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陶一只脚都跨过了门槛, 听到这话,停了一瞬,下意识转头去看。
国公府门口人员密集, 现在都还排着长长的车队,摄政王的车辇只是到了国公府的范围,喊的这一声, 是为了让前面挡路的马车让路的。
孟晚陶就看到那么长的马车队,从远处开始往路边上靠,把中间的路给让出来。
府门口的所有人,全都朝车队最末端看去。
只不过,众人神色各异。
站人家门口一动不动, 尤其还是一只脚已经跨过了门槛,长时间站在那儿, 委实不妥。
既跨进了门, 自然只有前进的道理, 总不能再往外退。
孟晚陶便先抬起另一只脚, 跨过了门槛, 先进了国公府。
她一直都非常好奇摄政王到底是何许人也。
是以, 进了国公府, 并没有立刻就进去,而是在门口处略停了停。
领路的丫鬟见她停下,只当她是看到了熟人, 要等一等, 便也停了下来,并没有催促,更没有面露不悦。
只是,路上的车队实在是太长也太堵了。
来参加国公夫人寿宴, 自然身份都不一般,那马车自然又大又华丽,可不占路?孟晚陶远远地瞧了会儿,这么会儿的功夫,也就让出了不过十数米路的样子,摄政王的车辇还被堵着呢。
瞧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孟晚陶有些想笑。
那可是摄政王欸!权倾天下,跺跺脚,满京城都要提心吊胆的存在,全书最大的大反派,竟然被堵路上了。
未免失礼,她努力压住要上扬的嘴角。
但再努力,总也会有笑意流出。
小瓷也可好奇摄政王了呢,也伸着脖子朝车队末尾使劲看。
什么都没看到,就看到乌压压的全是车。
遗憾地收回视线,就看到小姐嘴角带着笑,连眼底都是笑,她有些奇怪。
小姐这是看到谁了?她复又转头去看,去搜寻,小姐是看到了哪个熟人?晚晚!赵元秋家的马车虽然还没到国公府门口,但已经到了近前,赵元秋早就被堵得不耐烦了,又听到下人说摄政王也到了,这会儿路上堵着,车辇还没过来,她便马上从车里出来,下了车就往国公府走。
这么堵着,万一等会儿下车的时候正好撞上凶神恶煞的摄政王怎么办?凶就算了,还阴晴不定,连亲堂姐翌阳郡主的定远侯府说封就封,赵元秋可不想碰上他。
就在她下了车飞快往国公府走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内正往外看的孟晚陶。
当即开心地喊出了声,还冲她挥手。
虎威将军府的赵二小姐,身份尊贵,京城里哪有不知的,听到她这一声喊,都有些好奇。
赵二小姐这是喊谁呢?这么开心。
看过了赵元秋,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
就看到了孟晚陶。
众人面色都有些变化。
各人各心思,什么表情都有,孟晚陶并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她,也没去看别人的神色是如何。
见到赵元秋,孟晚陶也很开心。
她抬脚就出了门,过来迎赵元秋。
赵元秋快步往这边走,到门口时匆匆与国公府的大夫人行了礼,就过来寻孟晚陶。
你怎么来这么早!赵元秋开心地牵着她的手,也不管旁人怎么看她。
孟晚陶笑着道:就比你早来了一会儿而已,也算是一起到的了。
赵元秋拉着她的手就朝里走:我们快点进去。
孟晚陶:?她有些不解,被她拉着走了两步,小声询问:怎么了?这急切的样子,有豺狼追么?她回头看了看,并没有瞧见有什么不对劲的。
快别看了,赵元秋又拽了拽她:再不走就……咦,孟姐姐!听到这道脆生生的嗓音,赵元秋话音止住,面皮有些发僵。
孟晚陶奇怪地看了赵元秋一眼,怎么听到羽儿的声音,赵元秋是这个反应?她们不和?等她回头的时候,羽儿已经小跑着过来了。
孟姐姐你果然来了!羽儿仰着小脸,开心地看着她。
她本就长得极可爱,又漂亮的像个瓷娃娃,仰着小脸笑着同人讲话时,直是能把人心都萌化了。
