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陶被他问怔住了。
什么意思?这么突然说这种话?而且他这沉冷的表情和寒涔涔的语气又是怎么回事?孟晚陶怔怔看着他, 好一会儿才茫然地反问了一声:什么?她这一会儿的反应,甚至连眼神的变化,都一分不差落在宫珏眼底。
你,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重复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孟晚陶视线从他眼睛移开,落在他额头, 逡巡片刻,又落回他眼睛上。
他情绪不太对劲。
刚刚来的时候,她就觉得很不对劲,门口的守卫也好,屋里的气氛也好, 都透着沉闷的冷意。
宫珏的神色和言行更像是压抑着什么。
重新对上他的视线,她扬起嘴角冲他粲然一笑: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之间互相帮助, 不是应当的么?这个回答并不能让宫珏满意, 他微微蹙眉。
又道:初认识时, 我们并不熟悉, 又为何要对我好?孟晚陶心道, 因为身世相仿, 可怜你。
当然这话,她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虽然是实话, 可真相总是太伤人, 他自尊心又那么强,这话无异于揭他伤疤。
好么?她笑着反问:不就是问你吃不吃烤鱼,那天我们烤了那么多鱼,你刚到过去, 问一下不是很寻常么?她这话,好像有几分道理,但宫珏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一时没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
对着宫珏探究的目光,孟晚陶没敢继续和他对视。
他太聪敏,眼神太深邃,犀利太过,她怕自己会露出心底真实的想法。
移开视线后,她借势弯腰摸了摸案子上的汤盅,道:一路拎过来,都有些凉了,现还热着,你快吃罢。
宫珏就盯着她发顶。
他还是觉得奇怪,就因为他刚好出现,她就要关心他?后面还特意给他送吃的。
孟晚陶察觉到了宫珏的视线。
她没回头,也没露怯,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地说道:你应该知道的,我在伯爵府,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不受重视,也没人愿意理我,还不记事就被丢到了庄子上,从小到大也没有朋友,除了庄子里的人,我平日里也见不到什么人,见的最多的就是小瓷了。
那天见到你,她把勺子也取出来,语气轻飘飘的:其实很惊喜,后面我请你吃烤鱼,你还热心地帮着逮鱼,我就一厢情愿地把你当朋友了,有个朋友其实挺好的。
宫珏眉宇间的冷戾,平复了些。
他看了眼冒着少许热气的饭食,嘴角轻轻动了动。
那道视线移开,孟晚陶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估摸着,许是他这两日遭遇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才想起了过往,内心极度警惕也极度没有安全感。
这种感觉,她也有过的,她很能理解。
宫珏这样,怕是府里的变故罢,要不然也不会突然性情大变,还没头没脑地问她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是有什么人嘲讽他了么?嘲讽他的出身,或者地位?她抬眼,看到宫珏视线已经落到了饭食上,正凝神看。
刚刚的寒意和戾气已经消了大半。
孟晚陶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能对着之前□□她的伯爵府的人心平气和,那是因为,她是个现代人啊,而且,那些人嘲讽的又不是她,她完全不当回事。
可宫珏不一样。
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尊卑极分明的土著,年岁又小,心性自然不坚稳,生气也是正常的。
