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东部之前, 爱丽丝再一次来到休利特工作的酒馆。
她知道,等她这次回去王都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东部, 即使她还有再来的机会,恐怕休利特和莉娜也不一定会留在这里。
无论如何,爱丽丝很想要在走之前最后再见他们两人一面, 这不仅仅是出于友谊,更是一种对过去的告别。
爱丽丝在这里告别了母亲, 原谅了父亲,也应该再见一见休利特和莉娜, 她的这次旅行才能算得上完整。
爱丽丝上次来这间酒馆时正是节日, 去掉了节日的装饰之后, 这间酒馆似乎显得比之前更破旧了些。
不过休利特的气色看起来比前一段时间好得多,脸上多出一点血色, 看来他和莉娜之间的问题已经解决,达成了共识。
他看见爱丽丝, 微笑着向她打了个招呼:你好, 爱丽丝。
内德和维奥蕾塔带着吉尔,也来到吧台前面。
休利特眯着眼睛看他们的红头发:这几位是……弗拉梅尔的法师?小店还从未接待过真正的法师, 失敬失敬。
内德点一点头当做打招呼,维奥蕾塔则压根没有反应。
不过爱丽丝能看得出来, 维奥蕾塔的态度似乎并不仅仅出于傲慢,更是出于谨慎。
这些弗拉梅尔法师从来没进来过这种东倒西歪的小酒馆, 对这种破破烂烂的地方和鬼鬼祟祟的酒客都不怎么适应。
从维奥蕾塔的表情来看, 她似乎很想直接丢出一个火焰魔法阵, 把整个酒馆烧得精光……不过即使是弗拉梅尔的法师也应当遵守不在酒馆动武的规则,因此她必须忍耐。
考虑到这里基本上是骗子和小偷们下班之后娱乐休闲的场所, 维奥蕾塔的紧张大概不是完全没道理。
这两位法师担任着护卫的职责,不能不小心谨慎。
不过小心谨慎的也不只是他们,自从他们进门以来,酒馆里的所有酒客都显得有点紧张,似乎在琢磨究竟应该留在这里把酒喝完,还是尽快脚底抹油,避免惹上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
吉尔倒是对此适应良好,他吹了个口哨:嘿,这地方好像挺不错。
不知道吉尔口中挺不错的标准究竟是什么,不过这酒馆确实具有一种微妙气氛,特别吸引喜欢用不正当手段赚钱的家伙。
按说爱丽丝他们身负使命,本来不该在这种地方闲逛。
不过她确实很想见休利特和莉娜,此时只能很不好意思地看了维奥蕾塔一眼。
我没关系的。
维奥蕾塔说,只要您高兴就好。
维奥蕾塔可真好,她虽然看起来冷冰冰,实际上却很善解人意。
为了减轻一点自己的愧疚,爱丽丝转头问休利特:有什么好一点的酒吗?能请这两位法师喝一点的那种?没有特别好的。
休利特说,不过有弗拉梅尔葡萄园出产的红葡萄酒,应该能让这两位比较习惯?爱丽丝看向维奥蕾塔,后者矜持地点了点头。
就那个吧。
爱丽丝止住了想要付账的内德,这一次让我来付——这里是我朋友的地方。
我不用葡萄酒。
吉尔插嘴,给我来杯便宜的淡麦酒就好。
这家伙还真是完全没有当俘虏的自觉,爱丽丝瞥了他一眼,还是让休利特给他倒了一杯淡麦酒。
吉尔似乎很想留在吧台这边听爱丽丝跟休利特说话,不过维奥蕾塔直接把他拽走,跟他一起坐在离吧台有一定距离的卡座里。
等到这些人都坐到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地方,爱丽丝也就稍微放松了一点,她问休利特:莉娜呢?过一会儿就来了。
休利特一边给她倒酒一边说,你来得挺巧。
再过几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爱丽丝隐约猜到他们出行的目的,但她还是问,去哪里?休利特稍微考虑了几秒钟:这大概应该要莉娜自己告诉你,由我说的话……好像不太好。
他们稍微聊了一会儿,莉娜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跟爱丽丝打了个招呼,就压低嗓音问休利特:那边的两个法师是怎么回事?哦,他们是跟我一起来的。
爱丽丝告诉她,我们要一起回王都,这多少算是……公务。
那个小孩呢?似乎是为了谨慎一点,莉娜仍然使用着刚才的音量,他看着可不像法师。
那家伙可不像看起来那么无害。
爱丽丝随口答道,他原本在北部的森林里做强盗兼小偷,偷走了你送我的匕首,这回又受人委托来找我的麻烦……总之我不太喜欢在打仗以外的时候杀人,如果干脆把他放掉,还不知道他要给我们找多少麻烦……所以干脆就当做俘虏带走了。
