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仇家

2025-04-02 01:23:10

十指连心。

这一下,扎的杨氏却毫无反应一般。

一直到血滴冒出指尖,滑到指缝里,她才连忙抽出帕子裹住。

祁欢跟她提文妃这事,是没什么预设立场的,只纯粹是疑惑好奇,随便瞎打听。

所以,并未全程注意她的反应。

只是话说完,迟迟没听见杨氏回答,方才抬眸朝对方看过去。

灯影下,杨氏借着夜色遮掩,没叫祁欢看见她手上异样。

她只是反问女儿:怎么又问起她来?今儿个在宫里遇见了?那倒不是。

祁欢道,就是……我觉得应该不是我多心,那个于霏霏为难我的事儿,我总感觉像是文妃家里另一个姑娘,叫杨盼儿的撺掇的。

这回,她是目不转睛认真看着杨氏的。

杨氏也皱起了眉头:这又怎么说的?祁欢就将自己怀疑的依据告知于她。

杨氏听了,眉头就皱得越发紧了些。

祁欢正色起来:所以我想,殿试那日表哥在宫里遗失物件如若也不是巧合,会不会是与这对儿姐妹有关的?午宴上我试着跟高云渺打听了一下,她说这个杨家家主前面两任都在外地,杨盼儿也是近期才回的京城,并且暂时是寄居在文妃的承德宫里的。

她天马行空的联想起来:那么巧,他们家也是杨姓……这个脑洞实在是开得有点大,祁欢自己说着就先玩笑起来:他们那个杨,跟您还有舅舅这个杨,该不会还有什么渊源吧?杨氏对自己女儿的性格和行事风格,如今已然十分的熟悉。

祁欢这个神情语气,的的确确就是不走心的在随口玩笑。

知道她并非是在诈自己的话,杨氏心下总是安定几分的,略微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认了。

嗯。

她说,在迁居来京之前,咱们两家,算是同乡吧。

祁欢:……我以为我脑洞大开,杜撰了一本无逻辑小说,结果亲娘您却上来就给我官方正版认证啊?祁欢着实没想到会有这重隐情,整张脸上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不由的僵了好一会儿。

她也没心思喝茶了,就将茶盏放下,蹭到杨氏身边去。

拖过一个锦杌坐下。

所以,咱们两家不会还有什么过节吧?如果真的有迹可循,那么杨青云那事儿恐怕就更不可能只是巧合了。

杨氏不动声色垂下手去,捏着受伤的手指,同时用衣袖掩住。

她的面部线条坚毅冷硬起来,居然等于再一次承认了:算是吧。

他家早了咱们许多年入仕,你舅舅还在的那会儿……两家不和睦,还有点互别苗头的意思……本来这些年过去,我以为凡事也早该烟消云散了。

就目前种种迹象显示,祁欢的所有猜测都一语中的。

就算他们不记前仇,那一家人也从来就没想过要与他们共存。

所以,她不能叫女儿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毫无防备,人家宫里有人,朝堂上也有人,想要暗算祁欢一个小姑娘,到处都是机会。

可是——同样的,暂时杨氏也还不敢贸然将所有的真相和盘托出。

她自己这几十年都为了这家人的存在,时刻忧心,提心吊胆的不好过,多一个知道,也只会多一个人困扰。

杨氏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显得冷静些,继续道:照你说的,这两次宫里发生的事确实都有蹊跷,说是那家人从中作梗,也不无可能。

别的我暂时说不好,但总归有一点……他们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咱们家里,你们这些小辈的有出息的。

祁欢觉得杨氏这话里有些自相矛盾。

她说两家人不睦,互别苗头?可如果只是普通的互别苗头,怎么至于叫对方记恨到见不得自家人出人头地?杨氏是堂堂正正的嫁人,杨青云也是凭真本事考科举入仕的。

这中间只要不是隔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那个杨家凭什么这么霸道,见不得自家小辈刻苦努力争前程的?可是——祁欢了解杨氏,杨氏既然刻意这么说,那就是不想告诉自己更详细的内情。

