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大门上面挂着两家牌匾,这事别说闻所未闻,主要是——它也不对劲啊。
此时大门前已经停了不少的车马轿子,前来恭贺祁文晏乔迁之喜的客人陆续登门,大门口负责接待客人的是祁文晏那个亲随风临,和府上新聘的管家,一个四十岁上下,看上去十分干练的男人。
顾瞻也有点懵。
但他随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就拍拍祁欢的肩膀:你等我一下。
转身大步走开,去到旁边,跟正在给二人拴马的江玄说了句什么。
江玄诧异的后退两步,扯着脖子看这边宅子的大门。
之后,两人又交谈了两句,顾瞻才走回来。
祁欢再次递回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那个……顾瞻的神色看上去依旧有几分不自然,甚至有几分哭笑不得,这宅子现在不是你三叔一个人住,说是隔成了两家,另一边住的是我家的一个亲戚。
这么巧的吗?祁欢暂时也没多想。
可是看着那大门,那匾额,依旧还是百思不解:既然是分成了两家,那就把正门封了,各自重新开一道门进出不就行了。
顾瞻也是第一次来,这事他也解释不清,只道:先进去见过祁大人再说吧。
由于祁文晏这波操作实在够奇葩,也不仅是他二人纳闷,其他道贺的客人也是有一个算一个,确认过门脸儿和牌匾之后都要驻足琢磨一阵,跟大门口迎客的风临再三确认,确定没找错地方才敢往里走。
祁欢在祁文晏面前是晚辈,甚至还是个孩子,所以她就是吃白食空手来的,顾瞻则是特意准备了礼物。
祁欢站在旁边等着他去和祁文晏的管家交涉完毕,正待要往里走,却被风临拦了:大小姐,走这边。
祁欢狐疑的顿住脚步。
也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登门的客人全部被他拦截,走的都是影壁左边入口。
祁欢也没多问,和顾瞻一起走进去。
绕过影壁,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过了影壁开始,一堵高墙笔直的竖起来,妥妥的一个直男式一刀划开的切法,将整座宅院一分为二。
好好的一座园林,美感全败了。
祁欢一个美术生,向来对审美有点比旁人都严苛的要求。
震惊之余,她便是遗憾扶额:我三叔我就不说他什么了,跟他比邻而居的人怎么也忍得了?他们这宅子分的……怕是不怎么愉快吧?怎么看怎么像是两口子离婚谈崩,然后一拍两散,家具被褥全部拿刀劈开,一人一半的极端分法。
这怕不是——彼此之间都已经水火不容了吧?就这?还做邻居?她三叔那么沉稳内敛一个人,这是跟谁啊,会幼稚的置这种气?祁欢突然对隔壁的邻居无比好奇起来。
她转头,目光炯炯盯着顾瞻看:隔壁的是你家的什么亲戚?我记得……这宅子该是陛下御赐给我三叔的吧,难道是你们家人仗着皇后娘娘撑腰,仗势欺人,把他给惹毛了?顾瞻这几个月,一门心思都在祁欢身上,而且云澄说是住在国公府,可一个月能回去住个三五天就差不多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军营的。
再加上男女有别,虽说两人辈分上差了一辈,可年龄上却没差多少……顾瞻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舅舅,总不好时刻盯着,查问外甥女儿的行踪和起居情况吧?所以,他压根就不知道云澄另外找了住处的事。
还是昨天入夜他从兵部忙完回去,府里人说云澄搬了出去,却不是回宫里。
在这京城之内,顾瞻并不觉得云澄换个住处会有什么不妥,甚至她的东西也是国公府的人帮着送过去的,她身边又随时带着皇帝给她的几个身手绝佳的护卫。
所以,意外之余,顾瞻就只是叫来府里管家问了详细情况,知道云澄是搬到了宫城边上一座新宅子,还是宫里帝后给准备的,他也就没再多管。
