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前缘

2025-04-02 01:18:03

萧淮笙陷入沉思,没注意司元柔那边儿久久不动。

两人都像失了神一般静默无言,马车中沉寂无声。

等萧淮笙回了神,发现司元柔懒懒地靠在车壁上,双手环住膝盖,眼神空洞不知道落在何处。

她如香炉中缓缓升起的白烟,漂浮无依,随时散去。

萧淮笙心头似被刺一下,其实你也有待你好的父母,尽管他们都不在了,但你记着他们,他们就会默默陪你。

司元柔抬头,懵懂地看着萧淮笙。

萧淮笙说着自己都不知真假的道理,被她纯粹的眼睛盯着竟然心虚,但他更看不得司元柔难过,竭尽所能地安慰她,你以后有我撑腰,也不用羡慕别人,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若我以后不在,你找师弟和纪行云都可,他们也会帮衬你。

他忽略了司元柔想要的夫婿与孩子这一点,因为这个他也不知如何安慰,总不能胡扯得太厉害。

司元柔现在不大,恐怕这种事情她自己都没明白,光看着身边年纪相仿的姑娘成婚,其实她根本不懂成婚的含义吧,不然怎么肯给他冲喜?等她稍长几岁,她肯定是另一种想法,届时再考虑,萧淮笙会帮着把关,给她再许一门好亲事。

司元柔抿唇,静静思量片刻,倏地笑了。

她独有叔叔,这是司映洁没有的,而叔叔一个人足以顶她那边的好几个。

叔叔最好了。

司元柔扑在萧淮笙身上,脸埋进他的胸口用鼻尖蹭着,环住他的腰抱紧。

他的身上暖和,如冬日的炭火,身上一股干热的草药香气,抱起来特别舒服,司元柔微微眯眼,喜欢温热的安慰感。

又撒娇了,萧淮笙绷紧身子,被蹭得发痒,但司元柔好不容易心情开朗几分,他终究不忍将她推开,驳了她的兴致。

司元柔蹭了一会儿后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不动了,仍然用力地抱着他,萧淮笙一时尴尬,他想告诉司元柔这样不对,男女有别,她不可以跟他太过亲近。

尤其是司元柔眼皮越眨越低,犯困了,一副要在他身上睡过去的架势,萧淮笙登时坐不住了,他拍两下司元柔的背,让她醒神。

轻轻靠在萧淮笙的胸前,一种安全感充斥全身,司元柔很贪恋,但背上的动静让她不得安生,司元柔抬头嗔怒道:叔叔!你起来,坐好。

萧淮笙又把司元柔扶正,将她推离胸前几分。

叔叔真小气!借我靠着睡一下都不肯。

司元柔轻哼着,已经很久没有人让她靠着休息了,叔叔是唯一的,但是叔叔不给她多靠。

她只好规矩地跪坐着,整理衣服后将手平放在腿上,看向前方。

不许乱说。

萧淮笙浑身别扭,司元柔怎么能睡他?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来应该是不知道的,她还太年轻。

司元柔被拒绝,又兴致不高了,萧淮笙为了哄她,犹豫再三终于决定自我牺牲,说出他在司戎安面前的不光彩之事,在你很小的时候,我们见过。

萧淮笙一顿,司元柔好奇地睁大眼睛,什么时候?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她能认得萧淮笙还是前世嫁人后在宫宴上知道的。

那时候你母亲刚去世不久,你在家中发烧了,戎安兄不放心你,把你抱到军营了。

司元柔完全没有去过军营的记忆,她一点儿都想不起来,缠着萧淮笙继续说。

我去寻戎安兄,但他不在帐子里,只有你一个人待在里面。

萧淮笙回忆起那个粉雕玉琢的奶团子,还觉记忆犹新。

她的身子小小一团,陷在椅子里,穿着蓬松的小棉袄看起来胖乎乎的,还很软的模样。

肉肉的脸上两团圆圆的红晕,似泛着香甜气味的点心,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好奇地看他,两只带肉坑的小手抠着手中盛热水的杯子。

