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少游一惊,急忙想抽回手。
可阿染抓得太紧,贸然动作会伤到他,孟少游不由迟疑了。
阿染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狠狠瞪着对方手腕上那片皓白无暇的肌肤,目眦欲裂--孟大侠的手腕受了伤,短短三天工夫,怎么可能连个红痕都消失不见?这个突然出现欺负他的家伙,分明是个冒牌货!冒牌孟少游挑挑眉,任由阿染抓着,只是冷笑:这才认出来?看来你也不怎么喜欢他嘛。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跟孟大侠长得一样?虽然冒牌货承认了,但阿染又陷入了更深的迷惑与混乱之中。
他不禁猜想,难道孟大侠有一个很坏很坏的孪生兄弟?哼,见识真少,连易容都没听说过吗?哼,要不是我跟这暖香阁结了梁子,我才不稀罕用别人的脸呢!不知道是不是被拆穿后的做贼心虚,这人的声音抬高了些许,阿染一下子觉得耳熟,不由睁大眼睛:你是铁面?!冒牌货反应很快:什么是铁面?然后他想了想:哦,我带着铁面具嘛,原来你暗地里叫我铁面……真难听!你就不会叫我乔大侠吗?还乔大侠,阿染真恨不得抄起椅子敲死他。
你到底为什么做这种事?还假扮成孟大侠!废话,不扮成他,你会跟我说真话吗?铁面理直气壮道,你说,你是不是喜欢孟少游?我……阿染一时语塞。
你方才都承认了!铁面瞪着眼睛道,你承认了,你就是喜欢他!我跟他一起救的你,你凭什么只喜欢他?却----却不喜欢我?他终究没好意思问,硬生生将这句话吞了下去。
因为他突然想起,遇到阿染的那个晚上,负责动手的确实是孟少游。
自己在干嘛来着?哦,对了,开打之前,自己潇洒地将外袍甩出,本想盖到阿染身上,结果不小心蒙住了那小子的脑袋。
之后孟少游出剑迎敌,自己就抱着胳膊在一边看,然后冷不丁开口,把阿染吓晕了过去。
哪怕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跟孟少游在阿染心中的形象,好像、似乎、可能……确实差了那么一丁点。
强烈的委屈感几乎要将铁面淹没,他大声道:总之,你不许喜欢他!阿染气道:我喜欢他,跟你有什么关系?!怎么跟我没关系了,反正你就是不许。
铁面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天下第一门派天门的大师兄,他娘是郡主,他爹是万海盟的盟主,他们一家都是极厉害的人物。
你以为,你这种人的喜欢,会让他觉得喜悦开心?这些话刚说出口,他便后悔了。
对付阿染这样的家伙,似乎没必要说这种重话。
他本就慢吞吞的,而且又软,就像只被剥了壳的蜗牛,哪怕略大一点的风都会吹痛他。
可铁面随即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这个一向软绵绵的阿染,此时竟变得硬气起来,定定地看着他,认真道:我们这种人的喜欢,跟别人没什么两样。
--倘若真的那么软,阿染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他只是将外面的壳子,移到了身体里头。
从外表看,阿染对来自外界的任何伤害都无能为力,好像谁都能来随便欺负他两下。
但当欺负过了头,切割开柔软的外表,就能碰到里面坚硬的骨头。
阿染的身体里有这样硬的骨头支撑,所以他无论受到多么重的伤,都总能很快地爬起来,继续缓慢、而又坚定地前行。
铁面心里又酸又痛,咬牙嘲笑:也不看看你身上多少道疤,也就是我--我看没几个人受得了。
我知道你嫌我脏。
阿染第一次如此严肃地与铁面对视,我的身子,我自己不能做主。
但我心里喜欢谁,别人也管不着!你!铁面恼羞成怒。
阿染却一点也没有害怕,毫不畏惧地注视着他。
铁面冷笑:好,很好!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是不是只有孟少游亲口说出讨厌你,你才会死心?阿染道:他不会这样说的。
他拿我当朋友,不会讨厌我。
可他确实不喜欢你!铁面怒冲冲道,我本来不想说,是你逼我的。
他早就定了亲了!对方姑娘是位真正的大家闺秀,若是一切顺利,今年两人就会成亲。
