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迟站在司徒瑾的书桌前,拱手一拜而下:殿下......司徒瑾抬手制止了云清迟的动作:你先去一趟樊神医处,询问一番雯秋姑娘的伤势。
曹雯秋根本就没有受伤,司徒瑾这明显是要把云清迟支开了。
云清迟看着司徒瑾靠在椅背上,神色不明的面容,欲言又止。
但终究没有说什么,肃容道:是,下官告退。
云清迟走到院子中,正巧碰到了樊陆。
樊陆正蹲在地上,用手戳着一株名贵的草药。
据他所说,这株罕见的珍草是梁以蘅寻遍天下,特意为他找来的。
所以无论去往何处,他都会随身携带。
樊陆转头看见了云清迟,很高兴地挥手:姐夫。
云清迟背着手踱步到他的身边,看着樊陆有些婴儿肥的脸,笑道:怎么?前些日子还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如今就热切地管我唤姐夫了?樊陆扁了扁嘴,有些傲娇地转移了视线,继续戳:我还是不喜欢你。
可是师姐说我们是一家人,要好好相处。
我是看在师姐的面子上,才肯叫你的。
云清迟摇头失笑:你还真听阿蘅的话。
樊陆听了,再次转头,站起身。
因为身高原因,他只能仰视云清迟:不止我听,你也要听师姐的话。
师姐说什么都是对的,她要你做什么你都不能拒绝。
云清迟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咳:自然。
樊陆看了看云清迟的身后,眨了眨眼:你放心吧,英王殿下没有生云小姐的气。
他只是在想该如何解释此事。
云清迟见樊陆毫不忸怩做作的神色,眼中掠过一抹奇异:你听到了方才我们说的话。
樊陆有些奇怪:你们说的那么大声,我怎么可能听不到?不过樊陆显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奇怪,而是拍了拍云清迟的肩肩膀:你放心好了,以我这么多天的观察来看,英王殿下不是那种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人。
云小姐既然这么说,那么英王殿下肯定会有自己的思量。
说完之后,樊陆又蹲下身子,不理云清迟,继续戳着自己的花花草草。
云清迟看着樊陆看似幼稚的行为,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手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云清迟难得地回了云府。
梁以蘅早就收到消息,得知云清迟晚上回府住,因此也没有睡。
而是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在烛光下静静地写写画画。
听到门被推响,梁以蘅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门口:子驰,你回来了。
云清迟走到梁以蘅的身边,握着她的手,将她有些散乱的头发移到耳后:不是说不用等我么?怎么还不睡?梁以蘅将毛笔磕在榻边的小桌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我可不是在等你。
只不过最近事情太多了,若是不趁着现在这个时间多画一些,早上又有一堆事压着,平白浪费。
云清迟低下头看着梁以蘅画的东西,有些疑惑:这是?宣纸上勾勒着寥寥轮廓,线条旁还有不少注释。
而在最中心的部分,明显画着一个硕大的如车轮一般的事物。
云清迟极为感兴趣地坐在了梁以蘅的身边,翻看着那一沓厚厚的图纸:这是水车?不过和我以往看到的又有些不同。
梁以蘅伸出手,点了点其中一张图纸,道:咱们大庆的水车,向来都是人力拉车。
费时费力不说,效果其实也不能说很好。
我最近就在琢磨,把那些普通的水车改为牛转翻车,驴转翻车。
还有......梁以蘅又拿出一张图纸,放在云清迟的面前:那些都还算简单,主要是这个。