他在军营的帐子里见到小姑娘实在太新奇了,而他那时年轻狂妄,看到可爱的小姑娘起了捉弄的心思。

他先是问了几句她是谁,才知道她是司戎安的女儿,然后问她爹去哪了,小姑娘摇摇头,老实巴交地说不知道。

她摇头晃脑的时候,头上两个毛茸茸的小揪揪前后摆动,煞是可爱。

萧淮笙一时兴起,想摸摸那个是什么手感,捏着揉了两下,结果给小姑娘弄散了。

半边头发垂下来,小姑娘先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眼睛蓄上泪花哭起来。

萧淮笙手忙脚乱地哄,让她不准哭,却怎么都哄不好。

她的哭声持续不绝,对没见过这种阵仗的萧淮笙而言似催命符,年少的他心慌得怦怦跳,生怕引来人。

他不得已拿起头绳重新给小姑娘绑头发,虽然他不会,但照着另一边好的绑就是了。

他把头发团成一团在底部用绳子系上,毛毛躁躁一个球,也算是绑成个揪了。

果然小姑娘不哭了,可她试探着抬手摸了两下居然又散了,他绑的揪质量不行,小姑娘又不干了。

他又试了几次也没给小姑娘弄好,直到她的哭声吸引了司戎安回来。

司戎安给她擦干净小花脸,梳起头发,哄着女儿乖乖喝热水,然后把萧淮笙叫出去切磋武艺,其实是给女儿出气来着。

萧淮笙自知理亏,也不狂了,后面见到军营里的奶包子都谨守规矩,他怕又弄哭她后他也跟着揪心。

不过后来他没见着几次罢了。

时隔多年,萧淮笙若是又把司元柔弄哭,他还是一样心慌,宛如他的死穴被她拿捏,看不得她有半分难过。

司元柔听完,很惊喜,叔叔早就认识我!尽管她没有印象,但知晓叔叔与她有更早的缘分,她很欢喜,叔叔那时多大?萧淮笙回忆一下,我大概十五六岁,你那时才五岁左右。

叔叔那时才跟我现在一样大!司元柔惊呼。

萧淮笙想否认,虽然这是事实,但他那时肯定比司元柔现在成熟稳重,然而又想到自己干出的尴尬事儿,他毫无理由反驳。

他都已经牺牲至此,把不愿意提的陈年旧事说出来哄司元柔开心了,司元柔应该不会再不高兴了吧?果然司元柔心情大好,完全忘了将军府的一家子,拉着萧淮笙问东问西,那叔叔现在能认出我吗?如果我不告诉你我是谁。

不说一下子认出来,但多想一会儿总能对的上,萧淮笙缓缓点头。

司元柔惊诧不已,可我已经长了十岁,模样跟小时候不一样的!一样。

萧淮笙仔细端详,认真比对她的眉眼唇,还是那张奶包子脸!除了有一点点瘦了,脸上的肉少了许多,但模样大体没变,在萧淮笙看来是一样的。

司元柔被说包子脸不太开心,她早脱了稚气变成鹅蛋脸了,但她更惊讶于萧淮笙真的说能认出她,那叔叔会认错我吗?此话怎讲?萧淮笙不解,我只有认识你与不认识你两说,如何认错?司元柔补充道:比如我跟我姐姐站在一起,叔叔觉不觉得我们长得像?如果只凭叔叔十年前对我的记忆,能分得清楚我们两人吗?萧淮笙认真假想一番,他虽然没见过司映洁几眼,但把她的模样记了八.九不离十,此刻与司元柔对比起来,根本不像。

那个女人有几处明显生得像她娘,跟司元柔这边承自她父亲的容貌区别很大,你为何有这种猜想?司元柔摇了摇头,释怀般淡淡一笑,我胡思乱想的,叔叔不要在意。

她面上不显露,似当真无意说起,萧淮笙不多问了。

司元柔默默感叹,萧淮笙隔了十年,都能准确认出她来,萧彦不过三年未见她,就分不清她跟司映洁,活该被蒙骗。

叔叔才是最厉害的,萧彦就是个蠢货!司元柔与萧淮笙在府中平静地过了几日,萧淮笙的身体没再出大状况,至少司元柔没被萧淮笙拉着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她由此判断萧淮笙大体稳定病情了。

