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元柔眯了眯眼,思量萧彦的话。
他竟然知道真相了,司元柔闪过一瞬间紧张,很快又放松。
萧彦知道便知道,他想换回来简直天方夜谭。
我有重要的事说与你。
萧彦往两侧张望,此时家宴的皇室还未来很多,他才难得有机会邀司元柔,耽误一会儿可说不准了。
司元柔尚且在考虑,萧彦催促道:阿柔,事关重大,不和你讲清楚我一辈子寝食难安。
这话听得司元柔眉头一跳,那萧彦岂不是要惦记她一辈子。
罢了,她早该跟萧彦做个了断。
司元柔起身,示意萧彦先走,她隔了一段距离后才慢慢跟上。
萧彦行至一处幽闭的园林,四周静悄悄的无人看守,也少有人经过,司元柔看向萧彦背影的眼神不禁深了深。
等二人进入凉亭,萧彦回身笑看司元柔,双手在她面前竟然拘谨得不知如何安放,时而交握于身前,时而垂在身侧,又放到背后。
他素来看司元柔不太服气的脸上此时噙着笑意,眼睛一抬一抬地想看她又不敢直视。
园林中栽培了各色菊花,此时正值菊花盛放点缀秋色,明亮的阳光照在花瓣上闪烁跳动,正如萧彦面对司元柔时难以言说的喜悦。
太子殿下,一会儿万一有人来了。
司元柔提醒萧彦尽快说,他们二人在此独处并不是光彩之事。
萧彦太过激动,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急于表明心意便直言道:阿柔,我看中的女子是你,一直都是你!哦……那又如何?司元柔反应淡淡,微微扬起下巴打量终于没被蒙在鼓里的萧彦,看他激动她只觉得好笑,你该称我皇婶,请别叫错了。
太子若无他事,我便回了。
萧彦愣了一瞬,司元柔为何如此反应?她不该很高兴被他喜欢,很遗憾没能嫁给他,很委屈被他之前误会吗?你早知道?萧彦睁大黑眸,倒映着司元柔娇俏身影的瞳孔颤动,他又带着些许怒气重复道:你早知道!枉他为错过司元柔细细筹谋许久,结果司元柔不光知道还根本不当回事儿,拿他的心意践踏吗?司元柔眼神暗下,她知道的很晚,晚到赔上过一条命,但何须与萧彦多说?她只道:只比太子殿下早一段时间罢了,那时已经什么都晚了。
萧彦恢复笑容,他便想司元柔在他初见时是那样纯善的姑娘,怎么回事故意戏耍他?幸好她不是有意的。
不晚,阿柔现在知道也不晚!萧彦迈出一大步靠近司元柔,我不会让你在皇叔身边受委屈,一定把你跟司映洁换回来。
司元柔急忙错开身子躲着萧彦,为何要换?萧彦急道:你本该是做太子妃的人,太子妃的阶品胜过亲王妃。
而我以后比皇叔更有前途,你是我看中的人,却委身于皇叔身边受他拖累,我不能再忍受错误看你委屈。
可让我冲喜,不正是太子殿下的主意吗?司元柔挑眉一笑,我不过是顺势而为,太子殿下何来不忍?萧彦被堵,不堪地回想起让司元柔冲喜时他怀揣的恶意,那时他只想惩治欺骗他,欺压司映洁的司元柔,故意将她推给了萧淮笙。
但那时他并不知实情,萧彦祈求,阿柔,我当时受奸人挑拨,并非本意。
错了就是错了。
司元柔不耐皱眉,你因何而错我并不在意,于我而言搞错的就是你。
现在你我各自婚配,我很满意阿笙。
她扬起唇角,笑得热烈而灿烂,阿笙很好,在我看来比你好得多。
萧彦入赘冰窟,浑身冰凉,你不觉得遗憾吗?阿柔,司映洁所占的一切都是该给你的。
那些东西我本来也不想拥有,司映洁喜欢就让她拿去。
萧彦颤声道:可我遗憾,阿柔,我恨自己没能与你相许!你的遗憾……只是你一个人的遗憾。
司元柔淡声道:我与你本无情,若非你告诉司映洁,我都不知道几年前你在庙会上见过我,更不知你的存在。
你只是我无关紧要的人,错过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阿柔,你怨我,我明白。
萧彦狠狠捏了拳,我一定会补偿你,请你不要跟我赌气,拿自己的以后开玩笑。
皇叔不是良配。
是不是良配你说了不算。
司元柔微微生怒,她不能忍受萧彦一次又一次言语诋毁萧淮笙了,请太子殿下收起你的自以为是,我和阿笙的日子比你跟太子妃好多了,太子殿下先料理自己家事吧。
言罢,司元柔转身返回,瑟瑟秋风扬起她的衣角,猎猎作响,似要随风而去。
萧彦惶恐地去抓她的衣袖,只有将她攥在手里他才能安心。
然而迎面而来的是司元柔一个巴掌,清脆的声响打懵了萧彦。
司元柔用力扯回她的衣服,我是你的长辈,太子殿下要罔顾伦常吗?萧彦从没预料过隔在他与司元柔间的鸿沟,是他自己挖下的。