云清迟拿过图纸仔仔细细地看着,偏过头问道:这种水车我还当真是从未见过,又是个什么理?梁以蘅笑道:我管它叫‘高筒水车’。
若是当真被工部那些工匠做了出来,日后哪怕在地势陡峭险峻之地,也能实现低水高送。
如此,我们大庆每年的粮食至少能再多出三成。
这种于民之大利的事,又怎么能够拖延?自是要加紧研究出来才是。
云清迟看着梁以蘅卸下妆容后,有些青黑的眼圈,心疼地抚摸:所以这些日子你都不曾好好休息,就是为了这个?梁以蘅握住云清迟的手,顺势靠在云清迟的怀中,闭着眼睛道:总归如今已完成得差不多。
你到时挑个时间把这个方子献给英王殿下。
我们家已经太过盛势,不好继续张扬。
以殿下的名义呈上,最好不过了。
至于皇上。
他对新型水车究竟是谁研制出来的,自是心知肚明。
看上去云家把功劳全部让了出来,可德泰帝终归还是会觉得委屈了外家。
明面上没有封赏,可实际得好处自然少不了。
英王殿下得了如此功绩。
日后的新帝哪怕是卸磨杀驴,也要仔细思量。
亦可保云清缓一世无忧。
秦国公府看似退让,实则一箭双雕。
云清迟揽着梁以蘅,有些愧疚:阿蘅,嫁到我们家,终归是委屈了你。
如果不是做了秦国公府的少夫人,梁以蘅也不用这般。
明明一腔才华,却无处释放。
哪怕做了无数利国利民的事,也只能看着他人领去属于自己的功劳。
梁以蘅好笑道:这种老生常谈,你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不止云家,梁家经过这么多年,又何尝不是处在烈焰刀锋上呢?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咱们不是那等不知分寸的人家。
该退就退,没必要为了眼前的那点子荣耀,最后把阖族上下一并陷了进去。
云清迟搂着梁以蘅,看着外面沉沉夜色,有些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你素来贤惠,这些大事你向来拎得清。
把家交到你的手上,无论是我,还是父亲母亲,都是最放心不过的。
怎么。
梁以蘅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看向云清迟:你这话倒是有深意,是在影射甄家,还是贾家。
云清迟很上道地把手搭在梁以蘅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按捏着:今日甄家三公子甄锦罗给殿下下了私贴。
早就知道他们家素来不和,没成想分崩离析得这样快。
梁以蘅从来不是真正的深闺小姐,闺阁少妇。
她手下甚至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渠道,专门收集这些高门大户的情报。
因此她对甄锦罗不满甄家并不意外:这不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么,也没什么好令人惊讶。
只是英王殿下才来扬州多久,甄三公子就如此地坐不住,可见他心中对甄家的怨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云清迟由甄家,联想到贾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叹息:所以缓缓说的也对,这后院的事多了,终归会波及到子嗣后代。
一旦内部离心,这家也就离散不远了。
梁以蘅听到云清迟这么说,回头看着他,有些担忧地问:说来,英王殿下是否不满缓缓?生了缓缓的气?云清迟摇头,拉过梁以蘅的手继续按压着穴道,看着梁以蘅,道:你放心吧。
殿下终归不是那等花心薄情之人。
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
如今缓缓不留神说出来自己的小心思,殿下总归会给她一个答复。
梁以蘅叹了口气,看着桌上摆放凌乱的图纸,伸出手将它们整理到一起,看着窗外:缓缓也是幸运,陛下大了她那么多,所以太后娘娘想要把缓缓许给英王殿下。
否则......若是缓缓入了宫,以她的心性,岂不是要被其他的妃子磋磨死。
