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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2025-04-02 01:22:18

自从奶奶过世,医院便成了颜乔心底最恐惧的地方,恐惧到只要想起,浑身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战栗。

万万没有想到,造化弄人,当孔峙被救护车就近运送到海城人民医院,她又避之不及地回到了这里。

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痛苦求死的病患,崩溃无助的家属,遗憾惋惜的死亡宣判,冷漠得逞的笑,悲恸欲绝的哭……一幕幕回忆像洪流一样灌回脑海,时光仿佛回溯到年初奶奶濒死前的那天。

颜乔手脚冰冷,心口发凉,先是六神无主地蹲在急诊室门口发呆,脚站麻后毫无知觉地在急门前徘徊。

不知不觉,流了一脸的泪。

多亏她第一时间镇定正确地呼叫了急救中心,送医还算及时,孔峙经过简单的抢救已无大碍,没多久就从昏迷中苏醒,恢复了神志。

颜乔接到护士通知进去看他时,孔峙正在挨训。

医生将听诊器塞进孔峙里层的黑色针织衫里,没好气地说: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按时睡觉不行吗?你要是像我们这样加班轮班,我也不说什么,都自己当老板了还天天熬夜,间歇通宵,不要命了啊?原来是熬夜熬出来的。

也是,他前阵子为平内乱殚精竭虑,思虑过甚,难免晚上睡不安稳。

孔峙默不作声地听着,看脸色,没有生气,没有厌烦,也没有听进去。

平时都是他训别人,第一次见别人训他,颜乔心想他肯定不愿意让人看见他挨训的样子,善解人意地在门口守候。

他不出来,她就不进去找他。

平安无事就好,悬着的心可以放下了。

颜乔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中式Bistro的地理位置不在商业街里面,而是中心城区人流密集的道路旁。

门口是不久前才修葺过的人行道,砖与砖之间藏满了尖利的沙砾,她的掌心在上面轻轻一蹭就刮下了一层皮。

此刻她的掌心黏满了蜷曲泛白的皮,皮的根部连着肉,肉上灰掺着血,分不清界线,看上去狰狞可怖。

她从一旁的饮水机里接了点纯净水打算自行处理,孔峙一边扣着西装的扣子一边从急诊室里出来,瞥见了她手里的伤,非小题大做地带她去挂了个外科。

角色颠倒了过来。

排号的时候孔峙温柔地用口袋巾给她擦眼泪,轻声细语地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颜乔难为情地说:还好,没受到很大的惊吓。

孔峙就笑:没有受到很大的惊吓还哭了?瞧你哭的。

眼眶红得像兔子一样,还说没有受到很大的惊吓。

不是吓哭的,怎么还哭了,难不成是疼哭的?那就是疼哭的了。

小姑娘怕疼正常,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颜乔不经逗,被他这么一调戏腾地羞红了脸,破罐破摔地顶嘴:您今晚的话真的好多哦。

我承认是为您哭的还不行吗?我就是害怕您生病,害怕您死掉,害怕您被人暗害陷入危险。

孔峙叹了口气:可是我和你无亲无故,把你留在身边也只是为了利用你,为什么要为我哭呢?颜乔当即反问:有人为您哭难道不好吗?孔峙被她问住,旋即陷入了沉默。

颜乔想了想,决定还是把某些话说清楚:我当时之所以会垫在您身下,并不是因为和您一同出来,您出了事我会被人往不好的方向揣测,受到责备批判,而是出于本能反应,也算还债。

孔峙闻言看她的眼神变了。

颜乔冲他点头:您没有听错,是还债。

其实我是知道的,表面上看我的债是在飞快偿还,但无非是将债权从别人那里转到了您身上。

我虽然心照不宣地收下了,但一笔笔都记在心上,来日会慢慢还您的。

孔峙说:我又不差那点钱。

颜乔顺着他的话说:我知道您不差那点钱,但是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呢?欠了就是欠了,哪怕十年、二十年、一辈子,也要还,这是生而为人的原则。