她不死心的还是试探:那他们家也未免太霸道了吧?我表哥是凭真本事考中的进士,他们却有可能是想暗中使坏,坏他的前程?这样毁人,何其恶劣?还有今天我在宫里,又看我是第一次进宫,想趁我不懂规矩挑唆我闹事,万一我触犯宫规或是触怒了宫里的贵人,可能这辈子也就完了?这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杨氏的眸色,是控制不住的越是又见了更深的几分冷凝。

她甚至比祁欢更清楚,他们表兄妹两个一旦着了道儿,会落个怎样身败名裂的凄惨下场。

人家霸道,自然有人家霸道的资本和依凭。

但是再开口,她依旧选择忽略掉祁欢问她的问题,强压着怒火道:他家进官场,早了咱们将近二十年,不仅老头子马上就要回京履职从一品的右都御史,还有一个做了皇妃并且生了皇子的女儿。

祁欢被她噎得一时无言。

高云渺只是个深闺娇小姐,她能知道一些文妃姐妹的事就顶天了,白天聊的时候可没说过人家那个杨家这么牛气的!杨氏说这些话时候,咬牙切齿,多少带些愤愤不甘的怒意和火气的。

祁欢哪里看不出来,不仅那个杨家对他们来者不善,她自家老娘也是一副恨不能将对方撕碎生咽了的架势。

这怎么看也怎么就是个苦大仇深的架势!杨氏的情绪不对,她就识趣的暂时没有接茬。

杨氏兀自缓了缓,看女儿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看她,顿时心中懊恼自己不该这么的沉不住气。

她勉强定了定神,缓和了语气又嘱咐祁欢:反正咱们跟他家关系不好。

你前面说的那些事,暂时也查无实据,所以你莫要声张,只以后出门,自己多几分小心,但凡遇到他家的人,格外提防一些总没错的。

好在杨青云进了官场,活在了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而他们母子三人,暂时也还有长宁侯府这张门面招牌挡着。

那一家人也有他们自己的顾虑和短板,投鼠忌器,所以轻易也不敢硬刚上来。

这会儿就只得是谨言慎行,尽量不要叫对方找到可乘之机了。

嗯,那我知道了。

祁欢顺着她的意思应承下来,想了想,又道:那表哥呢?他知不知道咱们与这家人有旧仇?是不是也得给他提个醒儿?杨氏目光闪躲了一下,但是借着灯光遮掩,却没有太明显。

她说:他是知道有这么一家子人的,回头找机会我再提醒他一下吧,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哦。

祁欢耸耸肩,见着杨氏心情不好,就又觍着个笑脸凑上来,那我今晚还睡您这好么?杨氏今晚可没心情应付她,直接冷下脸赶她:去去去,都要张罗着嫁人的人了,还总赖在我房里睡,这成什么样子,赶紧回你自己院子去。

好……祁欢于是从善如流的站起来,您赶我走那我就走了。

低头拍着裙摆上的褶皱,突然想起了那个杨家的事,就又忍不住问道:母亲,文妃的那个杨家,她家除了他们这一支,还有别的同姓族人吗?还有,文妃她们姐妹之间就差了十六岁,而且她家老爷子做到如今这个官位,也应该很大年纪了吧?文妃的兄弟们都是做什么的?有入仕的吗?杨氏不肯给她透所有的底,那她也得尽可能多的了解仇家的底牌。

无论自保还是还击——知己知彼,都是基本功!那老头儿,去年就花甲了。

杨氏明显对那一家人十分厌恶,提起那位右都御史大人似乎都觉得脏了嘴。

只是——这会儿,她神情却莫名透了几分恶意满满的愉悦,凉凉道:他家没别的旁支,只有一个小他几岁的同胞妹子,原是嫁在地方上一个盐商家里,后来守寡,带了一双儿女来了京城投他,嫁给了一个鳏夫做填房。

前几年再度守寡,但她那夫家官位做得不高,正四品致仕。

至于杨成廉自己……这些年通房妾室一房一房的抬,前前后后女儿生了十好几个吧……她说到这里,就差笑出声来了。

祁欢大囧:所以,他是孜孜不倦的拼命生女儿,就一个儿子也没有?祁欢个人痛恨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可是也不得不承认现实,在当前这个大的社会环境之下……生不出儿子,真的就是男人女人一生最大的败笔。