只是谨慎起见,又问了详细地址,叫江玄连夜赶过来确认一下具体位置。
当时应该是牌匾还没挂上去,夜里云澄并没有宿在这宅子里,又回了军营,而江玄也没进来,所以,并不知道这道大门里面的猫腻。
顾瞻此时也有些说不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动声色掠过祁欢打趣的问题,牵了她的手:走吧,过门是客,咱们还是先去见过祁大人全了礼数。
这宅子隔成两半之后,地方就没那么开阔了,往花园和后院走的都只有一条回廊。
回廊是沿着进门就一眼可见的那个巨大的荷花池修建的。
这时节,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
满池郁郁葱葱一望无际的绿。
有风拂过,池塘里就掀起大片翠绿荡漾的波浪,夹杂着荷花的馥郁香气,弥漫了整座宅院。
这景致,可谓叫人心旷神怡的美好。
这荷花池倒是没从中间砌墙分开,可能是不想破坏了这么好的一池景致,但也可能是因为池子太大,要从水底砌墙不方便……总之,祁欢二人走在这边回廊上,极目远眺,视线越过整个荷花池,是能看见对面的回廊和亭台楼阁的布局的。
祁欢玩味着又随口道了句:这说是分了两家宅院,可又好像没全分。
这荷花池里景致这么好,回头放一艘小船下去,划船就能去对面了。
顾瞻的脸色,瞬间变了变。
但是他克制的很好,还没等祁欢发现,他就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眸中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一向低调不近人情的祁文晏,这天的乔迁宴却办得极是热闹。
他请了一些人,然后另有一些是听说了,主动登门巴结。
可能是秉承着抬手不打笑脸人这样的原则吧,但凡登门的客人他一视同仁,全部请了进来。
顾瞻带着祁欢去到厅上时,那里已经高朋满座。
三叔。
祁欢走上前去,含笑给他见礼,我们来贺你乔迁之喜。
顾瞻作揖,态度有晚辈对长辈的谦逊,但同时亦是不卑不亢,自有他自己的风骨:祁大人。
祁文晏微微颔首,看了眼他们身后,没见到祁家人,也是难得,居然主动询问了一句:你爹娘呢?他们要跟二叔一起过来,加上早上刚起床,辰哥儿又磨蹭的很,所以要晚一会儿才到。
祁欢道,他们叫我先过来看看,三叔这里是否需要帮衬?不用。
祁文晏道,府里的人都能料理。
说着,他又多看了顾瞻一眼,继续道:我这里不得空,你们自己四下里逛逛走走去吧。
祁欢并不过分给他献殷勤,只点头道:好。
刚要再转身出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忍不住多嘴又问了一句:对了三叔,你对面的邻居,我看你们两家共用的一道大门,应该是两家的关系还不错?今日你这边设宴,也请了他们前来吗?祁文晏的神色如常,语气淡淡的随口道:她应该不在家。
看上去,也不像是关系有多好,或者多热络的样子。
祁欢见状,便就识趣的没再多言。
她和顾瞻从厅里出来。
祁文晏这里她是头次来,又因为是自家三叔——祁文晏拿着她当小孩子看,她也不客气,一时兴起,就拽上顾瞻,两人沿着祁文晏那道分水岭一样的隔断墙一路走过去。
且走,祁欢且是点评:我三叔这人当真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说是出来自立门户了,这宅子就不能好好修一下吗?你看这……这座小院的入口在对面,中间砌了墙,他这边就这么窄窄的六尺宽的小暗巷了,直接拆了不行?留着又没什么用,以后下雨还积水的。
顾瞻循着她的视线看了两眼,抿着唇,不予置评。
两人继续走。
又遇一座乱石堆叠的小山,怪石嶙峋,约莫是一丈多高,顶上建了一座视野极好的小亭子。
