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亲, 是……塔主塔勒斯大法师本人?虽然在这句话落地的那一刹那之前,爱丽丝已经从很多细节中隐约猜到了塔勒斯大法师要说什么,但当这句话真正被说出口时。
那种强烈的不可思议感, 还是将爱丽丝完全笼罩,以至于让她没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呆立着。
爱丽丝从小到大, 对父亲这个角色有过许多想象。
大多数时候,她猜想他是个糟糕的人, 不负责任地抛弃了母亲和她;但偶尔她也会想,或许她的父亲会像罗姆师父, 很多时候不太靠谱, 但对她很温柔, 能教给她种种的事情。
有时候,爱丽丝会回想起她和罗姆师父初见时的场景, 心里想如果罗姆师父是她的父亲就好了。
可惜这件事绝不可能。
再后来她到了这里,到了这个她父亲真正成长起来的环境。
有的时候, 当她在塔楼的楼梯里遇上那些红头发的男性法师, 她会一个个细看他们的面孔,想象这些人之中, 究竟哪一个可能是她的父亲,如果他们真是她的父亲, 有可能会和她母亲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弗拉梅尔家的法师容貌出众,爱丽丝在这里见到的每一位红发男魔法师都仪表堂堂。
这些人有的轻佻, 有的严肃, 她的母亲究竟是与谁在一起才有了她?也或者, 她的父亲不是这样一个学院派的法师,而是在旷野上用石头搭成塔楼居住的野法师。
爱丽丝听说过这样的人, 虽说弗拉梅尔家处在法师顶层,偶尔也可能会出现那么一个异类,明明可以在法师塔过优渥的生活,却一定要做一个疯疯癫癫的野法师。
如果她父亲是这样一个人,似乎显得更合理。
但爱丽丝从来没想过,一次都没想过,她的父亲会是眼前这个男人,是这位穿着三重法袍、手里拿着宝石权杖,面容极为年轻的塔主大法师。
他的这种样子,和所谓的父亲角色完全格格不入,如果要把他当做父亲,总让人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错了位。
之前她还想过,莉莉埃尔要做埃蒂安的母亲,似乎是显得太年轻了些,让人没法想象,更不能接受。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是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人是弗拉梅尔法师塔的实权人物,他不是国王也不是贵族,但就连国王和贵族也要向他低头。
他高高在上,法袍上绣着星辰,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令大地震动。
即使往前推算,把时间定格在她出生之前,他亦是弗拉梅尔法师塔最出名的年轻导师,法师塔中一颗最耀眼的新星,只要伸手就能碰到月亮。
而她的母亲却那么平凡普通,只是寻常人家出身,也没有什么格外出众的美色,在有了私生女之后,甚至连一份稍微好一点的工作都找不到,只能靠给人洗衣服谋生。
像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与她的母亲有所牵连?爱丽丝呆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出了声:但但但但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曾经对你说,我们塔内的很多法师在游历的过程中,私生活并不是很检点。
大法师露出愧疚的神色,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显出一种古怪的错位,正如他承认自己是爱丽丝的父亲这件事也让她觉得错位一样,我并非一出生就是你现在看见的样子,那时候我才二十几岁,虽然并不像现在的许多年轻法师那样,认为纵情狂欢是探索法术新边界的途径,但在我真正成为大法师之前的那段时间,还是多少有点……迷失了。
那一阵我离开了东边,到国境的那一头去游历,有些时候,我并不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爱丽丝目不转睛地看他,张了张嘴,说出一句话。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你甚至不记得她了。
这句话算不上是种谴责,只是一句陈述。
但爱丽丝感到自己的心似乎碎裂了,不是为她自己,是为她的母亲。
为什么这个人会什么都不记得?我四十四岁了。
塔勒斯大法师说,当一个人到了我这个年纪,许多记忆都会变得残破模糊,时间和人物也不再可考。
有些事最后会成为一个模糊的幻影,我不仅记不清经过,甚至不清楚它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我只能说,那并不是一场持续了很长时间的恋爱。
甚至也不是一段短暂的感情,那大概只是一夜的放纵……因此,我从未想过我居然会有个女儿。
塔勒斯大法师这样说着,从座椅上站起身来,绕过巨大的写字台,走到爱丽丝的面前。
他向她伸出手,似乎想要去碰一碰她的面颊。