那个杨家的家主,都做到从一品的右都御史了。

这可是个高风亮节,最该注意个人操守的官儿,却依旧不能免俗。

为了生儿子,一房接着一房的纳妾,却构不成官声上的污点。

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这是在为着自家祖宗尽孝呢!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了,还在争分夺秒为了生儿子而努力奋斗……祁欢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情滑稽又搞笑。

杨氏却是直接冷笑出声: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可能是老天看不下去,要罚他们断子绝孙,百忙一场。

话刚出口,她又立刻想到什么不好的事,略感惶恐的咬了咬唇,就不想再跟祁欢说下去了:你快回去吧,我也要睡了。

她今晚的情绪本来就一直都不太对,最后这一出祁欢也没多想,只嘱咐她好好休息也便走了。

杨氏却是坐在妆镜前,神色一时有些忐忑与惶惶。

她指尖的血,这会儿已经自然止住了,只情绪冷静了些,反而疼得越发鲜明。

她也没去管,把染血的帕子随手丢在桌上。

左手覆着右手上一枚老玉镶嵌的金戒指,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的嘀咕了许久。

而彼时的皇宫。

文妃的承德宫里,趁着夜深人静,那个杨家的姐妹二人也坐在文妃的寝殿里说悄悄话。

白日里,祁欢去作画时主动搭讪,问了杨盼儿的姓名来历,杨盼儿一直惴惴不安,唯恐她是知道了些什么内情,后面会反过来找自己的茬儿。

可是那后半程下来,祁欢却再没有主动和她有过任何接触……她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心虚所以多心了。

毕竟——祁欢的底细她是知道的。

一个养在深闺十几年的病秧子,纵是长宁侯府的嫡长孙女儿,也不过一只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儿,她能有多精明明锐的?只是,事情发生在宫里,杨盼儿是不敢瞒着自家嫡姐的。

等到夜里文妃遣散了宫人,她就将白天的事情说了。

她们姐妹的颜值差不多水平,文妃打扮起来也不过勉强一个中人之姿,当年纯粹是靠着才名和贤惠被选入的宫中。

她闻言,就不悦的皱了眉头:你做这事儿,提前也不和我商量一下?怎么胆子这样大,就敢善做主张了?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儿。

杨盼儿咬着嘴唇,垂下眼睑揪着手里帕子,我只是告诉于霏霏那个是长宁侯府的大姑娘,闲聊嘛……我只是没想到那个祁欢会注意到我,还主动凑上来询问我姓名。

她知道长宁侯府的长房嫡女今日也在进宫之列,所以到了凤鸣宫之后就一直十分注意打听哪一个是祁欢。

后来盯准了目标,又因为知道于霏霏曾被祁文晏拒婚,很是怀恨……她们两个才女是有私下交情的,她主动找对方攀谈,闲聊间也只提了一句,说那位是长宁侯府的嫡出姑娘,她有位才华出众的三叔,想必文采也不错的。

