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跟随京墨一路到了太白楼。
太白楼下有一汪碧波池, 春风柔化了坚冰,如今碧波池水微漾,静静地倒映着一旁的柳树。
徐阶同京墨上了二楼的一处雅座, 李明博正坐在桌边等他。
桌边放着一个黑色的斗笠,他头上还用纱布包着伤口。
听闻安定侯头上的伤, 是他酒醉自己撞到了柜子, 然后被柜子上的花瓶砸到的。
徐阶来之前就听到京墨言辞里对虞阮的不尊重, 如今见了李明博, 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敷衍性地对李明博抱抱拳:敢问侯爷找我何事?若只是无凭无据的说一些污蔑女子的话,那您还是就此打住。
我今日还有别的事情,没空听侯爷乱弹琴!徐阶态度轻慢无礼,李明博心里不满,却也知道自己一个没有实权的侯爷, 根本没有人会将他放在心里。
李明博提起茶壶替徐阶斟了一杯茶:徐参将为什么这么着急?如今我不过是个人人喊打的侯爷罢了, 若非我手中有真凭实据, 相信你也不会信我的。
徐阶将手里的点心和匣子给了沈辰, 他忍着心里的不耐烦,走到了桌前坐下, 似是不经意间他解下了自己的佩剑,将它啪!一声用力拍在了桌子上。
他直接举起杯子将茶喝了:我丑话说在前头,好教侯爷知道!我们这些武将可比不得你们这些文质彬彬的公子。
若是你没有证据就胡说, 那我犯了血性, 一时间没忍住暴打人的事,我也不是没做过!李明博听了这话,好脾气的没有反驳。
他朝旁边看了一眼,京墨立即从一旁小几子上放着的木匣子里,拿出了七八封散发着清香的淡蓝色信笺。
他将信笺递给了李明博。
李明博接过后, 将它们放到徐阶面前:其余的话我也不多说,徐参将好好看一下这些书信,你瞧瞧其中的遣词造句你眼不眼熟?徐阶半信半疑的拿起一封已拆开的信读了起来。
首先入眼的就是虞阮清秀婉约的字迹。
这字迹他可太熟悉了,便是化成了灰,他也认得。
徐阶抬头,冷冷的看了一眼李明博。
李明博叹气:侯爷无需看我,我还犯不着弄虚作假,你继续读下去你就知道了。
徐阶继续往下读信,信中虞阮用亲切的语气向李明博问好,感谢他不久前陪她去挑衣裳。
除了感谢之语外,她还不经意间写了许多自己闺中小事,看上去格外生动有趣。
徐阶却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心里涌起一阵阵的惊涛骇浪。
这些文字,以及她闺阁之中的这些小事,虞阮也在信中同他分享过,当时他还认为虞阮将他放在了心里,才将自己的日常琐碎之事告知他。
如今看来,这真是一个极大的误会和极大的讽刺!徐阶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被虞阮过糊弄了!他将手里的这一封信立即放下,又重新打开了另一封。
依然是虞阮的字迹,上面写着:李大哥,别来无恙否?昨日春光明媚,好风如水,小妹同几位女伴一同去郊外踏青,路途中见一位卖葡萄的老人家,在炎炎烈日下叫卖。
小妹颇为不忍,遂买下他所有葡萄分予众人。
记起李大哥,小妹特意令人送葡萄于贵府,希望能为君消解炎热,带来甘甜。
徐阶看着那一个个字眼,心里知道了真相,他对虞阮的喜爱,也一点点的往下落。
他捏着散发着清香的淡蓝色信笺,手指太过用力,骨节已微微发白,那纸张也被他揉得皱巴巴的。
徐阶自欺欺人般,又重复性的阅读了这一封信两三次,然后才彻底死心。
因为这一封信里除了徐参将变成李大哥这个称呼外,其余的内容竟然和虞阮送给他的另一封信一模一样。
他还记得,当天他也收到了虞阮令人送来的几串葡萄,并这样的一封信,只是他的信封是青色的。
收到信笺和葡萄的那一刻,徐阶真的觉得虞阮是个惜贫怜弱,心地善良,体贴他人的姑娘。
没有想到她竟然把同样内容的一封信,改了称呼之后送给了多个人!徐阶心里怒不可遏,他沉着脸,将所有的信件都看了一遍。
他发现给安定侯信中所说的内容,几乎和他的重合了。
一股被人玩.弄的欺辱感,以及对虞阮的失望感,满满的充斥在心间。
