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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白夜

2025-04-02 01:20:25

冬雨绵绵。

一周, 总算放晴。

古老的城从水里捞出,拧干,日光淡金照一层湿重的雾。

便利店的自动门打开。

杜窈把几只塑料袋的提手在指尖归拢, 回到酒店。

等电梯时打开手机。

下意识去看是否有未接来电与消息,一片空白。

才又记起, 已经把他拉黑了。

心里讲不出什么滋味。

熄屏, 与里面一张略是丧气的脸对视一眼, 把手落回了身侧。

回房间吃早饭。

小笼包和豆浆。

天冷, 提前浇上的醋在两步路的时间, 已经干在白色的薄皮褶上。

几点涩涩的咖色痕渍,杜窈也失了食欲。

勉强塞了半盒, 放在了一旁,发呆。

便不由自主去想程京闻,再被她自己生生掐住念头。

去拆豆浆。

喝几口,很淡——从前,都是程京闻替她多加两勺糖。

眉眼稍蹙, 嘴里的塑料吸管也被咬出很深一道痕, 再松开。

把红色的纸杯赌气似的推到一旁。

起身去收拾行李。

才去叠了一件衣服,手机便在桌上嗡嗡地振声。

一个陌生号码。

伸手去接。

手指碰到绿色的按钮,又迟疑地在上空停一下。

片刻, 还是接起。

屏息凝神。

喂,一个女孩儿脆脆的声音, 杜窈,你来机场了吗?我要到了喔。

不是他。

我在机场酒店呢, 她是松一口气, 又很快轻轻叹一声。

头一歪, 手机垫在侧脸与肩膀中间。

蹲下去, 继续拣行李,马上退个房,就来。

那就好。

女孩笑,这个项目还是你来和米兰那边儿牵的线。

我们工作室人生地不熟的,你可不能缺席。

当然。

我们在登机口见。

好的。

挂断电话。

杜窈合上行李箱。

走时,房门阖上。

最后一眼,是桌上的早饭,孤零零两只白色塑料袋在角落,变冷。

-才到登机口。

还在找人,座位里便伸出一只手朝杜窈使劲儿挥挥。

视线往下,一张很明媚的脸。

年纪不大,齐肩发,一身干练的白西装。

小窈!哎,她看清,推着手里的登机箱过去。

坐在女孩儿身旁,好久不见。

才两周而已,女孩笑,不过也多亏你,让我才开年就忙得脚不沾地。

是你们立项速度太快了。

反正工作室我说了算,女孩笑嘻嘻,只赚不赔的好事为什么不通过——对了,这是齐年,你叫他Enrico就行。

女孩侧身。

左边一位棕发碧眼的少年。

眉目清秀,朝她一笑,你好。

也姓齐呀……你们是姐弟么?女孩叫齐薇。

是As.品牌的主理人,个人设计工作室。

杜窈在比赛的宴会上认识。

人很好相与。

讲话也是直来直去。

杜窈是最先与她提的项目——先前国外最后一场大秀收到许多邀约。

其中,一位新锐设计师想请杜窈合作。

此前被孟砚白暗里推拒,但意愿很强烈,去给她私人邮箱发了邀请。

杜窈欣然应允,不过碍于半离职的状态,手上人力有限,便与他商议再合作一间独立工作室。

As.是杜窈的第一考虑对象。

答复快得咂舌。

宴会才提,齐薇当晚回去便直接拟了合同。

杜窈那会儿还在酒店,顺手给程京闻看了一眼,没有问题。

她们不到二十四小时便达成了合作。

不是啦,齐薇笑嘻嘻挽住他的胳膊,是我父母资助的孩子——现在是我助理。

杜窈顿时笑,只是助理呀?你真是,齐薇拿胳膊搡一下,不想你当灯泡还非要戳穿。

杜窈拿嘴呶一呶他们俩的手,这么明显。

还来怨我?说到明显——谁也比不过你与程先生。

齐薇笑,当时去救你的场面,可是吓惊了我们一众人。

杜窈愣一下。

张了张口,情绪顷刻轻易地泛滥,堵在喉头,叫她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片刻,我和他……大概要结束了。