所谓的言者无心嘛……至于之后找茬闹事,都是于霏霏自发自主的,她可一句也没从明面上帮着出主意。

就算当时闹出了什么事,皇后追究,她都不怕当面对质。

只是——这样的心思作为终归是隐晦甚至恶劣的,她一个小姑娘,做不到毫无心理负担,被祁欢刺探了两句之后就难免一直惦记着。

文妃也不敢掉以轻心,又问了她当时祁欢具体的神情语气。

杨盼儿心中不安,不敢有丝毫隐瞒,全部一五一十的说了。

文妃听后,又琢磨权衡许久,得出的结论与杨盼儿无二:照你说的,那丫头应该就是寻常搭讪?你不是说她画作尚可,也可能是瞧着你画的好,想要互相混个脸熟。

祁家的这个姑娘,病了这些年,长宁侯世子夫人养她养的也娇气,捧在手里还怕摔着……咱们两家的旧怨,想也不会随便与她说,还怕吓着她这宝贝女儿呢。

只是妹妹这次的作为,确实不妥。

她语气顿了一下,又再沉着脸嘱咐了一遍:你以后不要再善做主张了,尤其这还是在宫里,万一有个什么差错闪失,惹上什么麻烦,我都保不住你。

你回京之前,祖母是怎么嘱咐你的?提起家里长辈,杨盼儿表情就更是瑟缩了一下。

是我今天莽撞了。

她小声的说,又再问道:姐姐,父亲和祖母他们还有几日方能抵京?算行程,就这三两天了。

文妃道。

瞧着妹妹心虚的模样,终是不忍心,又放柔了语气安抚:你今天做的事,我不会同他们说的,但你以后也再不可擅自行事了,知道吗?我也只是想替你们分忧。

有了这重保证,杨盼儿才终于如释重负的露出笑脸来,姐姐,咱们跟长宁侯世子夫人的娘家到底有什么旧怨,为什么祖母和父亲就那么容不得他们?自家人和长汀镇的那个杨家是水火不容的仇家,但官场上以权谋私给对方使绊子是大忌,所以为了父亲的官声,这事儿祖母和父亲他们也守的挺严的。

可是,作为家中唯二的嫡出女儿,她们姐妹二人还是被提点警告过的。

所以,杨盼儿是从懂事开始就牢记着这一点——长宁侯府的世子夫人与自家是你死我活的关系,遇到她和她身边的人,一定要格外谨慎小心。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这件事上,文妃知道的和她差不多,反正现在就是个你死我活的立场,不趁早把他们按下去,一旦他们崛起,就该轮到我们被人拿捏了。

好在杨氏虽然嫁得好,但也只是个后宅女子,长宁侯府祁家那些人也没人肯替她卖命的。

早些年,杨氏这个侯府世子夫人的身份,着实很有一段时间压得家里喘不过气来。

但是现在——风水轮流转!她们的父亲已然官居一品,她也有了皇妃的身份,和皇子傍身。

现如今,无论是朝堂后宫,都只有自家人游刃有余制约和打压杨氏等人的份!此时的文妃,神情高高在上,杨氏都构不成她的威胁了,更何况——还只是她家的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杨盼儿想到的,却是白天在凤鸣宫里祁欢歪打正着所出的风头:可是白天那会儿她画的那幅昭阳公主的肖像,得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夸赞和欢心……当时祁欢作画的时候,杨盼儿本来是在旁边的,可是她心虚的一刻也不能和对方待在一起,后来就躲开了。

而在那宴席上,她自然也是没资格凑上去看祁欢画卷上的内容。

可是——文妃的六皇子却把确切消息带了回来。

因为昭阳公主身体有缺陷,幼时被损毁了容貌,她平时不爱呆在宫里,帝后二人对她也极尽纵容和保护,什么事都由着她。

对外的说法是公主身体不好,多年来一直住在温泉行宫休养。

宫里她们这些后妃及其心腹是认得公主的,可皇帝陛下下了禁令,不准任何人将公主之事拿来说嘴。

前两年就有陛下的一位愉嫔和心腹私下议论公主,当场被陛下褫夺封号,寝宫变为冷宫,勒令她禁足思过。

而皇后娘娘得了消息之后,则直接带人杀过去。

再然后……愉嫔人就没了。

事后皇帝陛下非但没有斥责皇后,还亲自替她出面善后,夫妻俩珠联璧合的把这事儿圆满的料理干净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包括文妃在内的所有后妃和皇子们才都深刻的意识到——帝后二人才是正配的夫妻,他们的子女才是与众不同的正统!因此,文妃这些年在后宫的行事也更加谨慎低调了些。

不过随口赞了一句,陛下与皇后娘娘贵人事忙,转头也就忘了。

而且父亲也说了,他的年纪大了,我们目前的当务之急也不在与那家人较劲上。

文妃压下心里的那些恐惧和不适,继续训导妹妹,现在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长宁侯府那姑娘是姓祁的,就算她得了几分机缘,出几日的风头又何妨,你不要再揪住这些细枝末节不放了。

有些事,杨盼儿还小,她不懂,可是文妃心里门儿清——她们的父亲没有儿子,她却是替皇帝生下了皇子的。

虽说目前皇后太子的地位稳固,可是不走到最后一步,谁又知道最终谁会是赢家?!第128章 惊天猛料,凌妙妙优秀!(二更)琼林宴的次日,包括杨青云在内的二甲进士四十六人,又去参加了一场考试。