想了想,梁以蘅又笑道:不过正如你所说,太后娘娘乃极为大观之人。
也是我杞人忧天。
倘若陛下真的和缓缓年岁相差无几,为了秦国公府,太后娘娘也必不会让缓缓入宫。
云清迟对此不置可否。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做英王妃,有做英王妃的活法。
当皇后,又有当皇后的活法。
至于秦国公府,百年后会变成如何,也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相比之下,他反而更好奇在官邸的院子中,樊陆说的那一番话:阿蘅,我想问你,是不是樊陆的耳朵格外灵敏。
梁以蘅有些意外:怎么,又是他不注意说出口,结果被你发现了端倪?云清迟惊讶道:果真如此?这是怎么回事?梁以蘅有些怀念道:陆陆自幼耳聪目明。
十里之外,飞花落叶,流水翅拍,都逃不过他耳朵的捕捉。
小时候我不知道他的本事。
只是奇怪,为何每次我离师父的院子还有百里距离,他就总能飞奔到门口来迎接我。
甚至每次我捣药时,隔着很远,他都能精准的说出我在处理什么药材。
后来,我和师父就渐渐地发现了端倪。
云清迟觉得很神奇:我以往只在古书上看到过这种本事,还以为是杜撰,没成想竟然真的有这种人的存在。
梁以蘅也是很不可思议:是啊,我最开始也感到很奇特。
还特意拉着陆陆做了很多次测验。
说起来,以前陆陆在妙仁堂给大师兄打下手,做小药童,就是靠着这个本领,听到了不少这些江南大户人家的龌龊阴私。
你知道的,江南是义忠亲王的大本营。
大哥也是靠着其中不少的情报,才能在关键时刻帮助陛下反将义忠亲王一军。
怪不得你自己住在京城,你师兄也在京城开了间医馆,可是樊陆无论如何都不肯入京,这就是原因吧?梁以蘅点头,痛痛快快地承认:京城不是好地方。
水太深,也太杂。
陆陆心性单纯,又有着这样的能力。
虽说我和师父,师兄耳提面命,但在京城,保不齐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事,引火上身。
所以索性一开始就不让他入京,在外当个潇洒自在的游医,悬壶天下,又有何不好?说到这,梁以蘅又嘱咐云清迟:师父说过,这种本事是能力,却也容易招人嫉恨。
若是被人知道,难免会因为他人心虚而被灭口,因此从不让他说出去。
我也三番四次地叮嘱过他,他倒是答应得好好的。
今儿个你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这件事,烂在心底就好,不要再告诉别人,平白给他招惹祸端。
云清迟勾着唇道:阿蘅,你说的这些,我自是明白。
只不过,我想利用他这个能力做一些事情。
梁以蘅问:什么事情?云清迟道:如今殿下态度不明,甄家估计已焦头烂额。
虽说他们日日宴请含云,但我瞧着,其实甄家和江南的这些家族,对他还是有些保留的。
我是希望下一次樊陆能和含云一同过去,这样就能在含云中途离席时,听清楚他们到底是如何做想。
殿下和我们也能早做防范。
梁以蘅点头:可以啊。
这也是应该的,掌握主动总比身处被动要好。
我去和他说。
云清迟笑了笑,握着梁以蘅的手:阿蘅,娶了你,当真是我三生的幸事。
梁以蘅横了云清迟一眼,面上带了些薄红,不肯说话。
.云清缓自打从官邸回来,兴致就一直不高。
虽说林黛玉在马车上好好地劝了她,她自己当时也是想通了。
可是回到府中,就又拧巴了起来。
总是不由自主地想着日后她成为了英王妃,可能还要面对一群后院的莺莺燕燕,等到年老色衰,还要独守空房,日日以泪洗面。
云清缓想到这些场景,不由自主地就打了个哆嗦,抱着自己的膝盖,不肯下床,也不肯如往常一般和林黛玉一同做女红。
林黛玉坐在云清缓的身边,好言好语细声安慰。
想尽办法说一些逗趣的话讨云清缓开心。
云清缓黯然伤神,有一搭没一搭恹恹地应着。
弄得林黛玉忍不住道:缓缓,不如我去把表嫂找来,让她陪你说说话?云清缓立刻拉住了林黛玉的袖子,摇着头道:嫂嫂最近为了新型水车伤神不已。
我这点小私事,怎么好去打扰嫂嫂。
林黛玉想了想,又道:那我去给你煮一碗面。
