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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全新开始

2025-04-02 01:17:56

黑暗中,阿染微微笑了起来。

我喜欢你。

这是阿染所听过最最动听的情话,虽然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但乔相思说这句话时的声音,是那样悦耳迷人。

然而他又明明白白地知道,乔相思对他并不是真心喜欢。

乔相思什么都没有告诉他,连相思这个名字,都大概是随口胡诌。

这没什么,所有娼妓都知道,许多富家子弟家规甚严,来到青楼楚馆这种败坏家风之地,便多用假名玩耍。

乔家富可敌国,人尽皆知,断不会给自家子弟起相思这种名字。

乔相思愿意坦诚自己家世,已经十分难得,阿染并不奢求更多--毕竟,那么好看的乔相思,说喜欢他呢。

因此,固然知晓乔相思不过是一时兴起,阿染仍忍不住一遍遍回味乔相思那时的神情与话语,嘴角止不住地翘起。

答应乔相思十分简单,只需要点一点头。

乔相思那样的人,即便日后不喜欢了,跟心爱的人成亲之后,也不会让阿染缺衣少食。

答应了,后半生便能够安稳无虞。

可这样一来,与过去的日子又有什么两样呢?那些安稳,依然是用身体换来的,而不是出自两个人的真心。

喜欢是一回事,客人是另一回事。

阿染一直分得很清。

就像他将孟大侠当成朋友,就不会收自己最爱的银子一样。

如今他既然不再是暖香阁的人,未来当然也不能再依靠出卖肉体过日子--而且在他心里,并不想将乔相思当成客人。

更何况,等瞎了之后,乔相思更不会喜欢他。

他便成了一个累赘,靠着他人的善心过活,甚至不如娼妓,而是纯粹的乞丐了。

与其到时候赖在别人家里不走,听乔相思对另一个人吐露爱语,阿染觉得,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答应。

知道孟大侠已有婚约已经让他那么难过,阿染不敢再经历一次。

所以,就离开吧。

哪怕未来每一天只能看到眼前这样的黑暗,但阿染见过乔相思那样的美人,见过他对自己说喜欢的样子,倒也觉得不虚此生。

唯一的遗憾,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彻底瞎掉之前再见到家人一面。

阿染想知道小妹妹出落成什么模样,想知道哥哥成家没有,想知道爹娘的身体是否安康,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其他的弟弟或是妹妹……寂静的黑夜里,每一丝声响都变得异常清晰,阿染投入地想着心事,忽而听到谷仓附近,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是黄鼠狼?还是贼人?阿染立时悄悄爬下稻草垛,想出去看看,便是打不过,再不济也要警示一下主人家。

皓月当空,曳地成霜。

阿染自谷仓内悄悄探出头去,并未见到人影,只觉今天的月光好得令人诧异,像是有什么精怪正蠢蠢欲动。

他不由想起一些发生在月光下的离奇故事,一颗心咚咚打鼓,又是害怕又是好奇。

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出谷仓,终于在不远处的墙根下,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大团毛茸茸的东西。

那是……大狐狸?月亮给洁白的绒毛团镀上一层银光,哪怕阿染看不清楚,却也觉得非常美丽。

他有点害怕这个足有一人大小的巨大毛皮团子,然而踌躇良久,终是怕惊动了旁人,把这只十分漂亮的大狐狸抓起来打死剥皮,便壮着胆子,从地上拾起一粒小石子,轻轻掷了过去。

快走吧。

阿染小声轰它,别被人发现了。

大狐狸一动不动。

阿染只好又丢了一粒小石子。

这次也不知打到哪里,便听那个大狐狸发出一声响亮的咒骂,然后,站--站了起来!狐狸、狐狸成精了!阿染大吃一惊。

你他娘的才是狐狸精呢!这次是更加清楚的、怒气冲冲的人声,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打老子做什么?!阿染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便揉揉眼睛,凑上前想要看看是谁。

