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斐低了下头,憋住一声笑。
然后他转过身,双手搭在她肩上,神色无比认真:敢跟我一起跳吗?明悠呆呆地望着他,清淩的眸底闪过一丝害怕,又仿佛带着模糊的坚定,左右摇摆,十分复杂,以致她紧紧地咬住唇,咬得毫无血色。
真从这里跳下去,如果老天不给开挂,应该就是个死吧?她还不想死,更重要的是,不能连累他一起死。
容斐见她一副沉浸于生离死别的痛苦表情,不忍心再继续,笑着,手往她身后一指:你看看,那是什么。
明悠转头望过去。
只见贴着灯塔红色的外墙,是一列与地面垂直的白色梯子,一直往下延伸到沙滩。
昨晚太黑了,没法儿爬。
他解释,我说过的,天亮就能带你出去。
明悠的脑回路和他并不在一个节奏上,思维的重点也全然不同,她惊喜了一秒,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被耍了。
容斐是故意的,让她以为他们要跳楼求生。
太坏了吧。
如此想着,惊喜夹杂着埋怨,小拳头一下接一下砸在他身上:你居然骗我!大骗子!坏蛋!坏死了你……唔。
两只乱跳的拳头被宽厚炙热的掌心包裹住,她喋喋不休的唇也被他的唇温柔地堵住。
天边的层层红云像是油画勾勒出来的,美得简直不真实。
在画里拥吻的感觉,也幸福得有点不真实。
明悠心里的气一下子就消了。
她有什么资格生气呢?对这个因为她被困在这里,还口口声声要带她出去的男人。
被辜负了五年,还愿意一如既往爱她的男人。
这是惩罚。
容斐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两人鼻尖碰着鼻尖,他轻笑,指腹摩挲着她微烫的脸颊。
真烫啊,被塔顶的风吹着,依旧是粉红色,热腾腾,细腻柔软,让他爱不释手。
明悠心跳乱糟糟的,知道自己此刻的脸会有多红。
这人总喜欢恣意欣赏她害羞的样子,惹她更害羞。
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要熟透了,咬咬唇,有点急切地问:我们还不走吗?他低头又亲了她一口:走吧。
*清晨,庄园酒店的大厅里,气氛十分凝重。
容夫人昨晚没看到儿子,还以为他是提前离场去休息了,没放在心上,结果早上才知道,他根本没去订好的房间睡过觉。
他的手机也被潘媛媛捡到,没法联系到人。
而就在刚才,宿醉一宿的兴发公司李总匆忙赶来,也说同行的明总找不到了,电话打不通,酒店昨晚也没回过。
容夫人,我看您不用太担心。
一个贵妇摸了摸鬓角,笑说,两人同时失踪,搞不好是……她留了个话尾,意思却很明确。
厅里有人跟着点头。
富家公子和大美人,宴会看对眼,找个地方潇洒一夜,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容夫人却听不下去这种污言秽语,脸色一沉:胡说什么!其余人都噤了声。
要不……报警吧?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
话音刚落,就有人从门口跑了进来。
是庄园的一名侍者。
他还没缓过气,急喘道:容夫人,有人说昨天晚上看见四少上灯塔了。
灯塔?容夫人猛站起来,快带我去看看。
侍者领着容夫人去灯塔,一早来看热闹的宾客们也都跟出去了。
只有潘媛媛脸色煞白地呆站着,突然被旁边的女孩拉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那位富家小姐关切地问。
没,没事。
潘媛媛哆嗦了一下,有点踉跄地跟上去。
*顶楼铁门被上了锁,容夫人焦急地问工作人员:你们的人呢?昨天什么时候锁的门?有没有看到我儿子啊?回夫人,这灯塔现在就是观景用,门不锁的。
工作人员满头大汗,这不是我们的锁。
一想到宝贝儿子可能一整夜都在里面,容夫人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声嘶力竭地大喊:给我砸开!潘媛媛站在角落,紧攥着双手,唇被自己咬得毫无血色。
他们进去了。
从阁楼上到顶层的观景台,空无一人,只在楼梯上捡到一条黑白格子的领带。
旁人或许不知道,潘媛媛和容夫人却都认识这条领带。
就是容斐昨天系的那条。
领带沾了灰,看上去有点狼狈,而观景台下,除了无垠沙滩和滚滚的海浪,还有一抹灰色在岸边的礁石上,就像是……躺着一个人,熟悉的人。
潘媛媛当场崩溃,捂着头跌坐在栏杆下,蜷缩着,哆嗦着,嘴里不住地哭喊: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阿斐……对不起……呜呜对不起……她话音未落,一道身影直直地倒下。
容夫人!*本想给同事报个平安,可明悠的手机亮了一晚电量耗尽,两人只好先回庄园。
背着九十斤的女孩爬了几十米的梯子,容斐也有些累,走得很慢,两人正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解乏。
西服给她垫坐在海边洗脸,弄脏了,于是直接扔在那儿了。
容斐说笑着:两百万高定,你拿什么赔我?明悠抱着他的脖子,十分认真地望着他,语气很是娇俏:老板,您看我值不值两百万?容斐回头,那双眼亮晶晶闪着期待,真像个等估价的宝贝。
值。
他笑容满面地说,我的傻宝贝,无价。
明悠趴在他背上,弯着唇闭上眼睛。
人心都是贪婪的,她真想只当他的傻宝贝,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用会,只要漂漂亮亮地站在他身边就够了。