你晚上就没有吃什么,现在正好用一些。
云清缓抱着自己的枕头,道:好吧。
表姐,记得多放醋,多放辣,还要两个荷包蛋。
林黛玉笑着嗔了云清缓一眼,带着雪雁离去。
没过多久,林黛玉又回来了。
身后跟着的雪雁手上捧着一个托盘,上边置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
雪雁把碗摆在云清缓的面前。
只见雪白的面条躺在瓷碗中,因着陈醋的缘故,汤并不澄澈,反而有一些棕黑。
最上面窝着两个黄澄澄的荷包蛋。
云清缓用筷子搅了下面条,淡淡的酸味混合着熏人的热气扑面而来。
本来云清缓没有多少食欲,都被刺激得胃口大开。
林黛玉坐在云清缓的对面,见云清缓戳了戳鸡蛋,笑道:知道你不喜欢吃溏心的。
放心好了,这两个荷包蛋绝对从里到外都是熟透的,不会有一点点的夹生。
云清缓满意了,夹起一根面条放入口中。
很快,面被吃了个精光,就连汤,都因为开胃被云清缓喝了好几口。
林黛玉看着云清缓擦完嘴唇,漱完口,坐到云清缓身边,问:怎么样,现在开心了吧?云清缓放下手绢,点头:嗯。
你呀。
林黛玉点了点云清缓的鼻子: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不开心就吃东西。
一份不够吃,就吃两份。
如今殿下还没有说什么,你便这般难受。
若是日后......别人都是以泪洗面,你就是以食填胃。
云清缓被林黛玉这么一打趣,心情当真是好了很多。
她本来就是一个活在当下之人,开心和伤心对她来说都很简单。
既然改变不了,就去适应,更何况......表姐,以后我们去找大嫂,让她多多教我们一些东西吧。
林黛玉用手撑着下巴,笑道: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云清缓掰着手指数道:你看看,嫂嫂这么厉害。
既精通医术,又钻研奇门遁甲,甚至身为鲁班后人,还能时不时做出一些厉害的大器。
即使这般,琴棋书画她也是样样拿手。
我发现,我除了女红绣活稍稍好些,就没有什么比得上嫂嫂。
既然现在在家,那我就向嫂嫂多学习。
这样,日后也不怕日子过得无聊了。
林黛玉瞧了瞧云清缓的脑袋:既然你想这般,我自是陪你。
我也有好多要想表嫂请教学习的东西。
只是怕打扰了她。
云清缓立刻道:你放心,我都打听清楚了。
嫂嫂研究的水车快结束了,接下来她会有好长一段空闲的时间。
她这么疼我们,肯定会答应我们的。
两人正说着话,白露走了进来,递上一个信封:小姐,这是大少爷回来时,命人送过来的。
云清缓好奇地接过信封,低头一看。
只见上面‘表妹亲启’四个字,龙飞凤舞,熟悉无比。
林黛玉抬着下巴微微扫了一眼,再看看云清缓紧张到有些害羞的神情,很是识趣地笑道:行了,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要回房休息。
明儿个再来和你说话。
云清缓握着信封,牛皮纸的质地已经被她握出了褶皱。
她根本没听清林黛玉说了些什么,只是胡乱地点头:嗯嗯,表姐我就不送你了。
林黛玉笑着离开,临出门时看了云清缓一眼。
只见她把信封摊平放在桌上,用手腕用力地抚平上面的折痕。
珍惜得就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云清缓见林黛玉走了,对白露白霜说道:你们也下去。
等所有人离开,云清缓这才拆开信封。
里面雪白的信纸上,就简简单单地写着一句话: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云清缓用眼睛扫着这句话,似乎想要通过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诗看到司徒瑾在官邸的书桌前,用蘸满墨水的狼毫,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下这句诗。
云清缓捏着信纸,咬着嘴唇,没过多久又似克制不住一般,张开嘴巴闭着双眼无声地尖叫着。