你也来了啊,孟晚陶松开赵元秋的手,帮羽儿拨了拨发揪揪上带的头饰:好久没见你,又漂亮了。
羽儿眼睛笑成月牙,甜甜道:孟姐姐也漂亮。
说着,她又看向孟晚陶身边的赵元秋,甜甜道:赵姐姐!赵元秋被她这声赵姐姐,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抿了抿唇,然后扯起一个干巴巴的笑:羽儿也来了,呵呵。
羽儿歪着脑袋:程奶奶过生辰,我自然要来的呀,赵姐姐你脸色不太好看呀,是不舒服么?没有,赵元秋马上道:我很好。
羽儿点头:哦,这样呀,那我就不帮赵姐姐把脉了。
孟晚陶:?喧嚣声又起,赵元秋看了一眼,也顾不得羽儿这个小精灵鬼又拿她消遣,忙道:快快,我们快进去,他要来了!羽儿奇怪道:谁要来了?吃了无数次亏的赵元秋,没吭声,就拉着孟晚陶的手,要往里走。
羽儿也不生气,转头看了一眼,小脸上的笑顿时一收,而后冲着那边哼了一声。
对,她转过身道:我们快点走,我一点儿都不想看到他!说着,她便去牵孟晚陶另一只手。
被她们两人拉着,孟晚陶就是再好奇,也只得随着两人进府。
羽儿跟摄政王有过节?也是,前些天,摄政王刚封了定远侯府,羽儿生气记仇也是正常的。
为着这两人,孟晚陶只得把自己的好奇暂时压了回去。
而此时,还被堵在路上的宫珏,面色极难看。
怎么回事?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他拧着眉头,直接从车上下来。
车不坐了,他自己走过去。
众人见摄政王黑着脸下车,裹着一身戾气朝里走,纷纷往后退。
同时心有戚戚,这是因着她们让路让慢了,发火了么?柒掌柜今日跟着娘家舅母一道来国公府,见摄政王下了马车面色不善,忙往后退,可视线落到他身上披着的大氅,登时一愣。
这……这大氅,不是孟三小姐找她做的么?怎么到摄政王身上了?宫珏身上气势与威压实在太重,柒掌柜看了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没敢再看。
心里震惊又疑惑。
是她弄错了罢?孟三小姐真能把东西送到摄政王面前,也不至于日子过得那样紧巴巴的,那会儿,孟三小姐可节省着呢。
等宫珏一行人过去,柒掌柜才敢抬头,又看了看。
相似罢,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而且刚刚一晃,她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应该只是相似。
且不说孟三小姐没法子把东西送到摄政王面前,单单她的手艺就配不上摄政王的身份,一个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宫里王府多少人专为他做衣裳,能披她那小铺子出来的大氅?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么!柒掌柜收回心神,没再想这事。
宫珏哪里知道身上的大氅被人人出来了,当然认出来了他也没所谓的。
他现在只想赶紧过去,见一见多日未见的孟晚陶,以及阻止国公夫人那不靠谱的想法!下了马车后,他走得极快,等到府门口,正好看到孟晚陶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宫珏:……而行礼的国公府众人,正正挡住他的路。
免礼罢。
他冷声道。
老国公爷这会儿子不在府上,是府上大老爷代表国公府来迎接,行完了礼,他忙道:王爷今日能来,母亲很是开心,只是母亲年事高,失礼之处还望王爷见谅。
老国公爷是三朝元老,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德高望重,惠帝在世时便受恩待,更不用说现在。
宫珏应了一声,道:原就该本王去拜见老夫人。
大老爷忙道不敢,在前头领路,迎着人进去。
国公夫人的寿辰,来了府上,自然要去拜见一下才说得过去。
国公夫人也没想到今日宫珏会来。