你还没吃饭罢?她刻意不提刚刚的事,只催他:快点吃罢,等会就凉了,这炸丸子是刚刚我亲手给你做的,你最喜欢的豆腐素丸子,又香又酥,你再不赶紧吃,等会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宫珏面色彻底平缓下来。
他看了孟晚陶一眼,眼睛已经清明,淡淡嗯了一声,便坐在案子前,拿起了筷子。
丸子已经有些凉了,不如刚出锅的时候香脆脆的好吃,但味道也还不错。
他一连吃了五六个,孟晚陶见他这样猛吃,诧异道:你今天都没吃饭么?见他吃得急,孟晚陶忙把盅打开把勺子递给他,示意他喝粥。
暖暖的燕窝粥下肚,宫珏面色总算有了几分烟火气,他又轻轻嗯了一声。
孟晚陶:………………一天都没吃饭?孟晚陶都惊呆了。
这样冷的天儿,一天都不吃饭,身子还要不要了?她脸色有些不好看,又问了一句:是下人不给你送饭么?除了这个,她也想不出别的缘由了,以前,伯爵府不就是这样蹉跎孟晚陶的。
宫珏又吃了两个炸丸子,这才道:不是,我不想吃。
虽然惊讶,但好歹不是被刁难,孟晚陶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但想起刚刚宫珏的样子,再看他瘦削的侧脸,还有细细的手腕,孟晚陶不禁有些生气。
人是铁饭是钢,再被奚落,饭还是要吃的!再看他明显饿极了的吃相,孟晚陶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她抬手就在宫珏脑袋上重重拍了一下:你疯了么!不吃饭!都不看看,你自己都瘦成什么样了!宫珏正喝粥呢,冷不防被拍,还是脑袋被拍,脸差点磕进粥碗里。
这是他从冷宫走出来后,第一次被人这般羞辱。
几乎是本能地,他顶着一脸煞气,霍地抬头。
对上孟晚陶火冒三丈的脸,宫珏脸上的煞气,明显一顿。
孟晚陶气不过,又在他额头拍了一下。
宫珏:……他没躲,被拍得往后仰了仰。
我还给你雪参让你好好补身体,孟晚陶恨铁不成钢:你倒好,自己的身子自己一点儿都不在意,饭都不吃了!宫珏身子从后面又晃回来,看着孟晚陶依然愤怒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开心。
开心地莫名其妙,他自己都找不出缘由,但就是开心。
还觉得暖洋洋的。
下次再这样,孟晚陶要再骂几句,但对上他已经放松下来乖巧神色,还有眼底的笑意,不自觉又心软了,语气虽缓和了不少,说得还是狠话:我就不给你送饭了,就让你饿着。
听着她语气的变化,宫珏嘴角勾了下:嗯。
他这样好说话,孟晚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再想想自己发火的样子,孟晚陶多少有点羞愧。
本来关系也没有好成这个样子,自己跑到别人家里,劈头盖脸就把人骂了一顿,还打了人两下。
回过神后,就只剩尴尬了。
好在,宫珏没在意,也没提,正埋头吃饭。
见他还要去吃炸丸子,一大盘炸丸子都被他吃了大半,孟晚陶忙拦着他:丸子别吃那么多,你一天没吃饭,得吃些软和的先养养胃,要不然容易胃疼。
宫珏筷子顿了顿,又夹了一个丸子。
无妨。
他道。
她不说,他都没注意到,胃确实有点疼,但跟以往疼得厉害的时候相比,微不足道,别说这点疼,就是箭矢过肩,他也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他这样不管不顾,孟晚陶很是无语,只能手动阻止,直接端走了丸子,并示意他:喝粥。
宫珏筷子落了个空,抬头看着她,目光露出几分幽怨。
幽怨之外,孟晚陶还看出了几分可怜巴巴。
她心尖尖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有点酸,但她还是稳住了本心,没被宫珏这个样子迷惑:喝粥,她指着案子上的燕窝粥:我炖了半个时辰呢。
宫珏看了她一会儿,见吃丸子没可能,便放弃了,依言喝粥。
又喝了几口粥,宫珏拿起筷子去吃配菜。
刚刚他就认出来了,一盘小菜就是今儿她去宋记云吞铺做的那个,免费送给食客吃的,也是之前他们一块腌的,松花蛋和变蛋。
因着刚刚还有些不高兴,他就故意没吃。
还有就是上次偷偷揣了两个回来吃的不好经历,让他有些迟疑。
但这会儿既然心情好了,再加上今儿那么多人说好吃,孟晚陶也顶自豪的样子,想来是因为当时还没有腌好,现在才可以吃了。
他拿起筷子刚要去夹,孟晚陶便伸手拦住了他。
这个你今天不能吃,她认真地看着他:你今天都没吃饭,吃这个不好消化,会不舒服。
