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正来到客栈的时候, 客栈的小二已经早早地牵着马在等着他了。
小王爷,林姑娘有急事先走了,她交待我将马还给您。
小二恭敬地将林丹慧的话转达给李正。
周全上前将马接过来, 李正则蹙眉看看向小二:林姑娘往哪里去了?听说是往京城去了。
小二如实告知。
李正闻言立刻转向周全:安排下去,我们立刻回京。
周全却有些迟疑, 出声劝他:小王爷, 我看林姑娘不打招呼就离开, 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您身份尊贵, 林姑娘不过平头百姓,皇上知道了或许会不高兴。
李正对此毫不在意:皇兄已经许了我,我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
再者你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林姑娘家世代以天师为业,多有善举,在当地颇有声望。
家世清白, 我又喜欢, 皇兄不会反对的。
可是她成过亲。
周全加重了语气。
在他看来, 林丹慧确实方方面面都配不上李正。
这事昨天林姑娘已经坦诚地告诉我了。
李正想到什么, 忿忿道,成亲当日和离, 她必定受了不少委屈。
来日我们成亲,我要送她十里红妆,还要在林家村摆上十天十夜的流水席, 好让林姑娘扬眉吐气!好了, 先不说了。
李正回身进了自己的轿子,吩咐周全,我们这就出发,说不定还能在路上遇到林姑娘。
此刻的林丹慧,已经跟任磊一道, 经承安县转水路,上了前往京城的客船。
路费充裕,林丹慧上了一艘大船,还要了一间单独的小客房。
至于任磊,一只鬼根本不需要考虑住宿的问题。
船开得很稳,于是林丹慧在客房里拿出了黄纸和朱砂,神情专注地画符。
你当真要放弃李正吗?任磊立在房间的另一头问她。
嗯。
林丹慧手上未停,轻应了声。
为什么?任磊不解,你连李仲熙都可以接受,为什么不肯接受李正?他能给你的,远比李仲熙多得多。
林丹慧放下笔,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向任磊:是你告诉我,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任何事。
我昨天认认真真地想了很久,我发现当我决定放弃李正的时候,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轻松了。
所以,我就按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了。
任磊纠着浓眉看她:你不该放弃他的,除非……除非什么?任磊话到一半突然顿住,林丹慧听出他话里有话,立刻紧接着追问。
任磊急忙别开她直刺过来的目光,随后化作一股青烟飘进了玉瓶。
林丹慧看他奇奇怪怪的,忍不住拿起玉瓶晃了晃:阿磊,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这个主人说吗?玉瓶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除非什么?除非什么?林丹慧对着玉瓶念了好几遍,实在想不到任磊下一句话会是什么。
不说就算!林丹慧将玉瓶扔在桌上,你一只千年的鬼,早就忘了该怎么做人了,想来也不可能说出什么人话来!林丹慧气鼓鼓的,干脆收了符纸,把父亲的笔记拿出来,认真研究里面关于式神的道术。
等她把笔记里的式神术都学会了,她想让任磊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船上的日子枯燥而乏味,不过林丹慧十分习惯。
平时不需要出门捉鬼降妖的时候,她也是呆在家里画画符,练习道术,偶尔把任磊叫出来,跟他聊聊天。
不过这些日子林丹慧跟任磊赌气,硬是憋了半个月也没有叫过他。
任磊居然也由着她,就这么在瓶子里呆了半个月。
直到船在京城口岸靠近,任磊才化作人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旁。
林丹慧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你别管我好了,出来做什么?任磊一手提着她的行李,一手挽住她的肩,将她跟拥挤的人流隔开。
林丹慧窝在他怀里,小小声地委屈:你半个月没理我了。
任磊目视前方,声音柔和:我一直在。
行吧。
林丹慧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听到这话她就高兴,我不跟你计较。
我们今日先不进城,沿着护城河走一圈。
怀里的小鬼曾经在逃跑的时候,落进了护城河中。
林丹慧疑心它的一魂一魄是落水时弄丢的,所以准备带它寻一寻它的一魂一魄。
它变得完整后,应该就能想起自己是谁,家在何处,她才好送它回家。