但她没有资格放任自己的贪婪。
她必须要更努力,去站在离他更近的高度,才有可能被他的家人肯定。
庄园酒店门口,容斐迎面遇上一个面色焦急的男人,和他有几分相像。
是容家二少容奕,容斐的堂兄。
阿斐!你没事?没事就好!容奕快步跑上前,三婶儿吓晕倒了,你赶紧去看看。
容斐神色一慌,对容奕说:二哥,帮我送她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我进去看妈。
容奕这才正眼瞅向他背上的女孩,点头:行。
容斐将明悠抱上车,嘱咐了他堂兄好几句,接着又跟明悠磨叽。
容奕实在听不下去了:你这是给人当男朋友还是老妈子?滚下车,我们走了。
容斐对着他胳膊狠狠来了一下,才把车门关上。
明悠坐在容奕宽敞的大切诺基后座,十分不自在。
不光因为这是个陌生男人,更因为他是容斐的家人。
这位看上去矜贵无比的二少爷,应该也跟容家所有人一样看不起她吧?一路上她都凝神屏息,下车时,才鼓起勇气开了口:谢谢二少。
现在说谢谢还早了。
容奕从后视镜里睨她,眼神没什么温度,等我会儿。
说完他下车,靠着车门打了个电话。
没多久,有护士推着把轮椅过来。
明悠:???容奕替她拉开后座车门。
明悠望着车门口夸张的轮椅,连连摆头:不用这么麻烦的,二少。
容奕撇了撇嘴角:不用?那我抱你?明悠囧了一秒,随即抬眼看他。
只见男人目光坦然,瞧不出一丝调戏女孩儿的意思,更何况他依旧面无表情。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表情,那就是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昭示着淡淡的不耐烦。
于是她不敢矫情了,让护士扶她下来,乖乖坐到轮椅上。
这位二少看上去脾气不太好,但是很奇怪,明悠觉得相处起来并不像容夫人和潘媛媛那样令她不舒服,即便他偶尔有点凶。
整个检查的过程,容奕都跟着,问结果问得也很细心,还亲自打电话联系最好的骨科大夫。
明悠的脚确实骨折了,需要做个小手术,因为有容奕的关系,当天就安排上了。
*容夫人晕倒后没多久,就自己缓过来了。
酒店的豪华套间里,坐着容家的几个人,还有早已哭肿了眼睛的潘媛媛。
潘媛媛见她转醒,连忙凑上去握住她手:伯母,您感觉怎么样?容夫人面无表情地把手抽了出来。
找到阿斐了吗?她转头望向其他人。
侍者过来递给她一杯水,抱歉道:暂时还没找到四少,夫人,我们已经报警了。
伯母,他们下去看过了,那只是阿斐的衣服,阿斐应该没事的。
潘媛媛殷勤地开口。
应该?容夫人冷笑。
潘媛媛目光一抖,颤着声道:伯母,阿斐肯定会没事的。
你拿什么保证?!容夫人气得双眼通红,我以为你只是骄纵任性,好歹秉性纯良,又对阿斐真心,却没想到你心肠如此歹毒……她哽咽着,泪流不止,是我瞎了眼引狼入室,害得阿斐……容夫人捂着脸哭泣不止,潘媛媛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伯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把明悠……我没想到阿斐也在啊……你不要再说了!伯母……突然,房间的门被打开,门口站着一男一女。
潘媛媛抬眸看过去,愣住了。
*监控室,宋屿给容斐递了杯茶,看着屏幕里刺激的画面,啧了声,这巴掌真……比电视里还带劲儿。
潘媛媛直接被她亲生父亲潘总一巴掌抽翻了,满嘴都是血。
美人哭得我见犹怜,容斐兀自淡淡地抿着茶。
我还以为你妈会直接给她一巴掌呢。
宋屿道。
容斐撇了撇唇,我妈又不是你,缺心眼儿。
宋屿望向他问:还不去报平安?容斐:不急。
宋屿拧拧眉:你不是吧?连你老妈都算计?容斐吹着杯子里的茶叶,不置可否。
宋屿单手撑在桌面上回头看他,有点儿笑不出来了:你这是要连本带利全讨回来?我去,你对太后娘娘也太狠心了吧?容斐轻呵一声,目光有些凉,她是我妈,我能对她做什么?是她该自己尝尝当年种的果。
不然,她怎么能体会我的感受?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宋屿双手撑在桌沿,低头笑了一声,由衷赞赏,幸亏我是你兄弟,我要是你敌人,早晚被你给玩儿死。
容斐垂眸看着杯里漂浮的茶叶,稍微扬了扬唇。
刚才他悄悄逼问容夫人的私人保镖和司机,当年发生过的一切都弄清楚了。
没想到那个傻丫头是为了他和容家,才做出那种决定。
他不想轻易原谅,但也不想和家里和母亲闹翻,这样对他、对明悠都不好。
你从灯塔下来你就想好了?宋屿问,明明可以等人去救,那观景塔白天肯定会有人去,你就是要故意营造这种假象……嘘——容斐竖起一根食指,示意他噤声,自己却笑得恣意张扬,别以为你很了解我。
原本他只是想惩罚潘媛媛,将计就计,却没想到当年的事容夫人也有份。
算是意外收获了。
妙啊。
宋屿啧啧感叹,这样太后娘娘该恨姓潘的恨到骨子里了,你再活着回去给她个surprise,要星星要月亮她都会答应,何况一个媳妇儿。
容斐睨他一眼,仿佛在说你真无聊。
不行,我得提醒一下小悠妹妹。
宋屿指着他严肃道,这个男人太阴险了,让她别被你卖了还替你数钱。
容斐面色一凝,起身,将同样身高的男人逼在桌前。
双手悠闲地插兜,目光却凛然尖锐。
你敢对她说一个字,他回头,瞥了瞥监控屏幕里的画面,拍了拍宋屿的肩膀,后果自负。
老子怕你啊?宋屿笑了,不过你放心,我没那么无聊,你都好不容易脱单了我还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