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
项目收尾, 合同完签。
繁杂的事宜与纷纷的雪一起平息。
直到一则通知响在成悦的职工微信群里——@全体成员三十号晚上的年会酒店改定在锦江大道的廷悦楼,务必互相告知。
不亚于空投一枚炸弹。
办公室立刻闹吵起来。
像开锅的水,沸沸扬扬的泡此起彼伏。
这不是正时办年会的酒店吗?我操, 有人一摔笔,终于不用跟他们装模作样了, 舒服。
……冷静。
公司到底什么意思?看不懂——问问不就清楚了, 有人把椅子转到卢豫边上, 卢哥, 咱们是要和正时开战了?卢豫正瘫在桌上补觉。
也不知道程京闻抽什么风。
圣诞当晚, 突然给他发消息,要把年会的酒店改定到与正时一处。
这简直害苦了他。
把布置好的场地与流程全部打乱。
不到一周时间, 既要与两家酒店重做对接,还要新写一份计划。
熬了三个通宵,魂儿已经不在身体里了。
这会儿难得喘口气。
烦躁摆手。
滚,你们电视剧能不能少看一点。
还开战——改个酒店,联络感情不行?咱们和正时有什么好感情……突然有人猛一拍桌子, 程哥不会真要追那位设计师吧?话音刚落, 后脑勺立刻挨一巴掌。
你胡说八道什么,当心嫂子从地底下爬出来拿雷劈死你。
你真不要命了。
让程哥听见,你马上就要滚蛋。
给嫂子道歉。
他讪讪地双手合十, ……对不起,嫂子。
瞧我这张破嘴。
众人才放过他。
公司里——尤其内部。
很钦佩程京闻痴情不渝一事。
在上京这糟泥潭里, 提老板的名字都仿佛与荣有焉,腰板儿都比别人直。
他们私下做主。
敬称那位不知姓名的白月光姑娘一句嫂子。
偶尔去城外的道观祈福, 清明顺烧一叠纸钱, 也算尽手下的一份心意。
只是卢豫有些奇怪——往年他们提起这些话题, 他总是要笑不笑地在一旁听, 也不参与。
甚至劝阻他们,不要做多余的事。
看在他与程京闻多年发小的面上他们没说过什么。
背后,却认为他不太地道。
祭奠兄弟的爱人也算多余的事么?众人不满。
但也不知道谁先牵一个头,脑补一场三角恋狗血大戏。
程京闻与白月光两情相悦,卢豫做一条孤单的狗。
唏嘘四起。
从此往后,他们看卢豫的眼神都有一些怜悯,也不再怪罪他的不闻不问。
卢豫摸了摸脑袋。
再一次感受到他们古怪的目光。
睡不下去,索性起身,去找程京闻兴师问罪。
一推门,扑一个空。
程京闻并不在座位上。
再往右看,里间的门打开。
他背身,站在一座人台前。
是九月拍下的那件五百万的西装。
他了然地打个哈欠。
果然——你改酒店是为了见公主。
但你要约就约,折腾一大帮子人干什么?这样遇见比较合理。
……合理你妈。
你穿这一身去,就差把故意写脸上了。
程京闻略扬一下眉峰。
挺好。
你又不嫌心思打眼了?其实不必要藏了。
他垂眸,捋平西服上一道浅浅的褶痕。
她知道,我也知道。
我们只是在看谁先开口——这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卢豫脸皮一抽,你们的乐趣不要建立在我加班的痛苦上就很好。
马上发年终奖还不勤快点?我缺这几万么。
那不发了。
……你做个人。
-正时接到消息在十分钟以后。
办公室也似炸了锅。
激昂愤慨,无外乎认为对面欺负到脸上,简直太过嚣张。
这他妈什么意思?临时改到和我们一个酒店,不就是找茬吗——谁怕谁?真当好欺负了……吵吵嚷嚷的话也传进老董事的办公室。
他一皱眉,把杜窈叫过来。
这事必然与她脱不开关系。
助理应声出门,回来得很快。
董事往身后望,不见杜窈人影。
顿时冷哼,她还要我亲自去请?不是,助理很为难一眼,杜监今天请了病假,没有来。
生病了?对……听小林说早上在办公室烧到了三十九度,报告都是她代写的。
老董事沉吟片刻。
一笑,既然生病,就好好在家养着。
年会叫她不必来了,成悦的事也不用知会她。
好。
-杜窈在被窝里打了一个喷嚏。
圣诞节或许是受凉了。
穿得少,要风度不要温度地出去与程京闻在街上逛了几个小时。
出门是冷,到后面大概麻木了,所以感觉并不明显。
直到回家。
歇下已经是凌晨,算是再熬一夜。
两重打击,醒来便毫不意外地感冒了。
鼻塞头晕地上了三天班。
今天早上打过卡,刚坐进办公室就眼前一黑,差点摔到地上。
倒是把来报告的小林吓了一跳。
急急忙忙叫一辆车,把杜窈送回家,喂她吃药。
临走,杜监,年会的事……我不去。
哎?过一个月我该离职了,也没什么值得去的。
设计部年会的事,你来做决定。
杜窈躺在床上,小声地交代。
小林却一愣,您是要去成悦吗?怎么这么问?听他们说,技术部已经被撬了好几位老骨干了。