她特意从后宅到了前厅来见宫珏。
宫珏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难得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便对国公夫人道:本王记得老夫人有三个孙子。
国公夫人先是愣了下,而后笑了:王爷记得还挺清楚,确实是有是有三个不成器的孙儿。
哦,宫珏撇了撇茶水,喝了一口,道:倒是有日未见了。
他刚刚突然想到,今日既是国公夫人生辰,他就是如何,也不可能阻拦得了国公夫人去见女客。
但,他可以留下国公夫人那个小孙子,不让他往那边去一步,从根上绝了他与孟晚陶碰面的可能性。
听到他这么说,还有谁不明白的,国公夫人笑着道:是该让来他们都来见见王爷。
话落,便有丫鬟去请三位孙少爷过来。
三人本就在外面候着的,听到传话,很快就进来了。
宫珏视线精准地落在站在最后面年虽不大的男子身上。
他微微眯眼,面上的冷意更甚。
程旭文站在两个哥哥身后,敢行了礼站稳,就觉得后背生寒,连头皮都有些发麻。
他满脸不解,怎么回事?摄政王今日是来找茬的?他尚带着几分稚嫩的眉心微拧。
不必多礼,宫珏视线盯着程旭文,淡淡道:都起来罢。
三人站直,只是都低着头,没有直视宫珏。
宫珏放下茶盏,视线再次落在程旭文身上。
后背寒意更甚的程旭文:?你——宫珏抬手,指着程旭文:瞧着机灵,陪我下两盘棋。
程旭文:?确认喊的是自己,而不是国手的大哥哥,程旭文这才压着疑惑上前:我棋艺甚是不堪,不敢同王爷对弈,怕扫了王爷雅兴。
宫珏盯着他清秀的一张脸看了看,而后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无妨,随便下下就是。
他都这么说了,程旭文只得应下。
下人把棋盘端上来后,两人便‘旁若无人’地下起了棋。
谁也不知道宫珏此举何意,就连国公夫人也猜不透。
到底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子,生怕他出事,国公夫人便强压着急切,坐在一旁看着——以防有事可以及时护住小孙子。
结果一局一局又一局……宫珏虽面色一直冷着,面上倒没表现出不悦,瞧着倒也不妨事。
宫珏赢第五局的时候,抬头看了眼还在厅内的国公夫人和其他人,十分善解人意地道:今日府上重要的宴席,老夫人与诸位自去忙着就是,留下孙少爷陪我下棋就行。
老夫人看了自己大孙子一眼,笑着道:旭文被我惯得最是不成器,王爷既如此看得起他,那就他陪着王爷下会儿棋,我这大孙子对棋艺有那么几分研究,让他也留下陪着王爷就是。
宫珏不在意地点头:也可。
谁留下都不要紧,只要程旭文留下就行。
老夫人临走还特意又给了大孙子一个眼神,示意他务必看好三弟,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程旭文棋艺确实很一般,换做平时,跟他对上一个子都是浪费时间,但今日,宫珏却很有耐心,一局一局又一局,不厌其烦地下着。
一开始程旭文以为摄政王故意让自己难堪,赢了他一局又一局,他输得额头都冒汗了,结果却见摄政王依然面色如常,既没有出言嘲讽,也没有任何贬低他之意,像是真的就只是想跟自己下棋。
他疑惑极了。
但下着下着,可能是输疲了,也可能是下累了,更或者是,瞧着摄政王今日倒也挺好说话的样子,程旭文便放松了下来。
输也不急不脸红了,并且开始尝试着在宫珏手底下少输几个子。
程旭涛看着三弟弟这臭棋篓子下出的棋,十分汗颜。
长兄为父,没有教导好弟弟,是他这个做大哥的失职。
只是他也十分不解,摄政王今日这番举动是何意。
只能一直在一旁陪着。
这一陪就是一上午。
今日他们有许多好友前来,本也有安排他们去前厅陪男客的,祖母更是安排了旭文许多事,见许多人,如今摄政王坐着不动,也没要停手的意思,他们也不敢出言打扰,只能就这么陪着。
下人来报,开宴了,程旭涛心中松了一口气,请宫珏去前厅用饭。