再说我也不图从您那里得到什么。

为您垫一下,用一点小伤,换您不被磕到头,躲过一场横祸,我觉得很值得,这样我心里也过意得去了。

一直亏欠您,一而再再而三地赊账,我良心不安。

孔峙笑了一下:看来你是真的不贪心,不过我也是有原则的人,账要算清,出和入,不能混为一谈。

帮你是帮你,谢你是谢你,谢是一定要谢的,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钱财、身份、地位、权势,你说出来,我觉得可行的话,都可以给你。

我用我的人格保证,不是试探。

他不是在试探,可颜乔想试探,大胆地问道:包括谈恋爱吗?想要恋爱,也算吗?孔峙默了默,对她交底:颜乔,我这个年纪,身边也该有个女人了。

但有女人,就意味着他们可以拿女人要挟我,不再像现在这样可以肆意施展,情绪也会因为女人受到影响,百害而无一利。

这样对和我在一条船的女人也不好,实在是没有必要。

颜乔口是心非地说:我也没有说是和您谈啊。

孔峙将信将疑:那就好,我也不管手下人的私事,不过我让你呆在身边,无非也就是看中了你的安分守己。

想谈恋爱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许多优秀的男生,但是你不要指望我会对你产生工作关系以外的感情,不然我会收回对你的照顾,以免你觉得我在欲擒故纵,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换作从前,他肯定会问她今天说的这些掏心窝的话是谁教的。

今天发生的意外彻底卸下了孔峙的心防,以至于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太一样了,对她的态度柔和了不止一星半点。

既然话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颜乔也就死心了,只是不解:那您对我的好算什么呢?算赠予,算报酬,算施舍,还是别的什么?孔峙早为自己找到了合理地解释:算交易,平等交易。

资源互换,各取所需,我们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这样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感到自卑了。

颜乔不假思索地否认:我没有觉得自卑,我也不差……孔峙笑起来:那你看着我的眼睛保证,以后再跟我说话的时候不要再动不动就低头了好吗?话音刚落,颜乔又准备颔首,意识到后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孔峙笑容更甚,抬眼看到条形黑色屏幕上滚动的红字,确认了一下手中挂的号数,对她说:走吧,下一位就到我们了,不赶快清理一下伤口会发炎的。

清理的时候肯定会疼,忍着点,不要怕,先生陪着你。

这叫她怎么不心动啊?大概是天生敏感怕痛的体质,伤口明明不大,医生在给她清理伤口的的时候,颜乔老是一边嘶气一边往旁边躲。

这也不是疫苗接种,只需要趁其不备扎一针就了事的。

医生见状无奈地笑了笑,让孔峙帮忙想想办法。

结果孔峙的办法就是霸王硬上弓,强势握着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刚才进诊室的时候他那么温柔地说陪着她,难道就是像这样陪吗?那还不如不陪呢。

说着让人安心的漂亮话,却是冷酷无情地把她欺负了一通!过程中她凄凄惨惨地叫着先生疼啊疼啊。

他说什么?先生不疼,哪里疼,一点不疼。

害她在外人面前挂着两道生理性的清泪,好不可怜。

医生听她叫孔峙先生,还以为他们是夫妻,对孔峙说:您平时很宠您太太吧,惯得有点娇气。

孔峙估计是为了她好不能心软,听着她哼哼唧唧又忍不住心疼,只注意到医生对她的形容,附和道:是有点娇气。

颜乔觉得丢人,生起了闷气,一上完药就跑了,脚下生风。

可是孔峙总能及时跟上她的步伐,完全看不出他才是因为昏厥被送来医院的那个。

孔峙也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顺势借用了身体羸弱之由,故意说:你跑这么快是因为听到医生嘱咐我今后早睡早起,所以想让我早点回去休息吗?顾及到他终究是把身子累垮了才来医院就诊的,颜乔不好任性地跟他置气,勉强原谅了他。

孔峙得逞,心情愉悦,继而风度翩翩地哄道:还疼吗?给你吹吹?不用了。

颜乔闷闷不乐地拒绝。

她现在非常难过。

不能和她在一起,何必要撩动她的心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