祁欢一时兴起,想上去吹吹风,鸟瞰一下风景,结果绕着祁文晏院里这半边地方找了个遍也没寻到上去的台阶。
顾瞻道:这凉亭的入口应该也在隔壁。
祁欢仰头盯着上面的凉亭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
顾瞻见她不动,就主动牵起她的手:你要想上去,那我们去对面?祁欢这才重新抓住了重点:是啊,你说对面住的是你家亲戚,是什么亲戚啊?关系还不错?顾瞻笑了笑,只模棱两可道了句:是一个以前一直借住在我府上的晚辈,可能是觉得我回来了,不太方便,就搬出来了。
祁欢没有多想,她对这亭子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执念,再看看艳阳高照的天色,便拒绝了:我三叔不是说对面的不在家吗?虽然共用一个门脸儿,到底也是两家人,主人家不在,我们过去也不太好。
天有点热,我们去回廊上,找个地方纳凉。
顾瞻顺从的被她拉着走了。
他并非刻意想要隐瞒祁欢住在对面的云澄的身份,只是云澄的身份过于特殊,现在又蓦然发现她和祁文晏成了邻居,他心里便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这些年,帝后二人都将云澄保护的很好,在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之前……谨慎起见,并不想过多的谈论甚至评论这件事。
他二人走回荷花池边上,为了清净,就没有往前院去,而是在池塘的这一头,找了个僻静处。
顾瞻靠着一根廊柱站着。
祁欢与他面对面,坐在回廊的栏杆上,顺手折了一片最大的荷叶,做帽子扣在头上。
正在和顾瞻玩闹,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对面就蹭的站起来。
起的太急,险些一头栽进荷花池里。
好在是顾瞻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手,扶着她腰身又将她按坐回去:小心点儿。
祁欢抓着他的手,却是目不转睛盯着对面回廊上大步流星走过去的姑娘侧影。
那姑娘身上穿着军中的软甲,身姿落拓挺拔,侧影的线条轮廓一如初见时那般利落洒脱。
虽然中间隔了个巨大的荷花池,祁欢还是笃定自己一定没有认错人,那就是上个月和她在宫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待到姑娘的身影走下回廊消失不见,她才收回视线看向顾瞻,我一直忘了问你,上个月我在宫里见过她,她是谁啊?她原是想具体描述一下,毕竟这姑娘的特征极其明显,她脸上有道疤……可即便祁欢内心并无半分鄙夷之意,却依旧觉得这样刻意的描述她的外貌是种亵渎和极不礼貌的行为。
所以,话到嘴边,她又临时选择了闭嘴。
顾瞻虽然本没打算现在就与她多说,可既然当面遇见了,他就没再继续瞒着:是,她就是之前一直住在我府上的亲戚,我亲外甥女儿,云澄。
祁欢立刻明了:那不就是……太子殿下的孪生妹妹?她就是陛下的昭阳公主吗?怪不得,那天在宫里遇见,连云珩和云峥那些人都得如众星拱月一般让着她的!皇帝的公主!皇帝陛下唯一的女儿,也是嫡出的女儿!可是这位公主……到底还是颠覆了祁欢脑海中的固有认知。
她眼巴巴的看着顾瞻。
顾瞻唇角扯出一个笑容,面上神色很平淡:我姐姐当年怀的是双胎,怀孕的时候又十分辛苦,生产时候两个孩子里面太子长得比较好,云澄就十分瘦小羸弱。
我姐姐是陛下的继后,有些事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在她入主中宫之前,陛下的后宫里曾经有过几年无主的日子,各宫都在博弈这个皇后之位。
我姐姐生产那会儿,错失了后位的德妃心有不甘,就联合了先皇后留下的几个死忠奴才趁虚而入,对她和孩子下了手,当时太子侥幸逃过一劫,可混乱中……他的语气微微涩然,不由的顿了一下。
