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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白夜

2025-04-02 01:20:25

半空里的浮灰都暂停一刻。

杜窈屏住呼吸。

午夜潮瑟的风凛冽, 枯黄的干叶吹卷到脚边。

被一双鞋踩上,发出窸窣的响。

程京闻向前两步。

俯身,宽挺的肩舒开。

张臂, 以要拥住她的姿势躬下脊骨。

杜窈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强劲的荷尔蒙气息甚至掩过他身上醇郁的苦艾味道,无可阻挡的侵略。

他大概是被逼得叹了口气。

灼热的呼吸打在杜窈冰凉的鼻尖, 温度的极与极, 掀起后颈一阵战栗。

她不由往后缩了缩。

还是羞怯。

低下脑袋, 视线注视他愈发近的胸膛, 手指在身后不安地绞动。

他会怎么回答呢?喜欢的人——或者更直白快速一些, 男女朋友。

再讲究一些,说情侣与恋人。

不论哪一种。

杜窈都会点头接受。

鬓边的发被风吹得稍乱。

修长的手指一顿, 捻起,捋到耳后。

指腹的温度也与薄茧一齐蹭过脸颊,耳尖,侧颈。

把过电似的触感留在肌肤的纹理间。

杜窈不由咬紧了下唇里一块软肉。

程京闻……嗯。

他沉冷的嗓音掩在枯树被风吹动的声响里。

雾似的,捉摸不定。

杜窈忽然有些不安。

再追问一遍:为什么?什么为什么。

只给我递衣服, 她跺跺脚, 什么意思?程京闻默然。

手绕到她的后背,碰到大衣底下瘦削的脊骨。

单薄似风。

杜窈若有所觉地靠近他一点。

松开绞得发红的手指,攥住了他腰际的衬衫。

羊毛混纺, 微硬的纤维团起,把手心磨蹭发热。

答案付诸于行动也好。

程京闻主动来抱一抱她, 也可以算作一个明确的回应。

意思么——头顶蓦地浮起一声思量的喃喃。

杜窈的心跳骤然提速。

打消所有胡思乱想,屏息凝神地听他一个回答。

肩胛骨一压。

他的手掌完全地附贴在脊背以上。

即便隔一层大衣, 也能觉出掌心的滚烫。

要抱她了么?杜窈下意识抿紧了上翘的嘴唇。

视线直直盯着他的鞋面, 松松垮垮一系灰黑色的鞋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

背后蓦地一松。

不待她反应, 身后的手拎起大衣, 往她脑袋上一罩,捂得更严实一些。

——发善心照顾一个病号算么?……杜窈默然地仰起脑袋。

与他对视片刻。

伸手把衣服扯下,用力地砸到他脸上——被轻车熟路地挡住。

第几次砸我脸了?就砸。

这么讨厌?对啊,眼圈儿已经开始发红,我真的讨厌死你了。

几个字他也吝于给予。

高涨的情绪与唇角一齐耷下。

失望与不满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把一颗高高抛起期待的心脏也击得发酸发软。

光裸在外的肩颈开始轻轻地打颤。

大概,是被冻的。

杜窈使劲儿咬一下嘴唇。

肩膀拢起,再也捱不住站在这里与程京闻对峙。

尖细的鞋跟一转,要走。

或者说,要逃。

才抬起脚尖迈了一步。

身上一暖。

重新被黑色的大衣拥进怀里——特意低眼去确认横在身前的手。

揽过腰与肩,把温软削薄的一团按在怀里。

声音贴上耳根。

好了,他似是无奈,不逗你了。

杜窈心里还气。

挣扎两下,照顾病号还动手动脚?刚才骗你的。

那你现在说实话。

杜窈转身,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

似乎要听他的心跳辨认话的真伪。

上车。

干什么?公主,或许她的语气太过警觉。

程京闻叹一口气,总要有一点仪式感。

杜窈仰起头。

隽秀的下巴蹭在他衬衫正中的一排纽扣上,略微的卡顿。

是吗?是,他的手在她发顶揉一下,还不相信——狼来了?杜窈噘了噘嘴巴。

视线里,他的眼神的确温柔无奈,是认输的前兆。

去哪里?保密。

-就不该有期待。

高速公路上蓝底白字的路标从视野里呼啸一过时,杜窈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崇湖墓园?嗯。