徐阶大笑出声,神情中无比讽刺又悲凉。
好一个虞家二小姐!好一个善良纯真,不谙世事的姑娘!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她竟如此爱玩.弄人心,没想到有一日,我徐阶也会成为别人的猎物,可笑!真是太可笑了!李明博默默叹气,心中对虞阮亦是满腔恨意:这个女子喜爱的男人都是位高权重,身居高位的。
虞阮眼里看不见别人的真情,只看得见权势和钱财。
徐参将不知,如今她竟然胆大包天的肖想圣上!徐阶猛然朝他看去,高声道:你说什么?!李明博看着徐参将一脸为情所伤,不敢置信的模样,不由就想到了上一辈子的自己。
他想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当自己遭受了苦难欺骗的时候,只觉得满腔愤恨发.泄不出来,埋怨老天不公。
但是当你瞧到另一个人也像你一样遭受了这些事时,心中却能感觉到一股扭曲的快意。
李明博唇角向上弯了弯:那日圣上的千秋宴,虞阮跟着去了。
我了解她,只要让她瞧见圣上的一个身影,就算没有瞧见圣上的正脸,虞阮也会心甘情愿的贴上去,会想尽办法的攀进圣上的后宫里。
他看着脸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徐阶,诱导性的说:她一贯是这样恶劣的性子,谁权势大,她就喜欢谁,若想成为她心底最重要的人,便只能掌握了天下的权势!听到这胆大包天的话,徐阶心里一紧,他哑声阻止李明博:侯爷难道今日也喝了酒?若不是你醉了,你怎么会说得出如此不忠不义的话?!不忠不义?李明博心中嘲讽,高高在上的皇上都要先对他家下手了,他还讲什么忠君之心?李明博细细观察徐阶暴怒的神态,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才道:俗话说‘天下能者居之’,徐参将文武双全,谋略过人,你一身的文治武功便是比那位也不差的。
他伸出手指,朝天上指了指,暗示皇帝。
徐阶猛然站起身!这个安定侯往日看着挺安分的,没想到才见了他一面,竟然就要劝他谋逆了。
徐阶端详李明博的神态,确定这个安定侯确实是要怂恿他谋反了。
徐阶脸色变化复杂,李明博看他眉间似有纠结之色,然后没过一会儿,他又似泄了一口气般,重新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李明博看在眼中,心里却有了一丝喜意。
若是满心忠诚于皇上的臣子,只怕一听到刚才说的话就已经拍案而去,直接要去皇上面前告发他了。
纵然徐阶也愤怒,可是最后他还是坐了下来。
这就代表他心里已经动摇了。
若此事当真可行,待大功告成之时,他亦有从龙之功,他们安定侯府便可继续荣耀辉煌下去!李明博垂眸,掩饰自己激动的神情。
徐阶坐下后,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他轻轻抿了一口:还请侯爷慎言,你知道自己方才在说什么吗?这些话若是传出去了,不出今日,你们李家上下恐怕就要深陷牢狱之灾了。
李明博苦笑:徐参将难道还不知晓我家的情况吗?就算没有今天这一翻话,圣上迟早也要清算我们一家的。
你们徐家,我瞧也不见得安稳。
徐阶冷哼一声,随即用力放下茶杯:如今皇上器重我,还为我家老爷子封了爵位。
安定侯还是为自家考虑考虑,我徐家之事还不需你来操心!他说完,起身抓住桌子上的佩剑,朝李明博抱拳:侯爷今天的这一番话,我全当没有听过。
日后你也不必再说了,徐某告辞!李明博见他果真要走,立即起身拦人:徐参将,你可不要忘了皇上是什么人!世人都道他仁爱宽和,可是他还记得你父亲勾结过反王,你父亲那爵位,不过一个空爵位而已!徐阶离去的身子一僵,他并未转身,但是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李明博见状,立即趁热打铁:你堂姐还曾嫁过反王太傅的儿子,纵然他们已经和离,但你想想,以皇上多疑的性格,若有一天你不慎出了些许差错,皇上又记起你家曾参与过谋反之事,你觉得你家还保得住吗?他嗓音悲痛,几乎如同泣血:我安定侯府亦是只有一个爵位,我那夜也并未喝醉打我妻子,可是皇上就借着这个虚假的由头,要办了我安定侯府了!我李家的今日,就是你们徐家的前车之鉴。
