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毫无疑问是个烦人的家伙,但又不至于特别招人讨厌——不得不承认最主要的原因是脸好,总是能在禅院千流真正发火之前乖乖收手认错,踩她着忍耐的底线蹦迪。
她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而对方放低姿态步步紧逼。
他强势地插入禅院千流平静有序的生活,像滚滚燃烧的流星坠落到宁静雪原,温度灼人到有些不适了。
五条君,你应该很忙吧。
是啊……那其实……才不要……他竖起食指比了个暂停,我就喜欢跟你待在一起,不怕麻烦。
我觉得挺麻烦的。
五条悟摘下墨镜,眼神十分可怜:真的吗?禅院千流少见地生出了逃避的想法。
或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心声,扬手为三月初刚回暖的东京落了场雪,万物披上层薄薄的白色外衣。
夜里,她喝了点助眠的冲剂,准备洗漱睡觉,然而窗户上传来咚的闷响,刚开始还以为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并没有在意。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变成了清晰的叩叩声。
喂,是我。
五条悟对她挑眉微笑,雪发在夜色里柔软发亮,快开窗。
禅院千流:……?趁她晃神的功夫,五条悟已经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指挥她换衣服。
这件太薄了,不行,要羽绒服。
要去干什么啊?围巾呢?穿什么皮鞋,当然是雪地靴啊。
等、等等,我不喜欢那双!禅院千流一头雾水,而五条悟颇为满意地看着裹成粽子的她点了点头,然后蓦然牵起她的手,将人拽到自己怀里、半抱着她踩上窗框,一跃而下。
还没等她挣扎尖叫,就已经稳稳落了地,四周风景变幻成未曾见过的模样,古朴而庄严的庭院,水台上的竹制鹿威无精打采地耷拉,细雪无声。
这里是我家。
五条悟紧紧握着她的手,热意不断从掌心贴合处传来。
半夜突然发现樱花开了,很漂亮,所以也想让千流看看。
什么?她有点懵,试图抽回手,总之先放开我……不行……他弯起眼睛,要和我牵着手才不会淋到雪,没发现吗?如果淋了雪的话,依照你的体质,明天一定会头疼感冒的吧。
禅院千流若有所感,她摊开手,掌心竟然接住了晶莹的雪花,它并未融化,而她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雪的温度。
这是无下限,简单来说,我不想碰的人永远都不可能碰到我。
他相当得意,语调轻快:千流当然是例外啦。
夜幕无星,雪花不断飘下。
五条悟牵着她的手穿过小院的圆拱门和回廊,雕花栏杆上亮着暗暗的暖灯。
夜色已经很深,视物范围缩窄,禅院千流稍微有些发憷。
别怕,老子在呢。
他说,马上就到了。
五条悟轻轻推开木门,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风雪卷着清淡而凛冽的芬芳扑面而来。
虬实的树根盘踞在庭院中央,被雪描了层白边的枝杈覆盖了半帘小院的天幕,娇嫩而粉艳的樱花悄悄盛放。
没有什么月光,积满雪的地面亮堂堂的,为这冰天雪地里的一点粉红作配。
你喜欢吗?他漫不经心地笑起来,玉白的皮肤几近透明,侧脸轮廓嶙峋。
落雪无声,禅院千流听见自己的心跳一点点鼓噪起来,像是淋了雨一样狼狈,倾盆的颤抖,灭顶的无法回头。
久久没能等到回复,五条悟哼了一声:不喜欢就算了,下次带你看更好的,等着。
禅院千流别过脸,情绪轻快得仿佛要飞起来,抑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冲动。
或许将要面临一场包裹着糖衣的劫难,无法自抑的冲动往往预兆着结局不如人意,但此刻她决定对自己诚实。
在五条悟悄悄打量的目光中,她低下头笑了下,很轻地说:我喜欢。
五条悟:……?!哦……他似乎也没能第一时间消化对方蓦然转变的态度。
毕竟禅院千流此前没怎么给过好脸色。
那……五条悟张嘴。
交往的话不可能。
果然会读心吗?可恶。
但作为感谢,答应五条同学另外一件事吧。
他想了想,开口道:哼,那明天要和我一起吃饭。
这……不许拒绝。
他毫不客气地坐地起价,而且中午和晚上都要一起,我会来找你的,就这么说定了。
五条悟捂住耳朵,摆出一副老子听不见的桀骜样子。
无论她说什么都摇头,于是禅院千流只好无奈地答应了。
她又站在院子里看了会儿樱花,没过多久因为打了个喷嚏,被五条悟强硬地送回家门口。
那么,明天见。
他说。
禅院千流于是上了楼,换完家居服的时候,若有所感地朝楼下看了眼。
对方依然站在原地,抬头撞上她的视线,轻轻挑眉朝她露出个微笑来,做口型道:晚安。
她捏着窗帘的手指紧了紧,好像全身上下的力气被抽走了一半,像被风忽上忽下地托举着,几乎有些狼狈地拉上窗帘转身离去。
……脸好烫……禅院千流用冰凉的掌心为脸颊降温,半靠在书桌边,视线所及处的书脊上印着《月亮与六便士》,是她和另外一位五条悟先生聊过的书。
她突然冒出了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好感度:67】回播的存档记忆以1.25倍速在眼前略过,影山千流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生不出多愁善感的情绪,不如说,除了家人外,她根本没有爱人的能力。
对待上个攻略角色也是如此,带着些许兴味开始,一旦打出结局,就索然无味。