而这期间,萧淮笙把王府的一应大小事都交给她,让司元柔掌家。

萧淮笙曾一直想让司元柔回将军府,那才是她的家。

但带着她回门一趟萧淮笙发现将军府还不如王府,以后他的王府就是司元柔的家。

为了让司元柔对王府有归属感,真的把这个于她而言陌生的环境当做自己家,萧淮笙让司元柔亲手打理王府,她喜欢什么样子尽管布置,以后王府她说了算。

以前是方景苏帮着管家张吉一同照料王府,萧淮笙根本不操心。

现在有了司元柔,方景苏同她交接事物,发现她小小年纪竟然懂得不少,人员配置、月例等级,还有各种活计的相互督查等等她比方景苏还熟练,方景苏夸赞道:小嫂子会操持家事,师兄有了你一定家宅安宁。

小苏谬赞了。

司元柔被夸得不好意思,虽然她管家确实有经验,毕竟前世为萧彦打理东宫和后宫,他一群女人孩子要面面俱到可是让司元柔费了不少心,但被方景苏直白地夸,她可受不起。

真的!方景苏又道:我看小嫂子的礼仪也好,你走路的模样跟一般人家的小姐都不一样。

司元柔带有前世宫中的仪态习惯,不太好隐藏,尤其方景苏这种细心的一看就能发现,司元柔只好大方承认,我从小这样,估计是天生的。

方景苏笑道:小嫂子你自己夸自己都没不好意思!司元柔摇头笑笑,她身上有宫规的影子,司映洁似乎没发觉。

而司元柔也很奇怪司映洁身上怎么没有宫中礼仪的痕迹,司映洁前世也入宫了的,难道是她隐藏得好吗?萧彦这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有太子妃之父言行不一,殴打妻弟的小人行径,后有太子妃之母泼辣凶悍,冲撞婆母至其卧榻不起的烂摊子。

偶尔一次萧彦就忍了,当运气不好正巧赶上,但几次三番地这么折腾,换谁天天被御史参都受不了。

连皇后都忍不住同皇帝感慨,太子的亲事到底是喜事还是霉事?皇帝亲口赐婚,当然不能说出打自己脸的话,年轻人多经点儿风浪是好的,正好磨练太子心性。

皇后对长子成婚曾是满怀期待的,谁不想看孩子成家立业尽享天伦之乐呢,但此刻皇后只盼着太子亲事能顺顺利利赶紧过去,别再出状况了。

皇帝又道:不过司家那边儿确实不像话!皇后也应和着,没见过哪家女子这么能给夫家拖后腿的,这要是在平民百姓家里,当场对女方退亲,女方这辈子都许不上好人家了。

可太子不行,只能吃了哑巴亏,更别说这是太子执意要的女人。

皇后仔细回想生养萧彦的二十年,她应当没生出个傻子吧,为何在女人的事儿上他脑子就是个木头?皇帝斟酌一会儿,这样,你遣两个嬷嬷去将军府给太子妃教教规矩,顺便敲打她们一家人。