前面太吵,宫珏眼睛都没从棋盘上挪开:我看这里挺清净,就在这里吃好了。
程旭涛应了一声,吩咐人去办。
等饭菜流水似的端上来,刚好一局结束,程旭文起身:王爷用饭,我就不打扰了。
宫珏这才抬头看向他。
程旭文:……?一道吃,宫珏收回视线,淡淡道:吃完继续。
程旭文:!!!满桌子各式吃食,宫珏并没有太大兴趣,他只看了一眼,便捡着面前的菜吃了几口。
一旁伺候的李渠:……太好了,终于吃点饭菜了!虽然没有见到孟晚陶,但程旭文被他拦住了,老夫人的打算,绝无可能!这般想着,他嘴角凉凉地一扬。
程旭文简直是怕了宫珏。
他棋下得又不好,为什么非要找他啊!他又没有得罪他,这么重要的日子,寻他消遣作甚?偏偏他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往肚子里咽。
而这边,原本打算给小孙子相看几个她有些意向的姑娘家,喊小孙子过来,以待客之礼,接触一下,询问下他的想法,好好的盘算,今日却是不成了。
她一颗心都吊在会客厅里。
不知道宫珏今日是什么打算,只能一直提着心。
自然这寿宴上便有些心不在焉。
众人只当国公夫人是劳累了,也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孟晚陶给国公夫人特意准备了寿桃蛋糕,这才勉强让国公夫人脸上的笑意深了些。
不过也仅此而已。
寿宴结束,众人也没多待,让国公夫人好生歇着,便纷纷告辞。
孟晚陶也同样。
今日本就是她第二次出席这种场合,虽然无人再敢小瞧她,可很多地方她还是很生疏。
不过这次她身边有了赵元秋和羽儿两个朋友,倒也算是顺遂且开心。
分别时,赵元秋对孟晚陶道:你那庄子那么大,还那么多好玩的,等我有时间去你庄子上玩!孟晚陶应下:当然可以,倒是给你做锅子吃,蛋糕要现烤的才最好吃,到时我亲自给你烤。
赵元秋眼睛一亮,恨不能现在就去。
羽儿也瞪圆了眼睛:孟姐姐,我也想去你庄子上玩,可以么?这语气,这表情,谁要拒绝她,简直是罪孽深重。
孟晚陶嗯了一声:那是自然,不过你要去一定要挣得郡主的同意,不可一个人跑过去。
羽儿笑眯眯点头:我当然会跟姑姑说的呀,我这么乖,才不会乱跑。
三人分别后,孟晚陶先去了铺子,这边也结束了,便关了铺子,接了大枣和勺子回庄子。
宫珏是收到李渠来传,孟晚陶已经走了,他这才放下手里的棋子,对着眼前这盘还没下完的棋道:今日就到这罢。
话落,他便起身,直接朝外走。
从头输到尾,茫然不已的程旭文:………………见小孙子没事,宫珏面色瞧着倒也不像有什么,国公夫人这才松了一口。
把这尊大佛送走后,国公夫人这才逮着宝贝小孙子仔细询问,今儿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旭文会如何说,国公夫人又会如何想他,宫珏一点儿都不在乎。
不着痕迹搅合了国公夫人的打算,宫珏心情也算不上多好,因为孟晚陶已经走了,朝中刚出了急事,他又得进宫去处理,丝毫没有去见她的时间。
等他处理完,从皇宫出来,天已经黑了。
不过近日比较幸运的是,李渠在厨房里翻到了吃的。
虽然只是一叠酿豆腐,但到底也是一盘菜了,李渠十分开心。
宫珏就着一瓶桂花酒,把这盘豆腐吃了。
原本李渠以为,近日主子终于吃到了三小姐做的饭菜,心情定然不错,必然早早入睡。
却没想到,他又料错了。
宫珏睡不着。
夜幕下,白日里的一切喧嚣散尽,只剩下寂静。
想起今日没能见到孟晚陶,宫珏心头就闷得难受。
这盘酿豆腐,更是让他心口发涩,胸腔都闷得疼。
睁着眼睛躺了许久,他突然起身,穿好衣服,披上大氅就朝外走。
主子!李渠跟上来:这么晚了,主子去哪儿?宫珏沉着脸,夜幕下,他眸子里全是不加掩饰的焦急。
别跟着我。
他沉声道。
李渠:……是。
出了王府,他便直奔城外。
他刚刚突然明白,心口的不舒服是怎么回事。
他想见她!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