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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2025-04-02 01:40:34

天色又沉了几分。

陈砚刚才用的力气不小, 宋静原下巴上一道清晰的红印,很久都没消。

她皮肤薄,轻轻一碰就能留个印子出来, 之前在一起的时候, 陈砚不止一次说过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娇气。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宋静原心里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让她喘不上来气。

陈砚恨她是应该的。

那些难听的话连她自己想起来都会觉得愧疚,更别说陈砚从前是个多么骄傲的人, 在感情中顺风顺水惯了, 头一次被那么对待。

怎么可能不恨她。

朝思暮想地过了七年, 也自责了七年,在听见他这通控诉之后,反而心安了不少。

所以宋静原一直低着头, 等他全部发泄够了, 柔声说了句:对不起。

她喝了酒, 醉意没消, 说出来的尾音很软,乍一听好像还有点委屈。

路灯猝不及防闪了两下, 巷口有个废弃的蓝色招牌支在地上,被风拍得砰砰作响。

陈砚嗤笑一声, 睨着眼看她,眼底沉黑冷淡:有些事儿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搪塞过去的。

宋静原哑然。

她怎么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只不过除了道歉她说不出别的话。

想问问他过得好不好, 但是她知道, 自己没那个资格。

到最后,两人还是不欢而散。

陈砚好像也烦了, 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余光没再分给她一下, 似乎是看一眼都会厌烦。

……郑辰处理好那个惹事的男人, 回来撞见陈砚靠在门口的大理石墙上,手里夹着根烟在抽,白烟顺着下颌线向上扩散。

他侧脸骨相优越,又生了副痞帅的面孔,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

隔着浓稠的烟雾,郑辰居然在陈砚脸上看出了几分复杂的神情。

有落寞、有不甘、好像还有几分颓废。

他很久都没在陈砚身上看见过这种状态了。

包括今晚也是,本想给他接风洗尘,前半场还好好的,自从包厢里闯入一位不速之客后,陈砚身上的气压就低了下去。

他们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哪儿惹到这位爷了,也没人敢问。

后来他干脆甩手走人了,出门靠在走廊的过道里,不知道在等什么。

总之很奇怪。

他轻轻摇了摇头,走到陈砚身边:砚哥。

都处理好了?嗯,监控录像都调出来了,他跑不了。

大厅的玻璃门没关,夜风习习地吹进来,将陈砚额前的碎发吹乱,露出光洁的额头。

今晚给你这儿添麻烦了,多少钱我赔。

不用了。

郑辰摆手,砚哥你和我还这么客气啊。

再说,今天也是我这边安保做得不当,才出了这种事。

陈砚没接话。

一截烟灰扑簌簌掉下来,烫在手背上,陈砚浑然没管,半眯着眼,视线锁定在不远处那一袭白裙身上。

她抱着胳膊站在街边,似乎在等车。

看起来还是那副恬静乖巧的模样,身上带着熟悉的茉莉花香,连反抗都和从前一样绵软无力的,又瘦了不少,裙身下的两条腿细的像竹竿一样,恨不得风一吹就能倒。

好像还是记忆里那个不禁逗的小姑娘。

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陈砚自己也说不上来。

七年了,真的太久了。

他盯着那抹纤细上了出租车,身影消失在视线当中,心里的情绪也跟着翻涌起来。

、他转身拍了下郑辰肩膀:你晚上没喝酒?郑辰啊了一声。

帮个忙,我喝酒了不能开车。

陈砚说,你去开,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

-宋静原在巷子里站了许久,脚跟都麻了才回过神。

经过一番折腾,时间已经很晚了,她在原地剁了跺脚,从巷口出来,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报上自己公寓的地址。

远处的天空传来阵阵轰鸣,月亮藏匿在乌云之后,一场大雨兜头而下。

江北的天气和崎源很相似,雨来得总是很急。

细而密的雨点砸在车窗上,玻璃上起了层朦胧的水汽,将外面的夜景挡的严严实实。

宋静原不受控制地抬起手,在窗户的雾气上画了一笔,下意识写下了两个字母。

CY。

宋静原对着这两个字母愣了愣,还未来得及抹去,思绪却飘到了七年前的那个春雨夜。

那时她还没有完全摆脱掉宋泓明的骚扰,奶奶也还没有离开,陈砚每天都会把她送回家。

那天的晚自习结束后,她和陈砚去莱河街上买关东煮吃,但是还没走出几步,雨丝却毫无征兆地飘了下来。

陈砚把校服外套盖在她头上,拉着她跑到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虽已是初春,但寒冬残留下来的冷冽还未完全散去,司机师父将车内的暖气打开,没多久,窗上就蒙了一层雾气。