徐阶用力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剑,重新转过身来,眼神锋利如刀:话虽如此,可天下共主的位置,你以为那么好夺得的吗?李明博闻言,知道自己已经说动了徐阶,只是徐阶缺少筹码,还没有下定决心而已。
他忙道:寻常办法是奈何不了他,但侯爷的父亲在九门提督这个官职上深耕多年,自然有了自己的人脉心腹。
皇上的亲兵正在边关镇守,若是您手中三千精兵,外加三万九门提督下的兵马,一同出其不备地朝皇宫攻去,便是离此地最近的京城大营也赶不及救驾,仅凭五千金吾卫是挡不住的。
若您答应此事,我可从安定侯府累积的几世家资中抽出三分之二的财货来赠予将军,以助将军成事!徐阶胸膛起伏了几下,似乎被他形容的场景激动得面上赤红。
等他平静之后,才缓缓吐了一口气:安定侯今日说的话不要外传,此事到底要如何,还要往后再看。
今日徐谋先告辞了!李明博却已经打蛇上棍的朝他拜了拜,口中直道:那我就先恭送主公了。
沈辰见到自家主子,一脸难看的从太白楼走了出来,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那位安定侯后来也不知道和公子说了些什么?惹得您这样生气,早知道不来这里赴宴就好了。
徐阶冷笑了一笑:为什么不来?就是来了我才知道,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还有那么些惊人的大事在发生。
沈辰听不懂自家公子的话,只好试探的问:公子心情不好,那现在我们还要去看望虞二小姐吗?徐阶突然站定,他哼笑道:看什么看,我又不是疯了,上赶着自轻自.贱.去做人家手里的玩.物。
他嫌恶的扫了一眼沈辰手里的桃花糕,以及他挑选好的璎珞:这点心给你吃了,璎珞你回家给你妹妹戴。
今儿小爷心情不好,你这就自己回去,不要跟着我了。
他说完不等沈辰反应,自己大步就往前走。
Ding ding近日发生的两件事都太让人心惊,徐阶心情激荡,等大步走着走着,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初初听到李明博的话,他还是有有一瞬心动。
皇帝的位置谁不想坐?可是篡了陆子都的位子,他自认为自己做不到。
虽然圣上亲兵在边境,可是他却知道圣上有一支自己的私兵在暗处拱卫京都,那些兵他见过一眼,都是些以一敌百,精挑细选的好苗子。
真动起武来,他们肯定输。
徐阶思索了片刻,暗暗观察了周围,察觉没有人跟在自己身后,他折身就走进了小巷子里,他七歪八拐的,很快就失去了踪迹。
隐蔽的巷子走到头就离皇宫很近了,徐阶继续朝前午门走,金吾卫统领冯林正在守值,见了他立即用剑挡住。
皇上并未宣召徐参将,徐参将为何无故进宫?还不穿官袍?徐阶连忙道:冯统领见谅,我确实有特别紧急的要事要禀告皇上,还请你替我通传一二!冯林看到徐阶头上有细细密密的冷汗,他神色焦急,果真像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禀报一般。
他冷声对一旁守值的金吾卫道:你在此处守值,我先去将禀告皇上,看看皇上可要宣徐阶觐见。
徐阶朝冯林抱拳:有劳冯统领了。
冯林颔首:好说,我份内之事而已,还请徐参将稍待一二。
他匆匆进宫,得知皇上今日陪伴着那位安定侯夫人在御花园赏花,他解下兵刃后,径直朝着御花园去了。
今岁桃花开得吃,中午春光正好,陆子都办完政务后,让人搬了软榻到御花园里,带着虞袅看桃花。
虞袅身上的伤已经不疼了,只有手腕处和背上一些破皮的伤口结了痂,她心疾也慢慢在调养。
不过因为他们的假死计划,所以她还是做出了重病无力的样子,只恹恹的躺在软榻上晒太阳,而陆子都则提笔替她作画。
