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宽阔,车也不多,车速不知不觉就提了上去。
杨琅每逢弯道才想起踩一脚刹车。
他这辆保时捷911双门四座,孔峙坐在副驾陪他,颜乔孤零零地坐在后座反倒比跟孔峙坐一起自在。
两个男人东拉西扯聊着行业未来的发展趋势,各执己见,颜乔插不上话,也没兴趣听,随意看起了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
都快要入冬了,还能看见皮厚毛软、轻盈奔跑的松鼠,很难得。
辽阔的水域澄净如镜,上方白鹭纷飞,碧空如洗。
原始的景致美不胜收。
刚才在半山腰有建筑遮挡,温度和城市里差不多,现在他们被绿林裹挟,森冷的阴气从山体上渗出来,直往毛孔里钻。
羽绒服内芯膨胀,风衣又大又长,毛呢大衣笨重臃肿,无异于累赘,颜乔出门的时候就没有往行李箱里装。
她穿了一件保暖内衣,一件毛衣,还有一件外观时尚却并不挡风的棉麻外套。
看起来穿得够厚了,到了气温低冷的山里,还是冷得打颤。
颜乔冻得鼻尖通红,下车以后走到孔峙面前娇娇柔柔地问:先生,能不能借用一下您的口袋,太冷了。
孔峙穿得跟她差不多,里面也是穿了一件保暖内衣,一件羊绒衫,一件避风的皮夹克。
如果他穿的不是皮夹克的话,还能给她焐焐手,但是皮料本身就是遇冷则冷的材质,和冷风接触了这么久,比她的手还凉,总不好让她把手伸进他的毛衣里。
孔峙看起来是准备去握她的手的,但是这时候杨琅从车里拎出一个两百毫升的金属酒壶,对他们说:冷的话我这里有茅台,早上刚灌的,小姑娘要不要喝一口,喝一口就不冷了。
孔峙也就收回了手。
他说话算话,有他在别人甭想让她沾一滴酒,把颜乔护得死死的,闻言道:她酒量浅,一会儿喝醉了你背她回来?杨琅性格爽朗,放得开,跟孔峙插科打诨接上了他的话:好啊,颜小姐这么漂亮,是我得了便宜。
孔峙笑着说:没正形。
到底没把颜乔拱手让出去。
他不动声色地将颜乔冰冷的纤纤玉手握在自己火炉一样温热干燥的掌心,十指相扣。
颜乔喜欢这样温柔随和的孔峙。
从见到他第一面起,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孔峙给她的印象都是严肃、苛刻、冷漠、孤傲,还有极强的掌控欲。
她崇拜、敬畏,却也不敢接近。
但是她这几天看到的孔峙是人脉广阔的社交达人,他的朋友都非富即贵却能愉快地谈天说地,看得出他们的交情不是浮于表面虚与委蛇的塑料友谊,相处的模式能让她感受到人间自有真情在。
她已经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露营基地在沟壑纵横的山谷之间平坦的土地上,泥里嵌了许多零落的花瓣和甘草屑。
旁边是一条汩汩流动、清澈见底的小溪,水源充足,可以直接饮用,也可以用来洗菜。
临岸支起了一片军绿色的帐篷,像极了古时候行军打仗的驻地。
他们到的时候营地还有别的游客,好像还没上来之前颜乔看到过这些人的车。
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有活力也有大把的青春时光,家里或者自己稍微富裕一点都可以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可这些人俊男靓女身上穿的都是大牌新款或限量款,不像是愿意屈尊为别人打工的,一有时间就可以三五成群约起来潇遥快活,嬉笑怒骂闹得正欢。
他们就地取材生起了火,把带来的食材架在火上烤,炊烟袅袅,飘香阵阵。
地上铺了野餐布,餐布上却没有超市货架上买得到的零食,皆是些新鲜蔬果和上一秒还活蹦乱跳的高档海鲜。
杨琅问孔峙:怎么样,搞的还不错吧。
孔峙评价得很保守:还行。
杨琅挑了挑眉:就只是还行?孔峙是抱着考察的态度来的,给出建议:以原生态为噱头很吸睛,但原始得有些过头了,山里出没的野生动物太多,安全没保障。
被蛰咬了,受伤了,没法及时送医。
隐患摆在这里,相关部门来检查的时候不可能不提。
杨琅托腮想了想:确实不太好办,还请孔大师赐教啊。
孔峙转而问颜乔:你说呢?颜乔突然被cue,猝不及防,错愕了两秒。
杨琅笑:你问她?她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知道什么。
颜乔本无意出这个风头,但要是瞧不起她,那就别怪她大显神通了。
她随即说:有自然水源的地方必定栖息着许多原生生物,我们可以不跟它们抢地盘,换个地点做营地,净化过的水源还是会干净卫生一些。