被司元柔重复提起,他只觉一次次受到穿心之痛。
我不会回头,我已经有更好的人了。
司元柔又迎着飒飒秋风离去,风逆着她返回的方向,她却走得毫不停顿,徒留萧彦一人守望。
她回水月轩时,萧淮笙已经回来,刚一见她过来便问道:去哪了?司元柔想了想,决定不瞒着萧淮笙,如实告知她和萧彦的事。
她和萧彦之间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没有说不得的。
萧淮笙听后神色不明,斟一杯酒给萧彦送去了。
敢毒害他,勾引他的妻子,这杯酒便当做给萧彦的回礼了。
司元柔睁大眼睛,酒水清香澄澈,她看不出有何不对,但萧淮笙肯定不是知道旁人窥觑她还坐得住的人。
萧彦本能地拒绝,皇帝却斥责道:今日是你皇爷爷大寿,别扫了兴致。
萧淮笙能来已经不容易,萧彦还敢拒绝萧淮笙赐酒,皇帝不知太子何时这样无礼了,悄悄叹一口气。
萧彦推脱道:儿臣身体不适,不宜饮酒。
身体不适还来作何?萧淮笙反问道:若过了病气给太上皇怎么办?萧彦解释道:家人难得一聚,不敢缺席。
只是身体实在欠佳……染了什么病?皇帝疑惑问道:为何没听你提起过。
小病而已,不敢让父皇担忧。
萧彦补充道:且儿臣已经快康复了。
萧彦并不敢说出他病的原因,司元柔一想起萧淮笙被他害得性命垂危就怒从心起,但她挂起笑脸,太子定是太过辛劳,来皇婶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萧彦从没受过司元柔这样的好脸,不禁心情雀跃。
再看酒水不像有问题,他见萧淮笙从宫女刚呈上的酒壶中倒出,根本没有做手脚的机会,应该不会有事,当即应下,多谢皇婶。
司元柔撂下茶杯时好奇心更重了,她想问问萧淮笙酒水有什么作用,但场合不适宜她忍了回去。
恰好太上皇乘辇而来,司元柔起身跪拜,暂时将酒水抛到脑后。
萧淮笙动作比司元柔稍微迟缓,司元柔轻轻拽动他的衣服,萧淮笙才跟着跪下来。
太上皇神态苍老,尤其一双眼睛蒙上灰色的浑浊透露出衰弱的体态,但他在挤挤挨挨低俯着的身影中,一眼看到了萧淮笙和他身侧的女子。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背部,萧淮笙身材一如既往修长,但比他记忆中身型单薄了,尤其肩背能看出清瘦。
他按耐激动的心情,克制住发抖的声音道:平身。
紧接着他看到了萧淮笙的脸,还是他熟悉的样子,长得像他故去的皇后。
而萧淮笙年纪见长,显得更沉稳了。
太上皇曾受过司元柔敬茶,但怯于与她相见,此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俏丽的姑娘。
她眉眼含笑,比神情淡漠的萧淮笙看着有人情味儿多了。
她这样明媚的姑娘,应该能让萧淮笙笑起来吧。
太上皇深吸一口气,他鼓足了半辈子的勇气见萧淮笙一面已经感到满足了。
他半截身子入土,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萧淮笙,他想与萧淮笙和解,不然到了地下他的皇后定要怨他没照顾好孩子。
萧淮笙抬头,看着那个作为自己父亲的男人面无表情,心中的五味陈杂只有他自己清楚。
这个父亲在他记忆中,大多是离他而去的背影,不是这里繁忙就是那里走不开,难得有一次是迎着他来的。
只是曾经父亲远去的背影一点点变小得很快,那时太上皇还算身体利索,离他而去时眨眼就行远了。
而此事他行将就木,一步步走得缓慢而艰难,在萧淮笙眼中他的靠近是这样为难……这便是与他的和解吗?朕上一次过大寿,还是没退位的时候。
太上皇回忆那时两个儿子都绕膝身旁,家中一片其乐融融,他曾觉人生这样便很好了,后宫和睦,手足相亲,家国太平,他还有什么遗憾?没想到一切都是表象,尤其是长子,他万万想不到萧泓笙自萧淮笙小时候就在欺压他,等他知道时,萧泓笙已经死了。
他恨自己不察,不关心两个孩子,若早知萧泓笙并不喜欢小弟,他肯定不会将萧淮笙托付于长子。
明明长子与几个庶弟相处和睦,谁能料到他偏偏对嫡亲的,最年幼的弟弟下手?过往难以追悔,太上皇只盼萧淮笙能在日后平安顺遂,幸好他得了一个称心如意的王妃。
这次大寿,是朕最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