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立即走上前来, 对安定侯笑道:侯爷随我去花厅吧,那才是我们谈事儿的地方。
安定侯想到自己答应了皇上修园子后,再没了下文的事, 他只好起身,内心惴惴道:既如此, 那就走吧。
他朝前引路, 朝王保卿抬手示意:王公公请。
他一走, 宁德公主再次对虞袅亲切道:我才不管别的事情, 我就是见了你心里就十分欢喜。
所以这声姐姐,你非叫不可了。
虞袅抬眼,就见何氏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快些答应。
她只好抿唇笑了笑,乖乖改了称呼:姐姐。
长辈都唤我做袅袅, 若是您不嫌弃, 也可如此唤我。
宁德公主闻言, 顿时眉开眼笑。
她将自己腰上贴身悬带着的一只赤金朱雀解了下来, 放到虞袅手中。
此物是我及笄那日,先帝在席中赠我的礼物, 我心里甚是喜爱。
只是今日见到袅袅,我就想将此物赠你,往后你来我公主府就畅通无阻了。
他们只要见了此物, 就像见了本宫一样, 这也算得一个凭证。
这赤金朱雀用金铸就,朱雀眼睛处镶了品质最好的红宝石。
它用料好不说,关键朱雀身上的羽毛竟也根根分明,栩栩如生。
这样的工艺,是百里挑一的。
虞袅听了, 连忙推辞:如此贵重的物件,又是姐姐的爱物,我怎好夺人之爱,您还是收回去吧。
想到侯府的将来,何氏恨不得虞袅立即接了此物。
万一以后皇上要办了她家,凭这东西,她也可去请公主帮帮忙。
只是她却不能替虞袅说话。
何氏现在都有些嫉妒虞袅了。
她这儿媳妇病殃殃的,怎么却有这么好的命?又是拜了皇帝当老师,又是认了公主当姐姐,好似天底下的好事都落到她头上了。
宁德公主却是铁了心要和虞袅交好的,她虽接过了赤金朱雀,却又亲手将它系在了虞袅的腰间。
你别推辞了,再推辞下去,我就认为你不是真心想认我这个姐姐了。
虞袅有些无措,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也只好接受了:那虞袅就厚颜收下了。
宁德公主满意的拉住她的手:这才对,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宁德公主细细打量虞袅,只见她穿着一身落霞红色直领半袖披袄,下穿玉色马面裙,披着胭脂红的斗篷,却半点不显臃肿。
那盈盈一束的要见挂了赤金朱雀后,显得她金尊玉贵,宛如玉雕冰砌。
这赤金真的配你,你带上好看极了!宁德公主抬手摸了摸虞袅的脸颊,只觉得细腻柔滑。
虞袅脸色微红。
她眼里含了些深意,压低嗓音对虞袅说:依我看,你还是应该去天底下最富贵的地方,那里的人和你般配着呢。
虞袅闻言腾得红了起来,心里有些惊讶和窘迫。
难不成,公主也知道了皇上的心思?往日公主同安定侯府并无交集,今日她特意前来,只可能是得了那人的吩咐。
果不其然,下一刻宁德公主就对何氏道:老夫人,本宫有一事相求,不知道您肯不肯?何氏不知是什么事,公主竟还要问她,她有些好奇:不知是什么事情?宁德公主微微叹了口气:您也知道,我那皇弟性子有些冷僻,往日交好的人不多,我又搬了出去,住在公主府里。
如今只有三日便是除夕了,宫里除了几位老太妃也就只有皇上一个人了。
公主敢议论皇上的性子,何氏又哪里敢说,听了这话,她只能跟着公主附和:您说得是,只是不知老身又能帮到公主什么呢?宁德公主将虞袅拉到她们两人之间,笑道:我们都帮不到,只有袅袅可以帮到。
本宫是想请袅袅进宫陪她先生过个年,也让她好生劝劝她这位先生,让他早些寻个淑女大婚,莫像如今这般日日孤零零的。
说到淑女二字时,宁德公主朝虞袅眨眨眼睛。
虞袅低头微微咬唇,她还好奇公主来的原因,现在已全都清楚了。
原来是他想接她进宫,只是不好直接让人来,这才让公主前来劝说的。
这皇上的事情,哪是袅袅能够掺合的。
何氏有些为难,到时候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她反到好心办了坏事了。
嗐,这个老夫人就无需担心了!宁德公主喝了口热茶,不经意到,皇上做了袅袅十年的先生,平日里把她当成了掌中珠一般对待,她说要星星,皇上都不敢摘月亮去呢!她顿了顿,笑着说:再说了,当弟子的怎么舍得瞧着自家先生孤零零一个人过年呢?想必袅袅是舍不得的。
宁德公主拍了拍虞袅的手臂,眼含深意的笑问她:你说姐姐说得对不对,袅袅?这让人怎么回答呢?虞袅耳根微红,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是,我舍不得先生一个人。