追逐梦想就是追逐自己的厄运。
影山千流漫不经心的想,这就是禅院千流厄运的起点,也是她和五条悟纠缠的伊始,最终落得个天人永隔的结局,真是傻啊。
动辄肝肠寸断的爱恨未免太过磨人。
……次日,和五条悟在天台一起用午餐时,有个男同学壮着胆子上来表白,递过一杯奶茶说千流老师我喜欢……禅院千流还没做出反应,五条悟已经毫不客气地接过那杯奶茶、插上吸管几口吸空,点评道:首先,不够甜……嗝……男同学:其次,你连她乳糖不耐都不知道么?五条悟把空掉的塑料杯随手掷进垃圾桶里,抛物线的弧度十分不科学。
最后,千流是我女朋友,以后会结婚的那种。
他态度嬉皮笑脸,眼神却十分冷淡:这位同学,你可以离开了,慢走。
那位男同学脸色变了又变,没说完一整句话便被他气走了。
确认那个人已经走远后,禅院千流有些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乳糖不耐这件事?五条悟大喜过望:你竟然没有否认我们会结婚!那明天就去登记吧!禅院千流:……?好吧……他拖长了音调,因为——是秘密。
如果千流答应和我在一起就告诉你。
谢谢,并不是很想知道。
嗯……那跟我约会怎么样?没兴趣……禅院千流察觉到他似乎非常了解自己,在乳糖不耐受这个细节上早就初见端倪。
五条悟很喜欢吃甜食,大福团子一个接一个,完全不觉得齁,在她望过来时大方地递过来,然后又缩回手,一本正经地说:只能给你尝一口。
不用了。
才不是我小气。
他说,这是为了你好。
不,说了不用……他思考片刻,做了天大让步似的:那就两口吧,不能更多了。
……?只是约会而已,为什么不答应?五条悟十分不服,明明没有讨厌我吧。
禅院千流盼他一眼:你很了解我吗?当然!他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你怕黑、乳糖不耐受、假装不挑食但是会把青椒偷偷拨到盘子里……这种程度的了解未免让禅院千流觉得有些怪异了,她不动声色地反问: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五条悟垂着眼睑思索片刻,似乎想起了不高兴的事:那还挺多的呢。
对了……他拍了下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是真的吗?尽管是问句,五条悟脸上却带着势在必得的得意神色,仿佛在说我就知道绝对是假的,就等着禅院千流的否认为他铺垫接下来的胜利。
禅院千流起了点逗弄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是真的。
五条悟:?!不会吧!他几乎是哀嚎了,拽着她的衣角撒娇,是骗我的吧……对吧?禅院千流努力忍笑,面上半点破绽未漏,让一直悄悄观察她反应的五条悟泄气了。
好吧……他赌气道,你们什么时候分手?这是什么问法……因为你肯定要跟我结婚啊。
五条悟十分笃定,趁早分手就可以早点跟我在一起了,这不是很显然的事情吗?不,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能这么坦荡地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啊。
哼……他半真半假地说,因为我去过未来。
说完这句话,五条悟陷入了思考中,仍有些生气,有一下没一下地叉着开花的墨鱼肠。
半晌,他似乎做出什么重要的决定,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禅院千流倒是反复想着他那句我去过未来。
他和五条悟身上的疑点太多,如果放在平行空间与穿越时空的框架里,倒能得出合理的解释。
似乎为了及时验证她的疑惑似的,神出鬼没的五条悟今天忽然拜访了咖啡店,依然是点了加糖加奶的拿铁与甜品。
关于一直在好奇的事,禅院千流决定直接问。
五条先生来自未来吗?她说,你与我认识的另外一位五条悟,就是同一个人,是吗?他交叠双腿,单手叩着桌面:嗯……是吧,但也不是。
你现在说话和他一样喜欢卖关子,你们绝对就是同个人吧?你猜呢?禅院千流和无聊的成年男人拌了会嘴,门口风铃响了两声,她侧目看去,来人是五条悟。
他将墨镜上推,震惊地看着她与五条悟,身后跟着一位墨发绿眼、满脸不情愿的小男孩。
比起他震惊又受伤的神色,禅院千流优先注意到了那个男孩,他的长相令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你……五条悟向前走了两步,直视她的眼睛,单手指向嘴角带笑的另一位五条悟,咬牙切齿道:你说的男朋友就是他?禅院千流完全没注意他在说什么,径直拿起一份店里摆着的手工饼干,朝着伏黑惠走了过去。
尽管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误会,五条悟歪头,微微一笑:对,我是。
是吗……五条悟已经收起了方才的微妙失态,语调十分阴阳,留不住自己的老婆,就想抢别人的吗?被离婚的奔三男人真惨啊。
五条悟游刃有余地反击:不会真有人十八岁还单身吧?不会真有人要离婚了吧?单身狗还替别人操心家务事呢?太感动了。
是啊,毕竟你老婆真棒。
你的也不赖。
不对,你还没追到呢。
……哎?那我叫你小惠可以吗?禅院千流微笑,我带你去附近逛逛吧?新开了家手作玩偶的店……啊,嗯。
伏黑惠顿了顿,有些犹豫地将手放到她的掌心。
随着她走出店门十几步,回头望了一眼,低声问:我们不用管他们吗?好像要打起来了……不用在意。
禅院千流头都没回,笑得如沐春风,两个笨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