小林犹豫,您……杜窈笑了笑,我不是。
离开以后,大概——会自己开一间工作室吧。
那我还可以跟着您吗?她小心问。
杜窈眨了下眼睛。
有些超出她的预料,当然可以。
不过,我还挺想听一听理由。
小林抿了抿嘴唇,其实也不算什么好理由。
正时这几年在走下坡路,大家是有目共睹的,高层斗得厉害,早晚要波及到我们这些小员工。
这半年里与您相处很好,既然您也有离开的打算,我也……我知道了。
杜窈朝她笑一下。
是答应的意思。
小林感激,谢谢您!嗯,她说,快回去上班吧。
您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杜窈看她离开。
总算可以松懈下来,眼睛闭上,沉沉地睡过去。
再睁眼是傍晚七点五十。
发烧似乎并没有因为吃药好转。
浑身的骨头都发着软,头晕脑胀,提不起半分力气。
干睁眼看天花板。
勉强伸手去拿手机,才发现已经关机。
索性再扔回了床头柜。
躺了片刻。
还是认命地挣扎起身,去厨房翻了一袋泡面,垫了空荡荡的胃。
再去药箱里看。
大概是不认识一些英文药名与品牌,小林只敢给她吃普通的感冒药。
杜窈翻了翻。
才发现里面的药都要多得塞不下了——大部分都是程京闻给她的。
于是和水服药的时候也有一些想他。
起身,把手机充上电。
里头叮叮当当一串儿的消息跳出来,杜窈没有看。
一腔冲动驱使,径直在拨号盘打下一排烂熟于心的号码。
可在点下拨号的绿色按键时又犹豫。
要说一些什么呢——想你了?杜窈咬一下嘴唇。
刚喝过水,还润。
只是先前干裂的口子还在,用力,有一股很淡铁锈味。
生病带来情绪里的多愁善感。
她不禁想。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能这样理直气壮地要一个回应。
好像什么……也不是。
称不上朋友,算不上同学。
一切定义普通男女关系的词汇用来形容他们,都显得古怪与不相宜。
只有情人,恋人。
才是应该把杜窈与程京闻这两个名字捆绑的纽带。
杜窈往沙发上一倒。
屏幕上白荧荧的光,蹭过她耷拉的眉与唇角。
把一双病气的眼里照出三分水雾。
无端有点委屈。
不想再和程京闻打太极了。
明明只要一句话,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去烦他,抱他,亲他。
生病也不会一个人在家。
撑着难受劲儿,自己下床煮泡面充饥,自己翻箱倒柜地找药——至少有人可以依赖。
从前都是程京闻照顾她。
什么也不用做。
全由他来。
喂药,煮饭,换毛巾。
杜窈躺在被窝里偶尔笑他一两句田螺姑娘,换来不咸不淡的讥诮。
大多,是不管她一类的话。
杜窈从来不信。
即便程京闻真拉下脸来,可怜兮兮地撒一个娇,他也和缓。
杜窈愈想愈伤心。
心里一股气也像碰上点着的引信,腾起一团火。
不再迟疑。
手指重新移回绿色的标识以上,按下了拨号键。
依旧是响一声。
接通。
程京闻还没有来得及张口。
小姑娘气急败坏的软声儿就捎着浓浓的鼻音骂过来。
傻逼!程京闻:……?-十五分钟以后。
杜窈乖巧地躺在被窝里,看程京闻端一碗煮好的汤圆进来。
搁在床头。
圆口瓷碗里,薄薄的白糯米皮裹住绵香的芝麻内馅。
是城西徐师傅的手工汤圆,杜窈排队三小时买的,吃过一次,余下的一直搁在冰箱舍不得煮。
程京闻拉一把椅子坐在床边。
吃药了吗?吃了。
杜窈的视线跟在程京闻端起碗的手上,一眨不眨——要喂她吗?期盼。
但还是有一些赧然。
看他舀起一只白胖的汤圆,也下意识张开了嘴,啊——勺子递过来。
再在空气里拐一个弯,转到程京闻的嘴里了。
在小姑娘震惊的视线里。
他慢条斯理地咀嚼,下咽。
一边欣赏她骤然气鼓的脸颊,一边加以评价。
味道不错。
程京闻!嗯?你不要太过分——有么,他垂眸,我煮的。
我买的。
回头把钱转给你。
杜窈恨不得从被窝里出来掐死他,我缺这几十块钱吗?话音一落。
程京闻似笑非笑,当了设计师,就要得不把钱当钱的德行吗?拿当时她在南城住酒店的话回敬。
杜窈一噎,小心眼。
嗯,他又舀起一只汤圆,我记性很好,也很记仇。
这回是递到她嘴边的。
杜窈刚张嘴去咬,调羹一偏。
逗猫似的,又收回了碗里。
想吃?小姑娘杀人似的目光瞪过来。
程京闻不经心地一笑。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
傻逼是什么意思?作者有话说:公主:一个爱称(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