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 你师兄已经被放出来了。
沙哑的低笑从纱帐后传出。
隔着重重纱帘,富丽堂皇的宫殿缭绕在药气的迷雾之中,宫侍跪伏在地, 居住在高高宫阙的皇帝从纱帐中伸出手, 太监恭敬的撩起帘子伏地跪拜。
身着龙袍的帝王走过一层又一层的纱帐, 最后停留在台阶前。
最后一层纱帐挡在前面,犹如不可逾越的界限,将顾衔竹与皇帝分割开来。
顾衔竹眼睛都不眨一下,冷淡的哦了一声。
皇帝似乎有些好奇,哑声问:你就不在意你师兄是怎么出去的吗?反正不会是你。
顾衔竹讥讽道。
他将手中的药碗往旁边宫侍手中一放, 拱手行礼:药已送到,我先走了。
顾衔竹。
皇帝叫住他, 最后一层纱帘被掀开, 露出里面双目赤红狼狈不堪的帝王。
有很多人想要救他, 但朕……有人违背圣意, 放出了他, 你觉得,朕应该如何对他?顾衔竹冷淡偏头, 提醒道:今上似乎忘记了, 谁救了你。
如果没有顾衔竹,您早已变作嗜血的怪物,又如何能与我交谈?皇帝攥紧了拳头,下颚鼓动。
他定定的看着这个胆敢冒犯圣上的乡野村妇,想到他那些神异的手段,不敢咬牙。
甩袖怒喝:把神医关入太医院, 谁也别放他出来!陛下!侍奉的太监抬起头, 担忧劝阻。
被他一脚踹了个仰倒。
还不动手!顾衔竹早已对帝王的喜怒无常习以为常, 他扶开想要押下他的侍卫,扶起倒地的太监,从容转身离去。
太监追着他去了太医院,路上担忧安慰:陛下因为蛊毒难免……顾衔竹摆手说:那蛊虫是会让他难受暴躁、渴血弑杀,但蛊早已取出,他根本就是这样的人。
这话让太监哑口无言,不自觉就停驻了脚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口中喃喃着:殿下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太子殿下在的时候……太监掐了一下自己,不敢多言。
顾衔竹被皇帝关入太医院,顾景珩师兄妹也在琢磨如何救他出来。
顾祈霖把自己一路追查与顾景珩说了之后,被顾景珩提醒才反应过来一切都太顺利了。
她们本就不是什么爱拖拉的性子,一个比一个莽,真动起手来没有一个会耽误事。
再加上那些人坦白的太快,几乎没有什么真情实感。
才找完平王,夜里回来白天就见到顾景珩了,一时半会也没反应过来,被提醒之后才发觉不对。
但谁会帮她们?顾祈霖一时想不通。
顾景珩却明白了,意味深长的点了点桌上的信件,说:想不通的事,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情郎呢?被顾祈霖逮着一顿锤。
玩笑过后,顾景珩也不敢再打趣她了,左右几天后就能见到宁怀赟了,到时什么都知道了。
顾祈霖想了想说:我去找他去!管他是不是有麻烦,有什么事他们一起面对!你确定去了可以找到他?顾景珩冷不丁开口,他风度翩翩的把玩着茶杯,笑容玩味:他我看出来了,就是个有主意的,你这个笨丫头还以为人家就在那里住,估计他狡兔三窟真在哪还不知道呢!说着,曲指敲了敲她的头。
顾祈霖捂着脑袋不服气的鼓了鼓腮帮子,故意道:你聪明,那你说怎么救二师兄?顾景珩哑口无言。
毕竟对面的可是皇帝,顾景珩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皇宫想混进去也很难啊。
最重要的是,他那么大的产业,一个处理不好被皇帝没收了,可真得回老家种田了。
他不由深思:你让我想想。
最主要的是,顾衔竹被扣很可能与巫蛊之祸无关,纯粹就是被皇帝盯上了他的本事,想把人扣下来当御医。
顾景珩真是想破头也想不出办法。
秦缘一看顾祈霖没法子,顾景珩也没法子,一拍桌子那个想法又重出江湖。
我们不如去皇宫把人救出来!顾景珩还不知道她这么莽,简直惊掉下巴,连连摇头:不不不!别,弟妹!你冷静,你冷静啊!对面可是皇帝!夜闯皇宫是要杀头的!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能怎么办?秦缘有些不满。
她对朝廷的归属感不强,对秦家也没什么感觉,只想把顾衔竹救出来。
你让我想想嘛。
顾景珩只能这么安抚。
这一想,就想到了深夜。
大晚上的,无风无雨,外面的窗突然被人敲动。