宋静原坐在车里,想起家里的烦心事,情不自禁地问:陈砚,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该怎么办?陈砚当时正在和谁发着消息,听见她的话,将手机收起来,眉头紧锁着:瞎说什么呢?宋静原眨了眨眼:我是说如果。

哪来那么多如果。

陈砚抬手圈住她的脖子,将人紧紧搂在自己怀里,他的体温隔着衣服布料传到宋静原身上,语气吊儿郎当的,但也透着几分认真,这种话不能瞎说,你知道不?宋静原当然也不愿意和他分开,便没再说下去,而是乖乖道:我错了。

勉强接受你的认错。

陈砚嘴上这么说着,但眼睛里多了几分笑意,又顽劣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不过还是得惩罚你一下。

过了不到半分钟,他的指腹又覆盖在刚才被他弹过的那个地方,像是真的怕弄疼了她,极其温柔地揉了揉,最后轻轻一吻。

窗户完全被雾气糊住,宋静原扭过头,手指在雾气上瞎画了个爱心图案,最后在里面轻轻写下两个字母。

CY。

来不及划掉,就被坐在身后的陈砚看见了,他挑眉笑了下,手在她脸上捏了捏:这是干什么呢?用这方式和我表白?那怎么不写全名?宋静原当时抿了抿唇,没说话。

暗恋的那段日子,她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心事,只敢在草稿纸上一遍又一遍地写下他名字的缩写。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种肌肉记忆还存在。

准确点说,她的基因已经对他产生本能爱意。

……二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在她家公寓的楼下停下。

宋静原付过钱后下了车,外面还在下雨,她快步跑到楼道里,自然也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一辆黑色宾利隐匿在夜色当中。

车内的人看着她平安上了楼后才松了一口气,喉咙苦涩:郑辰,我们走吧。

-开了灯,房间里空荡一片。

宋静原换下衣服去洗了个澡,酒精的作用还没完全消散,头晕乎乎的,人也没劲,勉强将头发吹干后,她直接钻进了被子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吹了寒风,她隐约有些发烧,睡得也不安稳。

一直在做梦。

先是在家里,她和陈砚说从今往后我们就别联系了,他在夜晚偷偷进了自己的房间,拥着自己说喜欢她。

再到那个废旧的工厂,他突破重重火海,抱着自己从窗户跳下来。

再到医院的病房里,陈砚从后面揽着她的腰,问她能不能别离开。

然后是在新城的出租房里,她掐着旧手机,像是犯了毒瘾的人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陈砚曾经发过来的语音。

最后是昏暗的巷口,他冷着脸,五官被夜色切割出一道阴影,说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搪塞过去的。

……命运的齿轮从未停止过转动。

兜兜转转,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糟糕的起点。

只不过他的怀抱再也不会属于她了。

第二天是周六,新闻部调休。

宋静原睁开眼已经是中午了,天色还阴沉着。

头和四肢都酸痛无力,嗓子燥得说不出话来,她掀开被子下床,去抽屉里翻了两片药,确定没过期,伴着热水喝下。

胃里空荡荡的,她又懒得去做饭,刚捞起手机准备点外卖,门铃响了起来。

祁安姐?你回来了?祁安是她大一在外面做兼职的时候认识的,那次她因为低血糖晕倒,多亏了祁安及时把她送到医院,两个人性子挺相似的,又都是崎源人,多了几分老乡见老乡的感慨,一来二去的,成了好朋友。

这么多年,祁安像个大姐姐一样,很是照顾她。

祁安手里提着两份热腾腾的外卖,宋静原给她拿了双干净的拖鞋,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你不是到外地出差去了吗?昨天晚上回来的,想着过来看看你。

祁安打量了下她的房间,行李都安顿好了?嗯。

宋静原点点头,你也知道的,我东西本来就不多。

祁安买的是两份牛肉汤面,那家馆子开在江大对面,宋静原不想吃食堂的时候就会去那里,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量给的很实惠,每份里面都有小半碗牛肉。