臣妾遵旨。

司映洁的婚期已定,忙着待嫁,还得帮着母亲在祖母面前说好话,偏这时候宫里的嬷嬷来教她规矩,司映洁烦躁不已,她哪懂宫规这种无聊的东西。

她在将军府本就规矩松懈,柳氏与祖母在这方面要求都宽松。

而她前世入宫为后,萧彦疼宠她,舍不得她从头学一遍宫规,让她干脆不要学了,反正她是皇后,一切后宫之事都由她说了算,她就是规矩。

因而眼前宫里的嬷嬷对她的礼仪很不满意。

许尚宫与张司仪都是皇后的人,奉命指导司映洁练习站姿、坐姿、行礼的规矩以及仪态体态。

司映洁哪里做得不好,就会挨板子。

三指宽的竹板坚硬无比,不亚于钝的钢刀,打在冬日冻僵的手上是麻木的痛。

不只打手,哪里做不到位哪里被抽。

挥下的板子带着咻咻风声啪地打在司映洁身上,两位宫人又知道皇后对这个儿媳不满,打得时候更添几分力道。

司映洁又一次被打时喝道:大胆,你们竟敢如此以下犯上!许尚宫与张司仪对视一眼,许尚宫恭敬答道:奴婢们奉命行事,还望小姐海涵。

司映洁心中不服,等她再一次登上后位,宫规仍是一切都随她,她现在费劲学规矩都是白费力气,你们别要求太严,随便教教就行了,我保证见了皇后娘娘好好行礼。

不可!张司仪绷着脸,严肃道:若您连日常都做不好规矩,奴婢如何信您能在皇后面前不失仪?况且您教唆奴婢欺瞒皇后,实在不该。

您身为太子妃,不光要注重言行,还当有好的德行。

她说完又在司映洁手心狠狠打了几下,小惩大诫,太子妃不可再说这种话。

这话就是拐着弯儿骂人了,司映洁听得懂。

不过皇后身边得了势的两个奴仆,竟敢对她耀武扬威。

她揉搓冻得通红又被打肿了的手,厉声责问,你们以为自己嚣张得了几年,有本事日后别来我这讨饶!她很快就能当皇后,只要熬三年萧彦登基,她就是年轻的后宫之主。

这帮人不如她幸运,没有未卜先知的前世记忆,还以为当今帝后能撑很久呢,仗势欺人,殊不知以后落在她手里,不过一眨眼的事儿。

那都是以后的事儿,谁能说的准呢?至少现在奴婢奉皇后之命前来教导太子妃,就该尽职尽责!许尚宫和张司仪亦是不退让半分。

一个没过门的太子妃罢了,谁给她的底气挑衅皇后娘娘的尊位?许尚宫和张司仪不知何时帝位迭代,但此刻她们都是皇后主子的人,由不得司映洁放肆。

司映洁口头嚣张警告,奈何她的话旁人根本不信。

她说再多也躲不过狠狠挥下的竹板,被打得哀嚎乱叫。

你们等着,我现在治不了你们,但我能告诉太子!张司仪抓住司映洁的手腕儿,不许她躲,教导道:太子妃,未婚夫妻间还是少说话好。

许尚宫挥着板子继续打,又使了三分力气,就算成了婚,太子妃也要谨言慎行。

皇后娘娘慈爱,怎么到了你这要跟太子告状呢?不孝不顺,寒了娘娘一片苦心。

这个女人挑拨了太子与皇后的母子关系,皇后已经为太子的婚事愁得日夜憔悴,她还是个不安分的,日后真要进门,皇后娘娘与太子间还不一定发生什么想不到的。

思及此,许尚宫的教导更加严厉,换不了太子妃,那就把她调.教好了才准进门。

司映洁日日苦学规矩,新伤叠旧伤,浑身上下青青紫紫,坐立不安,夜里睡觉碰到哪也会痛醒。

她捂着伤处睡不着,想起前世司元柔待嫁时可没有这一出,怎么到她这变了?她与萧彦的婚事多出许多磕磕绊绊不算,连她跟萧彦也遭难。

她成功顶替司元柔当上准太子妃,跟她的期望一点儿都不像,福没享受到,她的日子比做普通小姐时更难过了。

而她许多日见不到萧彦,连给萧彦送信都没有回应,不知萧彦知不知道她在受苦,要是知道赶紧来救她脱离苦海。

萧彦当然没有收到她的信,萧彦本身忙得团团转,根本没空探望她。

而她送出的信刚出府就被皇后的人截去,换来的是多了几个嬷嬷教她才艺。

皇后看过信,叹道:看来本宫的儿媳对本宫误会颇深啊。

那只能本宫多体贴体贴儿媳,让她知道本宫的好意了。

转眼间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宫中举办年宴邀请文武百官携家眷来一同庆贺,司元柔收到请柬,问萧淮笙去不去。

