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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先来后到,欲擒故纵?

2025-04-02 01:23:09

祁文婧见着儿子沉默不语,脸上表情还显得颇为凝重,心里也起了一丝疑惑:怎么?你是觉得娘的这个决定草率了?确实,那丫头以前身子不太好,总是养在深闺,你们虽是表兄妹,却也没见过几次。

以后……高云泽赶紧打断她:母亲,这事儿您还没跟大舅母当面提过吧?祁文婧道:我总得先问过你的意思,才好再去找你舅母说话。

再者说了,那丫头身上如今尚且还有一件婚约未退,现在我就去商量这事儿,也不好看。

万一不甚传出什么风声去,是要闹笑话的。

话到这里,她见儿子还是一副牙疼似的表情,就更是奇怪。

自己的儿子她是了解的,绝非是那种眼皮子浅,又人云亦云,会只因为祁欢前面定过一门亲事就存有偏见的。

毕竟——她一个小姑娘,定娃娃亲那事儿又不是她自己出面去定的。

家里的长辈看人不准,说到底,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祁文婧在这方面还是豁达的。

身为女子,她更晓得女子生存于世的不易。

婚事不遂这事儿,对任何一个姑娘来说都是噩梦,可是每每出了这样的事,不管谁对谁错,却永远都是女子承担了这世道上最大的恶意。

你倒是说话啊?见着儿子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祁文婧思绪回拢,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你莫不是心里另有打算?已经有看中的姑娘了?高云泽道:不是我有看中的姑娘,是顾瞻。

自家母子私底下商量儿子的婚事,跟顾瞻这个外人八竿子打不着。

祁文婧一愣,不解的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高云泽实话实说:今儿个顾瞻送来的那些酒,不是我假公济私非要拿给表妹的,我是替他送的。

祁文婧那么遇事不慌,处变不惊的一个人,都不由的微微屏住了呼吸。

顾瞻今早来的突然,过来给她问好。

当时当着杨氏等一众客人的面,高云泽虽然没有详细解释,可女儿这场及笄宴是她自己张罗安排的,若真是高云泽为了给妹妹撑场面,请顾瞻帮忙去宫里弄的好酒出来……高云泽一定会提前跟她说,这样宴会上提前布置了,也不会手忙脚乱。

自家的儿子,不是那么没计划和打算,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现在细想,祁文婧也是了悟:是了。

早上那会儿这孩子过来见我,还特意跟大嫂打了招呼,我当时还纳闷他们两家是何时有的交情。

顾瞻虽然很少回京,但是老国公一直不肯回来,他每隔个一年半载的,总免不了要回来一趟,好歹叫顾皇后看他一眼,好安心。

杨氏是长宁侯府的世子夫人,也有机会进宫去参加皇后所设的各种私宴,或者大型宫宴。

顾瞻会见过甚至认识她,都不奇怪。

可是今天——自家这厅上,贵客如云,身份地位比杨氏都更显著的大有人在,顾瞻他除了自己之外,却又独独特意跟杨氏问好打了招呼?当时人多的时候不曾有时间细想,此刻回忆——那便是相当的有迹可循了。

可是祁文婧还是越想越是觉得这事儿不合理:也是奇怪了,那丫头病好并且开始在人前露面才多久,他们怎么就……提起这事儿,高云泽更好奇的好么?手里的茶汤端到这会儿,终于觉出手臂僵直了。

他这才赶紧饮下一口热茶压压惊:祁家那位表妹我是没见过几次,但顾瞻我是了解的。

他并非那种只图一时兴起就处处留情,给小姑娘献殷勤的人。

何况,这献殷勤都献到未来丈母娘跟前了!这态度,可谓相当的认真且坚决呢!今日虽然他来去匆匆,我还没找到机会细问,但母亲您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可真不会是胡闹的人。

祁欢到底好不好的,或者哪里好的,都可以暂且抛开不提,既然人家已经有人蓄势待发的先下手了……先来后到这个原则,高云泽还是能死死拿捏的。

别说就目前而言,他也只是把祁欢当亲戚,当妹妹,退一万步讲,要真有点什么想法……难道还要为了这种事和一起长大的朋友翻脸吗?所以,现在他行事的重中之重,就是赶紧把自己老娘也拉回统一战线上来。