冯林被小太监引着过来时,便见一个面色苍白,貌美纤弱的女子慵懒地躺在软榻上。
她身后是飞落的桃花,圣上则亲自提笔为她作画。
他看了一眼就匆匆避开视线,对陆子都行礼道:微臣见过皇上,微臣并非有意打扰皇上雅趣,只是那徐阶徐参将说,自己有紧急要事需要禀告,故而微臣不得不前来回禀皇上。
陆子都挑眉,他将蘸了浅粉色颜料的毛笔放下:既然他说有急事,那么就请他进来说。
冯林抱拳:微臣遵旨。
他往午门而去。
虞袅微微坐直身体,轻声问:既然皇上有要事相商,可需我先避开?陆子都洗干净手,走到她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不用走,正好你也可以听听他说些什么。
往日我是将你当成男孩教的,一些政事你听听也好。
他一向开明,虞袅是知道的,听了这话她也果真没有离开。
陆子都拿起一旁的小锤子砸核桃,砸开后他慢慢剥壳,耐心除去核桃仁上的一层薄皮,才放在手心示意虞袅吃。
虞袅乖乖拿起吃了。
徐阶进来时便瞧见了这个场景,他看了一眼,觉得皇上对安定侯夫人的态度,似乎是过于亲近了。
只是皇上的事情,并非是他一个臣子可以管的。
徐阶朝陆子都行大礼:微臣见过皇上。
陆子都笑了笑,温声道:徐卿快快请起,赐座罢。
你要是有事直说便是,没什么是在场人不能听的。
徐阶做到了一旁的木椅上,看到正帮虞袅剥壳的皇上,犹豫了一下:此事事关国事,微臣想要请皇上屏退左右。
这事是关于谋反的大事,不说王保卿公公在一旁,单说虞袅一个女子也在一旁听着,这总归不大好。
虞袅扯扯陆子都的袖子,凑到他耳边道:不若我先走吧。
她的气息呼在耳畔,陆子都顺势拉住了虞袅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她的手指,淡淡看向徐阶:此处并无外人,徐爱卿无需顾虑,直言便是。
徐阶心里觉得外人听了此事不好,但皇上态度坚决,他只好将安定侯今日怂恿他谋反的事,一一道来。
末了,徐阶义正言辞道:微臣虽然愚钝,不如朝中各位大人能为君上分忧。
可是微臣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半点逆反之心。
是以一听安定侯提起此事,微臣便急忙进宫,告知皇上,还望皇上明察!徐阶说完,抬头看了皇上一眼,却见皇上凤眸含笑,眉眼间并无半点意外之色,好似早已知道了此事一般。
徐阶心里微震,随即低下头来,掩藏住脸上的神情。
虞袅避开了陆子都递给她的核桃仁,没有了半点胃口。
她听了徐阶的话,心里对李明博的映象更是跌破了冰点。
如今世道安宁,海晏河清,皇上饶安定侯府一次,他却没有好好管理侯府。
上辈子她就记得侯府纵人欺压百姓,夺人田地之事。
这辈子他又因私欲想要犯上作乱,真是没有半点改过之心。
陆子都不再剥核桃,他平静的将一杯参茶递到虞袅唇边,没有回徐阶的话,反而柔声对虞袅道:你不想吃了,可是口渴?喝点参茶如何?这几日你都要乖乖喝的,可不能不遵医嘱。
虽然虞袅这段时间只是在装病,但是她的身子确实不是特别好。
陆子都有心替她调养,于是每天都严格遵循着医嘱,监督她吃药、吃补品以及日常饮食。
徐阶低头听着,他只觉得皇上对虞袅当真是宠溺非常,然后想想虞袅命不久矣的传言,他并未出言说些什么。
总归人都快死了,他也不好同人计较。
虞袅没想到今天的参茶还是没有逃掉,她心里发苦,却只能乖乖喝了:皇上国事要紧,我喝参茶这等小事,皇上无需担心。
陆子都耐心的等虞袅喝完一杯参茶后,随手将杯子放于一旁的小几子上,才看向一旁坐着却沉默不语的徐阶。
他笑了笑,夸赞道:徐卿的一片忠君爱国之情,朕早已知晓了。
你放心,朕绝对不会对错看了忠臣!徐阶听完,一直高高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他抬眼,朝一脸温和的君王轻松的笑了笑,言语无比真诚:皇上能明辨忠奸,明察秋毫,真是我朝的福气。
皇上肯信微臣,也是微臣的福气,微臣定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