萧淮笙近日身体条件稳定,规律地服药使他与常人无异,纪行云让他放心活动,自己注意着点儿就行。

过年的庆祝,萧淮笙无意去凑热闹。

他跟那群人不熟悉,也没人有胆子跟他攀谈,宫宴上的酒菜他不喜,那些歌舞更没有能入眼的。

如果皇帝没有其他要事相邀,萧淮笙一般不喜去人多的地方。

但如今不一样,家里多了司元柔,萧淮笙怕她在府里闷,决定带着她出门走走。

萧淮笙知道自己的性子比较寡淡,尤其是跟跳脱的方景苏比起来他确实话少,虽然会对司元柔多说几句,但终归不够。

而司元柔鲜少主动要求他做什么,萧淮笙想照顾她时常无从下手。

既然有热闹的年宴,带她去正好。

司元柔给宫中回信,三日后如期进宫。

他们来得不算早,来早了干等着太无聊,萧淮笙让司元柔在府里多待一会儿再动身。

但去太晚又失礼,好在司元柔前世亲手操办过许多场宫宴,赶在末尾几位到来,估摸着一会儿帝后将至。

司元柔与萧淮笙同座一席,两人间只隔了半臂的距离,随便动动胳膊两人的衣服就会蹭在一起。

司元柔披着一件纯白的兔毛披风,发间别着一串细小的珍珠坠子。

她规矩地坐着,唇角勾起笑意,眼神落在前方的桌案上,连珍珠都静止不动,自然垂下。

萧淮笙也坐得板正,一身黑衣令他的腰背更显挺拔,头发全部束起藏于头上的金冠中以玉簪横穿而过,在身形小巧的司元柔身边犹如高挺的松柏。

他们双双容貌出众,一瞬间吸引了宴会上的人注意。

这样一对郎才女貌之人还是头一次一起坐在宴会上,众人想了想才想起来这是前不久成婚的淮王妃夫妇,两人第一次以夫妻身份示众。

刚听到有女子要给淮王冲喜时,她们都可怜那家倒霉的姑娘,以为她婚后过得凄苦,受尽淮王的暴虐,可现在看着淮王妃气色不错,眼里笑盈盈的没有半点儿哀愁,淮王看起来冷淡,但行事规矩的模样,没对王妃呼来喝去,也没阴沉着脸,同王妃在一起如寻常男子。

娘,那个姐姐是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指着司元柔,她好漂亮!她的母亲安国公府夫人,赶紧抓回女儿的手指,那是淮王妃,你不能用手指。

安国公夫人头疼家中女儿,明明年纪不小了,做事还没有分寸,你规矩一点,学学淮王妃的样子坐好了。

小姑娘撅起嘴,不情愿地晃几下脑袋,头上玉簪流苏甩来甩去,慢吞吞地学司元柔的姿势。

司元柔听到有人议论她,闻声看去正巧与那姑娘眼神撞上。

司元柔扬起唇角,原来是熟人啊,前世萧彦的宠妃之一赵丹若。

赵丹若得宠时来挑衅过几次,被司元柔化解后她发现司元柔无宠,根本威胁不到她,再没来生过事。

司元柔同赵丹若之间没有很大的仇怨,重来一世就当做普通人了。

司元柔礼貌地点点头,算和赵丹若打过招呼。

赵丹若微微张开小口,也学着点头致意,然后笑弯了眼睛。

赵丹若还是一如既往地娇憨,萧彦最喜欢她撒娇卖痴的模样,想来今生也会很宠爱她的。

不过司映洁重生而来,赵丹若能否顺利进萧彦的门尚未可知。

司元柔一点儿不想掺和萧彦后院儿里的事儿,既然司映洁要替她嫁给萧彦,就迎接萧彦后面的朵朵桃花吧。

叔叔,你不高兴?司元柔一侧目瞧见萧淮笙抿起唇角,眼神微眯隐含怒气,周身似有气场波动便知他生气了,但发生什么让叔叔生气的事司元柔根本不知道,好像她一不留神萧淮笙就变了模样,不会是发病了吧?她太担心,忍不住低声问出来。