祁文婧难得看上谁家的姑娘,这冷不丁还被人捷足先登了。

她遗憾之余又不免觉得好笑:那你去送酒,那丫头是个什么反应?说起这个,高云泽也心里抓心挠肝儿的好奇,拉下脸来:我就是觉得奇怪啊,顾瞻早上来找我的时候,吞吞吐吐,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说他有个中意的姑娘,但那姑娘对他似是有些回避。

他知道人家好酒,并且今日会来咱们府上赴宴,就特意进宫找皇后娘娘讨了来。

结果酒送来了,他自己却直接回避,连去席上露个面都没敢。

刚我去大门口送客,那丫头有些喝高了,不过她以前总闷在家里,我猜她是压根就不晓得这酒水出处,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还挺高兴的。

反而是大舅母……她该是有所察觉和领悟吧,神情之间颇见忧虑。

想想祁欢那醉得晕头转向的样子,高云泽还有点啼笑皆非。

虽说两家是亲近,她不把自家当外人,今天这也……顾瞻难不成还看上了她的不成体统?杨氏的这般反应,祁文婧却是半分不奇怪的。

闻言,倒是轻笑起来:你大舅母向来疼爱这个女儿,顾家的门槛儿高,要说她不看好顾家那个小子,却是不奇怪的。

高云泽却觉莫名其妙:谁家嫁女儿不是往高处寻人家?这怎么家世好的反而成了短板了?自己看好的准儿媳被人捷足先登了,祁文婧失望是有那么一丝,但这事儿初见苗头,她倒也不是很在意。

此刻论起祁欢的终身大事来,也是个旁观者心态,心平气和。

闻言,她嗔了儿子一眼:有些事,你这辈子是不会懂的。

男人,哪怕是将来做了父亲,也极少会有人能明白一个做母亲的女人的心思和顾虑。

男人眼里更看重的是名利地位和所谓的面子,可是——绝大多数母亲,却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得顺心如意,平平安安。

高嫁了女儿,到了夫家,凡事就都只能靠自己了,这一点上,没有人比她和杨氏更有发言权了。

现如今——她们自己吃过的苦,又怎么舍得叫女儿再去吃。

高云泽确实是一脸懵懂的模样,目不转睛盯着她,还在等她的后续。

祁文婧失笑,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行了,既然是下手迟了,那也没办法,此事便就到此为止吧,你便当我什么也没说。

高云泽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嬉皮笑脸起来:母亲您这就有点胳膊肘向外拐了吧?迟了一步又如何?好歹咱们还有近水楼台不是?反正大舅母也不看好顾瞻那小子,您就不撺掇您儿子再努力一下?这么轻易服输的可不像是您的性子了。

祁文婧私下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也是极宽容,被儿子调侃打趣了她也不生气。

这事儿啊,你还真抢不过人家。

她笑道,毫不留情的当面打击儿子的自信,顾家那小子进宫去讨了皇后娘娘那些珍藏的好酒,即使他不说原委,你当皇后娘娘的东西就是那么好得的?顾瞻本来就到了该是议亲成婚的年纪,顾皇后怎么可能不着急?怕是半分苗头都不肯放过的!高云泽恍然大悟之后,又是愤愤的一脸鄙夷:我就说这小子不厚道吧,面上装得多温良恭谨,合着背地里早算计着欲擒故纵的搬救兵了!如果顾皇后出面,也就是一道懿旨的事。

整个祁家都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但是——所有问题还是最初的那个问题,祁欢身上那桩婚约就是个最大的污点。