宫珏视线落到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上,语气轻飘飘道:无妨。
喝粥罢,孟晚陶道:说了不能吃就不能吃,想吃明日再给你做。
宫珏无奈,只好放下了筷子,继续喝粥。
等孟晚陶撤回手的时候,他飞快地用勺子舀了一块,正要吃,一只细白的手伸过来,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抬头就对上了孟晚陶得意的眉眼:就知道你会听话!宫珏若有似无笑了一下。
就在他要妥协时,就见孟晚陶突然凑过来,飞快把勺子里的松花蛋吃掉,而后拿起筷子,把小碟子里的几块也都吃了。
吃下去,他不就不能再口是心非了?孟晚陶吃得快,都没来得及咽,便塞了一嘴,很是没有形象,但她还是抬头,用比刚刚还要得意的神色看着宫珏。
嘴里食物还没咽,她说话不太方便,眼睛却一眨一眨,冲他示意——我都吃完了,看你还怎么吃!宫珏面色微怔,而后眉心微蹙,眉眼间泛起一丝古怪神色。
他视线在那空了小碟子上看了看,而后又看了看案子上的筷子,然后视线落到自己手里的勺子上,最后,视线落到了孟晚陶还在阖动的嘴唇上。
今儿喜事太多,孟晚陶兴奋太过,便在宫珏这个唯一的朋友面前,失了分寸。
直到宫珏目光古怪地落到她脸上,她才幡然醒觉,自己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她咀嚼的动作一顿,艰难地把嘴里的松花蛋一口咽下。
因为还有许多,惊慌中直接咽下,被噎着了。
她一张脸,噎得通红,扶着案子一角,艰难给自己顺气。
宫珏忙端了水递到她嘴边。
喝了大半杯,孟晚陶才算把这口气给顺了。
也不知道是噎得,还是羞的,她根本不敢看宫珏,咳了两声,便赶紧收了食盒,仓皇朝外走,一边走一边语无伦次道:我还没吃饭,我得回去了,回去准备明日的货,小瓷急了该,你、你慢慢吃,不、不用送,我先走了……话音未落,人就已经三两步出了书房。
宫珏想追都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慌不择路。
她走后,书房安静了好一会儿,连外头的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宫珏保持着拿勺子的动作,一动不动,坐了好一会儿,他眼珠轻轻转动,落到手里的勺子上。
蓦地,嘴角一勾。
深邃的眸底,现出一丝微光,只是朋友么?第47章 . 热切 他耳朵,蓦然红了。
孟晚陶带着小瓷, 仓皇逃离,要不是小瓷跟得紧,照亮了脚下的路, 孟晚陶说不定要崴脚摔田垄里。
小姐小姐……小瓷追在她身后,气喘吁吁喊她:别走那么快啊!天那么黑,会摔的!啊——话落, 孟晚陶脚下的光线灭了,小瓷摔倒在地,灯笼也滚到了路边的沟沟里,直接熄灭。
孟晚陶这才冷静下来,忙转身扶小瓷。
小瓷摔了一脸泥巴, 疼得抽气。
摔到哪里了?孟晚陶吹亮火折子,把灯笼捡回来重新点上, 查看小瓷的情况。
小瓷就是走太急了, 并不严重, 她拍了拍身上的土, 这才重新拎着灯笼, 问:小姐你别走这么快了?天这么黑, 摔着了可怎好!被这事一搅合, 孟晚陶彻底冷静了。
她擦掉小瓷侧脸的泥土:嗯,肚子饿了,就走得急了点。
话落,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活了二十多年, 还这么一惊一乍,一点儿都不成熟。
不就是不小心用了宫珏使用的勺子和筷子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宫珏都没什么反应呢, 她自己先方寸大乱,简直丢人。
孟晚陶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一番,以后遇到任何事,都要淡定,不能这样一惊一乍,方寸大失。
小瓷刚刚一直在外面等着,并不知道书房里发生了什么,听她这么说,天真的以为小姐是真的饿了。
她兴奋道:我也饿了!刚刚烧火的时候在锅底埋了几个地瓜,等回去就该闷熟了!孟晚陶心绪稳定下来,冲小瓷点了点头,笑着道:嗯,我也有点想吃烤地瓜了。
那我们就快点回去吧,小瓷开心道:别回去晚了,被小枣吃完了。
小枣才不会偷偷吃独食,她这么说,不过是故意打趣。
主仆二人很快就回到了庄子上。
大枣小枣看到小姐回来,端温水的端温水,盛饭的盛饭,忙着准备吃晚饭。
这些天事不少,明儿还要早起去镇子上买些鸡蛋和鸭蛋回来腌制,暖房已经开工,也离不了人。
