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缓坐在亭子里,掰着手中的糕点一块一块地掷向了湖面。
看到水中的鱼群为了抢夺一块食物纷纷跳起来扑腾,深深地叹了口气。
没甚意思地把糕点放下,拿着浸湿的锦帕擦了擦手。
云清缓双手交迭,靠着栏杆撑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缓缓,再过几天就是秋狝了。
你往常最爱热闹,今儿个怎么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清缓一回头,就见云清迟和云清喻相携走来。
云清缓一挥袖袍,在她的对面坐下,斟了一杯茶,放到唇边吹了吹。
抬头望着云清缓,温和地道: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
哥哥们也好给你拿个主意。
云清迟在今年的春闱中,不负众望,高中会元。
金殿面圣时,明熙帝看着云家大公子,当庭称赞其有状元之才,更兼探花之貌。
御笔一挥,赐进士及第,钦点其为当朝探花郎。
云清缓其实是有些不服气的。
她一直觉着以自家大哥的才华当状元完全没有问题,可就是因为长得好看,居然就被生生降等到了探花。
但是云清迟对这件事反而没表现出很大的不满,甚至还特意去安慰云清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我们云家的恩宠已经够多了,若是天下间的好事都被我们镇国侯府占了去,那岂不是成了那人人都要射一箭的靶子。
这倒是得不偿失。
云清迟如今只不过是一个翰林院编修,七品小官,平时也还算清闲。
闲来无事便把精力都投放到了教导弟妹的身上,兄友弟恭,也是自在。
云清缓看着云清迟,纠结了好久,才想出了一个不是那么容易被怀疑的点,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哥,这次秋狝,去的人多么?当然。
云清迟颔首微笑:诸位皇子,王公贵胄几乎都要伴驾前往。
鲁国公掌管京中禁卫,更是抽调了八千御林军随行保护陛下安危。
说起来,每次秋狝,都是声势浩大,壮观不已。
鲁国公……云清缓思考了一下,发现鲁国公府是过年时他们拜访的府邸之一。
这么说是自己人了。
云清迟见云清缓低头思索的模样,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低声笑问:怎么?是第一次参加秋狝,所以紧张么?云清缓摇头:不是。
我只是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京城如今愈发是山雨欲来了。
如今的时间点,已经快到原著中林如海逝世的时候。
与此同时,距离改朝换代恐怕也要不远了。
可毕竟红楼梦中,所有的前尘旧事都描述的极为隐晦。
那些什么秦可卿的公主身份,义忠亲王原型胤礽等都是后世红学家们的推测。
她也不敢真的完全带入这个世界。
若是错了一步,那可就是万丈深渊。
假如她现在直接和云清迟说她怀疑二皇子可能在这场秋狝中造反,恐怕云清迟会直接请个太医来看看她是不是脑子有病。
想到这,云清缓半是玩笑半是严肃地说:说起来,自打从五台山回来,就没怎么看见嘉泰郡主了。
这倒是奇了怪了。
这京中的种种热闹,她怎么忍受得住?莫非是二皇子殿下要做什么大事不成。
然后怕嘉泰郡主那个猪脑子不经意间泄露消息。
云清迟眼神一肃,看着云清缓,厉声喝斥:缓缓,你还小,作甚谈论朝廷之事?谁给你的胆子?云家风气向来开明,爷们在外面的事并不会忌讳女儿家。
只不过云清缓这话……二皇子还能做什么大事,到他的位置上,无非就是造反称王。
就算心知肚明,这种事也不能说出来,更何况这一切都是云清缓的猜测。
云清缓拉了拉云清迟的衣袖,有些委屈:大哥,我错了。
你别生气。
云清迟见着云清缓乖乖巧巧的模样,深深地叹了口气,又是无奈又是纵容,完全就没有办法继续指责说教,舒着口吻道:缓缓,这种事,这种猜想,你和哥哥们说就可以了。
万不可在外口出狂言,知道么?云清缓点头:我知道。
云清迟看着云清缓这知错就改的听话模样,拿起一个包袱放到了云清缓的身前:你当真以为,殿下就没有半点防范么?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又何须你提醒呢?云清缓抬头,微微张着嘴巴,有些惊讶:殿下表哥已经猜到……云清喻也撑不住笑了出来,弹了弹云清缓的额头:殿下心中自有沟壑,更不用说谋士万千。