本来祁家的门第就不会是顾皇后给顾瞻物色世子夫人的理想门第,再加上这一点……顾皇后对此事的反应,恐怕不容乐观。

祁文婧母子心里都各自有数,但是有关皇后娘娘的话题,母子俩都有分寸,默契的便没有再继续议论。

高云泽从祁文婧院里出来,正要往前院去,就看见在前面小花园里守株待兔等着他的高云渺。

你站这干什么?他径直举步走过去。

看这样子,妹妹也不是来见母亲的,否则不会站在这。

高云渺黑着脸,劈头盖脸就是质问:听说你把顾世子拿来的果酒花酿分了好些给祁欢?顾瞻送是送了不少过来,可是今日宴席上就喝了大半。

剩下的一共十几坛子,还被高云泽慷慨的挑着各色齐全的都送了祁欢。

她刚得了消息,去酒窖看剩下的,剩下的五坛也就只有三种口味了,立刻就有种自己是捡了祁欢挑剩下东西的屈辱感。

只是——她多少是有些分寸的,为了这种事,她闹归闹,却避着祁文婧,只单等在院子外面堵高云泽。

高云泽看着趾高气昂的妹妹,忍不住的头疼。

但是这个情况,他真不能一味地拿好话去哄,就语重心长道:我的傻妹子,你真当你哥那么大脸,就为了给你充面子就能搬空了皇后娘娘的窖藏?高云泽上午跟她说的就是顾瞻交代的套话,只说自己为了妹妹这及笄宴的排面,请顾瞻帮忙给弄来的好酒。

高云渺当时只顾高兴,自然信以为真。

你什么意思啊?此时闻言,她也敏锐的察觉了兄长的话中有话。

高云泽拍拍她的肩膀:还没看明白吗?这酒是顾瞻主动送来的,不过就是借我的手过一下,我自然得挑最好的留下来给正主儿了。

高云渺震惊之余彻底失态,一双眼睛无限瞪大,几乎是尖叫起来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你是说……这酒本来就是顾世子要拿来送给祁欢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顾瞻要兜这么大个圈子,就单单是为了给祁欢送酒?高云泽不能昧着良心胡乱哄她,还是实事求是:咱们也没吃亏不是?人家就是借你哥的手送了心仪的姑娘几坛子酒,却顺带着叫你的及笄宴办的风风光光,喝皇后娘娘私藏贡酒的及笄宴,除了皇后娘娘的嫡公主将来可能超过你,你这绝对也是满京城里的头一份了。

何况……剩下的我都全部给你留下了么?一滴都没舍得再给旁人。

天之娇女的高大小姐,从没受过这种委屈。

一气之下,眼睛立刻就红了。

高云泽预感到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呼啸冷空气,见好就收,把话说完立刻就溜了。

高云渺气得胸口不住起伏,在原地跟一只胀了气的河豚似的。

高云泽脚下生风。

就在他将要窜出小花园时,果然是听见身后气急败坏的一声尖叫。

祁文婧院里也听见了动静,立刻叫人出来看,高云渺却撂下一句和哥哥吵架了,跺着脚转头便走了。

回到屋里转了一圈,想想还是生气,就又冲到酒窖。

她的婢女察言观色,见她用要杀人一样的眼神死死盯着那几坛子酒,便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小姐若是觉得憋屈,那……奴婢命人把这些都搬出去砸了?咱们眼不见为净。

高云渺苦大仇深的回头瞪她一眼,仍是气不打一出来:都给我搬房里去,我全喝了它们。

婢女:……但是主子的命令要严格执行,还是叫人过来帮着把几坛酒都送了过去。

高云渺越想越生气,也不让厨房给弄几个下酒菜,拍开一个酒坛的封泥,直接抱着就牛饮了两大口。

婢女刚出去给她拿酒盅回来,就看她已经不省人事的醉趴在了桌子上,嘴里还在含糊不清的嘟囔:凭什么给她那么些……婢女:……只得是小心翼翼把她这些宝贝再搬回酒窖里,妥善保管,又叫人帮忙将她扶上床去睡了。

这边回府的马车上,祁欢也是没走多远就睡了个不省人事。

杨氏叫两个庶女帮忙给多腾了点儿地方,扶她躺平在最里面的一张小榻上,看着醉酒的女儿,表情也是一言难尽:她这是喝了多少?祁长歌也是忍不住一脸的嫌弃:大姐姐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十个酒壶,她全喝遍了,女儿劝了多回,劝不住。