宋静原往里面倒了点醋,和祁安在餐桌两旁坐下。

工作上还顺利吗?祁安出差走的时候宋静原还没毕业,刚入职的那几天工作忙,也没什么时间发微信。

宋静原挑了一口面:都还挺好的,上司对我也好。

祁安瞧着她脸色不大对劲,伸手在她额头上贴了下:发烧了?是有点儿。

宋静原不太在意,已经吃过药了。

祁安这么多年都在她身边陪着,对她的事情多少都了解一点,也能察觉她情绪不太好,顿了片刻才问:是不是最近出什么事儿了?毕竟大多数情况下,宋静原都是个很坚强的姑娘。

宋静原没打算瞒着:我遇见他了,就在江北。

这个他是谁,祁安是知道的。

她皱了下眉:然后呢?宋静原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简单重复了一遍。

祁安抿唇沉默了很久,她想说点什么,但又怕哪句话说的不对戳到宋静原痛处,犹犹豫豫了好半天。

没事儿。

宋静原轻松道,我也就是和你说说。

祁安没接话。

怎么可能没事儿。

这么多年宋静原过的什么日子她不是不知道。

要不要去医生那再看看?你好像很久都没去了。

宋静原低头喝了口汤,胃里多了点暖意,终于舒服了点,眉头舒展开:不用了。

有些事不是靠医生和药物就能治愈的。

两个人都没再提这茬。

宋静原胃口一如既往的小,但还是强逼着自己吃了不少东西,祁安陪她说了会话,临走的时候嘱咐她按时吃药,如果还不退烧的话赶紧去医院。

-后面一段时间,陈砚都没再出现在宋静原的生活当中。

新闻部的任务一直挺重的,部门有个同事因为生病休假了,大家身上的任务更重,加班成了家常便饭。

才十月末,江北就已经有了冬天的影子,道路两旁枯黄的梧桐树叶扑簌簌地落在地上,树枝被风吹得直响。

宋静原倒是挺喜欢冬天的,只不过她体寒的毛病一直没治好,手脚经常冰凉一片,穿多少衣服都没用。

今天出门的时间比平时晚了点,没来得及吃早饭,只能在公司楼下买了杯热豆浆带上去。

她把毛呢大衣脱下来搭在椅背上,对桌的桑磊正在和新开的几个实习生小姑娘聊天。

诶你们知道不?今天好像有个科技公司要来和我们谈项目。

新媒体公司四通八达的,对各方面技术要求都高,和科技公司合作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宋静原把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口才发现刚在走的急,没看清桌面上的字,拿了杯无糖豆浆。

一点甜味都没有,只有寡淡的豆子味儿,弄得她心情散了大半,想着下次一定得看清楚再拿。

桑磊那边还在继续:听说这次合作公司挺重视的,竞争对手很多,和对方谈了很久才争取到。

对面那家公司确实很强,公司的雏形好像是在国外成立的,今年才发展国内市场,第一个目标就是江北市。

让我搜搜啊——小实习生拿出手机,哦找到了,是念原集团。

哇,这个公司的创始人好年轻啊,好像才二十多岁。

人家的二十岁——公司总裁,我的二十岁——加班社畜。

为什么任何人之间的差别这么大啊!宋静原一边硬着头皮喝无糖豆浆一边听着小实习生的抱怨,没由得弯了下嘴角。

桑磊同样是个乐观的,敲了敲实习生的头,开导她:看开点,说不定哪天你就发达了呢?那我借你吉言。

行,那我提前喊你一句张总?低调低调。

桑磊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苟富贵勿相忘。

……李姐踩着高跟鞋进来,鞋跟和白瓷砖碰撞出哒哒声,大家也都不再说笑,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干正事儿。

今天公司和念原集团要谈生意,咱们新闻部也要过去。

桑磊好奇:市场部的事儿,咱们新闻部掺和什么?上级指示,让我们找个人过去拍照写稿。

桑磊耸肩,表示一切服从领导安排。

李姐走到宋静原旁边,微微俯身:静原,今天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可以吗?宋静原在工作上一向没什么怨言:可以的。

行。

李姐笑了下,那你现在收拾好东西去市场部的会议室吧,那边的人会对接你,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联系。

好。

宋静原拿上设备往市场部走,桑磊看着她的背影,疑惑道:李姐,最近静原的工作都够多了,你看她黑眼圈都出来了,怎么还把任务分给她啊?李姐叹了口气,语气无奈:我也不想啊,但是对方指定让她去。

啊?桑磊一时没反应过来,指定让她去?这是什么操作?不会是想搞职场潜——干你的活。

李姐在他头上敲了笔,少想那些没用的。

穿过大厅,宋静原坐电梯去了七楼会议室,市场部的几个负责人已经在里面坐下了,还带过来几个跟着学习的实习生。

最里面的中年女人看见她,笑了下:是新闻部的吗?宋静原点头。

先坐吧,对方还没来呢,今天还要麻烦你们过来帮忙。

宋静原说了句没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好,她话少,在哪都安静。

会议桌上有念原集团的基本资料,宋静原没动,旁边几个负责人在小声讨论着,讨论的内容和刚才桑磊他们说的差不多,无非是对方多么年轻有为,能力多么多么强。

没过多久,有人来敲会议室的门。

宋静原低头看着手里的设备,没注意门口的动静,直到一道声线传入耳朵,让她大脑空白了几秒。

那道声线一如既往的懒散,过了多少年她都不会忘。

不好意思,来晚了。

宋静原下意识抬眸。

两人视线相撞。

陈砚平静移开眼,继续介绍:我是这次合作的负责人,念原集团陈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