家也不输连家嘛!其实很简单,赵家的说赵昌和庄贝勒府管家认识,碧生四舅妈又说这亲事是赵家的掺和拉扯的,既富且贵,所以大胆想,这亲事应该和庄贝勒府有联系。
但两家门第相差太远,又是秘密结婚,我就想这婚事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像冲喜、阴婚之类的,但这就和碧生舅舅们的默许态度相背离了。
嗯嗯没错。
周旋点点头。
所以,唯一的可能--连婴手指画了个圈,就是养在宫中的庄贝勒少爷。
他八字太轻,需要贵人命格镇住--其实我们所说的命格没有贵贱之别,只有轻重之分,所谓的贵人八字较重,命途更稳罢了。
我估计碧生就是那个被相中的命重之人。
八字相合,对双方都好,既富且贵,一生无忧,所以碧生舅舅们默许同意。
因两者门第相差太远,估计有损皇家体面,所以是秘密婚嫁。
且不能随意外传--汤洋补充道,像庄贝勒府这样的人家,庄贝勒公子命格太轻这话也不能外传的,碧生舅舅们估计是怕妇道人家忍不住出去念叨才瞒着她舅妈们。
赵家的恨碧生,也比较了解碧生的心思,用这栋世俗看好,也不能拒绝的婚事拆散了碧生与她的心仪之人,让碧生有苦说不出,全对上了。
太复杂了。
周璇咂舌,突然又道,不对啊,说得刻薄点,碧生只是个商户女,皇家要想要她的命格配少爷,就点名让她做个妾,或者偷偷把她抓过去就行了呗,还嫁呀娶呀这么麻烦。
你不懂,夫妻一体,‘妻者齐也’只有名正言顺的妻,才能真正改变那少爷的命格。
连婴又敲敲桌子,沉思道。
碧生的命,一定很重。
...今天我要想办法去锣巷外面看看。
连婴想了想,听故事固然重要,但光听故事是找不到碧生的,还得去验证下我的猜想。
她看了看众人,侯笑侯乐,跟我来。
...你知道么,我觉得连婴变了。
汤洋有点沮丧。
侯笑侯乐跟着连婴去研究怎么出锣巷了,其他人继续去巷子里搜集信息,一切关于碧生当年的婚事细节都要打听到,邻里邻居的,总能知道点风声。
赵女士和周璇等着晚上去听赵家的继续讲故事,要是连婴回不来的话。
周璇跃跃欲试。
听汤洋这话,她飞了个白眼。
怎么了,我觉得连婴不错啊。
以前我都不知道她这么厉害。
你不会是大男子尊严受伤了吧?汤洋有点烦躁地揉了揉脑袋。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到了这里来,到处都是未知,很害怕,很恐惧,每天都在压抑中,不知道会不会触犯什么规矩,不知道能不能解开谜,不知道能不能回家...我真的...我想你们也是一样的。
周璇沉默了。
赵女士依旧默默地梳理她那丛宝贝草,经过重新栽种精心照料,这草碧绿得可爱。
但连婴不一样,她给我一种感觉。
她熟悉这些,她不避讳,她甚至是...喜欢的。
...汤公子正在纠结他破碎无望的恋爱心时,连婴带着侯家兄弟在巷口研究丝线。
无形,锋利,密密麻麻。
侯笑微微颤抖,抚上了暗藏杀机的空气。
嗡!一种淡而轻的波音,他把手指挪开,一道鲜红血口。
我们的兄弟就是这么死的,割得满身是血。
两个半大小子强忍着撇开了头。
连婴有点愧疚,抱歉,不该让你们来的。
没有没有,我俩也想尽力帮忙,大家都早点出去!我来试试。
连婴拔下簪子,簪子是翡翠的,也很硬。
断的切口光滑。
该死。
走,去问问布庄老妇,这网到底是什么名堂。
...她放屁!那就是个破鞋,她说的话你也信?!布庄老妇很不友好,甚至粗鲁地啐了口吐沫。
赵家的她不是你侄女么,怎么这么恨她?连婴转着镯子,问。
我没有这种侄女。
她口气冷冷,明显不想多说。
那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除了那些宫中大人们,没人能通过。
宫中大人,那些太监?嘘!你小心点。
老妇吓得左右瞧瞧,瞪了连婴一眼。
你为什么那么怕他们?都死了,还看不开身份之别?我不是怕他们,我是怕...他。
老妇突然神情阴沉,摆了摆手。
她不想谈了。
最后一个问题,那些太监,什么时候会再来?老妇犹豫了一会儿,缓缓道,今夜。
解谜人在的时候,他们每隔一天都会来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