这一次,是角逐进翰林的机会。

大觐朝的科举制度,每次科举,前三甲和二甲第一名的传胪才有资格直接被赐封官职。

二甲其他人,要再过一轮筛选,争夺进翰林的机会,也就是所谓的庶吉士身份。

这个身份,虽然连个正经品级都没有,但却与储备干部类似,如果发挥稳定出色的话,也是科举入仕途的这批人里晋级的捷径。

所以,每逢这一轮考核,大家也是抢破了头。

当然——这一次复试的资格,是为二甲进士专设的,剩下的祁元铭那些三甲的二十几人是摸不到边的。

这天一早,杨氏就又去了永嘉坊。

杨青云那宅子正在进行部分园林和建筑的修葺和改建,又加上陆陆续续的添置东西,杨氏觉得他一个粗心的半大小子不懂这些,就总难免跟着操心。

祁欢本质上还是个死宅,头天才刚出了一趟门,这天她不想往外跑,也是合了杨氏的心意,大清早就把祁元辰塞给她带着。

祁欢把祁元辰领回春雨斋,仍是叫人在地上铺了席子,搬来小几,教他写字打发时间。

郑妈妈去前院的大库房找夏日的竹帘,回来顺便带了个消息:二夫人备了车马回娘家了,该是为了给二公子谋官职的事。

祁元辰安安静静的埋头写字。

祁欢歪在旁边托腮看着他,不甚在意道:二哥哥殿试发挥失常,只勉强得了个三甲,还是吊车尾的,祖父这几天就差把‘废物’二字写在脑门上了。

回头等庶吉士的名额定下来,剩下的职缺也得是二甲的先挑,挑剩下的才轮到三甲。

当朝有关科举制度的相关法度,祁欢最近是有恶补过的。

她对祁元铭的前程是好是坏都不关心。

虽然彼此有了过节,但是一码归一码——如果祁元铭就此收手,知错改错,不再来招惹他们大房,而他又有能耐能在官场上走顺了,走好了,那便是人家的本事。

人生一世,谁都不容易,不到万不得已,真没必要把人往死里逼。

何况——官场上的事,别说她没那么高的心气儿,就算真想毁人去……她也没那个本事呢!现在天气还没有完全热起来,新找出来的帘子暂时还不用换。

郑妈妈示意丫鬟们给先搬到空置的厢房里,又过来盛了碗绿豆汤给祁欢:排在后头的进士老爷们就只能去外放了,二夫人也是个疼孩子的,想是舍不得放二公子走。

岑氏会被逼着回自己的娘家去搬救兵,想来是祁家这边两个能动关系给祁元铭谋个京职的都不赞成他留京。

祁欢并没有贬低女人的意思,但是却不得不承认——在官场上的眼界和远见,岑氏确实不如祁正钰父子的。

她依旧是一副局外人心态:二婶儿疼儿子,我能理解,但是咱们就事论事,现在确实是把祁元铭送去外放,比把他人强留在京城里强。

京城里是个锦绣繁华之地,大部分进了官场的人的终极目标都是溜达一圈下来能回京来做个京官,顺理成章的享受这人世繁华。

可祁元铭这次成绩不好,这是他的硬伤。

的确,以长宁侯府的根基与人脉,祁正钰若就是想要把这个孙子留在京城,谋个差事是不难的,可是这个节骨眼上,他一个三甲还倒数第三名的成绩,祁家就算有人脉有关系……疏通着破格安排,给他弄个有前景的好差事,别的同科进士肯干吗?搞不好,再被御史弹劾,甚至告到皇帝跟前去。