……傍晚去扫墓?不,他空出一只手,把直起身子的小姑娘按回座位里。

淡声,那里有我的答案。

杜窈略是困惑地眨了下眼。

你每逢跨年去墓园——原来是真的么?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公主,他不再作答,有点耐心。

杜窈心里愈发好奇。

悄悄看他,神色竟然肃穆。

紧绷着肩背,锋锐的喉线偶尔起伏——似乎在紧张。

很细微的情绪泄露。

她不由心里发笑。

原来他也是会紧张的么?心里最后一口不悦的气也消散。

把身上的大衣再抱紧一点,期盼的心思也再一点一点提到嗓子眼。

脑海里胡乱地幻想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要做的事。

四十分钟一晃而过。

杜窈略悬的脊背撞回副驾驶座里,迷迷糊糊地揉一下眼睛。

又睡着了。

到了?嗯。

杜窈小口打一个哈欠。

推开车门,立刻被卷吹过的凉风叫醒。

环顾四周,空寂,只有树影婆娑的低语。

她有些害怕地往程京闻身边凑了凑。

然后?跟我走。

……噢。

害怕?当然,她抓住程京闻的手臂,这可是墓园哎。

都是死人了。

万一有鬼呢,她说,你相信吗?不信。

为什么?如果有,他看一眼杜窈,那我大概已经被程绍闻附身了。

无意揭到了他的伤疤。

杜窈稍愣,又扯一下他的衣袖。

安慰似的,轻轻抱住他的胳膊。

程京闻垂眸。

很温和的一眼。

走吧。

嗯。

犀角似的月挂在积云里,溶溶的光把路上两道人影拉长。

脚步声停下。

墓园门口一道铁门紧闭,挂了一张通告。

大概是前一段时间来祭扫的人里出了传染病,暂时封控消毒,直到年后才重新开门。

下方附了二维码,有云扫墓的建议。

杜窈下意识往左看,这……程京闻紧绷的脊骨似乎松懈下来,神色如常。

扯松一下领口。

年后再来吧。

哎……年后?还有两个多月呢。

杜窈揪住他的衣袖,云扫墓,一样的。

不行。

怎么不行?不一样。

他态度坚决。

杜窈顿时瘪起嘴,你是不是想耍赖?没有。

你就是。

他颜色浅淡的薄唇抿起。

年后。

就现在。

程京闻缄默地低眼。

小姑娘很委屈的神情看他。

眼睛直直地瞪过来,却有一层逐渐聚起的水汽。

吸了吸鼻子,嘴角向下。

要哭。

干什么呀程京闻……已经期望落空两次了。

他的答案就像一张空头支票,永远汇不出她想要的结果。

眼泪断线珠子似的往下砸。

……骗我很好玩吗?程京闻一顿。

伸手,指腹蹭去她睫毛上潮湿的水渍。

我没有骗你。

指尖的一小滴水珠滑进虎口,拖下一道蜿蜒的透明长条。

他叹息一声。

伸手,把大衣里哭得一颤一颤的可怜小猫按进怀里。

别哭了。

他的声音依旧沉,但不再冷。

放轻,与他一齐埋下来的头一并贴在侧颈。

杜窈抽噎两声。

被他完全拥紧,面颊上未干的泪渍全数洇在胸膛的衬衫上,由体温蒸发。

开口,声儿里有很浓的鼻音。

这是你的答案吗?他们是可以拥抱的关系。

缄默一时。

颈侧贴住他的面颊,肩膀抵住鼻尖。

炽热的呼吸打在光裸的肌肤上,一片战栗。

杜窈不由拢一下肩膀。

右边一截锁骨碰上他的薄唇。

于是程京闻开口说话,呵出的气也在嶙峋的骨上描摹。

像难解难分的吻。

今天一定要听到回答吗?一定。

她的声音潮湿又倔强。