杜窈抿一抿嘴角,还是没有作声。

齐薇察觉,好奇地望一眼,你们没在一块儿么?不算是吧。

毕竟——从来没讲过喜欢和爱。

或许心里明白。

但没有宣之于口,便都是虚无缥缈的猜测,当不得数。

杜窈想要一个答案。

见气氛略低。

齐薇安慰地拍了拍她,程先生是喜欢你的,大家都看得出来。

只是他心里已经有人,给不出名分。

是么?杜窈淡淡地扯一下嘴角。

她以前其实挺喜欢听人讲程京闻是多么喜欢他的白月光,自己也会飘飘然起来。

现在听来却很可笑。

别人眼里的痴情绝对,甚至不愿予一句敷衍的喜欢。

程京闻心思深沉。

从来考量许多,万万种可能性里,去找最优解。

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交代——大概,是在她的逼迫里找到的。

堪堪敲定年后。

但是依旧太久了。

可那会儿杜窈满心满眼都是得逞的优越,哪里在意时间的远近。

直到生日。

捉弄这一场导火索,彻底引爆了她的耐心与和解。

她受够了——凭什么要她一直等?她不想等了。

不想再遵守他无谓的拉扯规则——明明是平等的,她也拥有制定的权力。

于是,杜窈给自己的希冀与心软划上了期限。

年前。

有赌气成分。

毕竟,年前年后只差七八天。

可她真是逆反颈儿上来,偏偏要不如他的意,和他的深思熟虑作对。

把两个人都逼进死路,不是折磨她,就是压垮他。

总有一个人要低头。

杜窈心肠是软。

但对于程京闻,她向来能做到伤自己八百也要杀他一千。

既是弱势,也是主导。

杜窈低一低眼。

在开启飞行模式的最后一刻,把程京闻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还有五天。

-……老板?视频电话里的声音裹挟一股呲呲的电流。

程京闻皱一下眉,暂掐了对面的麦。

会议里顿时噤声。

也不知道怎么了。

一周,自家老板都是阴沉的脸来,阴沉的脸走。

公司里气压都低。

去汇报工作的,都是战战兢兢,生怕犯了什么错事挨发落——偏偏没有,跟钝刀子磨后颈皮似的。

看似一切照常,气氛却越发的窒息。

直到程京闻昨日再去陇西,他们这些底下的员工才算松一口气。

可苦得依旧是顶头几位组长,还要打去视频汇报。

即便隔了一张屏幕,气氛不减压抑。

这会儿,更是跌到冰点。

卢豫私底下敲他。

你怎么回事?没怎么。

你他妈听汇报都走神三次了。

……没有,他略是烦躁地拧一下眉心,我在听。

得,听听听。

卢豫敷衍应一句。

顺手,把一封文档传给他,你上回要我去接触的南城几家,大部分都挺好说话。

正时本来就在走下坡路,他们早想另谋出路。

只是有几家,与孟家走得近,吃的利也多。

难啃。

啃不动就算了。

嗯?已经够了,程京闻随意看一眼文档,正时一倒台,他们也硬气不起来。

卢豫却迟疑一刻,但是……我不建议把事做绝。

南城那些旧贵,虽然式微,依旧有底蕴在。

逼急反扑,也够我们喝上一壶。

无所谓。

什么?拔干净就够了,他声音平静,不计代价。

……行,卢豫有气无力,你的公司你说了算——要不是看你起家的,我都怀疑成悦跟你有仇,可劲儿地造。

我对公司没有兴趣。

卢豫一愣,嗯?如果他没有听错。

这话的言下之意简直像是——垮就垮了,关我什么事。

没什么。

程京闻切回主频,散会。

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

卢豫叹,提到南城——最近没见公主?程京闻缄默。

片刻,她生气了。

这不是挺正常,脾气本来就不好。

卢豫耸肩,去哄啊。

不一样。

什么?没什么。

你他妈就拧巴吧,卢豫一眼看破,公主跑了就是脱离苦海。

你懂个屁。

我是不懂了。

你俩都和好到就差上床了,有什么不能说?……算了,程京闻捏一下鼻梁骨,挂了。

他把通话掐了。

去看一旁的手机。

叹一口气,拿起。

再拨了一次号码——依旧是忙音。

还没有消气。

自从生日发了一通脾气,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京闻去问杜窈相熟的朋友,也都一概不知去向。

叹一口气。

刚要把手机反盖在桌上,一振。

翻手,主页跳一则上京有雨的提醒。

程京闻忽然很想她。

起身,买一张机票。

傍晚回到上京,驱车去往公寓——荒芜生气的旧家这几天又被她的东西填满。

这让程京闻些许安心。

东西还在,至少她不会离开太久。

钥匙在锁眼里只转一圈便开。

程京闻一怔。

手也顿在门把上。

片刻,掀起一股风,把玄关的风铃娃娃撞得叮啷作响。

窈……又一停。

屋里依旧是黑——大概是睡觉了。

他轻下脚步,摸黑,走去卧室。

敲了敲门。

窈窈?里面静悄悄的。

但门缝里有光,暖色。

或许她还生着气,不愿意理他。

可是只要她还愿意回来,都有转圜的余地。

程京闻压下把手,推开一隙。

视野里一张床,是掀开的被褥和斜斜摆的枕头。

他神色一滞。

顷刻,把门彻底推开。

把白色的窗帘也吹鼓起,扰得青色的艾草香挂打旋似的转。

细细的绿色绳子拧成一股,又慢慢晃晃地解开。

屋里没有人——甚至,说得上空。

几天前桌上还糟糟的一团。

堆在一块儿的化妆品与护肤品,摞起一叠的设计稿纸,贴了卡通小熊图案的电脑与平板,几本与他在书店淘来的图集……全不见了。

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时间回溯,不及防的残忍。

把杜窈曾经的生活痕迹恢复,又全数消涂。

予他一枕槐安的空茫。

程京闻在门边缄默地驻足。

半晌,去到桌边。

确认似的碰一碰桌上的钥匙,冰凉——甚至有积灰的错觉。

已经搁了很久。

注视片刻,慢慢把钥匙蜷进掌心,用力。

于是,锯齿的边缘刺进皮肉。

一声轻微,逐渐淌下一点粘稠温热的液体。

他恍若未觉。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呢……不应该这样。

明明一切都好。

只是和以前一样,悄悄捉弄了她一下。

像喂猫以前把小鱼干儿在它湿漉漉的鼻尖晃一晃,招来在腿边怀里的扑腾——是很亲昵的举动。

只是这样。

他没有忘记生日,没有忘记礼物。

记得她喜欢卡萨布兰卡,也记得她喜欢的蛋糕夹层。

可是她走了。

和四年前一样,彻底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