萧淮笙在下面握住司元柔的手,用力捏捏她的掌心,语气不善,对面有个蠢的,竟敢学你的样子!司元柔微愣,明白叔叔说的是赵丹若,她噗嗤一笑,叔叔,不用在意。

在司元柔笑完后,赵丹若那边不知怎么了,也噗嗤笑出来。

安国公夫人也不明所以,以为女儿傻笑。

萧淮笙捏紧司元柔的手,更不爽了,对面坐着个模仿他小姑娘的冒牌货,真是刺眼。

司元柔往萧淮笙身边挪了挪,叔叔,你捏疼我了。

萧淮笙赶忙放开司元柔,改为一臂环在司元柔后背,另一只手托起司元柔的手腕查看情况,眼含关切。

司元柔宽大的衣袖滑落至半臂处,露出一截莹白皓腕,一只血玉镯子套于其上显得手腕更加白嫩纤细。

赵丹若撸起袖子,转了转手腕儿上翠绿的镯子。

萧淮笙根本没注意赵丹若又干了什么,只满心关切地询问司元柔手疼不疼,给她揉搓筋骨,还捂在他宽大的手掌中暖了一会儿,全然不顾正在大庭广众之下。

围观的人皆张大嘴却又不敢出声,一个个无声对望,眼神似在询问你看见淮王在干什么是我看错了么等等信息,她们再三确认身边的人都惊异非常之后更震惊了。

曾经征战沙场的淮王安于家室,还疼宠王妃给她暖手简直奇闻。

赵丹若迷茫地看看身旁的母亲,总觉得不太对,自己跟司元柔比少了什么。

她还没想太多,帝后相携而来,其后是皇子公主以及诸位妃嫔。

赵丹若跪地行礼,起身后一眼看到了太子,她瞬间明白自己少的东西是何物。

萧彦来到他的位子,他在帝后下方,跟司元柔与淮王的位置相对,离赵丹若也不远,只有和将军府的席子隔得稍微远了点儿,不知位子怎么排的。

萧彦往司映洁那边望一眼,多日不见她看起来没变,萧彦放心了。

司映洁眼巴巴看着萧彦从她身前走过,只瞥她一眼后就没有反应,心中忿忿不平。

她给萧彦写了许多书信诉苦,萧彦一次没回复!好不容易见了他还一副冷淡样子,拿她当什么?皇后含笑着叫住萧彦,同他聊起家常,让他无暇分心。

司映洁那狐媚子,从一进屋就勾引她儿子,她可不是瞎的。

她排位子特意将司映洁往后放一放,眼不见心不烦。

而她已经在准备给太子物色侧妃了,安国公家的女儿不错。

司元柔看明白七七八八,对萧淮笙低声道:叔叔,战况激烈!萧淮笙没听懂,只是看赵丹若很不顺眼,那个女人又在学司元柔了。

司元柔对此看得开,这证明她乃贵女典范!而且赵丹若估计一时兴起,她以后还会模仿旁人,没几天就忘了司元柔。

司元柔观察过赵丹若几年才发现她有学人的毛病,看见旁人身上用的穿的,或是什么动作语态,赵丹若挑着好的都要学去,被人指出来后她就一副娇滴滴的单纯模样,说自己不是有意的,不小心撞了而已,回回都让萧彦心疼。

司元柔可不想自己亲自费力教训赵丹若给司映洁开路,司映洁要么自己调.教赵丹若,要么就受着。

萧淮笙为了避开赵丹若,宴会全程盯着司元柔看,心无旁骛。

司元柔慢慢地脸红了,他这般引人注目的姿势,旁人全都来看司元柔。

皇帝更是亲自下场调侃,淮笙对王妃可还满意?他没等萧淮笙回应,猜测肯定是满意的不用质疑,直接道:都是兄弟,不必谢朕。

萧淮笙赐婚的事没跟皇帝提过,他估计自己忍不住拍碎皇帝的桌子,现在老不正经的还要自己说,萧淮笙根本不想接话。

司元柔悄声问萧淮笙,揶揄,叔叔对我满意吗?萧淮笙沉默片刻,揉一把她的脑袋,胡闹。

司元柔欸一声,不逗叔叔了,她喂叔叔吃东西。

叔叔,这个炸豆卷好吃,你尝尝。

金黄色的豆皮中间卷着肉沫炸熟,一股肉香扑鼻而来,萧淮笙却推开司元柔的筷子,你自己吃。

司元柔恍然大悟,一定是炸豆卷太油腻了,叔叔喜欢清淡的。

她自己吃下豆卷后换一双筷子给他夹了块蒸米糕,萧淮笙仍然盯了一会儿,不想吃。

叔叔身体不好,多吃才能尽快恢复。

司元柔劝道,又挑着菜给萧淮笙,萧淮笙按住她的手,我自己用,你先吃。

司元柔点点头,自己稍微吃一些。

宫宴的菜太多,有的菜端上来已经在后厨放冷了,她凭着前世经验给萧淮笙挑了几样味道不错的,凑合垫垫肚子。

赵丹若跟着司元柔吃过的依次尝过,不禁惊叹,娘,这个好吃!安国公夫人没想到女儿突然闹出动静,向周边的人赔罪。

赵丹若模样俏丽,说话直白又真诚,哪怕做出失礼的举动也让难令人生厌。

皇后不但没训斥赵丹若,还笑问哪样菜,让太子也快点尝尝。

司映洁才发现赵丹若坐在萧彦对面,皇后与她还相谈甚欢的样子,一阵惶恐刺得她头皮发麻。

前世她进宫晚,赵丹若已经生下一双儿女,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萧彦对待她们母子几人不错,尤其是大着肚子的赵丹若天真无邪地欺到司映洁头上,萧彦都觉赵丹若肯定不会有坏心思就算有也不是故意的,让司映洁忍忍。

