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面的眼睛瞪得更厉害了。
阿染心中却是一轻,重新将外袍穿在身上,抬眼打量起了铁面,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铁面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声,似是极不情愿。
奈何自己动弹不得,只能恶狠狠瞪着阿染,眼睁睁看着他解开自己的衣带。
阿染脱自己的衣裳麻利,脱别人的就更不会不好意思了。
孟少游帮他将铁面扶起,他便跪坐在床上卖力地扒人裤子。
不多时,铁面但觉下身一凉,目光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悲凉。
集中精神,我现在解开你的穴道。
孟少游坐在铁面身后,沉声道,不许胡闹,专心解毒。
阿染与铁面面对面坐着,稍稍歪头就能看到孟少游的脸,正心潮澎湃之间,突然察觉铁面浑身一震,突然昂着脑袋朝自己撞了上来。
阿染吓了一跳,下意识躲闪,便听嘭的一声,却是铁面的脑袋撞到了床柱上。
幸亏孟少游眼疾手快,伸手拉住铁面,不然这人非得一头栽倒到地上去不可。
孟、孟大侠,他好像真的不情愿……都要寻死了!阿染心有余悸,战战兢兢道。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阿染向来只见过被逼卖身撞死明志的娼妓,还是第一次见到宁死不嫖一心寻死的刚烈嫖客,不由有些心虚,感觉自己似乎是在做逼良为娼的勾当。
放屁!谁要寻死?我是腿麻了!铁面勃然大怒。
孟少游也道:他只是中毒后四肢无力,无法支撑身体罢了。
阿染,劳烦你扶着他。
阿染依言行事,一手扶着铁面的肩膀。
此时铁面仅褪去下裤,上身衣着完好,外袍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织成,十分柔顺丝滑,触手生温。
阿染从没摸过这样好的布料,忍不住悄悄多蹭了几下。
铁面猛然倒吸一口冷气,怒道:别乱摸!阿染被吓得赶忙松手,铁面眼看着又要倒下,阿染只得连忙将他重新扶好。
看你找的这什么人?!铁面冲孟少游发火,笨手笨脚,半点不会伺候人。
让他帮我,我怕是死比较快!孟少游道:我正是顾虑到你面皮薄,不好意思面对生人,才特意将阿染请来的。
你也不是生人啊!铁面更气了,你我相交十数载,帮我一下又能怎样?孟少游沉默片刻,道:我还要用双手为你用内力祛毒,你看……铁面怒道:你就是嫌弃我!孟少游没有回答,只一皱眉头:沉心静气,我要为你驱毒了。
铁面骂了句,又朝阿染嚷嚷:看什么看,不会伺候男人吗?阿染心道这人心高气傲,如今中了毒动弹不得,不情不愿之下还要自己帮忙,虽然依旧气势汹汹,但心里多半是难受害怕的。
便不跟他计较,低低应了声,将手探了下去。
嘶,怎么这么凉?!铁面身子一颤,大怒,你想废了我啊?!阿染无措地抬起手,想了想,放在嘴边哈气。
如今已是深秋,阿染在外面街上冻了大半夜,又被孟少游带着飞回来,手指已然冻得发白。
他平日里不舍得在手上抹香膏,每到天冷时,总会冻出一道又一道的口子。
如今虽不算十分冷,阿染的手却也不是很好了。
铁面定定看着他,过了片刻,将头一偏,朝床的一侧努努嘴:那边有个手炉,你拿着。
阿染一只手支着他,另一只手努力伸长,终于在床边摸索出一个小巧玲珑的梅花缠枝铜手炉,果然温温热热。
他捂了一会儿,再次将手探下去时,铁面闷哼一声,却没有再嚷嚷了。
阿染依照孟少游指示行事,动作不徐不疾,暗合内力运转规律。
这件事并不算难,可他担心做不好孟大侠的吩咐,就一直认真盯着孟大侠的嘴,努力听清他的每一句话。
看什么看!铁面却不高兴了。
阿染被他吓到,忙收回目光,垂下了头。
孰料,过了片刻,铁面又说:你为什么不看我?看不起我?!阿染只好又看向他。
喂,你一直看我,可别是对我动心了。
铁面得意道,我要娶的可是天下第一美人,你--专心!孟少游一掌击在铁面后心。
铁面身子一颤,忙闭目运功,终于安静下来。
阿染偷偷擦了把汗。
因为不敢继续看孟大侠,不敢移开目光,更不敢看那张铁面,阿染只好注视着铁面下露出的下巴与脖颈。
他这才发现,在狰狞铁面之下,却是哪怕生在暖香阁的自己,都不曾见过的好肌肤,柔滑如脂,光洁若玉,洁白胜雪。