祁欢于是了然:昭阳公主脸上疤痕便是那时留下的?顾瞻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祁欢的错觉,她觉得那一瞬间他眼眶有点红。
第226章 他是不是得管我叫舅母?(二更)顾瞻的情绪,到底也没有泄露的太明显。
随后,他往旁边别开了视线,继续说下去:陛下和我姐姐,乃至于云湛,他们都觉得对不起她。
伤口太深,根本无法修复医治,她又是个女孩子……他们都怕她受到伤害,所以就对外掩下了那场后宫祸乱的细节,之后便一直宣称是公主身体孱弱,需要静养,被送去了温泉行宫。
起初的几年,是陛下怕她受不得旁人异样的眼光和议论,一直严密保护,没叫她公开露面,对宫里更是下了禁令,不准任何人私下议论公主,或是将公主的真实情况外传。
话到这里,他却又突然笑了一下,语气里便有了几分淡淡的骄傲。
继续道:可是这丫头大概是天正反骨吧,别人家的女儿娇养起来,多会养成刁蛮嚣张和欺软怕硬的性格,她的性子却极好,自懂事起就未曾因为容貌之事困扰过,并且一意孤行,非要去军中谋个职位,不肯呆在宫里无所事事。
云澄当时的原话,其实挺震撼的。
那时候她才刚刚十二岁。
虽然从小跟着顾瞻和云湛他们习武练功,身体锻炼的不错,可毕竟是双胎里面先天不足比较虚弱的一个,那时候她身子骨儿还是瘦瘦小小,干巴巴的一个,十分的稚嫩。
她当着皇帝的面闹脾气,争吵。
她说:我不要待在这个后宫混日子,父皇你后宫里这么多的女人,她们除了涂脂抹粉和勾心斗角的糟蹋日子,这辈子到底活得什么劲儿?父皇你能养着她们一辈子,自然也能锦衣玉食的奉养我一辈子,可是说到底,她们哪怕就只些摆设,也好歹有个一技之长,可以以色侍人,那我呢?她又说:你看见宫里这些人看我的眼神了吗?人人都怕您和母后,他们面上表现的对我再是恭敬,可是谁都知道,他们看我像是看废物,甚至是怪物。
能像看待一个乞丐对我抱有几分怜悯的,便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善意,在他们更多人眼里,都是鄙夷,讥诮和不屑。
她还说:当我身在高位,享受到了旁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荣耀时,我在他们眼里就会变成十恶不赦之人。
其实我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不管他们是羡慕嫉妒还是仇视,谁都改变不了我身为觐朝唯一最尊贵的嫡公主的这份荣耀,可我就不想永远在这个阴暗的充满了恶意的皇宫里呆着了,我不想终有一日,真的把自己活成个一无是处,只有一身虚假荣耀的废物。
因为我不想在您和母后,还有哥哥的眼里都变成一个真正面目可憎的怪物。
一个人,即使心如磐石,也不能够长时间呆在一个过于阴暗的环境里。
因为人心在坚韧的同时,又是极脆弱的东西。
它太容易动摇和受到外物的影响了。
二十岁朝气蓬勃,受万千宠爱的小公主,那时的她,心思无疑是开朗和阳光的。
万千荣耀加身,父母兄长的宠爱,叫她有足够的资本和后盾去面对和迎接周遭所有的恶意和虎视眈眈的窥伺。
可——那也只是那个时候的她而已!不得不说,她是个很通透也很有远见的姑娘。
而她既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本来就对她抱有亏欠的皇帝即使再舍不得,也只能咬牙顺遂了她的心意。
而云澄破例进了京郊大营,自然也是靠的挂名在平国公府名下的关系。
她原就是拥有特权的公主,投胎投的好,那也是她个人的本事,而并非原罪。
她不想被完全困在那个身份制造的阴暗牢笼里,可该是她的就是她的,借了一点顾家的关系保她在军中争得一席之地并且飞快的站稳脚跟,她亦是活得坦然。