司映洁嫁给萧彦迟了,他前面有了女人孩子,司映洁不能逼他都舍弃,只能吃哑巴亏认了萧彦的后宫和子嗣。

然而司映洁为重来一世,赵丹若又凑到萧彦面前了!司映洁暗暗盯着赵丹若,生怕她做出逾矩而不自知的动作,用一张纯真的脸对萧彦行狐媚之事。

她看了一会儿后忽然感觉不对劲儿,赵丹若在模仿司元柔。

司映洁冷笑出声,还以为赵丹若有多高明,原来是东施效颦。

赵丹若漆黑发亮的眼睛纯纯地望向萧彦,殿下,这都是臣女自己的口味,不一定和殿下心意。

萧彦品尝过后,赵小姐自谦了,这些菜被你夸过之后才变好吃的。

赵丹若受宠若惊,是……是宫里的御厨好。

司元柔原本吃着香的菜突然食之无味,她轻轻放下筷子,赵丹若也跟着停了。

萧淮笙见状知司元柔肯定没吃好,没非让她多吃,等着回府再给她重做点儿。

司元柔温声笑道:赵小姐的口味与我真像。

赵丹若心底慌乱,淮王妃也喜欢这几样吗?……那真是巧了。

是啊,缘分。

司元柔仍是浅笑着回应,没点破赵丹若的把戏,也无嘲讽之意,但真切警告了赵丹若一次。

赵丹若后面不敢什么都学司元柔了。

萧淮笙这才觉顺眼,一个冒牌货装可怜都比不上司元柔,他的小姑娘是唯一的,任何人都不能代替。

萧彦却觉司元柔故意抢赵丹若的风头,想自己居功,皇婶,赵小姐纯善,想必皇婶与赵小姐合得来,毕竟你们很像。

萧彦的语调带着微微讽刺,熟悉他黑脸模样的司元柔一瞬间就听出他说反话,想来他太久没被司元柔教训,又不老实了,司元柔不介意再教教萧彦做人。

侄儿,你太想当然了!婶婶我都是做长辈的人了,怎么能什么都跟你们少年少女一样?就算婶婶我也是纯善之人,但不见得跟赵小姐处处相合,毕竟婶婶都成婚了,赵小姐还云英未嫁。

赵丹若张开红唇,发愣的模样尽显稚嫩,她慌乱地埋低头晃晃脑袋不敢看人。

赵丹若如一只活泼的小猫,萧彦看得只想将她护在怀里。

司元柔说话露骨,让赵丹若蒙羞,萧彦刚要反驳,却被皇后发觉苗头先他一步开口应和司元柔,是啊,弟妹,咱们都是成过亲的,赵小姐当然跟咱们不同。

司元柔还想跟萧彦过几招,未料是皇后接话,还称呼她为弟妹,她紧忙笑道:皇嫂,我随口说说,您别当真。

至少司元柔成婚前后还没有明显变化,她除了住的地方从将军府到了淮王府,旁的与她在闺阁中相差无几,当然这也归功于萧淮笙不限制她什么。

皇后年岁长司元柔许多,毕竟前世给司元柔当婆母,这辈子才成了嫂子。

她仍然认可女子成婚后跟未出阁的姑娘聊不来几句,司元柔的情况是例外。

因而皇后顺着司元柔的话道:不如给赵小姐许个人家,让赵小姐也体会体会咱们的日子?司元柔笑笑没有接话,幸好皇后这句话也不是主要问司元柔,而是等安国公夫妇的回应。

赵丹若惊骇,还有点隐隐的难以置信的惊喜。

司映洁则完全相反,她差点儿直接站起来阻止,不准赵丹若再被许给萧彦。

但司映洁理智地控制住自己,皇后只是提议,还没说夫婿人选,她冒然说出来只会被当成胡言乱语,殿前失仪。

况且司映洁没理由阻止,只能任心慌狂肆增长,令她心神意乱。

萧彦反应一般,赵丹若这种姑娘,嫁给哪个男子都会被怜惜的。

安国公夫妇也知自己女儿的性子招人疼,但就怕她进了别人家无意惹祸,也是个麻烦事儿。

而且皇后提起此事,多半不让肥水流到外人田,也就是有意太子的可能性大,安国公夫妇更头疼了。

果真皇帝询问萧彦,太子,你觉赵小姐如何?挺好。

萧彦随口一答。

这就是满意的意思,皇后成功撮合太子与赵丹若,心气儿顺不少,又走形式地问问赵丹若看太子怎么样,想来她是不敢说坏话的。

没想到赵丹若认真夸赞道:太子殿下丰神俊朗,仙人之姿,温和守礼,谦逊豁达……皇后笑得合不拢嘴,连皇帝都笑得开怀,他们实在想不到太子在别人眼中竟然如此好,那朕为你与太子赐婚!皇帝直接决断,立安国公之女赵氏为太子侧妃,与太子妃同日完婚。