你喜欢他,只是给他添麻烦罢了。
不,就连你认识他,都是在给他添乱--若是这件事被人传进他未来妻子的耳朵里,你说会怎样?方才鼓起的勇气瞬时间倾泻一空。
阿染的气势委顿下去,沉默良久,方道:他已经要成亲了么?怔了怔,又道:是了,他确实应该离这里、离我远一些。
铁面见状,喜上眉梢:你终于想明白了!阿染茫然看着他:想明白……什么?别喜欢孟少游了呗。
铁面喜滋滋道,他本来也不是最好的。
你看,世上有比他英俊的,比他有钱的,还有既比他英俊、又比他有钱的。
你换一个人喜欢不成么?你看我,就打定主意非天下第一美人不娶,非天下第一武功不学,这才叫有追求呢!你那么喜欢钱,就应该找一个天下第一有钱的人--比如说,咳咳,我打个比方,比如说--你怎么了?!阿染怔怔摇头,像是诧异于他的问题,呆呆地重复:我怎么了?铁面大惊失色,冲上来揽住他,手足无措地抬手去碰他的脸:你--没事的,别怕,你没事,你疼不疼--你现在能看到我吗?阿染看到孟少游的脸惊慌地注视着自己,恍惚间竟分不清是真是幻,颤巍巍抬起手,却在中途改变了方向,捂住自己的眼睛:有点痛。
我……正在哭吗?铁面摇头。
阿染的眼睛里没有流出泪水,流出的……是血。
更让铁面惊惶的,是阿染瞳仁的颜色。
原本漆黑的色泽正渐渐黯淡,隐约透出一点幽蓝。
铁面记得,阿染那只异色的眼睛,夜里是看不清东西的。
如今这一只眼睛的变化十分不妙。
倘若也变蓝了,阿染岂不是一到晚上便成了个睁眼瞎?我带你去找大夫。
他忙抱起阿染,正要冲出门,阿染却道:不用了,我的眼睛不痛了。
铁面却没有丝毫放松--谁知道是真没事了,还是阿染痛得麻木了。
他是见过阿染对疼痛的忍耐力的,有的时候他说不痛,不是真的不痛,只是他觉得自己可以忍罢了。
我不跟你出去。
阿染见他不放自己,竟奋力挣扎起来,你走开!阿染固然瘦弱,可铁面刚刚喝了一壶酒,虽说如今酒已经醒了大半,却也不算十分有力。
加上心慌之下,又不提防,竟然真让阿染挣脱了出来。
你别过来!阿染防备地看着他,自己用袖子擦擦脸。
铁面本想直接动手,但接触到阿染戒备而警惕的眼神,忽然觉得一下子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再也没有办法靠近。
好在阿染已经不再流血泪。
铁面心下稍安,却愈发觉得沮丧。
我只是说句实话,你至于那么生气吗?他嘟囔,孟少游成亲,你就那么难过?你知不知道--亲耳听你说喜欢孟少游的时候,我也一样难过。
这句话,他放在了心里说。
因为一旦说出口,就好像是求着阿染可怜一样。
假扮孟少游,是铁面灵光一现的结果。
原本,他想直接质问阿染是否对孟少游有意。
可转念一想,倘若是真的,自己这一阵又算什么?自作多情?所以,他想了这么个办法,干脆亲自扮成孟少游,狠狠地欺负阿染,让他不敢继续喜欢别人。
狠狠欺负这一计划完成得出乎意料的好,其实他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阿染就已经难过得哭了出来。
要知道,哪怕在差点死掉的时候,阿染都没有哭过呢!这一套计划下来,果然十分顺利--虽然中途暴露了身份,发生了一点小波折。
可无论如何,阿染现在都不会喜欢孟少游了。
只是,明明已经达到了目的,我为什么还是开心不起来呢?铁面问自己。
阿染喜欢别人,让他很不舒服。
可如今看到阿染因为不能喜欢别人而难过,他竟然更加不舒服,一颗心仿佛被架到了烈火上,被烤得滋滋冒油,疼得噼啪作响。
无论如何都不舒服,而且越想越不舒服。
铁面龇牙咧嘴。
早知如此,还不如继续让阿染喜欢孟少游呢!咬咬牙,他忽然又是灵光一现。
阿染那悲伤而绝望的神情近在眼前。
所以铁面克服心里产生的不适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道:咳咳,我方才没说完,孟少游的婚事,其实也没有这样就定下来了,他得先完成一件顶顶困难的事情,才能获得女方的认可。
如果完不成,两人没有办法成亲,你还勉强有点机会。
顶顶困难的事情?阿染一怔,是什么?那姑娘说了,孟少游想要娶她,就必须用天下至宝做聘礼。
铁面这样说道。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