孟晚陶还打算灌点腊肠,再腌点腊肉,还有铺子已经租了,还要稍稍改造下,准备开业,这一盘算,确实事还挺多的。
不过孟晚陶并不觉得麻烦,反倒很兴奋,满脸都洋溢着对新生活的向往和信心。
晚饭后,主仆四人也没立刻就去睡觉,忙活着备了些货,又把明日给兰姨和宋叔带去的松花蛋装好车,孟晚陶又就接下来一系列事情开了个小小的会,安排了下后面的事情,忙完这些,这才准备休息。
临睡前,孟晚陶给那几盆宝贝辣椒浇了水,累了一天很快就陷入黑甜的梦乡。
宫珏原本没睡意的。
他是血肉之躯,不是钢筋铁骨,不吃饭也好,不睡觉也好,并不是真的没感觉,他只是比较能忍。
想到她刚刚送饭过来时说的,要他爱惜自己的身子,他头一次觉得,这话很对。
是该爱惜一点儿。
李渠见书房里的灯熄了,里面传出均匀的呼吸,知道主子睡了,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还好还好,主子终于肯睡觉了,晚上也吃了饭,要不然,他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心思又有些复杂。
平心而论,他现在对孟晚陶依然戒心很浓,直觉告诉她,她身上就是有问题。
可她的出现,又确实对主子好,能安抚好主子的情绪。
他一面不希望她接近主子,一面又希望她能让主子开心些。
总之就是很矛盾,李渠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割裂,像个小人一般。
可他也没办法啊,主子谁的话都听不进,谁都不放在眼里,发起火来更是什么都不顾,这个样子实在太危险,长久下去,绝对会伤了自己。
他在廊下静静站了许久,最后在心里阴暗的想,只要孟晚陶不伤害主子,他就、就接纳她,允许她靠近主子。
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后,李渠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这段时间,因为这件事,他很煎熬。
但愿孟晚陶不会让他用到手中的剑。
孟晚陶压根就不知道李渠的内心戏那么多,她美滋滋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睁开眼就充满了斗志。
送走小瓷和小枣后,她便带着大枣去镇上买鸡蛋鸭蛋,顺便还买了一些生活物资。
因为去的早,她们目的明确,动作又迅速,回来的时候,还是清晨。
薄雾散去,晨曦的光照耀大地,宫珏披着那件灰色的兔毛大氅,站在院外,远远瞧着归来的孟晚陶。
孟晚陶一跳下车子就看到了宫珏,她先是一愣,而后扬起嘴角,笑着冲他招手:过来帮忙!坦荡,自然,丝毫没有昨日的扭捏。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宫珏眉心微微动了下,还是快步走过去,帮她搬卸货物。
怎么这个时间来了啊?孟晚陶拎着一盆米酒,偏头问宫珏:早饭吃了么?宫珏想了想,诚恳道:没。
孟晚陶眉心皱起,想说他为什么又不吃饭,但想着他这个时间过来,怕本就是来吃早饭的。
她想了想:到这里多久了?没多久,宫珏把两筐鸡蛋放下,看向孟晚陶:刚到。
他没撒谎,确实刚到没多久,因为他一早就知道孟晚陶要去镇子上,就没有来太早。
镇子上人多眼杂,他也不好跟着去,只好焦急地在书房坐着等,等到她快回来了,才过来院门口等着。
见他发丝也没太多水汽,孟晚陶便信了——信不信的,也不能怎么样,反正他也不会听。
东西买了一车,宫珏也没再多说什么,又去帮忙。
等货卸完,孟晚陶对宫珏道:你坐着歇会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搬了那么多重物,宫珏面色都没有任何变化,气息也很匀称,跟他瘦削的身子骨和过分白的面色,一点儿都不符,只是孟晚陶没注意到。
听到孟晚陶说要去给自己做吃的,他面上露出些许欣喜,他点头:好。
明明是欣喜,孟晚陶生生瞧出几分乖巧来。
有点像,上大学那会儿,她去福利院探望的那些儿童。
就是这样乖巧地瞪着他们发零食和玩具。
她视线没有多停留,也没太在意这个念头,戴上围裙就进了厨房给宫珏做饭。
她和宫珏都很熟了,知道他没太多忌口,只要好吃,他都喜欢吃。
早上做饼的面胚还有一些,便打算给他下碗肉丝面。