父皇……萧彦来不及再讨论几句,赵丹若当场成了他的女人,他有些不适应,但他不亏。

不行!司映洁连周旋的机会都没有,上面的人三言两语又给萧彦定下一位侧妃,拿她当什么?可她刚出声,就被柳氏拖着按住嘴,身旁的许尚宫与张司仪也来制住她,让她不得动弹。

大殿静默一瞬,皇帝面色阴沉,山雨欲来。

柳氏不得已挽回道:这道菜不行你就换别的吃,大喊大叫不成样子。

许尚宫与张司仪冷汗直冒,她们守着太子妃还让太子妃闹出动静,皇后指不定如何责罚她们,她们只好跟着柳氏圆场。

司映洁这出才当做误会放过去。

安国公夫妇半晌没应声,不知是福是祸,偏偏傻女儿真对太子有几分心悦之意的模样。

萧彦纠结难解,他知道司映洁不高兴,女子善妒司映洁也不例外。

可他自己也是奉父母之命要再娶,他不能违抗,并非对司映洁不喜欢,想来她会理解的。

而且赵丹若进门后,她与赵丹若要和睦相处,等她也发现赵丹若的可爱之处,就能理解他的顺从了,萧彦对安国公夫妇承诺道:请二位放心,我会认真待她好,不让她受委屈的。

司映洁听到这话更气不过,她还被堵着嘴,发泄地咬下去,一嘴的血腥味。

柳氏手被咬破,痛得不敢呻.吟。

太子都诚心表态了,安国公夫妇只能谢恩认了婚事,司映洁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

但是陛下,安国公小心翼翼道:小女还有不到一月及笄,与太子妃一同嫁入东宫,是否年纪太小?也太扎眼了,恐惹太子妃生厌,日后女儿不好在太子妃手下讨生活。

皇帝则巴不得太子早日娶个靠谱的侧妃,若非礼法限制,皇帝甚至想赵丹若先司映洁进门,不早,都是及笄的大姑娘了,该成亲生子了。

淮王妃也是才及笄不久的姑娘,皇后劝着安国公,用司元柔举例,你们看淮王妃都已为人妻,还是太子的长辈。

司元柔被提及,温婉一笑。

萧淮笙则面无表情,默了默后再次心痛自己晚节不保。

淮王夫妻感情好,没准儿很快传出喜讯了。

皇帝瞧司元柔哪哪都满意,扬言道:到时朕可要亲自看看小侄儿侄女。

皇后想象出一副美好的画面,赵小姐嫁给太子,以后有了孩子还能跟淮王妃的孩子一块儿玩儿。

越说越离谱了,萧淮笙险些要掀桌,被司元柔按住手才没动作。

司元柔自己也很尴尬,她跟萧淮笙的关系根本不是外人想的那样,也从没考虑过孩子,皇帝皇后还是操心他们儿子的事儿吧,赵小姐都被说脸红了,皇嫂快别说了。

赵丹若果真脸上一片羞红,与太子定下婚约,她再看萧彦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萧彦亦是如此。

司元柔感叹萧彦艳福不浅,看来萧彦就是个桃花朵朵开的命,幸好司元柔当初没脑子发热报复性地告诉萧彦真相,不然看司映洁被折磨一时爽,她被萧彦强娶为妻还是得应付他的一群女人。

所以身边干干净净的叔叔才是最好的,司元柔对着萧淮笙笑出两个梨涡,如枝头饱满的花骨朵盛放。

萧淮笙看她甜软的笑容,几乎能闻到清甜的香气。

萧淮笙被晃花眼,所以他抬手把司元柔的脸捂上。

他的手掌宽大,一只足以盖住司元柔大半张脸。

司元柔捏住萧淮笙的手从脸上拿下来,赌气,叔叔不喜欢看,以后不对着你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