又何须我们这等还在书院中读书,连朝堂都未进的人来操心?你在猎场就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场就是了。
云清缓若有所思地打开了包袱。
本来她还想着怎么去提醒六皇子,现在看来她完全是杞人忧天啊。
也对,能和二皇子明争暗斗这么多年,表哥又怎么可能不会防着对手的一举一动呢?倒是她好像有些多此一举了。
想到这,云清缓放下心中石头,看向那个包袱中的物什。
只见里面装着一套湖蓝色的骑装,还配着同款的长靴。
云清缓用手拂过那件精致的衣裳,如水的缎面竟是用云锦所制,上面还用双面绣的手法绣着精致奢华的暗纹。
好漂亮啊。
云清缓忍不住低呼出声。
云清迟笑道:这是十一殿下送来的,想着你狩猎的时候便可穿上,也不会被那些眼高于顶的宗室贵女小瞧了去。
云清喻接着道:到时再骑上殿下送你的小白马,我们的缓缓就是整个京城最耀眼的贵女,任谁都别想比过去。
云清缓摸着新衣服,低着头,不说话,耳尖却有些泛红。
明熙帝这次点了二皇子和六皇子两位成年皇子随行,反而是留下了年仅十三的十一皇子代为监国。
这让朝臣摸不着头脑的同时,也更是刺激了二皇子一党的决心。
不过这些对云清缓来说都不重要,她想着的反而是:这次秋狝,岂不是要很长时间都见不到十一殿下了。
.云清缓坐在马车中,悄悄掀起了马车的车帘。
浩浩荡荡的队伍鼓乐喧天,气势恢宏。
士兵们簇拥着奢华富丽的车队,长到一眼望不清尽头。
以镇国侯府的地位,位置刚刚好被安排在了中间,不上不下,既望不到前方的大驾卤簿,乐仗引驾,也看不到后头的后部鼓吹和后卫部队。
只能坐在车中,隐隐约约听着恢弘的乐声惊得飞鸟群起,走兽相奔。
林氏坐在车中,看着云清缓睁着大眼睛好奇地张望,拍着她的肩笑道:好了,缓缓,快别看了。
这还远着呢,先睡会吧。
云清缓把脑袋缩回来,抓着袁氏给她准备的果脯,有些遗憾道:只可惜没能和表姐坐一起。
她一个人在马车里也没个人陪,肯定很寂寞。
袁氏用点了点云清缓的小脑袋:你呀。
这位置,顺序都是有规矩的。
岂能想换就换?等到了行宫,再找玉儿玩也不迟。
林氏拿起一个果子,把玩了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起来,六皇子妃总算是又有娠了。
贵妃娘娘如今很是紧张皇妃娘娘这一胎,连秋狝都没让她参加。
也不知道这次是小皇孙还是小郡主。
云清缓本来挺开心,听了这话瞬间沉默了。
过了很久,才问:皇妃表嫂应该很希望这是一个男孩吧。
这是自然。
林氏见着云清缓关心,笑了出来,拉过她的手细细解释:如今皇妃娘娘看着风光无限,可终究是心里不踏实。
你姑母也是心心念念想着抱嫡孙。
若是娘娘这一胎是个皇子,那不仅如今,就是以后……也是稳当了。
袁氏也笑了,有些憧憬道:话说再过几年缓缓也要嫁人了。
到时候伯母一定去送子娘娘那给你好好拜拜,多供些香火。
定要早日生出个大胖小子才是。
林氏状似玩笑地打了一下袁氏的手,嗔道:缓缓这还小呢,你就说这些,也不臊。
袁氏不以为意:这有什么,这种东西,就是要早些求才灵验呢。
云清缓没有说话。
二位长辈在一边闲谈,她自己则是慢慢地吃着车内的那些肉干。
她这么些年一直活得快快乐乐的。
哪怕是在古代女儿最看重的婚事上,她和十一皇子也是青梅竹马,不用担心日后盲婚哑嫁,和一个根本不熟悉的世家公子就这么凑合着,相敬如宾的过上一生。
可直到前些日子六皇子妃有喜的消息传来。
她去探望六皇子妃时,六皇子妃抚着小腹,话里话外都是在问太医这一胎是否是皇孙。
进宫看望姑母时,惠贵妃和怡妃也满是期待,希望六皇子妃这一次能够诞下六皇子的嫡子。
云清缓才陡然意识到,等她嫁人,恐怕会面临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就是十一皇子的侧妃和侍妾。
这毕竟是古代。
就算十一皇子看在姑母的面子上,答应和她一生一世,永不纳妾。
可是若是自己生不出儿子,不说别人,就是娘亲恐怕都会劝她为了自己的地位和皇家香火的延续佯装大度地提拔几个通房丫头。
从宫中回来这就已经成了她心中一根拔不出去的刺,想找机会问问十一皇子的态度,又不好意思开口。
就这么一直拖着拖着,直到秋狝。
云清缓悄悄掀起车窗出帘子的一角,看着因为车队走过而扬起的尘埃,有些酸涩地胡思乱想:如果真的问了十一皇子这个问题,他又会给自己一个怎么样的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