杨氏知道自己女儿如今的德行,她拧巴起来,自己都拦不住,更别说是祁长歌了。

所以,她也没有苛责庶女的意思,只是看看马车里堆着的那些酒坛子,便觉闹心。

后面的马车上,祁欣却是鲜见的一直沉着脸,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模样。

她平时是很擅长控制自己情绪的,这一次,态度着实反常。

可岑氏此刻关注点不在女儿身上,竟是始终没有注意,反而思忖半路,喃喃的道:我总觉得今天这事情不太对。

你还记得上月十六咱们接你哥哥回家那日吗?当时大房母女车驾后头跟了一队御林军护卫,她推说是平国公府的世子爷瞧着她们女眷出行,随手指了几个人护送。

当时我也没多想,看是今儿个在你大姑母那,那位顾世子去后院见你姑母时却还特意跟大房的问好打了招呼。

有些事情,发生一次,可以当成只是巧合,可是接二连三下来……那就怎么都不能再用巧合来糊弄解释了。

杨氏是长宁侯府的世子夫人,有些宴会应酬的场合,尤其是宫里的,她有资格出席,岑氏却没有,所以,若说是杨氏和顾瞻认识,她倒是没多想。

可是——以杨氏的身份,怎么值得堂堂平国公府的世子爷特意当面问候的?哪怕,只是简短的几个字!祁欣的心思明显与她不在一处,今天也显得尤其不耐烦。

岑氏与她唠叨,她干脆眼一闭,将脑袋偏向一边,佯装自己不胜酒力:不知道,我有些头疼,先睡会儿。

祁欢那里醉得十分明显,岑氏便当女儿也是喝了酒,就拿了披风给她裹着,叫她好好休息。

这边祁欢回到家,杨氏直接就没能再把她叫醒。

实在无法,只得是喊金妈妈把她用披风裹着抱回去。

他们马车在大门口耽误的时间有些久了,二院的大门敞着,正在院中舒活筋骨的杨青云瞧见动静跑过来,看见祁欢那个烂醉如泥的样子也是直接无语。

只他有意帮忙,又因为男女授受不清,插不上手。

杨氏见他面色为难,眸色沉了沉,终是咬牙道:你跟我来,我与你说两句话。

杨青云见她连醉酒的女儿都顾不上了,便知这是必有要事。

二院里还住着祁元铭,杨氏便直接领着他进了大花园,走到回廊中间的开阔处。

杨青云多少还在担心祁欢的状况,不免有些走神:表妹她没事吧?没事,她就是席上贪杯。

杨氏道,她明明是有话要说,可是不知道为何,却仿佛十分难以启齿的样子,话到嘴边,却是欲言又止。

杨青云这才察觉她的反常,正色道:姑母有话直说就好。

杨氏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咬了咬唇,方才凝重的道了一句话:那家人,确定是要回来了。

第114章 也只剩这一点心气儿罢了!(二更)杨青云明显早有准备。

闻言,默得一时。

之后,他便认真思索着忖度起来:这次会试,我虽不敢说十拿九稳,但是起码自信发挥也未有失常。

只要不是运气差到和阅卷官的个人喜好相悖……只求一个榜上有名,应该不成问题。

他的天赋不差,又从小刻苦。

加上家里重金聘请良师一对一的教导,他若不是为着藏拙,再早个四五年去参加乡试都未必落选。

而这一次,备战此次春闱,更可以说是严阵以待。

这一两年里,陆陆续续的他试着答了好些前面几届的考题,由杨氏和祁文景托关系,请了历届阅卷官点评,收到的反馈评价多是不错的。

那些做学问的文臣大儒,个个脾气硬,不用担心他们听说是长宁侯府子弟的文章就刻意逢迎,点评多是犀利又中肯的。

所以,这里并非是杨青云盲目自信。

可是——春闱会试的角逐从来都异常残酷,其中也掺杂了各种的主观因素,在这件事上他能做的最大努力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这些道理,杨氏自然也都是懂得的。