到时会一家子都不讨好。

可如果只是随便弄个下等差事,起步这样,难道要混三年的日子吗?刚起步就过躺平的日子,祁元铭眼见着也不是个抗压的,这辈子怕不是就要废在起跑线上了。

反而不如出去放个外任……官职低些没关系,好歹脚踏实地做点事情,混一些阅历和业绩出来。

说的难听了,山高皇帝远的,他就算没本事创业绩,祁正钰真想帮他,私底下动用各种关系给他冲一点虚假的业绩出来,下一届也能体体面面把他再弄回京城来发展。

郑妈妈对这其中门道是不太懂的,但祁欢既然这样说,她也就深信不疑。

不过岑家自从他家老太爷过世之后,那边两个舅老爷一个做的正三品的外放,另一个虽然在京,可现在也不过是在六品上。

郑妈妈不免又唠叨了两句,若是咱家老侯爷不点头,那边纵然有劲儿也不敢随便使吧?管他们呢。

祁欢笑笑。

她吃了两口绿豆汤,又去看身边聚精会神写字的祁元辰。

一时兴起,就做起了干扰孩子学习的熊家长。

拿手指戳戳孩子的脸颊,小不点儿,有些人是挤破了脑袋的想做官,你呢?你长大了想不想做官啊?祁元辰转头,眨巴着眼睛看她,一副纯真无邪的表情。

郑妈妈从旁看得忍不住露出笑容:咱们小少爷以后是要承袭爵位的,怎么都好。

书读得好了,可以去考科举试试,若是读得不好,反正还有个爵位托底。

在外人看来,祁元辰这个小东西的前程是一眼能看到头的,前路一片通途。

可就是祁家现在这么一个波谲云诡的大环境,祁欢却当真是为自己母子三人未来的命运捏了把汗。

她伸手把祁元辰抱过来,摸了摸他软软的滑嫩的脸颊,只微笑着与他说:我们将来呢,做不做官都不重要,其实就算是商贾人家也好,做哪一行都不丢人的。

只要你持身端正,努力上进,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就好了。

祁文景自身难保,谁都说不准哪一天老头子就彻底失去耐性,将这个长子给彻底舍弃了。

祁欢从来都不敢将母子三人的指望放在她这便宜老爹身上,心里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祁元辰听得似懂非懂,也没说话。

郑妈妈却从旁听的着急。

在她看来,这侯府的爵位顺理成章就该由世子手里再传到小少爷手里,大小姐这话纯属歪理邪说。

可是看她只是逗孩子玩的,自己一个做下人的也不好太较真,便也忍着没说什么。

杨氏那边,她呆在永嘉坊的宅子里,却一直心绪不宁。

一来悬心杨青云今日去复考能不能稳定发挥,二来又怕就算杨青云这边不出差错,那家人也要从中作梗,想方设法把他挤兑出京……即便祁文景再三跟她保证,已经托祁文晏帮忙盯着打点关系了,她都始终免不了悬心。

杨青云上午去应考,中午便和一群同榜的进士相约吃酒去了。

这是他踏入官场的第一步,经营人脉是必修课。

等他微醺着回来,太阳已经西斜。

在大门口看见杨氏的马车,酒立刻就醒了,问门房的小厮:是姑母和表妹他们过来了吗?小厮道:表姑娘和表少爷没来,世子夫人却是早上就到了,她说叫您回来了先去见她。

好。

杨青云一撩袍角,进门直往杨氏所在的院子走。

走到半路,闻见自己身上的酒味,脚下就先转了个方向,回卧房洗脸漱口,换了身衣裳才去见的杨氏。

杨氏想见他,一来是问他今天发挥的感觉怎样。

二来——就是为了提醒他昨夜祁欢说的那件事。

那件事上,他们只是不约而同瞒着祁欢两姐弟,彼此之间说话很痛快,也不需要藏着掖着。

杨氏只需是把昨天杨盼儿在宫里撺掇人去挑衅祁欢的事告知,杨青云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之后见着天色渐晚,杨氏也就启程回府了。

杨青云亲自到大门口送她,一直目送她的马车拐出巷子,这才转身重新进了家门。

云北颇有几分胆战心惊:那家人到底想要怎样?竟是对着表小姐都算计起来?杨青云眼底神色一片阴暗冰凉,脚下不紧不慢的走在临水的回廊上。

西斜的太阳余晖落在水面,将血色一般的光芒反射到他线条流畅刚毅的面庞上。

他眼底暗色又被铺上一层仿佛是血光的色彩。

他们自然是想斩草除根,可惜这天下不能任由他们为所欲为说了算的。

他说,不到最后一刻,没人愿意鱼死网破,可若真是将来到了那一步……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杨家便是豁出去落草为寇,屠了他们那一窝披着人皮的畜生又如何?想他们杨氏一族,也是相传几世的清白人家。