结果对方却已先一步认出了他,转怒为喜道:哟,怎么是你小子?我还记得你上次请我吃包子呢,这次我有钱了,你可得让我请回来!阿染这下也知道这人是谁了,正是之前那位斗笠人,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里。

此时他未戴斗笠,身上披了件纯白的狐裘,将其上兜帽一带,缩在角落里,远远看去,就跟只大狐狸一样。

是你?虽然不算是他乡,却是实实在在的遇故知,阿染又惊又喜,继而想起之前救出自己与乔相思的那名青年侠客,忙道,有位大侠一直在找你,个子很高,武功很好,看起来二十几岁,你遇到他没有?斗笠人连连摆手:别提了,我就是为了躲他,才连夜出城的。

啊?阿染惊讶,你跟他有什么误会吗?我觉得你们都是好人,有什么话,不妨坐下来慢慢说。

唉,说来话长。

斗笠人异常沧桑地叹了口气,简短道,他确实是个好人,我们没什么误会,只是有点分歧。

阿染理解地点了点头:我同我一个曾经的朋友也有些分歧,当时一直没有机会澄清……斗笠人好奇:后来呢?后来他就死了。

阿染黯然道。

咳咳!斗笠人剧烈咳嗽起来。

阿染想去拍拍他的背,结果不小心扯下了对方的兜帽,便见三千青丝若瀑布般倾泻而出,哪怕在夜色之中,都闪耀出动人的光泽。

阿染心念一动,只觉这人果是位美人,便想去看看他的脸。

却觉眼前一黑,抬头瞧了瞧,发现月亮不知何时躲到云后去了。

斗笠人脑袋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寒噤,忙将帽子戴好。

这时候月亮也出来了,月光还是那样亮,这人的容貌却被遮在帽子之下,阿染的眼睛看不清楚,心下微憾。

啧,不说这些了。

你有住的地方没有?这里真冻死人了。

斗笠人哆哆嗦嗦裹紧了狐裘。

阿染便将他带到谷仓里,跟他分享那个温暖干燥的稻草垛。

这人虽一身狐裘,姿态华贵,但一点都不嫌弃谷仓环境简陋,爬到稻草上,大方地跟阿染分享柔软的狐裘,一起盖在身上。

他还好么?两人躺好后,斗笠人突然开口。

阿染迟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指的那位青年侠客。

我只见了他一面。

阿染道,他看起来很好,就是很担心你,听说你吃不饱饭,脸色都变了。

啧,我又没有吃不饱饭。

斗笠人埋怨阿染。

阿染心道那你吃我的包子做什么。

但他脸皮实在不厚,没好意思说出来。

这小子就是爱担心。

斗笠人又开始埋怨那青年侠客,但声音中却没有什么抱怨的味道,我那么大个人了,他还总觉得我一出去就会迷路,一遇到人就会倒霉。

其实他才分明是个小呆瓜,被人设计了都觉得无所谓。

要不是我这次出来,他还要被那些人继续架在火上烤呢。

哼,他是宽宏大量,我可是小肚鸡肠。

我的小呆瓜,别人凭什么欺负他!阿染完全没听懂,就干瞪着俩眼睛。

斗笠人看了看他,饶有兴趣道:咦,你的眼睛挺好玩的,颜色不一样,还会发光啊。

是、是吗?阿染从没发现过,他疑心这是留兰的毒药所致,不由紧张起来。

哦,又不发光了。

斗笠人问,我以前听我爹爹说过,南海之畔有异目人居住,双目异彩,夜能视物。

你晚上看东西是不是特别清楚?没有。

阿染老实道,我的眼睛是被毒气熏的,一到晚上就看不清楚。

还好你不是。

斗笠人呼出口气,异目人的眼睛可以治疗眼疾,甚至能让天生的盲者重见光明,因此被大肆屠戮猎杀。

怀璧其罪,你算是逃过一劫。

阿染同情地轻轻叹息。

斗笠人在狐裘底下动了动,似是换了个姿势,又问:我离开时,远远看到暖香阁的方向燃起大火,你是从暖香阁逃出来的?有要去的地方没有?若是没有,我可以介绍一个好地方给你。