顾景珩打开一瞧,一身黑色直裾的男人坐在窗台,身上沾着血迹,袖口更像是从血水里捞出的一般,听见动静扭头对他一笑,挤进了屋子里。
宁怀赟?!顾景珩打量他一番,他行走江湖那么多年,认人自然不靠衣服和面容,而是靠姿态,这人一出现他就认出来了。
宁怀赟点头打了个招呼,礼貌道:师兄好。
你!顾景珩探头看了看外边,被他一把关住窗户拉进了房间里。
顾景珩看着他衣服上的血迹,忍不住皱眉,心说这不会是个杀人狂魔吧?你到底在做什么?宁怀赟缩了缩胳膊,用衣袖遮住手掌,他看起来十分的疲倦,从声音中能听出几分虚弱。
顾景珩看到他其实有些高兴的:你来了就好了,祈霖一直想见你,还没有向你道谢,多谢你救我出来。
等衔竹出来之后,我再与他一起谢你。
顾姑娘……宁怀赟愣了一下,缓缓开口:我现在还没有把事情处理好,暂时不能见她。
关于二师兄的事。
宁怀赟抿唇说:师兄有什么打算吗?顾景珩正在为这事头疼,自觉他是自己人,就说:我打算运转一下人脉,看能不能把他捞出来,就是那皇帝性子不好,我怕他为了强留衔竹硬来。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宁怀赟没有开口,他满身的疲倦,盯着顾景珩看了许久,才启唇开口,突兀的问出一句:等二师兄救出来,师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什么打算?等衔竹救出来我们好好聚一聚,然后他想行医就行医,我做我的生意……我可是想好要做皇商的人啊!说道自己的目标,顾景珩不免洋洋得意起来:我很快就能做到的,到时候建一座大房子,娶一个漂漂亮亮的媳妇。
那顾姑娘呢?顾景珩愣了一下:啊?顾姑娘呢?宁怀赟听来听去,没有在计划里听到顾祈霖,不由急声问。
你想当皇商,那顾姑娘呢?你打算如何安置她?安置?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用这个词,顾景珩困惑的皱眉:当然是和我一起,我的师妹自然不用去做那些辛苦的工作。
可是,顾姑娘只想回鹤岷山啊。
宁怀赟喃喃自语。
她是想回鹤岷山的啊!找到师傅师兄一起,回鹤岷山上。
宁怀赟一时茫然,又觉得事情和他想是不一样,更多的是对他这个态度的心惊。
但他已然没有回头路了!顾景珩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他感觉十分不好,他不免开口逼问:你问过顾姑娘的打算吗?顾景珩还没开口,他又说:你没问过,她想要和你一起回鹤岷山,你却想留下来当皇商。
你凭什么用这样质问的态度和我说话。
顾景珩为他的咄咄逼人感觉到不满。
宁怀赟张了张口,徒劳的止住了话头。
再说,你不打算跟她一起?看顾衔竹防狼一样的态度,顾景珩还以为他们和顾衔竹与秦缘一样,算是心照不宣了,这人怎么感觉不像是要和他师妹一起走的样子?既然这样,又为何要表现出十分钟意她的态度?不娶何撩啊!可我……宁怀赟沉默许久。
你们不能陪她一起回鹤岷山吗?回当然要回。
到头来肯定要回老家的。
顾景珩理所应当说:衣锦还乡当然可以,毕竟鹤岷山也算我们老家了。
不过我们在外面也算混出头了,一年到头回去一次也无所谓。
但宁怀赟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一年只回去一次,那这样顾祈霖又要一个人呆在山上了!她那么怕寂寞。
……我会想办法的。
他低声开口。
关于顾衔竹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顾景珩从善如流的点头:你有什么办法?宁怀赟就又不说话了。
他今夜态度很奇怪,浑身血腥味,像是杀了人胡乱洗了手找上门,如果不是他,换作另一个人顾景珩都要以为他是来寻仇了。
顾景珩与他相处不多,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格,虽然觉得他的态度有时候令人不爽,但毕竟是他把自己救出来的,也就没说什么。
看他不说,叮嘱道:我还有些本事,若实在不行,听说你身手不错,我们去皇宫把人劫出来立刻就走,我自有办法摆脱嫌疑。
宁怀赟只是点头,说:三日之内,我会把二师兄带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