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丹自从拜了师,便有了个叫留兰的新名字。
阿染一直觉得,这个名字没有蔻丹好听。
然而蔻丹很不喜欢被人叫做蔻丹。
阿染一开始总是习惯不来,可自从有一次亲眼看到蔻丹因此生生拔掉一个人的舌头,阿染就再也没有叫错过。
阿染从来都害怕留兰的到来,可现在,他却开始期盼。
无缘无故的,留兰为什么要来?阿染认真思考。
或许是因为抱着寻找宝物的念头,他觉得留兰的来意一下子变得可疑起来,很可能与宝物有关。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阿染看谁都觉得可疑,看到什么都觉得跟宝物有关,不久前还偷偷跟踪了一个面色有异、悄然离开岗位的守卫。
结果跟到最后,阿染眼瞅着那人一脸痛苦地匆匆跑进茅房,无言呆立半晌,只好自己灰溜溜地回去了。
并没有留下太多思考的时间,燕老爹很快便让阿染沐浴干净,提前去房里候着。
阿染尽量快速地清洗身体,可惜还是不够快。
没多会儿,走进来两个小厮,手中拿着香膏丝瓜瓤等物。
阿染极力劝说他们让自己来,惨遭拒绝,只好趴在浴桶边上,被粗糙的丝瓜瓤搓得嗷嗷直叫唤。
不多时,阿染整个人焕然一新--粗糙的皮肤被磋磨光滑,细细抹上香膏。
细软的长发被洗净梳顺,用发带松松系住,露出异色双眸。
脸蛋虽未施粉黛,白皙的肌肤却因热汽蒸腾而添了几分动人的红润光泽。
阿染坐在铜镜前,任由小厮替他梳理长发,闭着左眼,睁开漆黑的右眼打量自己。
原本值五钱银子,现在值七钱了。
他在心里估量。
又想到相思。
相思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没特意打扮过,但哪怕是早上起来睡眼惺忪、抱着被子打呵欠的样子,都好看得至少值二百五十两银子--可以买下五个阿染那么多。
胡思乱想一阵,阿染听外面传来一声催促,忙站起身,跟着人走向暖香阁最高处的房间。
留兰并不喜欢除了他们两人之外的其他人进入这间屋子,因此燕老爹将阿染带到门口,便自行离开。
阿染一个人站在屋子里,紧张地转着脑袋。
留兰随时可能到来,必须利用好现在的时间!他飞快地跑到衣柜前,用最快的速度,搜索了这里所有可能藏匿物品的空间。
没有,没有,这里也没有!一无所获的阿染急得直挠头,拼命思考。
那匣子能被一个人轻松抱在怀里,总归不会太大。
可同时,若是太小,那就会被称之为盒子,而不是匣子。
以上猜测全都是废话,阿染绝望地发现了这一点。
不能再浪费时间继续胡思乱想,宝物到底藏在哪里呢?他猛然想到镖头讲的那个故事。
原本阿染就不相信怪力乱神,此时一旦与宝物联系起来,齐老瞎子的动机就很值得怀疑--包括他被人揍得半死那件事。
或许,齐瞎子之所以身受重伤,正是因为被人察觉目的,严刑逼供所致。
这些推测很容易就能想到,可阿染虽想明白了这些,却依然没有办法判断出匣子所在的位置。
如果换成自己,会将东西藏在哪里?目光落在了床上。
阿染一直将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银两藏在床头,别人会不会也这样做?看着床上的枕头被褥,他的目光变得越发灼热。
急火攻心的阿染显然已经昏了头,他居然怎么看怎么觉得平坦的被子底下藏了东西,情不自禁走上前,伸手一掀--阿染,好久不见。
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今日怎的如此热情,知道早早上床候着。
是想我了么?啪嗒。
一滴冷汗顺着阿染额头落下,打在大红色的锦被上,留下一个圆而浅的痕迹。
阿染不敢回头,他在发抖。
留兰就站在他身后。
王叔,暖香阁的情报,打听得如何了?乔相思询问站在面前的中年人。
被乔相思称呼为王叔的中年人年约四十,中等身材,四方脸庞,一副掌柜打扮。
但一双和气的眼睛却隐现精光,实则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练家子。
王叔此时似乎更加关注另一个问题。
他踌躇良久,才轻声道:少爷,您……真打算改名?乔相思不耐烦道:你都问过多少遍了,改名这等大事,还能是假的不成?我已经写信回家,等回去就修改家谱。
可……王叔仍旧在犹豫。
乔相思脸色一沉:怎么,难道你觉得我做得不对?少爷的名字颇受喜爱。