他们务农经商也好,科举入仕途也罢,这一路走来流的都是自己的血汗。

这世上,每个人都向往一个清白美好的前程未来,若能在史书上留一笔,那也便再无憾事了。

自他祖母开始,他们杨家就在商道上跑了几十年,黑道白道上总归都是有些手段可使的。

尤其是近年来,自他大哥接手家业以后,更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和安排。

杨成廉再是仕途通达,位高权重,他也不过一介文臣罢了,自家若真想和他同归于尽,能留他家里一个喘气儿的都算发挥失误。

只是——不真逼到无路可走,谁也不愿意这么做。

一个人豁出去不难,难的是身后一大家子都要一起被献祭牺牲掉。

所以现在,大家还是彼此掩饰太平的继续先耗着吧!这边杨氏回了家,吃晚饭时祁欢自然问起杨青云去复试的情况,杨氏转述的是杨青云的原话——尽人事,听天命!他那人向来乐观豁达的,祁欢想,就算错失庶吉士名额,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打击。

但显然,杨氏对此还是颇为期待的。

二房这边,祁文昂这日回来的比较早。

岑氏去自己娘家找她兄弟商量给祁元铭谋差事的事,那边果然是推诿,说是叫她先回来跟祁正钰父子商量,娘家那边出面总是不好的。

岑氏为了儿子,只能再回来与祁文昂商量:铭儿今年才十九,叫他一个人背井离乡去放外任,我是真的放心不下。

本来这届祁元铭如果成绩出众,家里是准备借势给他议亲了。

可现在这个样子——议亲也挑不到什么家世太出挑的姑娘。

这一点上,岑氏和祁正钰还有祁文昂父子的想法倒是一致。

娶媳妇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与其随便将就一个,不如再等等看。

现在,祁文昂健在,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没道理跟着儿子去放外任,要走便只有祁元铭一个人走了。

男子汉大丈夫,叫他出去历练历练是好事。

祁文昂道,这事儿你别管,我与父亲自有打算。

祁元铭考了个倒数,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脸上无光。

要不是涵养好,又压得住脾气,早把人叫过来当面训斥打一顿了。

所以,祁文昂这会儿的脸色着实算不上好。

岑氏眼见着说不通他,就开始掏出帕子抹眼泪:你们所谓的打算就是把他远远地赶出京城去,自生自灭!不就是科举没考好吗?再是不好,他也中了,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给人做父亲和做祖父的。

你没看那孩子都自责成什么样了吗?你们还逼他?祁元铭最近极为消沉,几乎整日不出房门的,偶尔看见他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岑氏不提还好,提起这茬儿,祁文昂的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他猛地拍案而起,怒骂道:还不都是你惯的?男子汉大丈夫,赢不了也得输得起。

他考成那个样子,我和父亲有当面说过他一句重话吗?可是你看看他是个什么鬼样子?别人都在外忙着交际应酬,拉拢同僚关系,为着仕途做准备,他却一蹶不振,一副窝囊样。

现在不把他送出去历练,留在家里迟早被你养废了!岑氏原是硬挤出来的眼泪,被他重话一骂,就当真绷不住,大哭起来:那是我儿子,我心疼他还有错了……他俩人争执起来,一个哭哭啼啼,一个跳脚大骂,实在闹得难看。