她叫了杨青云过来说话,也并非就是要给外甥施压,只是……事到临头,心里的焦灼压都压不住。

她用力捏着手里的帕子,神色凝重又忧虑的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接茬。

杨青云知她心中不安,只能再次主动打破沉默:知道他此次回京将要履职的确切差事吗?杨氏脸上控制不住的浮现出几分恼意和躁色,虽是不愿意承认,却也还是不得不实话实说:如果不出意外,将是右都御史。

这个职位,已经是从一品。

只差半步即可登顶。

杨青云心里,也有那么顷刻之间直接被压得没能喘过起来。

但他面上却是不显,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大度模样,冷笑道:前面连任了两届外任的巡抚,此次回京,再升一级也算顺理成章。

杨氏心中说不上的压抑和不安。

她不是个多醉心名利与官场之人,可眼下的这个处境,却逼着她心里近乎疯狂的日日祈祷……祈祷无论如何,杨青云这一脚一定得是要先顺利的踏进官场里去。

那人进了督察院和御史台,她都不怕,右都御史主要负责的还是地方上的官场,本就算杨青云一朝高中,她也不会放心让他去放外任,是无论如何,动用一切的关系手段,也得把人留在京城的。

天子脚下,才是相对而言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那人就算做了右都御史,也还不是最坏的,前方总还是有路可走。

现在真就唯恐是……杨青云万一不幸落第,以后对方一定会从中作梗,下一届只怕他连参加会试的机会都拿不到。

而这些话,不用她说,杨青云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

见状,反而无所谓的爽朗一笑,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啊姑母,咱们退一万步讲,就算您这外甥不争气,断了踏进官场这条路,但咱们也不再是二十年前的咱们了,未雨绸缪忍耐了这些年,一番布署下来,自保也总是没问题的。

他们杨家,搬到长汀镇之后,就开始广结善缘,乐善好施的名声惠及乡里。

谁说无权无势的人,就只能任人宰割?真逼到一定的份上——推翻皇权的也往往都是民心和民意。

依着杨家在当地的根基地位,还真没有人能借莫须有,就在离京这么近的长汀镇对他们下黑手。

只是——一直这般被动的日子,到底也是不好过的。

杨氏心乱如麻,此时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茬道:是啊,尽人事,听天命吧。

咱们这一家人,虽是算不得什么善人和好人,可也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恶事。

为今所剩,也仅是这一点子心气儿了。

但愿……就但愿吧,否则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也不晓得怎么去见你外祖母和父亲了。

她实在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此刻情绪所致,便忙是拿了帕子去压眼角:我就是跟你提个醒儿,以后你在京的行事也要更加小心才好。

另外,这事儿你也尽快捎信告知一下家里,无论如何,也叫他们多个提防。

欢儿那里喝多了,我不放心,先回去了。

许是继续对着杨青云,她情绪就要彻底控制不住,话音未落,就匆匆忙忙的撇下杨青云先走了。

杨青云没有追她,也没有拦她。

只是看着她匆匆而行的背影,眼中神色一寸一寸的暗沉凝重了起来。

直至最后……那张从来都是阳光灿烂的脸庞上,已经是一片山雨欲来之前的风雷之势。

他抬脚,也快步走过回廊,回了二院自己的房间。

云北原是跟着他的,后来见杨氏单独叫了他去说私房话,就守在了大花园入口戒备。

此时见他神色不对,也是瞬间心弦紧绷,整个人都莫名紧张起来。

杨青云前脚进去,他就反手关紧了房门。

杨青云坐到案后,撸袖子去提笔;研墨。

云北将房门插上,也顾不上去打水,就着桌上杨青云喝剩下的半碗冷茶汤,倒了一点进砚台,手脚麻利的干活儿。

杨青云写家书,未曾避讳他。

云北是识字的,从他旁边看着家书内容,便是惊骇不已。

杨青云尽量言简意赅的把事情交代了,又去箱笼自己的行李里取了信封和火漆印章,将私信用火漆郑重的封了:今天天色已晚,赶夜路不安全,明日一早……这封信你亲自回家去送。

顿了一下,又是由衷的长出一口气:好在是这会儿大哥新婚燕尔,这阵子都不曾再出海。

云北却是为着他信上措辞依旧心惊,忍不住含蓄问道:二公子,您也说了咱们大公子正是新婚燕尔之际,这事情……真有这么严重吗?就单冲着咱们杨家在长汀县的威望和根基,至少也没人敢于轻举妄动吧?再退一万步讲……这里不还有姑奶奶这个勋爵人家的世子夫人……可是话未说完,就被杨青云严厉的打断。