她先切了快瘦肉多的前腿肉,洗干净后,切丝,又洗了点小青菜,还有葱姜,备用。
然后开始擀面条。
面胚醒了这么久,分外劲道,延展性也很好,孟晚陶很快就把一块鹅蛋大小的面胚擀成一张薄薄的面皮借着长擀面杖的支持,拿起锋利的菜刀,以刀剑飞快划过,面皮分成均匀叠摞的几块,而后,切了尾端不整齐的部分,叠在首端,拎起刀,哒哒哒……眨眼间,面皮便被切成了均匀的细丝。
切好后,她放下刀,抓了少许面粉,撒在刚切好的面条上,而后抖匀,放置在案子上,这才去炒菜。
葱姜热油下锅,爆香,而后放入肉丝,翻炒出香味口,铲出来,加水。
水开后,下面条。
面快煮熟时,刚刚铲出的肉丝下锅,再煮两开,下小青菜,熄火调味,出锅。
这边熄火,那边,她又给宫珏煎了个溏心蛋,卧在面上。
宫珏不知道孟晚陶给他做什么好吃的,就听着厨房里,噼里啪啦的炒菜声,还有氤氲的热气从窗户和门口飘出来。
香味萦绕鼻尖,他眉眼都不住上扬。
虽然有心克制,但视线还是不自觉往厨房飘。
孟晚陶端着热腾腾的面出来的时候,她隔着升腾的热气,冲他微微一笑,让他觉得,如果以后都是这样的日子,好像也挺好的。
每天都能吃到她做的饭,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很开心。
有点烫,孟晚陶把面放到他面前,递给他筷子:你慢点吃,我去处理一下那些鸭蛋。
宫珏接过筷子看着热腾腾的肉丝面,还有冒着油光的煎蛋,愉悦地嗯了一声。
吃第一口面的时候,他就更加觉得刚刚的想法很好。
她主意那么大,要是不愿意去他府上的大厨房,那他来她这里,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给她建个新厨房。
虽然要来回奔波,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面条非常劲道,面汤也香醇,没片刻,他便把一碗面吃的干干净净,连一滴面汤都没剩下。
孟晚陶看到这边情况,大声道:锅里还有,你吃完了,自己去盛。
她这会儿正在和石灰和泥,腾不出手,宫珏便自己端着碗进了厨房。
厨房里食材很多,但一点儿都不杂乱,入目处都是让宫珏很喜欢的烟火气。
盛了面出来,孟晚陶已经拿着藤条在滚鸭蛋了。
神情专注,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做活的破旧衣衫都在阳光下晕着暖意。
虽然穿什么都好看,但想着他以赏赐的由头送来的那些布匹,宫珏还是觉得,那些料子做成衣服后,最趁她。
吃完饭,帮她一起腌制松花蛋和变蛋时,他假意顺口一问:你不是说得了不少布料么,刚好入冬了,你可以多给自己做几身衣服。
孟晚陶笑笑:有几套衣服穿就好了,不用做那么多,穿不完也浪费。
宫珏:……他沉默了片刻,而后道:哦。
孟晚陶视线落在他身上。
帮着卸货的时候,他便把大氅脱了,露出里面单薄的秋衫。
她想问,你是不是没厚衣服穿。
但这话未免太直白。
这么冷的天,穿这么薄,只能是没衣服穿的缘故,何必要问这么清楚。
只是得的那些赏赐,布匹全是女人用的绸缎,并没有适合宫珏的布料,明日进城给他买两套好了。
身体那么弱,吃又吃不好,再穿那么薄,病了可就麻烦了。
宫珏约莫知道孟晚陶的性子,在心里默默道,回头就不赏布匹了,直接赏衣服,这样就总得穿了罢?想到这里,他嘴角还轻轻扬了扬,压根没注意到孟晚陶盯着他打量的目光。
大致估算出尺寸,孟晚陶在心里记下,等明日进了城,就先把衣服买好。
大柱带着徒弟在后面改造暖房,忙得热火朝天,大枣要帮忙,两边来回跑,这会儿正在后面给大柱找工具。
孟晚陶挽起的衣袖,因为一直忙活的缘故,掉了下来,她手上都是泥巴和灰,没法用手,只能两只胳膊互相蹭,想把衣袖蹭上去。
这操作难度系数颇高,刚蹭上去没片刻,就又掉下来了,只能再蹭,没片刻,又掉……如此反复,就在她要把大枣喊过来帮她挽一下时,耳边传来宫珏淡淡的嗓音:手伸过来,我帮你。
孟晚陶实在被衣袖搞得有点烦,闻言,也没多想,便把手伸了过去。
衣袖挽起来后,露出白净细润的腕子。
宫珏看着眼前纤细如暖玉的手腕,细白的皮肤下透出清晰的血管。
他突然,很想握上去。
谢谢了。
伴随着这声谢,那对暖玉从他面前抽离。
他视线不自觉追上去。
好片刻,才在理智中收回视线,继续帮着用藤条滚鸡蛋。
滚着滚着,他耳朵蓦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