与脖颈跳动的脉搏一样,坚决有力。

好。

他终于应下。

片刻,横在肩背的右手松开。

慢慢上移,指尖掠过后颈,没进她乌顺的发间。

屈指,箍住她的后脑。

杜窈自发地仰起尖瘦的下巴。

才歇住哭声,还在一抽一抽的缓气。

小脸上几道水渍,可怜兮兮的模样。

程京闻顿了顿。

再是理智与铁石心肠也受不住她一哭。

叹息一声,先去口袋拿纸,替她擦干净眼泪。

怎么这么爱哭?才没有。

她的嗓音被鼻腔里未顺的气压低,尾音不自主地拽长。

像小猫的喵呜。

纸巾在脸颊上轻轻地蹭,有些痒。

杜窈晃了晃头,换来后脑一股有力的钳制。

别动。

......噢。

挺喜欢他这种不容置喙的口吻。

总是充斥占有与掌控欲,一点恰到好处的强迫色彩。

或许是视线太过强烈。

程京闻拿纸的手一停。

片刻,攥成团,扔回了口袋里。

失笑:我又不跑。

谁知道,她咕哝,你没有信用。

是么?他右手略一用力。

杜窈被迫地把下巴仰高,肩颈扬起一道漂亮的弧。

那我该挣回一点信用分了。

他俯身。

苦艾醇郁的气息包围。

灼热又沉重的呼吸打在眉眼间,叫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略微踮起脚尖。

心跳如擂鼓。

在风声与树叶窸窣的白噪音里格外清晰。

砰。

砰。

砰。

一下,一下地撞击。

呼吸急促。

又极力地屏息,试图掩盖再一次掀起的期待。

他这一次也不会真的亲她。

杜窈在心里告诫。

把上涌的希冀用理智堵压,抵抗。

使劲压下所有的幻想。

他不敢真的亲她。

毕竟,即便是送花这样稀松平常的小事也要假借其他的名义。

或许等一下他又该插科打诨地蒙混过去——一个很轻的吻降下。

蜻蜓点水,碰过杜窈冰凉的鼻尖。

杜窈倏地睁开眼睛。

脑海炸响一片白光,思绪茫茫。

所有的不安与最坏的假设顷刻消散。

程京闻亲她了。

不是趁酒借醉的偷吻。

是直不避讳,正大光明表昭心意的吻。

他们——是可以亲吻的关系。

这是......这是我四分之一的回答。

他垂眸,公主,还满意么?怀里的小姑娘还懵懵的。

水洗过似的眼直直地盯她,面颊逐渐衍上一团淡淡的绯色。

四分之一?嗯。

其他的呢?年后。

她立刻蹙起眉,为什么不能现在......因为我想交一份完美的答卷,他说,对你,也对我。

勉强接受这个理由。

杜窈噘了一下嘴。

那我们现在什么关系?由你决定。

他把主导权交给她。

杜窈却哼一声。

还是要她开口。

那......她歪头思量片刻,狡黠一笑,你再亲我一下,我决定。

程京闻配合地低头。

杜窈趁机把脚尖踮得再高一些,呶起淡粉的嘴唇。

想去亲他——被拇指抵住。

略一用力地按压,充血。

一阵细微的压迫性过电感从脊骨上窜,浑身发麻。

下意识要张嘴,被指腹更用力地碾住。

唔?杜窈不解地眨一眨眼睛。

程京闻大概看破了她的心思,面上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慢条斯理地张口。

接吻,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公主:滚蛋!!!重修了一下后面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