杨青云的神情透着明显的不悦,沉声警告:就是因为姑母和表妹他们,当初要不是为了我们全家,姑母何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嫁到这样的人家来,过这样糟心的日子。

前面二十余年,我们杨家祖孙三代的风浪都是她在前面替我们挡的,事到如今,她处境何其艰难?这次表妹退婚之后,再想高嫁寻个得力的婆家庇护怕是很难了,我们一家龟缩在长汀县,只要不冒头,的确保个平安富贵是无虞了,可姑母他们母子三人却离不了这个京城和这个长宁侯府的。

这二十多年的艰辛和委屈,自他父亲过世之后,姑母就再连个倾诉委屈的人都没有了。

可她依旧是竭尽所能,护持了自己母子四人这些年。

杨青云自己其实是个十分感性的人,他心里也很明白,但凡是他自己不愿意,杨氏也逼不得他来走官场仕途这条路。

甚至于——他也明白,杨氏这样做,多少也是有些私心的,她想借着培养他,想要以他之力将来再反过来护持一下她自己的两个孩子。

人人都会有私心的,可是生而为人,却总不能为了旁人偶尔的一点私心算计就全盘抹煞了他曾经对你的恩。

也许,旁人不是这样的。

可是——他们杨家的人就是这么傻。

便像是杨氏这些年所做的一样,如今他也想不遗余力的试一试,倾尽所有的试一试,看他们兄弟能不能也反过来成为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的倚仗和壁垒。

云北瞧见他眼中浮现的水光。

同时,也更加清楚的看到了那层水光之下,他的坚定和决心。

自知说错话,云北连忙跪倒在地请罪:是小的失言,信明日一早小的就回去送,一定亲手交到大公子手中。

杨青云没有说话。

外面的天光逐渐黯淡下来,就如是他此时眼前一眼看不到底的前程和去路。

可是——他依旧在坚定不移的等一个天亮。

这边栖霞园里,祁欢醉得不省人事,杨氏心里实在是又乱又不踏实,虽然知道云兮她们一定能照顾好她,却还是执意把人留在了自己房里,由她自己守着。

这一夜,她心绪不宁,直接连寝衣都没换,就坐在床边,握着女儿的手,一直守她到天亮。

祁欢是从下午回来的路上就开始睡,这一觉足足睡了六个时辰还多。

等再口干舌燥的睁开眼,屋里点了整夜的烛火都已经烧到尽头。

窗外的天色只透着几分微亮,万籁俱寂。

她这个身体的酒量尚可,应该只是以前不常常喝,还没适应,这才睡了好长一觉,这会儿睡醒,也就神思清明,甚至都没有感觉到宿醉的头疼不合适。

就是昨晚没有洗漱就直接睡了,这会儿一身酒气,嘴里又苦又涩。

这会儿她自己都嫌弃自己,皱着眉头刚翻了身要起来,却发现手被人握着。

屋子里光线暗,她尚没反映过来这是在杨氏屋里,登时吓了一跳,连忙弹坐起来。

杨氏本来就没睡,见她生龙活虎的醒来,就也微笑站起身来:睡醒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酒醒了没?她转身走到墙角的盆架那,打湿一方帕子拿过来。