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求能立多大的功劳,总归她不再是个只能依附于旁人的彻头彻尾的废物了。
而在军营里,有个更大的好处就是——跟一群军旅粗人混在一起,行伍之人,谁人身上没有几道疤?没有人再会吃饱了撑的,对她的容貌品头论足,因为她脸上的旧伤就阴阳怪气的投来异样打量的目光,毕竟在这个军营里,大家信服的是你的战功和本事,而不是靠着一张脸混吃混喝的。
她像是一朵向阳而开,开得肆意张扬的花儿,知道去哪里寻找适合自己扎根和生长的土壤。
无声无息中,将烙在身上的不良印记变成寻常。
所以,一晃数年过去,今时今日的昭阳公主依旧活得明媚又张扬。
祁欢是个防备心比较重的人,很少会对什么人一见钟情的生出好感来,云澄就算一个。
人心的自信、坚韧、与明媚,即使不宣之于口,也总会通过气质,眼神,甚至行为动作,在无形中表露出来的。
那姑娘身上,就天然的带着这种散发着美好氛围的感染力,强烈到会叫人下意识忽略她的残缺。
她是个豁达乐观的好姑娘。
祁欢由衷的感慨。
说着,不由的目光深深看了顾瞻一眼: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姐姐能做一国之母了,她一定是个心有丘壑,特别通透明慧之人。
顾瞻和自己的姐姐,外甥外甥女儿感情都好。
听到别人夸赞自己重视的家人,这自然也是一件特别愉悦身心的事。
他眉目之间,先前提及旧事的那一点惨淡彻底化开。
他依旧是双手抱胸,靠着柱子,以一个居高临下的视角与祁欢对视,挑眉道:我们在说云澄那丫头,你怎么就扯到我姐姐身上去了?祁欢理直气壮道:小公主也不可能是凭空长那么好的,照你说的,皇帝陛下养女儿时就是个没有任何原则的女儿奴,还指望他能导人向善做榜样吗?公主殿下的聪慧豁达,自然就是从皇后娘娘那里言传身教得来的。
言罢,忍不住又是一声更重的感慨:皇帝陛下真是好福气。
也不仅仅是云澄,顾瞻和云湛也都是养在顾皇后身边,受她耳濡目染长大的。
太傅们的教导,固然要占一部分,但是大概率上对一个人的人格塑造方面作用最大的还是陪伴成长的长辈。
顾皇后看着长大的这几个孩子,若是只有个别出色的,那也可以说是巧合,可是顾瞻他们三个瞧着个个都是根正苗红的……可见,顾皇后的人格魅力巨大!所以说娇宠文都是骗人的,一个真正合格的一国之母并不是什么人想做就能做的!祁欢这话说的无心,顾瞻却瞬间想到之前秦颂提过的事,眸中不禁再度闪过一抹黯色。
祁欢兀自感慨完,久久未得他回应。
抬头去看,见他失神,就抬手扯了扯他袍角:你怎么了?哦,没事。
顾瞻飞快的敛下神色,眸色再度变得清明,这几天在兵部跟他们议事,突然想到个换防的方案,走神了。
祁欢不疑有他,确实也没再从他神情之间看出异样来,就有些神秘的冲他眨眨眼:哎,连我这种不理窗外事的都知道皇帝陛下极是宠爱昭阳公主,就算公主要从你府上搬出来,他总不至于抠门到连个完整的宅子都舍不得拨给自己的女儿吧?她的心思向来活络,顾瞻倒是不奇怪她会立刻捕捉到重点。
顾瞻一开始之所以不想和她主动提对面住的是云澄,也是因为他怀疑上了是他那皇帝姐夫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搞事情。
他勾着唇,笑容明显透出几分宠溺,沉吟着道:这宅子的事我之前确实未曾关注,不过上个月你们进宫那次,我知道陛下设琼林宴的原意是想哄着云澄回宫挑驸马的。
那天……祁大人是他破格,也是特意找过去的。
现在——这大概就是贼心不死吧!印证了心中猜测,祁欢顿时乐不可支起来:若是皇帝陛下亲自做媒,这事儿怕是想不成都难吧?也未必。
顾瞻若有所思看向对面,很认真的思索道:云澄那丫头也有点被宠坏了,我行我素的厉害,依着我对她的了解,我猜是陛下用了什么手段诓骗,她自己压根不知道陛下动的是撮合姻缘的心思,否则的话她绝不可能这么配合的搬过来。
这件事,只要最终她不点头,就谁说都没用。
祁欢觉得很稀奇。