老爷夫人收到信后,怕是会失落伤心。
王叔劝道,少爷,三思而后行啊。
乔相思气哼哼道:他们给我起名的时候,压根就没有三思而后行!你说他们会伤心,怎么不说这十八年来我饱受的折磨?还说什么颇受喜爱,你们根本就是想看我的笑话!不敢不敢。
王叔忙道,少爷决定了就好。
乔相思余怒未消,用手指敲敲桌子,道:快说正事!王叔便将这些日子探听到的消息一一回禀:少爷,暖香阁确如您所言,其内大有乾坤。
不仅是座销金窟,更是个极为隐秘的邪道门派……他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了暖香阁的历史。
短短几天,能将一个隐秘门派调查得如此清楚,这位王叔显然不是一般人物。
可乔相思却并不关心暖香阁的历史传说,听了一会儿,就急切问道:先不说远的,就说在南水镇的这座,有多少高手?倘若召集咱们附近的人手,加上我,打不打得过?王叔面露难色。
乔相思若有所思:确实,他们那里高手众多。
我上次去都吃了亏……王叔讪讪道:倘若少爷去,胜算还要更小一些。
乔相思仿佛被踩了尾巴,一蹦三丈高,恼羞成怒道:我有那么不济事吗?!明明所有教过我功夫的人都说我骨骼清奇,是天纵奇才!不不,与少爷的武功无关。
只是,若是少爷亲自前往,少不得要分散人手保护……我才不需要人保护。
乔相思摆摆手,嘟囔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喜欢跟你们一起出来,还是我一个人自在……想到阿染,他顿时觉得自己万分正确:如果不是自己孤身涉险,勇闯魔窟,哪里能给阿染救助自己的宝贵机会呢?王叔不料自家少爷突然间就不生气了,脸上还露出堪称诡异的微笑,不知是不是气糊涂了,心下不免十分担忧,连忙献策道:以眼下的人手,正面强攻恐有损伤。
但少爷与孟少侠交好,天门驻地又距此不远,不若将此事告知孟少侠,双方一起谋划,可保无虞。
他不行。
乔相思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身份特殊,牵扯太多,一旦卷入,便是两个、甚至多个势力的争斗。
我自己的事,不要连累他--更何况,我们还在绝交呢!如此一来,事情便难办了。
王叔顿了顿,凝重道,况且,根据从长飞楼买来的消息,暖香阁话事人的弟子--也就是少爷吩咐我们查的那人--近日便会到来。
他不单武功高强,且出手狠辣,暴戾嗜杀,性格阴晴不定,十分喜欢虐杀容貌俊秀的男女。
江湖白道曾花一千两白银对其悬赏追缉,然而前去挑战的义士都被他……唉。
到如今,他的悬赏令仍然挂着,却无人敢问津。
乔相思皱眉道:那帮人也忒小气!一千两不成,就一万两,十万两。
早点找人干掉他不成么!还搞得我现在麻烦。
当年岳大侠可是以一己之力,令被通缉的恶人全部伏诛,瞧这多干脆!我以后也要这样!少爷真是越来越喜欢做梦了。
王叔担忧地想。
乔相思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跑题了,干咳一声,道:总之,你尽快帮我召集人手,等我号令,随时进暖香阁找人--找人?王叔诧异道,少爷,您这番筹谋,不是为了夺得暖香阁中藏匿的那件宝物?您不是打算将其献给岳大侠,作为拜师礼的么?乔相思汗颜。
也不知道怎么,刚才他一门心思想着阿染,结果差点忘记这正事了。
忙改口道:找东西。
你听错了,我说的明明就是找东西嘛!阿染,你莫非是在找东西?为什么不说话?阿染只感觉一具冰冷的身体从背后贴近自己,耳边传来微微的叹息,如同夏天草丛中毒蛇的嘶嘶吐信,只一声就让人在炎炎夏日里遍体生寒。
必须说点什么。
阿染咽了一口口水。
说出来,我帮你找。
还是……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不想让我发现?留兰从身后拥住阿染,手指轻轻抚上阿染的脖颈。
只要他稍稍用力,伴着一道清脆的骨裂声,阿染纤细的脖颈便会立时折断,像一朵被暴力攀折的花。
我、我冷。
阿染低声道,衣服穿得太少了,我想盖上被子。
都是我不好,把可怜的小阿染冻坏了。
留兰的声音里似乎满含歉意,可是,阿染的额头上,为什么全是汗?作者有话说:阿染:如果我说这是冷汗,冷出来的汗,会被掐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