祁欢下意识接过去,使劲的抹了两把脸。

感觉脸上糊了一层的酒气散去,她也才彻底反应过来这是在哪里。

再看杨氏身上还是昨日那身衣裳,却又当先皱了眉头:您守了我一夜?怎么不把我送回春雨斋去睡?心里却是无限懊恼起来。

知道杨氏疼女儿,她早该注意,不能这么贪杯的。

杨氏把帕子从她手中抽走,随意扔在旁边的凳子上,依旧没丝毫苛责之意:早上想吃什么?我吩咐小厨房给你做。

祁欢一瞬间心中百感交集,有种说不出的不适滋味儿。

她上辈子的妈,太倡导独立自主了,好像从她记事起就没这么肉麻兮兮的关心过她。

倒也不是说教育子女早点独立懂事是什么坏事,就是跟杨氏在一起,她仿佛陆续体会到了更多叫人心生柔软的感动。

杨氏站在床边,等她的回答。

屋子里本来就没怎么有光,祁欢甚至看不清她脸上确切的五官和表情。

但她爬起来,跪着在床上伸手搂住了杨氏的脖子,顺理成章的耍赖撒娇:母亲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不挑食。

杨氏的手掌抬起,落在她背上。

女儿身上的温度隔着薄薄的中衣印刻在她掌心里,这种温暖又踏实的感觉也是真实的。

杨氏木然的脸上,唇角这才跟着扬起一个弧度,嘴上却是嫌弃将她赶开了:一身酒气臭烘烘的,还往我身上蹭。

这点自觉,祁欢是有的。

她自己都嫌弃自己这一身的味儿,更不会觉得因为她顶着杨氏女儿的身份,杨氏就能喜欢了。

于是嘿嘿干笑两声,便爬下床去洗脸漱口。

之后又叫人重新打了盆水进来伺候杨氏洗漱,顺便换了身衣裳。

祁元辰今天起得也比平时略早了半个时辰,穿好衣裳就从厢房蹭蹭蹭的跑过来。

祁欢带着他玩了会儿自娱自乐的小游戏,姐弟两个坐在饭桌前等吃饭。

杨氏从里屋看在眼里,含笑的眉目间总控制不住的浮现几抹心事重重的忧虑。

等到吃完了早饭,她便直接挥手打发了祁欢:既然没事了就回你自己那边去吧,别在这吵我了。

祁欢自然也着急腾地方给她休息,顺手把祁元辰也牵上了,却是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母亲,昨天高家表哥不是送了我好些果子酒么?您放哪儿了?可别是放到公中的库房里去了。

万一被别人拿去喝了,总不能真的再觍着脸跑高家去要吧?杨氏还不及说话,云娘子先忍不住笑道:姑娘还记着这茬儿呢?昨天可差点就闹出笑话来了。

哪儿能呢?祁欢多少是有几分心虚的,面上却是嘴硬,低头揉了揉祁元辰的脸蛋儿,我心里可有数着呢。

提起那些酒,杨氏就不可避免又想到顾瞻的事。

她和祁文婧的想法一样——顾瞻既然从顾皇后处要了那么些珍藏出来,那么不管他说没说实话,顾皇后都很快就能知道那些好酒都被他用在何处了。

她心中顿感忧虑,有意想提点祁欢两句,可是在宫里有了明确的态度之前……好像也是无从说起。

好在祁欢确实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她斟酌再三,还是选择了得过且过:昨儿个就直接叫人都给你搬过去了,现在就回去接着喝吧,好好一个姑娘家,跟只醉猫儿似的,好看吗?祁欢理亏的很,知道她是挤兑自己也不好回嘴,仍是假笑着领了祁元辰离开。

之后连着几日,杨氏都心浮气躁,吃不好也睡不着,整个人又肉眼可见的憔悴了。

祁欢带她去了同济医馆一趟,胡大夫给她诊脉之后说是忧思过剩,引发了气血滞涩,给扎了针,又开了些消火去燥的药,却也都是收效甚微。

祁欢知道这是放榜的日子将近,她怕是为着杨青云会试的成绩担心。

可是这事儿劝不得,也帮不了,她也只能是每天带着祁元辰多在杨氏那待会儿,闹一闹,说说笑话,逗着她乐一乐,也好分了心思,别一直想着那件事了。

四月初十那日,第一次放榜,总算是定了杨氏的心。

长宁侯府祁家先后收到两份报喜文书——寄住在府上的表公子杨青云,与他们自家子弟祁元铭,双双取得了一日之后入宫参加殿试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