雪白的纸张被她捏的起皱了,都没有察觉。
她扑到床上,兴奋地打了个滚,抱着自己的被子不停地碎念着: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云清缓激动完了,又把纸张展开,趴在床上,看了没一会又开始激动地捶着床单。
官邸之中。
司徒瑾背着手站在廊下,看着皎皎月色,低头轻笑:表妹,若吾有两意,愿得君来相决绝。
.甄锦罗端着茶盏入了甄应成的书房。
甄应成见到自己的儿子,放下书问道:锦罗,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甄锦罗把托盘放到了甄应成的书桌上,恭敬道:父亲,儿子想问问,关于这次二哥所做的事情,父亲的看法。
甄应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有些好笑:这还用问么?老二闯出了如此祸事,如今老太爷正在气头上,咱们自是要好生帮助锦文,帮助咱们甄家度过此次难关才是。
甄锦罗看着父亲理所当然的模样,忍了忍,没忍住,道:父亲,这明明是二哥惹得祸事,是二房的错。
凭什么要我们为他们劳心劳力。
就算您这次积极地帮助二哥和二伯,可是祖父真的会因此而看重您吗?甄应成是一个愚孝之人。
在他的心中,父亲的命令和威严比天还大。
听到甄锦罗如此说,他有一些生气地呵斥:锦罗,你这是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又何必分彼此?甄锦罗坐在椅子上,有些不满地嘟囔:父亲,您把他们当一家人,可他们可没把我们当成一家人。
甄锦罗的声音并不大,因此甄应成没有听清甄锦罗说了什么,所以问道:你在说什么?甄锦罗非常清楚甄应成的性格,因此联系英王殿下,想要脱离甄家。
这种事他都是暗中进行,并没有告诉甄应成。
听到甄应成如此问,他也只是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儿子没说什么。
父亲,宝玉的生辰快要到了,这次祖父是个什么意思?甄宝玉是整个甄家的宝贝,极受甄家的老祖母奉圣夫人的疼爱。
他的生辰,年年大办。
更不用说如今英王殿下驾临扬州,自是不能让别的世家看轻了去,认为甄家如今不如陈家。
甄应成道:父亲和母亲的意思,自是要大办的。
毕竟宝玉年龄也不小了,这生辰宴,也就不是普通的生辰宴。
要为宝玉想看人家。
甄锦罗心中冷笑,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有些不满:咱们家如今有个这么大的把柄落在英王殿下的手上。
上上下下谁不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宝玉什么事都不会做,日日只知和他屋里的丫鬟厮混,吃那些姑娘嘴上的胭脂。
老祖宗不想着怎么快些度过此次危机,倒想着要给宝玉大操大办生辰宴。
这也真的是太分不清轻重了。
甄应成听了这话,明显非常的不高兴:锦罗,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甄家是怎样的人家?宝玉的生辰宴不是小事,若是因为一点点原因就委屈了宝玉,旁的世家会如何看待咱们?甄锦罗知道父亲的愚孝,他一直不能理解,甚至有些厌烦:父亲,孩儿记得哪怕是您的寿宴,家中也没有如此重视。
宝玉不过一个小辈,也能越过您?说什么他大了,要相看人家。
我和锦书年龄比他还大,也没见老祖宗给我们操办。
至于相看人家,就宝玉那读个书还要七八个丫头伺候的劲,哪个正经人家会把女儿嫁给他?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啊?甄应成没有想到今日甄锦罗说话如此之冲,他皱着眉道:你年龄也大了,怎么好和弟弟一并计较。
说出去还以为我们甄家兄弟阋墙,多不像话。
甄锦罗冷笑,眼中的讽刺都快遮不住:这岂是我要和他计较?是甄家,根本就没有把我们三房当人看。