小鬼虚弱,白日里不能出来,所以林丹慧在城外租了辆马车,在马车里休息了一会,直到天黑下来,才带着小鬼下了车。
她点起魂灯,放出小鬼,然后叫住了任磊朝她靠近的脚步:阿磊,你远远跟着就可以。
你身上煞气太重,会吓到它,影响它的感知。
任磊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听话地驾着马车,远远地跟在林丹慧身后。
前方,林丹慧举着魂灯,温柔地牵起了小鬼的手,带着它一步一步地沿着护城河走:小不点,你曾经不小心在这附近落水。
你还记得吗?小鬼徐徐地抬起头看她,难过地朝她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
林丹慧柔声安抚它,我陪你走一走,说不定你能想起来的。
京城的护城河又宽又深,也不知道它的一魂一魄被冲到哪里去了。
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只能靠本体对它们的感应寻找。
只是这只小鬼实在太虚弱了,需要靠得很近,才能感应道。
所以林丹慧耐心地,带着它慢慢地走着。
夜渐渐深了。
今日乌云蔽日,四下里没有一丝光亮。
魂灯能让魂魄看得更清楚,却不能让林丹慧看得更清楚。
她一时没注意到脚下一块突起的石块,被狠狠地绊了一下,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往前扑去。
她的身体才刚刚晃了一下,一阵阴风便将她卷住了。
下一刻,任磊飞过来勾住了她的腰,将她扶正。
阿磊……林丹慧话还没出口,身边的小鬼已经被任磊吓得飞回她的怀里,自己用符纸卷住自己,藏起来了。
林丹慧只觉哭笑不得。
哭的是这只小鬼实在太胆小,笑的是这小鬼能自己卷符纸,已经比她刚发现它时强壮了不少。
算了。
林丹慧叹口气,这护城河实在太长了,这样走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们明天先进城,再想想其它办法。
任磊脸色十分不好,抱着她一语不发地将她带回了马车。
车上有灯,林丹慧将他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阿磊,你怎么看起来气呼呼的。
任磊冷着脸将她的鞋子脱下来,除了袜子,让她看清她被石子撞伤的脚趾头:你受伤了。
刚才不小心踢到的。
林丹慧也是吃痛才站不稳的,这会儿在灯下看见自己的脚趾只是肿了些没有见血,急忙舒了口气,还好不严重。
任磊脸色更不好了,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自己冰冷的手掌将她的脚趾裹起来,替她敷脚。
感觉到空气有些沉重,林丹慧试图活跃一下气氛:阿磊你的身体又变冷了,我再给你些阳气可好?任磊低着头:暂时不用。
你这些日子舟车劳顿,身体虚弱。
明日进了城,你别管其它,先好好睡一觉。
其实我这段时间在父亲的笔记里找了一些跟式神通灵的法子,我想试试。
林丹慧故作随意地说道,我也不能老是亲你,终归不太合适。
上次任磊替她解衣服,第一次让她意识到两人男女有别。
他们亲如家人,拥抱什么的尚在情理之中,但是亲吻似乎是过了。
听到林丹慧这么说,任磊默默将她的脚放开,而后抬首对上她:那就试试。
哦,好。
林丹慧莫名地有些慌,赶紧从包裹里取出父亲的笔记,将突然从脑子里跑掉的咒语找回来。
她将手指放在额上,默默念了几句咒语,然后将手指点在任磊的头上。
任磊的脸,愈发的白了。
没有人气的他,惨白得像是石膏铸成的人像,冰冷冷死沉沉的,可偏又能似活人一般活动,看着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瘆人感。
相较而言,他兽形的形态反而没有这么可怕了。
好像不太管用。
林丹慧失望地放下手,我还是喜欢你有人气的样子。
看任磊准备别开头,林丹慧忙将他拉了回来:还有个法子,我们再试试。
任磊于是重新坐定,任她施为。
只见林丹慧双手起势,气沉丹田,然后深吸一口气,朝任磊呼了一口气。
温热的气息拂过任磊的脸,他灰白的鼻尖渐渐被拂过的温热染成健康的蜜色,那蜜色从他的鼻尖向外辐射,向上点亮了他墨色瞳孔里的光,向下染红了他线条分明的薄唇。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他轻轻地,抿了抿自己的唇。
林丹慧毫无缘由地呼吸一窒,然后心跳开始失控。
扑通!扑通!扑通!林丹慧只觉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快要把马车的车顶也掀开了。
我……她慌乱地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一脸无措,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