这要是在阁里挂了牌子,能赚多少银子啊!他羡慕地想着,目光陡然热切起来。
哼。
铁面睁开眼睛,轻轻哼了声。
此时正在内力运行的关键时刻,他本不该分心,可眼前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却一直用灼热的目光扰乱他的心思。
或许是因为毒素的缘故,他感觉自己更热了,也更难呼吸,口舌发干,只觉心里燃起了一团燥热的火,忍不住就一再去看眼前晃着的那双润泽的嘴唇。
在孟少游的帮助下,他明明已经祛除了大半毒素,可为何药效反倒是愈演愈烈?铁面觉得多半是这木头小倌伺候人的技术不到家--虽然他无从比较。
但如若不然,他怎么会中毒更深呢?你--铁面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靠过来点。
阿染小心翼翼地朝前凑了凑。
现在,铁面能清楚地看到,那只总是隐藏在发丝间的眼睛,好像藏了些什么奇异的颜色。
那颜色有如清泉,又如蓝天,带着些许清甜的味道。
铁面舔了舔唇,心头那把火烧得更旺了。
他又开始在意自己刚才看到的那双手。
皮肤怎么那么粗糙,又怎么能那么瘦?但在触碰自己的时候,却分外小心温柔……这样可不行。
这双手还不知道摸过多少男人,又被多少男人摸过呢!然而,饶是这样想,也没办法扑灭心头那团火。
这家伙需要好好教教。
他在心里胡乱地想。
我要让他知道什么人能碰,其他人碰都不能碰--就是现在!孟少游急声道,阿染,拜托了!突然一夜春风,堆雪的枝头刹那间开出如霞如雾的桃花。
那粉色的花瓣分外娇嫩柔软,清风徐来,花影摇曳,落英缤纷,天地便被染上一色缱绻相思。
恍惚在这满眼灿烂的艳丽烟霞之中,铁面猛然间瞥见一抹幽幽的碧色。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轻轻拂开柔顺的青丝,微微睁大了眼。
只见眼前一对圆溜溜的猫儿眼,十分漂亮。
然而一只黑如点漆,一只却碧蓝如洗,异色的双眸带着些许妖异,但都同样清亮而干净。
目光流转间,不知藏了多少潋滟风情,他不禁看呆了。
阿染被铁面突来的举动惊得忙向后退去。
可惜如今铁面毒素尽除,身体已经恢复,抓一个阿染简直是手到擒来。
所以阿染并没有躲开,而是被铁面按在床上,强行撩开了遮住左眼的发丝。
他亡羊补牢地紧紧闭上眼睛。
这只左眼原本是黑的,但自从一场病后,竟变成了碧色,而且一到了晚上便看不清东西。
本地以碧色为不吉,客人们顶不喜欢。
阿染在心里暗暗祈祷铁面不要再嚷出妖精丑八怪这样的话来骂自己。
可谁知,等了片刻,却觉身上一轻,那人竟是离开了。
阿染忙又用头发遮住眼睛,这才发现原来是孟少游出手,将不知何时陷入昏睡的铁面抬到了一边。
终于消停了。
孟少游如释重负,从铁面身上拿出个钱袋,直接递给阿染,阿染,今天委屈你了。
多谢。
不不不,我能帮到孟大侠,就很好、很好了。
阿染忙摆手推辞那个一看就沉甸甸的钱袋。
此时若是有暖香阁的人在,一定会惊讶得掉了下巴--阿染居然会拒绝银子?!不过阿染却觉得这是理所应当。
因为今天他是来帮孟大侠的忙,如果收了钱,好像就不太一样了。
以阿染的脑子,很难想出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不过,孟大侠一句感谢,在他心里比自己还贵重,换成银子,就是比五十两还要多--孟大侠已经给了他这样一大笔银子,他又怎么好意思再收人家的钱呢?孟少游向来洒脱,见他坚决不受,便笑道:如今夜已经深了,你先好好休息。
一切明日再说。
明日。
夜里,阿染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翻来覆去念着这两个字。
他多希望明日永远不要到来。
今天的他是能帮孟大侠的阿染,明日他又要回到暖香阁中,不知何时能再见孟大侠一面。
一定要多接一些客人,多赚一点银子。
阿染想。
这满屋子的东西随便一件都能帮助他实现自己最大的心愿,可这些,跟阿染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枕着价值千金的碧玉枕,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攒够三十三两银子。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