以前,那甄宝玉屋里的丫头都可以仗着她们主子受宠对我无礼。
我是甄家人?真是笑话。
甄家的奴才还差不多吧。
甄应成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指着甄锦罗手指都在哆嗦:锦罗,你,你真是糊涂。
甄家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家族。
是,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委屈。
可你怎么不想一想,若是没有甄家,又怎会有你?我们不帮着甄家,难不成我们还要合着外人一起来坑害甄家吗?甄锦罗心中暗道:这又何尝不可。
但是他知道甄应成向来愚孝,因此不敢说出,而是再次行了个礼:父亲,你好好休息。
儿子知错了,儿子告退。
甄应成摆手:去吧去吧。
好好地帮着家中操办这次宝玉的生辰宴,不要再惹你祖父祖母不高兴了。
.司徒瑾坐在房中看着底下人呈上的密信,这时有侍卫来报:殿下,云大小姐到了。
司徒瑾将卷宗放下,有些得意:还不快请表妹进来。
云清缓进来行了个礼,道:见过殿下。
司徒瑾看到云清缓,特别高兴,但还是故作矜持地问:表妹怎么来了?云清缓抬头看了看司徒瑾,又很快收回目光,顾左右而言他:我今天是特意来看雯秋姑娘的。
司徒瑾听了,挑着眉点了点头,拉长声音道:原来是这样啊。
那么你去找雯秋姑娘吧。
说着就让樊陆带着云清缓去了雯秋的房间。
雯秋的精神头已经好了很多。
在官邸有人照顾,又有着无数的侍卫保护。
即使甄家想方设法地安排丫鬟进来服侍,但是也不能够把她如何。
虽然每日还需装疯卖傻。
可每当看到甄家无可奈何的模样,雯秋就觉得自己离复仇之路又近了一步。
心中解气同时愈发感谢当时梁以蘅的救命之恩。
云清缓和樊陆一并走了进来。
曹雯秋知道,面前这人是云家大小姐云清缓,当即行了个大礼:民女见过小姐。
云清缓被曹雯秋这般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你别这样,我们都是同龄人,你不必如此的。
曹雯秋没有理会云清缓的话,坚持道:云少夫人是民女的救命恩人,云大小姐自然也是。
这是民女为恩公行的礼,若是小姐不受,民女心中不安。
云清缓不好意思地侧开身子,忸怩道:哪有这么夸张啊?曹雯秋并没有说话。
在她心里,樊陆拖住了甄家人,英王殿下让人把她接入官邸,而这一切又都是梁以蘅安排的。
云家所有人都对她有大恩。
英王殿下甚至还说要帮她们曹家翻案。
就算云清缓不肯冒领这个功劳,但她感激云家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云清缓终于还是得知了曹雯秋的经历。
她这次来,就是想要知道关于甄家的那些罪恶,因此问道:雯秋姑娘,你的身世我都听嫂嫂说了。
你能再跟我说说甄家吗?她想知道,甄家最后是以什么样的罪名被德泰帝抄家灭门。
甄家又在这江南,做下了多少恶事。
曹雯秋如今一点也不避讳提起甄家,甚至乐意让更多人知道甄家的罪行,因此笑着道:好。
在云清缓和曹雯秋谈话时,甄家三公子甄锦罗终于登门了。
甄锦罗站在司徒瑾面前,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草民见过英王殿下。
司徒瑾并没有喊甄锦罗起身,而是双手交迭在腹部,靠坐在椅子上笑道:甄家的人因为二皇兄和甄太妃娘娘,向来以皇亲国戚自居,傲气得很。
没想到也有人愿意自称草民。
甄锦罗知道这一趟不会轻松,将头磕在地上不亢不卑道:殿下面前,甄家本就是草民。
司徒瑾没想到这甄家竟然也有难得的明白人,不愿继续为难,道:起来吧。
是。
甄锦罗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这才起身。
司徒瑾问:你如今便来找本王,可是想清楚了。
甄锦文看着地面的方砖,手心已经渗出了细汗:殿下,如今草民进了这个门,自是知道,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英王殿下重病不治,扬州城人人皆知。