何氏心里细细思量了一会儿,只能答应下来了。
于是宾主尽欢,她们将此事抛下,反而去谈论衣裳首饰去了。
虞袅却心不在焉的坐着,神情有些恍惚,水润的红唇却不自觉微微弯着,也不知神游到哪了。
她们这里一片和谐轻松,李明博却跪在地上,听皇上的口谕。
王保卿俯视着李明博,嗓音有些尖利:皇上前几日,日日都为河北道雪灾一事烦恼。
如今灾情解决,百姓也得到安顿安抚,皇上才有余力来探查侯爷‘修园子’一事。
他脸上没有半分对待虞袅时的和蔼笑意,那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李明博,语气十分冷酷。
侯爷前脚答应的事情,后脚却不去落实。
所以皇上令咱家问问侯爷,您是否想学您的那位老国公父亲,想要忤逆君父,欺上瞒下了!李明博呼吸粗了几分,大病初愈的脸色更显苍白。
罪臣不敢,罪臣万不敢怀有此心,只是冬日寒冷,又临近过年,才不宜动草木。
罪臣还请皇上宽限一些时日,等开了春,罪臣定亲自将此事办妥。
他不能违抗皇命,便只能想一个拖字诀。
等到开春?王保卿哼笑,他弯下身子。
侯爷,不是本公公不提醒你。
如今你家爵位俱在,人丁尚存,你也不想想这是全是皇上的宽容大度。
怎么如今皇上只吩咐了一点子小事,你就拖拖拉拉。
他用拂尘勾起李明博的下巴,语气森冷:若是侯爷用拖延来打发人,那就小心你一家子都脑袋!你可别忘了,皇上是仁爱宽和,不喜杀孽,可是昔日皇上尚未登基,那日他进宫救驾时,也是血流成河的!王保卿收回自己的拂尘,重新坐回座位上,言语间是对人性命的漠然。
今日你家上下人的命,全在侯爷手里。
本公公劝侯爷好好想想你家暴毙的国公爷,然后再给我答复!李明博忍不住想起他父亲的死,他还想起先帝皇子并不少,可一场政变之后,除了皇上,竟连一个皇子也没活下来,就独独留了一位三公主。
当日皇宫青石板上的血渍,刑部大牢里的鲜血、菜市口的人头可都让人胆寒。
只是皇上登基后,处处待人宽和仁义,两年一过,留下的都是全是好名声了。
如今朝堂民间又有谁不称赞皇上一句仁爱宽和之君,有上古从政君子之风呢?李明博闭了闭眼睛,终究狠心道:我今日便去找人‘修园子’,三日内便可修好,到时候还请公公前来查验。
王保卿却没这么好说话,他站了起来,随手整理着自己的袖子:侯爷最好说到做到,来软的你还不识抬举,等你惹急了老虎,再想反悔就没有机会了!他说完便自顾自走了出去。
李明博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君夺臣妻,他又能如何呢?君要臣死,臣还不得不死呢,他虽有个爵位挂着,可手里并无实权,便是想要做点事情反抗,也反抗不得。
他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等走到前厅,却只见他母亲瞧着桌前两匣子造型精美的宫造珠钗绒花,而虞袅和宁德公主却不知在哪里。
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李明博气冲冲走到何氏面前:母亲,虞袅呢?虞袅去哪里了?你说虞袅啊?何氏瞧着每个都是御赐宫样的首饰,满不在乎的说,公主说皇上过年都是自己一个人,难免感到孤单。
他是虞袅的先生,是她的长辈,所以接了虞袅进宫陪伴,这也是应有之义啊!应有之义!什么是应有之义?君夺臣妻是应有之义?还是威胁恐吓勋贵是应有之义?想到上辈子自家也是家破人亡,现在又被王保卿狠狠警示了一番的李明博,神色有些癫狂起来。
他看着桌子上的绒花首饰,心里厌恶无比。
不经思考,身体就已经做出了行动。
李明博猛然夺过盒子砸到地上,抬脚将那些新鲜精美的头饰踩得乱七八糟,支离破碎。
何氏惊得三魂七魄都快飞了!她顾不上喊丫鬟,忙将李明博一把推开,然后亲自去捡那些踩坏的头饰,便捡边骂:好好的,侯爷发哪门子疯?这可都是宫里出来的,你这样做,不怕亵渎了皇家吗?特别现在,她家情况一点也不好,要是这件事泄露出去,难保那些言官不会在皇上那儿参上一本。
何氏说着,立即看向周遭的丫鬟婆子:今天的事,要是泄露出去半点,我就将你们全发卖了出去!丫头婆子们战战兢兢的应诺。
李明博依旧眉眼阴沉,并不说话,何氏却哭哭啼啼。
他们安定侯府闹哄哄,而虞袅却同宁德公主坐在温暖的马车里,慢慢靠近着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