出于安全的考虑,还是应该在我们刚才上来的停车点那块设立医疗站,就近安置意外受伤的游客。
孔峙收回赞许的目光,问杨琅:听到了?杨琅冲颜乔竖起大拇指:高啊,不愧是我们孔总麾下的一员虎将,实至名归哇。
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小才女见谅。
颜乔被夸得难为情,转念一想,灵机一动想出的主意可行性极高,也没有什么不敢当的,于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只说:我没有介意。
在孔峙潜移默化的濡染下,她逐渐恢复了往日的自信。
野外露营的装备花不了多少钱,配置也用不着那么奢华,更加注重的是如何将场地布置得合乎心意,兼顾实用和舒适。
杨琅陪他们忙活了一阵,屁股刚着地就接到了客户的电话,要临时去处理一些事情,知会了一声就跑了。
就在这时,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从颜乔眼前经过,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被蝴蝶吸引,起身跟上去,闲来无事扑起了蝴蝶。
她蹦起来,蝴蝶就飞得更高。
一会儿她便不耐烦了。
正当她气馁时,蝴蝶飞行的高度降了下来,飞到了孔峙面前的一朵月季上。
她和孔峙同时去捉,蝴蝶没捉到,两只手撞到了一起。
肌肤相亲,让人心猿意马,生出几分缠绵悱恻的心思。
她的手一顿,僵硬地定格在了花蕊上方。
孔峙的手也一顿,随即欲盖弥彰地拎起她的手腕,看她指尖有没有沾到花粉,末了故作严肃地说:别调皮,野外的蝴蝶说不定有毒性。
颜乔讪讪应了一声,问孔峙: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急什么。
孔峙看向她问,不喜欢这里?颜乔摇头。
孔峙就说:多坐一会,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这是相信杨琅不会抛下他们一去不复返才做的决定。
隔辈有代沟,跟同龄人在一起才轻松自由,饶是孔峙圆滑世故,礼数周全,昨天在老先生那里也是呆了两个小时就想走,今天却想久留。
孔峙气定神闲地给她倒了杯橙汁递给她:城市节奏快,人浮躁,偶然回归自然,享受一下慢生活也好,能心平气和做许多事,调养生息,有益身心。
颜乔不喜听他说教,嗯嗯啊啊应付,左耳进右耳出,左顾右盼,环顾四周。
忽然间,她想到问孔峙要什么救命报偿了。
她望着岸边的桃林看了一会儿,回头对孔峙说:先生,您说的报偿还作数吗?我不要多值钱的玩意,只想要桃木簪,您亲手做的桃木簪。
说着她满怀期待地盯着孔峙,希望他不要拒绝。
会这样提议,纯粹是因为她不想再花孔峙的钱了。
没想到她这一心血来潮,弄得孔峙有点骑虎难下。
手工艺品都是看着简单,做起来复杂。
做着做着就丧失了耐心,只觉得折磨。
就怕孔峙觉得她是听了他说的话产生了逆反心理,故意折腾他。
但孔峙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好,我去拿工具。
野营基地的生存资源还是蛮多的,异常齐全。
锯子、小刀、磨砂纸,应有尽有。
秋末冬初,桃树枯朽,光秃秃的只剩下枝干。
孔峙挑了一截一元硬币粗细的桃枝锯下来,用小刀刨出平面让她来画花案。
颜乔当仁不让,用中性笔勾勒出大致的轮廓。
线条流畅,一气呵成。
一个下午孔峙都在用小刀雕琢这支天然质朴的桃木簪。
从初具雏形到打磨到精致平滑,耗时三小时,称得上慢工出细活。
做好以后孔峙起了一手泡。
足以见得他平时养尊处优,没干过粗活。
颜乔见了自责不已。
孔峙却只冲颜乔招招手:过来,我给你戴上。
颜乔听话地凑过去,原以为他只是要给插在发间而已,没想到孔峙一把撸下了她的发圈。
如瀑青丝倾泻而下。
她紧张地叫:先生……别动。
孔峙修长的指节在她的发丝间肆意穿梭,挠抓成型,而后随意一绾,竟用一支桃木簪束起了她的长发。
他捣鼓了半天后,对她说:转过来我看看。
颜乔依言面向他,作势摸头被他拦下。
先生,这样好像不太牢,转头的时候会晃。
孔峙不知是对他一手造就的成果满意,还是欣赏她与簪子相配的素淡容颜,眼底含笑。
没事,就这么戴着,好不容易弄好的,不许自己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