如今他知道了真相,要么待在英王殿下的身边,为其效力,要么就是死。
司徒瑾并不否认:看来你也是个聪明人,看得透。
甄锦罗弯着腰道:谢殿下。
甄锦罗见司徒瑾没有说话,明白这是让他开口,小心翼翼道:殿下,甄家小公子的生辰宴,甄家必会给殿下下帖。
不知殿下可会赏脸?司徒瑾似笑非笑道:哦,你是希望本王去还是不去。
甄锦罗听了此话,立刻道:这一切自是由殿下决定,草民又岂敢放肆。
云清迟云清喻和孟休常坐在一旁,笑着不说话。
司徒瑾端起茶盏吹了吹,做足了姿态后,道:本王听闻,甄二公子和刘三小姐之中,似乎如今有些误会。
不过也不知这误会解决了没有?甄锦罗福至心灵。
他本来就奇怪,刘三小姐向来欣赏甄锦文,怎么刘家好好的,突然就要退婚了。
如今看来......甄锦罗立刻道:前些日子,刘家人前来甄家退婚。
但是也不知二伯是如何说服了刘老爷。
刘家三小姐虽说对二哥如今淡了不少,但恐怕日后她还是会成为在下的二嫂。
孟休常本来只是做个听客,此时有些不可思议:都已经出了这种事情,刘家竟然还不退婚?要知道,有了曹家小姐,刘小姐嫁过去可就只能做一个妾室了。
甄锦罗道:虽说如今确实委屈了刘三小姐,但也不知二伯是如何与刘家商议的,刘家老爷竟然再次答应了二哥和刘三小姐的亲事。
二伯听说这件事已经传到刘家耳中,自身怒火中烧。
将家中下人全部都清理了一番。
但是却也承诺刘家,刘三小姐进门绝对是夫人,并且说雯秋姑娘只是缓兵之计。
云清喻听了此话,只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不是,这种事刘家也能忍。
要是有人如此对孟小姐,恐怕休常早就带着家丁护卫打上门了,那还能够容忍她受这等侮辱?云清迟笑着指向云清喻:阿喻,你还是太不了解江南这些家族了。
这高门大户,只要能够因为联姻而有了利益,牺牲一个女儿又有何不可?更不用说,刘家掌控着江南最大的水道,这对甄家盐场的帮助,可不是能够用价值来衡量的。
司徒瑾不咸不淡地提点:甄家和刘家若是结合,本王定会是寝食难安。
甄锦罗低着头:既如此,草民定会帮助殿下。
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二哥都已经娶了二嫂,又怎么能如此忘义呢。
司徒瑾继续道:本王的病,似乎也好得差不多了。
想必那日,定能去甄府赴宴。
甄锦罗道:是。
甄锦罗退下后,云清喻问道:殿下,您当真要去?司徒瑾道:既然他们盛情相邀,那么我们不去上钩,岂不是太对不起他们这些放钩子的人。
云清迟有些担忧:殿下,我们并不知道甄家会如何行事。
若是......司徒瑾很坚决:不必再劝了。
这次,本王一定要动摇甄家根基。
甄太妃如今贼心不死,就是仗着甄家在江南这边的势力。
若是放任做大,岂不是让皇兄寝食难安。
云清迟知道劝不动司徒瑾,只能道:殿下,就让下官陪您一起去。
这样,若真出了什么事,下官也能为殿下阻挡一二。
司徒瑾点头答应。
孟休常问:那我们需要去吗?云清迟颔首:自然。
你作为皇后亲弟,身份尊贵,甄家就算如今与孟家不对付,也不会落人话柄。
司徒瑾又道:不仅你们,到时让云少夫人带着林小姐和表妹一同过去。
本王倒要看一看这次甄家会给做一个如何的圈套。
.云清缓得知再过不久就要和林黛玉出府赴宴,还可以看到大名鼎鼎的‘真’宝玉,特别兴奋。
收到消息之后,便一路小跑到黛玉的屋中:表姐,我们一起去绸缎庄和珠宝楼选几套衣裳首饰吧。
咱们代表的是林家和云家的脸面,可不能让旁人看轻了去。
林黛玉带过来的都是些日常的衣服,本也打算去绸缎庄定做几套赴宴的罗裙。
听了云清缓也想去,当即应道:好。
云清缓喜爱热闹,因此对于赴宴向来是有些热衷。
拉着林黛玉的手,叽叽喳喳个不停:也不知道扬州的宴会和我们京城的宴会有什么不同?这些扬州的小姐我都不认识,到时候我就跟在表姐你的身后,你带我认人。
林黛玉和云清缓坐在扬州最大的首饰楼里,挑选着小二送上来的精品。