原来高高在上如皇帝老子,在催婚自己女儿这方面都是捉襟见肘,小心翼翼的跟孙子似的。
当然,归根结底可以总结一条——这个皇帝陛下私底下脾气是不错的,不是那种唯我独尊的大家长作风。
昭阳公主年纪还小嘛,着什么急?祁欢不以为然。
顾瞻失笑:如此说来,你对祁大人倒是信心十足?祁欢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抿唇轻笑:我虽然不了解你外甥女,可我了解我三叔啊。
你外甥女儿是情窦未开的丫头片子一个,她不懂陛下的良苦用心,那是她单纯。
我三叔可是混官场都混得游刃有余的老油条,你以为他会不懂皇帝陛下的用意?因为祁文晏那个人实在是过于冷淡和不好相处了,的确,这就给顾瞻也造成了一种固有认知——认为他在男女之事上也一定是冷淡漠然,不开窍的。
听祁欢这样说,他不由的又慎重几分,不确定的又对上了祁欢的视线:你说他是顺水推舟?祁欢冲他挑了挑眉,纠正:我说他是扮猪吃虎,他心思多深啊,鬼知道背地里都打多久的如意算盘了,没准都已经定了无数方案,等着攻略人家小姑娘呢。
她跟祁文晏虽然接触也不多,可是家里数次事故累积出来的经验,叫她对这个人确实是有一定了解的。
祁文晏不近人情是真,若他不是顺水推舟为了遂皇帝的心意……不管云澄怎样,他是指定不会搬到这里来住的!而且——年轻权臣配当朝公主,这才是正常剧本的正常剧情走向嘛!祁正钰之前那胡编乱造的什么鬼?往杨氏和祁文晏脑门上泼脏水,他那脑洞开得可真够大的,大到让祁欢都跟着受了不小的惊吓。
虽然她从一开始没信过祁正钰的胡编乱造,但是说实话——自从叶寻意赶在那个当口去试图勾搭祁文晏,那件事发生之后就总叫她惴惴不安。
叶寻意拿的可是个先知剧本,她当时去找祁文晏不会是空穴来风,祁欢就很怕照着原剧本发展的话,杨氏和祁文晏之间会不会因为那个莫须有的屎盆子而造出什么悲剧来。
现在,看祁文晏彻底搬出来,和本家那边撇清了关系,并且还有了顺理成章的人生目标和cp线,她才觉得隐患没那么严重了。
所以,现在从不为人知的私心上来讲——祁欢是比任何人都盼着祁文晏能拿下云澄,去和这小公主光明正大凑一对儿的。
只不过么……突然想到后续的可能,祁欢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皇权为尊,如果以后我三叔跟你外甥女儿真成了,他的辈分是不是得跟着妻族去论,那他岂不是得喊我做舅母了?顾瞻:……鉴于她三叔那张冷淡到极致的禁欲脸,实在太有反差萌,未来舅妈直接笑趴在栏杆上拽着自己未来相公的袍角打滚。
顾瞻怕她一时兴起滚水里,正待要去拎她起身,然后动作一僵,看着祁欢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准外甥女婿规规矩矩喊了声:三叔。
祁欢的笑声戛然而止,匆忙回头——果然就看到面无表情的祁文晏就站在她身后。
她也不确定方才自己和顾瞻的谈话被他听去了多少,总之——无论如何,最后这两句肯定是听到了。
祁欢脑子里轰的一声,霎时就出了浑身的冷汗。
她一股脑赶紧爬起来,也顾不上整理衣裳仪态,第一时间就是吓得赶紧跑到顾瞻身后躲起来,借他的身板儿挡了自己大半边身子,一边用力揪着他的手指壮胆……她这才重新看向祁文晏,嗫嚅了一声:三叔……那个……想插科打诨两句,可是喉咙发紧,话也说不出来,索性溜之大吉,拉着顾瞻就跑:我们还有事,中午饭就不在您这吃了。
顾瞻任她拉着,两个人沿着荷塘边的回廊一路狂奔。
祁文晏依旧是容色淡淡的转身去看。
少年竹青色的袍子和少女娇嫩粉色的裙裾交叠扬在雕梁画栋的风景里,随着他们有些慌慌张张的笑闹声一起留在风里,那是好一副张杨明媚的青春画卷。
然后,他眼角余光瞥见荷塘对岸的另一道风景,便是抬脚疾步朝大门口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