却谁也没注意,这会儿门外祁元铭其实刚好过来了。

他原是因为听会安说这两天母亲为了他的事都已经求到舅舅家了,他比岑氏更清楚,祁正钰和祁文昂决定的事,他们母子扭转不了,是想过来表态把这事儿定下来的。

结果,被祁文昂隔门一通骂,也没脸再进去,又闷声回了前院。

次日一早,祁文昂上衙门之后,岑氏还是不死心,肿着眼睛坐上马车又回了娘家。

祁欢算算日子,知道杨氏最近心思都在杨青云那,在家也未必呆得住,就撺掇着母子三人往同济医馆给杨氏刮痧、泡药浴去。

这天,却是适逢老侯爷祁正钰休沐,小姑奶奶祁文姮一家四口齐齐登门辞行。

姑爷凌至诚的外任定下来了,往吕州府任通判,还是正六品。

老头子近年来不仅彻底放弃了这个小女婿,并且还对他越来越不满。

按理说祁文姮一家都登门了,他不高兴也该做做样子,可老爷子实在太有大家长脾气了,不喜欢这个小女婿,就直接推脱自己另有应酬,竟是当着女儿女婿的面摔门而去。

凌至诚在官场混了多年,多少也有几分文人倔气的。

再者——如今他也不指着岳家扶持,就连本来可以留在京城安心养老的好日子都被老丈人搅和了,非要让他去放外任,他也一肚子火,随后也找借口直接回了。

余氏那里叫骂一通,却还是吩咐人备了席面好生招待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和两个外孙女。

祁文姮母女在祁家徘徊,一直到日落时分才走。

祁欢下午陪着杨氏又去看了两个铺子的生意,耽搁了时间,就干脆在外面把晚饭也吃了。

当时天色已暮,他们马车拐进巷子时,正好看见大门口的祁文姮母女上车离开。

她们走的是巷子另一边,因为双方关系不好,祁文姮看见杨氏的车驾过来反而催促着自家人赶紧走。

杨氏也不以为意。

母子三人下车进府。

往后院走的路上,祁欢突然觉得有点奇怪:是因为小姑丈放外任马上要离京吗?怎么他们一家不是一起来的?星罗心领神会,立刻去打听了消息。

等她回来,祁欢已经洗好了头发,正坐在梳妆台前绞干。

星罗说凌至诚受了祁正钰冷待,先走了,这一点祁欢能理解:那傍晚是小姑母她们母女三人一起走的?可是之前在大门口我怎么好像只看到小姑母带着凌娇娇上了马车?凌妙妙呢?当时天色都不怎么好了,星罗并未注意这些。

仔细想了想,却想不起来什么,只能忖道:可能是提前已经在车上了吧?但是自家小姐,不是那种空穴来风的性子。

谨慎起见,星罗便道:那要不,奴婢再去门房仔细问问?算了。

祁欢想想又觉得自己够无聊的,这疑心病可能得治治了,摆摆手道:管她做什么?凌妙妙要是真丢了,自有小姑母去操心着急,我们瞎管什么闲事。

应该就像你说的,我们看到她们的时候,她就已经先上车了。

在外面跑了一天,祁欢也是累得慌。

等到晾干了头发,就早早上床睡了。

本来是想一觉睡到自然醒,结果天才蒙蒙亮,就听见急切的拍门声:小姐,小姐睡醒了吗?快起来!祁欢没有让人睡在她房里给她守夜的习惯,所以晚上都是把星罗她们赶走的。

她迷迷瞪瞪爬起来,随手捡了件衣裳披上。

星罗喊的这样急,她本能的反应就是杨氏身体不舒服,或者祁元辰出什么事了,人瞬间就彻底清醒了。

跑过去开门,一边又把胳膊往袖子里塞:什么事?是母亲……不关夫人的事。

星罗道,是前院,那边闹起来了。

夫人带着云娘子已经赶过去了,让人传话,叫您去安雪堂帮忙看着点儿小少爷,叫你们千万别往前院去。

这阵仗,显然是出什么大事了!既然不是杨氏的问题,祁欢暂时也就不那么急了,转回屋里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裙,抓起一根发簪随手挽了个发髻就赶去了安雪堂。

过来喊杨氏的人动静太大,一并把祁元辰吵醒了。

杨氏怕下人哄不住,这才叫人赶紧过去喊的祁欢。

这会儿那小东西还在房里洗漱穿衣裳,祁欢就揪住把守院子的金妈妈问:到底出什么事了?金妈妈脸色铁青,虽然不想跟她说这样的事,但也不能瞒着,只能闷声道:凌家表小姐,昨儿个夜里和二公子睡一屋里去了。

祁欢:……我勒个去!这特喵的什么惊天猛料!凌妙妙优秀啊,这花样层出不穷,终于被她逮住机会开出把大的,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