林黛玉拿着那些钗环一样样比着,听着云清缓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捏了捏她的嘴:好了,先挑选首饰。
还有好多没有买,今儿个要全买了。
不好在这耽误太多时间。
云清缓哦了一声,乖乖挑选。
她们在二楼的贵宾雅间坐着,谁知下面又传来了一阵吵闹。
云清缓嘴角有些抽搐:上次在徐州是这般,如今又是这般。
如果这人也是甄家人,就可真是太有缘了。
说完,云清缓就站起身,推开窗子看热闹。
只见大厅处,一个妆容精致,罗裳名贵的女子盛气凌人地抬着下巴,指着那些摆放着首饰的高大木柜,问道:本小姐前些日子在你们这订了一套南海珠头面。
如今怎么还没有做好。
梁以蘅听了这话,觉着声音有些耳熟,皱着眉走到了窗边,看着楼下:怎么又是甄家?云清缓捂住了嘴,惊讶道:还真是甄家?云清缓又把脑袋转向了大堂:这可真是缘分啊。
就是不知这是甄家的哪位小姐?林黛玉也走到了窗边,看了一眼,回到了椅子上,笑道:她啊,我认识。
她是甄家的二小姐,也是甄家二房唯一的嫡女。
云清缓叹了口气:这个甄二小姐,显然也是嚣张不肯让人的。
总觉得这个甄家,除了那位三公子就没有什么好人了。
林黛玉把手搭在桌子上,笑道:你也不能一概而就。
这位二小姐脾气是有些不好。
但是你看她旁边的站着的那位,那是甄家三小姐。
三小姐幼时和我交情不错,她心思善良,只不过是被嫡姐打压的太狠,以致唯唯诺诺出不了头。
但也是看不惯甄二小姐这些行为的。
云清缓一看。
果然,这位三小姐虽说站在二小姐的身边,看似唯命是从。
但是脚尖却很明显地朝外移了移,显然是不赞成姐姐的做法又无力阻止,只想着快些离开。
云清缓看着绫罗绸缎裹身,金珠玉石插遍的甄二小姐,再看看一身素衣,仅别一只银钗的甄三小姐,叹道:这恐怕又是一个嘉泰郡主和柔平郡主吧。
小二不敢得罪甄家小姐,连忙作揖鞠躬:甄小姐,真是对不住。
您要的头面做工实在精细,我们倾全楼之力,目前都没能赶出来。
您放心,三天,三天之内我们一定送去甄家......甄四小姐素来跋扈,还没等小二说完,直接一鞭子甩在地上:本小姐的东西,你们也敢怠慢,活得不耐烦了么?小二知道甄二小姐难缠,额上的冷汗都落了下来:二小姐,不是我们怠慢,您本来也是说后天来取,我们......甄二小姐不听半分解释,蛮横且强硬道:本小姐今天偏就要。
你们如此推三阻四,是看不起我们甄家吗?云清缓站在楼上,冷笑道:甄四小姐以为自己是谁呢?这栋珠宝楼,可是陈家的产业也。
如今陈家背后有着英王殿下和太妃娘娘,哪怕是甄老爷子,如今都知道要退让三分,避其锋芒。
当真是被家族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姐。
和她那表姐嘉泰郡主一模一样。
梁以蘅的神色淡淡:有些事情既然习惯了,又岂是那么容易能够改变的。
小二不住作揖求饶,可是这位甄四小姐却不依不放。
梁以蘅眼尖地看到云清缓脸上的表情,立刻道:缓缓,今儿个不准下去。
涉及到陈家和甄家,已经不是小小的纠纷这么简单了。
云清缓用手撑着窗棂,看着梁以蘅:我知道的。
嫂嫂,我只是想在上面看一下罢了。
这时,从大堂的后方走出一个公子,看着眼前的闹剧,笑问:这是怎么了?云清缓指着那名公子问:嫂嫂,他是谁?梁以蘅道:陈家大公子,如今已经中了举人,三年后就会参加春闱。
是如今陈家最优秀的后代。
陈大公子早在后院将这场闹剧听得清清楚楚,却并不说破,而是看着甄二小姐:不知到底是因何事?惹得这位小姐如此生气?甄二小姐看着陈大公子,面色当即就红了:没......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他们服务不周到。
不过,这都已经解决了。
陈大公子看了看小二,又看了看那些甄家的丫鬟,眼中划过一抹深思,却不动声色:没想到小姐是如此大度之人,这般处理,自是最好不过。
云清缓站在楼上,快要笑疯了:陈家大公子这美男计用的真是不错。
就是不知甄二老爷得知自己的女儿喜欢上了陈家人,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