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声响。
年里最后一天。
街上张灯结彩的烟火气很浓, 人头攒动。
摊贩的吆喝与叫卖声都比往常要气足,笑脸也更多。
杜窈被吵醒。
在被窝里翻一下身,打了个哈欠。
睁开眼, 盯着白色的天花板。
发呆。
直到玄关口的门铃响了三回。
倏地坐起身。
掀开被子,手忙脚乱地换衣服——昨天与程京闻约好一起跨年。
大概是他提早到了。
毛绒拖鞋在地上啪嗒地响。
杜窈去开门, 往里拉。
天气晴好, 苍白的日光直晒, 面颊微微发热。
廊下无人。
往院里望。
程京闻一身灰色卫衣, 坐在藤椅上。
听见开门声, 头从手机屏幕前抬起。
懒散一笑,醒了?是你来得太早了。
生物钟到点。
他起身, 没吃早饭?她撇嘴,我才刚起床呢——程京闻把手里一提小笼包递给她。
猜到了。
她接过来,透明的盒盖里一层雾气,你刚买的呀?嗯。
他点一下头。
与杜窈一起进了屋。
换鞋的功夫,她已经去了厨房, 里面传来微波炉运作的声响。
杜窈在往碟子里倒醋。
程京闻就斜倚在墙上看她。
家里暖气开得足, 二十四小时不停。
于是她穿得也少,一件薄薄的绸质地吊带睡裙。
紫色,蕾丝的花边带勒住骨感的肩。
往下, 包覆住起伏的弧度,贴住有致的身形。
他的嗓子惯例发痒。
但这一次没有去拿烟。
踏步走过去, 直直掐住纤细的腰身。
往上一提,轻而易举地把她抱上了流理台。
听她惊呼一声。
你干什么?放心, 他的齿尖已经咬上耳根, 我记得昨天的约定。
-暂推十二小时。
杜窈把他的手推开。
羞恼, 谁要和你接吻?噢, 他闲闲一撩眉,我看错了。
杜窈鼓起脸颊,再说,我还没有宣布我们什么关系吧?你说。
他好整以暇的姿势聆听。
大概心里已经胜券在握,能猜到她的回答。
杜窈不悦地噘一下嘴。
心里叛逆,偏偏不如他所愿。
抬头哼声看他一眼,——保持不变。
程京闻的神情的确有些意外。
不变?是喔,杜窈得逞地笑,毕竟才交四分之一的答案,老师比较仁慈,愿意等到这位学生把答卷写完再批复。
程京闻垂眸看她。
片刻,眼里情绪浓重得像墨。
声音既哑,也有配合她的笑。
老师,先批二十五分也行。
干什么,她哼哼,谁是阅卷老师?你。
那你凭什么指挥我?他笑着俯身,对不起,老师。
老师两个字被他刻意咬重,不徐不疾地从舌尖吐出这个称呼。
清隽的眉眼离得太近,于是念出一种别的意思。
她警觉,不许勾引老师。
程京闻顿时一嗤。
手臂松开,离她远了两步。
倒没把搭在她身上的大衣收走,只眉一扬。
老师,能不能把衣服还我?怀抱骤然抽离。
冷风又往骨缝里钻。
杜窈还没来得及生出一点不舍,又听见他一声戏谑似的老师,脸终于发起烫来。
不行。
他倚在路灯底下,抱臂。
为什么?因为我是坏老师,专门爱抢你们这些学生的东西,她把衣服拢紧,懂吗?可是老师,他悠悠叹一口,你不能把我的分数抢了吧。
逼着我作答,又不认账,也太坏了。
他的语气真是无辜。
光风霁月的皮囊讲出无赖的话,也让人心觉有理,无端开始反省自己。
杜窈也掉进他的圈套。
咕哝,谁抢你分数了……那我怎么还在原地踏步?你见过有只交四分之一张考卷的学生吗,都是整卷交的。
她白一眼,同学,确认考试成绩不能更改噢,确定吗?嗯哼。
杜窈眨了下眼。
不及格。
不及格是什么关系?我们连朋友都做不了了,程京闻。
她挺遗憾的语气,再见。
老师,他直起身,重新朝前两步把她抱回了怀里,可以走后门吗?……别叫我老师。
是你先开头的。
怎么稍微亲近一点这么爱耍无赖了?杜窈没办法地别开脸。
程京闻滚烫的吻就落到了她冰凉的面颊上。
从眉眼往下,到鼻尖。
唯独不碰她的嘴唇。
杜窈略微困惑地蹙起眉。
踮脚,要去亲他,又被手指挡了回来。
这个不行。
为什么?她不满地皱一下鼻尖——主动要亲他还不乐意了?年后。
杜窈顿时一气,你……到时候,你可能不愿意来亲我了。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
像起伏的冰川重新陷回银灰色地雪水里,海面上只剩一圈波纹。
杜窈怔愣一时。
心里蓦地软下去。
拿手也回抱他的腰,怎么会?他不作答。