莉娜又往那边瞟了一眼,用不太赞同的语气对爱丽丝说:我觉得你在做一些不是很安全的事……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不能惹的人?爱丽丝当然惹了不能惹的人,无论雷切尔伯爵还是光明神,都不是好对付的。
不过事情的发展变化,并不是光靠爱丽丝一个人就能左右得了。
有什么办法呢?爱丽丝摇摇头,像我们这些舞刀弄剑的人,没什么真正称得上安全的工作可做……说起来,休利特说你们准备要离开这里了?嗯。
莉娜答应一声,我们可能要去北边。
她说过这一句之后就停下,一双眼睛看着爱丽丝,爱丽丝不出声,只是与她对视着,过了一会儿,莉娜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莉娜说。
爱丽丝抿紧了嘴唇。
你知道我曾经是阿尔涅的的信徒。
莉娜做了个手势,表示不想多提这件事,总之,当时我没什么选择余地。
但当我总算攒够了钱,可以脱离那里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当时我有点犹豫不决,因为我的钱不够养活孩子。
但有个佣兵送给我一柄贵重的匕首作为信物,还答应我说,等他从战场上回来之后,就和我一起养活孩子。
我就下定决心把他生了下来。
听到这里,爱丽丝大概知道了后面的故事:所以说,他没能回来。
他死啦。
莉娜说着,喝了一大口酒,我一个人当然没办法带孩子,只能把他送了人,再后来就遇到了休利特……总之差不多就是这样。
我知道这对休利特不公平,但我必须找到我的孩子。
莉娜一边讲,一边大口灌酒,虽说淡麦酒没什么度数,但当她讲完这故事,她的脸颊还是变红了,眼神似乎也有些迷离,显得格外心不在焉。
我不该让你给我讲这个。
爱丽丝说,你好像有点喝醉了。
莉娜漫不经心地摇头,眼睛一直看着坐在附近卡座里的法师和少年。
如果我儿子还活着,差不多就该是那么大。
她伸手指了指吉尔,不过他也可能已经死了……当年我找不到什么太合适的人家领养……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爱丽丝问,如果什么时候我还去北边,或许可以帮你留意一下。
他养母给他取名叫吉尔,不过据我所知,我离开之后不久他的养母就死了,所以他也可能改叫别的名字。
爱丽丝没太留意莉娜所说的后半句,她听到莉娜所说她儿子的名字,与那强盗少年的名字完全一样。
难道世界上真的会有这种巧事?她转过头去看那少年的脸,想要从他脸上看出莉娜的影子来。
那少年盗贼此时叼着一根麦秸吸管,正漫不经心地咬着,脸上竟显露出天真无邪的神气。
说起来,他的模样或许有点像莉娜,但长得好看的人或许都有点相像,爱丽丝也不是很敢肯定。
毕竟吉尔这名字,其实不算特别少见。
爱丽丝觉得她不应该贸然行动,她还需要一些更详细的信息。
她转回头来,向莉娜追问:他的头发是什么颜色?眼睛呢?稍微喝得有点醉的莉娜又一伸手指:就和那边那小孩一样——所以我才一直看他……你觉得他有可能是我儿子吗?毕竟他也是从北方来的。
莉娜大概只是随口说说,并不当真认为那少年就是她的儿子。
但爱丽丝知道那少年的名字,也知道他似乎没有什么家人……和莉娜所说的情况,恰能对得上。
爱丽丝短短十八年的人生之中,遇到过许多巧合,但这一次的巧合大概是最令人吃惊的,如果不把这件事告诉莉娜,她过后肯定会后悔。
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
爱丽丝看着莉娜,一字一顿,跟法师们坐在一起的那个小孩……他的名字就叫吉尔。
爱丽丝说完这句话,很紧张地看着莉娜的反应。
可是莉娜完全没有动,有那么一会儿,爱丽丝以为莉娜可能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当她考虑要不要再说一遍的时候,莉娜拿起托盘和酒瓶,腾地一下站起来:我过去给他们倒杯酒。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停电了……好烦。
我家的小区经常停电,尤其最近,下雨也停电刮风也停电,好在一般不会停很久。
【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