徐阶试探:只是那安定侯之事,不知皇上要如何处理?说到安定侯李明博,便能想打他酒醉打了妻子之事,徐阶余光暗暗看向了陆子都身边的虞袅。
只见她穿着一身春水绿色的春衫,一头乌发只挽了最简单的双丫髻,两边发髻上只戴了碧玉攒成的珠花。
桃花落了她一身,她半点不在意,只抬手杵着香腮,十分认真专注的听他们说话。
那外罩的水绿色大纱衣,以及层叠的青色袖子顺势滑落,露出了虞袅半截欺霜赛雪,柔软细腻的小臂。
触及那片过于白皙晃眼的皮肤,徐阶目光不自觉顿了顿。
陆子都敏锐的皱皱眉,他将一旁薄薄的毯子盖在虞袅身上,将她包得只剩一个头露在外面。
语气带着少许的责备:初春乍暖还寒的,你还敢掀毯子,这像什么样子?陆子都心里冷笑,这徐阶狗眼在往哪里看!本以为他乖觉识趣,没想到他今天这么不长眼睛。
虞袅被他捂得一头雾水,他们说着正经话呢,怎么现在又绕到了她头上?而且之前分明是陆先生自己说,今天天气比较好,她穿得又不单薄,可以掀开毯子晒会儿太阳的。
如今险些将她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了。
徐阶自知失礼,连忙移开了视线。
陆子都心里醋海翻腾,看徐阶也特别不顺眼了。
虽然他口吻依然温和,但心里却想着将此事速战速决:安定侯的事情,朕自然知道。
前两日早已经有人弃暗投明,你们一离开太白楼,他就立即给朕送来了消息。
他意味深长的朝徐阶笑了笑:这个人徐卿也认识,你不妨同他打个招呼。
徐阶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很快,他就听到虞袅身后的那片桃林深处传来了脚步声,一个身着雪色衣衫,面容文雅的男子走了出来,朝皇上与他拜了拜。
草民京墨见过皇上,见过徐大人。
看到京墨的一瞬间,徐阶好像感觉到一把锐利的剑险险划过了他的喉结,只需他走错半步,那把剑就已经见血封喉。
徐阶浑身的血都冷了,他不敢想,若是自己今日起了异心,或是他没有来宫里禀报安定侯密谋之事,那他会是个什么结局。
谁能想到,京墨这两日,神不知鬼不觉的成了皇帝的人!陆子都将徐阶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他轻笑一声,十分温和的对京墨道:京墨免礼吧,你前日能来弃暗投明,也算得上一件功劳了。
之后的事,你也要小心,可不要被你那主子发现你反水了。
京墨忙道:皇上放心,草民自会察言观色,不教安定侯那乱臣贼子发现一丝端倪!那就好。
陆子都点头,愉悦的笑了笑:徐爱卿,听闻李明博要送你三分之二的家产给你养兵打点,不若你先答应下来,来个将计就计。
徐阶表情轻微扭曲了一瞬,很快恭敬道:皇上明火执照,万事皆在您的掌握之中,微臣谨遵圣命。
真是天佑之幸,他庆幸自己拎得清,也知道皇上手里还有一支不知数量,却兵强马壮的私兵,因此才不敢答应李明博的谋划。
否则,那李明博的今日,说不定就是他的明日。
陆子都神色玩味:话说回来,他安定侯府也算三代勋贵,他家有什么好东西,朕可是好奇很久了。
如今能让他开了库房一睹为快,真是一件幸事啊!他重新拿了毯子,将虞袅裹得只剩一张小脸后,轻声笑着摸她的脸颊:等他自己把家里的钱财都拿出来,自己投到网里时,便是朕将他家抄家灭族之时了。
虞袅不习惯在外人面前亲密,便离他远了一些。
陆子都遗憾的收回手来:朕给了李明博的父亲一个机会,谁能想到那李明博如此不争气!如今一来,朝中恐怕再无人替他家求情了。
徐爱卿,你说朕说得可对?徐阶抬头应是,却看到帝王眼神含笑的看着他,却又光明正大的当着他的面,轻柔的吻了吻虞袅的秀发。
虞袅一无所知,兀自在想安定侯谋反之事。
徐阶已惊得目瞪口呆,原来皇上对安定侯夫人是抱有这种想法?!皇上现在这般做,难道是向他示威?就因为他刚才多看了虞袅一眼?这恐怕不是真的,徐阶怀疑自己今日仍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