阿染道:我已经想好啦。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斗笠人让阿染感觉莫名的亲切,再加上又是个美人,阿染不知不觉便有了倾诉的欲望,将自己开面摊的打算悉数说了出来,还说阳春面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哈哈,你是在汤老板的摊子上吃的吧。

斗笠人笑,这倒是个不错的营生,你有本钱没有?有八两银子。

阿染老老实实地回答。

倒也够了,但我看你的身子骨,在外面风吹日晒怕是熬不下来。

不若租个店铺,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斗笠人道,既如此,我就不请你吃饭了,这里是五十两银子,你先拿去。

阿染觉得手上被塞了张纸,慌忙间要推还回去。

斗笠人却捏住他的手,阴森森道:我一向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断齿之仇,必需头颅偿还。

你请我吃包子,又给我地方住,若是不让我报答你,我可是会记仇的。

我跟你说,我记仇比记恩厉害一百倍,你不想被我报复吧?阿染被吓住,小声说不敢。

就是嘛。

而且,这是我借你的,等日后发达了,可要加倍还我。

我去哪里找你呢?阿染忙道,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斗笠人想了想:告诉你我的名字,或许会让你招惹麻烦。

你就叫我‘齐先生’吧。

齐先生,多谢。

阿染郑重道,这些银子,我一定会还上的!齐先生一笑,枕着双臂,很快便沉沉睡去。

阿染睁着眼睛,听着耳边均匀轻缓的呼吸声,靠近另一具散发热度的躯体,也渐渐睡着了。

第二日,阿染醒来时,齐先生已经消失不见。

昨夜的经历像是一场梦,然而一张银票正静静躺在稻草上,旁边还附了张字条。

原先辛辛苦苦、觉得大半辈子都攒不到的银子,此时就在眼前。

阿染深吸口气,心下微微怅然。

拿起字条,发现上面的字很好看,但都不认得,便小心将它同银票一并收起。

阿染向主人家道过谢,就背着行囊继续上路。

这一路不怎么顺遂,所幸还算平安。

阿染走了三天,来到另一个靠河的小镇,镇上有一棵据说有千年树龄的银杏树,镇子便以此为名,叫白果镇。

这个时节,这棵银杏已经落了满地黄叶,阿染俯身拾起一片,好奇地凑上去嗅了嗅,然后闭上眼睛。

淡淡的,略微发苦,有种独特的香味,但必须要很仔细才能辨认出来。

阿染将这种气味记在心里。

未来的岁月里,他的鼻子、耳朵与双手将代替他的眼睛,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白果镇是个好地方。

阿染决定在这里安顿下来,当天,他便去了钱庄。

不知是不是因为异色的双瞳十分少见,钱庄伙计们看到阿染,先是一愣,随即便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不仅主动为他忙前忙后端茶送水,还一直问个不停。

阿染从未被人如此伺候过,顿感受宠若惊。

我、我想开个小店,卖卖面条……他讷讷回答着伙计们热心的问询。

真是再巧不过了!镇子东边大道口上,正有一家面食铺子打算转让,价钱便宜得很,客官若是想看,现在小的就去把老板找来,两位在这里商谈。

谈妥之后,直接钱货两讫,岂不方便。

一个伙计极力推荐道。

阿染被说得晕头转向,跟着那名伙计去看了那处铺子,只觉这里一切无不合乎心意。

铺子的老板则简直舌绽莲花,阿染自己都觉得自己不盘下这个铺子是天理难容。

不多时,便迷迷糊糊点了头,被带去按手印。

那些房契地契阿染都看不懂,顶多能认出自己的名字。

人家让他把手印按在哪里,他就按在哪里。

心下刚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就被告知已经钱货两讫。

阿染低头擦着被朱砂染红的手指,并没有看到,那钱庄伙计朝铺子老板极为隐蔽地使了个眼色,两人相视,悄然一笑。

作者有话说:阿染终于实现愿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