爱丽丝没有躲开,但他的手指在离她还有两寸远的地方停住了。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大概没有这个资格,放下手,扭过头去,似乎有点害怕看她。
大法师的态度非常坦诚,坦诚到爱丽丝根本没法对他生气。
但她还是很恼火,她有点说不清自己生气的对象到底是谁,是他还是她母亲,抑或是非要追寻结果的她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向他问什么,但她还是问了:你有可能曾经爱过我母亲吗?哪怕……只有一瞬?这一句话问出口的时候,爱丽丝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但她想要亲耳听他说,好像只有听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她才能彻底死心。
如果我说我有可能曾经爱过她,或许你会感觉更好受一点,但我不能说谎。
如果我曾经爱过一个人,我是不会忘记她的。
我想,我们应该并不熟悉,恐怕谈不上有什么爱。
即使过去了六年,母亲的形象在爱丽丝的脑海之中依然那么清晰。
爱丽丝很难相信,她那个笃信着弗格娜的母亲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与一个没那么熟悉的男人共度春宵。
最糟糕的可能性出现在爱丽丝的脑海中,她感觉自己渴得厉害,但她还是问出了她最害怕的问题:那么,可能是你强迫了她吗?不可能!但你说你已经不记得了。
我是不记得了。
塔勒斯大法师说,但我不会违背一个女人的意志做出强迫她的事。
说完这句话,他很尴尬地笑了一下:对你承诺这样的事,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对不起。
他似乎想要安慰她,却不知道该怎样说。
此时此刻竟然显得出奇的笨拙。
如果让他的崇拜者看见他这幅样子,一定会非常惊讶。
不过爱丽丝没有余裕产生这样的感想,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你说,我的母亲会不会是……为了钱?不会的。
大法师迅速地说,那是你的母亲,你不应该瞎猜。
当然,当然,她不应该瞎猜。
爱丽丝觉得自己已然失去了理智,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的生日是十月。
爱丽丝说,如果往前推算,我母亲怀上我的时候,差不多是在新年刚刚结束之后……你能记起些什么吗?她情绪激动,盯着塔勒斯大法师,只想要从他那里挖掘出昔日的往事,哪怕只是一丁点,她想要知道她母亲的过去……她非知道不可。
你不该指望我的记忆。
大法师惨然一笑,它不可靠,没法给你提供你想要知道的事。
但我知道一种法术……或许可以把我们带回到当时的场景,让你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什么法术?头发是离人脑最为接近的部分,它会储存下一些流逝了的记忆。
塔勒斯大法师轻声说,只要将两个相识之人的头发放在一起,就可以进入这两个人见面时留下的记忆……你有她的头发吗?我没有来得及。
爱丽丝说,她的鼻子好酸,眼睛也好涩,她死了六年,甚至连一座坟茔都没有留下。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我想起该留下她的头发时,她已经不在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强忍着眼泪,不想在他面前哭出来。
但塔勒斯大法师此时并没有看她,他在想一件事:你有没有考虑过,乌鸦带走的尸体都去了哪里?他们说,乌鸦会把人类的尸体当做材料来研究秘术,但当我到东边来之后,我曾经看见街上有一些不是很一样的乌鸦……那些……是用死人的躯体做成的傀儡吗?大法师点了点头:你母亲死的时候还是个年轻女人,据我所知,乌鸦们不会那么浪费,把年轻好看的尸体拆散零卖。
拆散零卖这个词让爱丽丝颤抖了一下。
法师与亡灵法师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密切。
大法师说,但我是法师联盟的盟主,与乌鸦们的首领时不时会有一些接触。
如果我想要让他帮我寻找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办。
你母亲一定就在这里,在东边。
你想要……再看她一次吗?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为了避免剧透,删掉了一些留言。
在这里对留言被删的朋友说句抱歉,真是非常不好意思,希望这些朋友不要不开心哦。
虽然上一章的结果基本大家都能猜到,但后来的朋友如果不小心在评论区看到,感觉还是会很影响体验的吧。
总之请昨天被删了评论的朋友千万千万不要介意!小夜我真是超级喜欢和读者朋友们聊天讨论的!所以基本每条都会回复,不过我也在拼命控制自己不要剧透。
有时候遇到有些猜后面剧情猜得比较准的朋友,我就只能装傻啦哈哈哈。
不过为了不剧透,我似乎也应该在猜剧情猜错的评论下面装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