低头亲了亲她薄薄的眼皮,老师,可以宣布考试成绩了么?长长的睫毛翕动半晌。
老师对你的作答还是不满意——求情也没有用,她比出食指,示意他禁止插嘴,既然你是二十五分,关系也比朋友高百分之二十五吧。
老师,他说,能具体一点吗?杜窈看了一眼手机时间。
截止到目前十点四十四分,你在抱我的同时一共亲过我的眼睛,鼻尖,下巴,她狡黠地笑,所以在下一次考试前,你只能亲这三个地方——对了,所有解释权归老师所有。
他默然一刻。
补充,还有脖子。
这看我心情。
老师怎么不公正?这位要不及格的坏同学,她哼两声,这是老师给你走后门的结果,不要不识好歹。
-于是程京闻在咬她的耳根时被一手掌毫不留情地推开了。
杜窈摸了摸一排牙印。
不满地竖起眉,你是属狗的?……我下次轻一点。
今天没有下一次。
程京闻似乎格外钟情于她的侧颈。
但杜窈难得在□□上有一次主导权,新颖,偏偏以磋磨他为乐。
一旁的微波炉叮一声。
她坐在流理台上,索性拿脚尖踢了踢他的膝盖,帮我端一下。
程京闻与她对视两秒。
还是把热好的小笼包拿出来,与倒好的醋一起端到桌上。
挺像大学同居的一段时光。
杜窈的公主脾气对他从来半点不收,该颐指气使的地方从不手软。
很不客气。
程京闻恰巧很喜欢这一点。
无拘束地释放天性,才最显得关系亲密。
杜窈拉开一把椅子。
你吃了吗?吃了,他说,是给你买的。
她便拿起筷子,夹在调羹上。
小心咬开一个口子,喝汤,再一口吞下整个儿面皮与肉馅。
动作慢条斯理,很文雅。
程京闻就坐在桌边看她吃早餐。
下午想去哪里?一提到活动,杜窈立刻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开口,我已经查好了,南丰湖今天有活动,我们去坐船。
好。
见他应下。
杜窈把早饭收尾,站起来,我去洗漱。
嗯,他看一眼桌上,我来收拾。
杜窈回到卧室。
才阖上门,顿生一种恍然的不真实感。
平淡又日常的相处。
两个人对于身份的转换似乎不需要一点适应的时间,好像本该如此,得心应手地做出该做的事。
杜窈走进盥洗室,在大幅的镜子前揉了揉脸颊。
凉水洗过脸,清醒三分。
程京闻还没有予她一个确切的答复。
还要沉住气。
杜窈深呼吸一下。
拿毛巾擦脸,才注意到方才耳根的咬痕颜色已经变深,绯红。
于是,也像吻痕。
脸上生出一点羞赧的酡红——她撒谎了。
不是程京闻咬疼了她。
是太敏感了。
唇舌舔舐在耳根的时候,像百来只的细小虫蚊爬过感官神经的末梢,痒得要命。
她差一点就要叫出声。
程京闻的吻技太好。
从前有过体会。
暌违四年,依旧叫她吃惊。
即便是碰在肌肤上,几下力道与频率的把控,轻易的战栗。
也叫她的脚趾不由自主地蜷起,把拖鞋里的加绒毛扯下来两三根。
杜窈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换下外出的毛衣与大衣,化了薄薄一层清淡的妆,衬得脸更明俏。
于是走在路上也有人来要微信。
杜窈看一眼替她排队买棉花糖的程京闻,弯眼笑一下。
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
-这一幕大概被程京闻的余光捉见。
他折身回来时,手里一支粉色的棉花糖,显得脸色更不明朗。
递给她,刚才是谁?杜窈伸出舌尖碰了碰糖丝,融化。
甜直往舌根去。
眨了下眼睛,来问我要微信的。
给了?为什么不给,她理直气壮,长得好看的男大学生可不多见了。
程京闻眼皮一跳。
一字一顿,长得好看?嗯啊,杜窈看他不善的脸色,狡黠地笑。
还是安抚性地补充一句,但是——不比你好看。
那你还给?可他叫我姐姐哎。
幼稚。
是幼稚,杜窈嘴角沾了一点糖渍,人家都可以叫你叔叔了。
程京闻眸光一顿。
轻哂,开始挑我年纪的错了?你自己要对比的,杜窈笑嘻嘻,二十六和十八,都大八岁了。
他倒不甚在意年龄。
只问:所以你就给联系了?对呀,杜窈细软的舌尖舔掉唇角边黏腻的粉色糖浆,也染上了粉色。
猫似的笑,我又没有正经的男朋友,还不可以广撒网么?作者有话说:48章有稍微修改过后半部分记得去看=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