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完名录后, 林丹慧一直睡到月上垄沟才起床。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部黑下来，林丹慧找了些东西吃，然后换好衣服, 背上行头和木剑。
任磊从行李里找出一件厚重的披风披在身上，走到她身旁, 将她抱起。
两人化作一道轻飘飘的影, 离开了王府。
他们在黑夜里如鬼魅一般, 在京城里错落的房屋中游走。
冬夜的风分外的冷, 林丹慧被任磊裹在宽大的披风之中，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眸。
偶尔他们在某一户人家落下，林丹慧便从任磊怀里出来。
她将符纸里的小鬼放出来，点起魂灯，陪着它在陌生的人家走一圈。
小鬼魂魄不全, 即使被林丹慧养得厚实了许多, 整只鬼还是呆呆的。
一人两鬼走了大半夜, 小鬼从头到尾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今天就先到这里。
东方已经开始泛白, 林丹慧伸手摸了摸小鬼的头，温声细语：你先回去休息, 我们明天再继续。
小鬼抬头看她，涣散的双眼突然有了焦距：姐姐。
这还是这小鬼第一次说话。
林丹慧惊喜之余，忍不住出声问他：你想起什么了吗？小鬼看着她, 又叫了声：姐姐。
乖。
林丹慧有些失望地吐了口气, 但还是温柔地对小鬼笑，回去吧。
林丹慧收好小鬼，任磊走回她的身边：那小鬼的神智恢复了些，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林丹慧点头应和，却又忍不住苦恼。
孩子的魂灵通常比较干净, 若没有及时被鬼差收走，很容易被其它鬼怪吃掉。
之前这小鬼气息微弱，其它鬼怪几乎察觉不到它的存在，所以才能安全地留存到现在。
而今它慢慢强壮起来，在其它鬼怪眼里的就是一道可口的美食。
这意味着她需要更快地找到它的一魂一魄，将它送入轮回。
放心，我们很快就能为它聚魂，送它离开。
任磊展开披风，将林丹慧裹进怀里。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要冷一些。
他揽着她，柔声说话，我们早些回家吧。
我想在大雪封山前，到山上多砍些柴火过冬。
林丹慧被他护在怀里，挽着他的手臂听他温柔地说着琐碎的事，只觉得心里的喜悦像盛满酒的酒杯，满满的要溢出来。
他俯身看见她望着他笑，也跟着笑起来：嗯？回去了吗？林丹慧舍不得放开他，只道：我还不困。
我们散会步，好不好？他没有异议，揽着她的肩同她一起走在长夜将尽的街道上。
这个时候路上无人，周遭寂静无声，他们牵着彼此，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们。
真好。
林丹慧低声感慨。
什么？任磊低头看她。
林丹慧眉眼微弯，牵着他的手轻轻收紧：有你陪着，真好。
任磊被她看得心都软了，忍不住将她压进怀里抱实了。
她总是这么容易满足，明明他还没能为她做些什么。
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些表白，后悔没有早早牵牢她的手。
分明他只要伸出手，她就会抓住他的。
打更的更夫从他们身旁经过，看见相拥的两人，奇怪地打量了他们好一会，打着早更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倒夜香的车子在不远处的一个角门停下，等着里面的人把夜香拿出来。
任磊放开了林丹慧，带着她往旁边一些。
林丹慧和善地朝拉夜香的老头笑笑，这才跟着任磊离开。
有时候，我觉得我像他们。
林丹慧拉着任磊的手，语气轻快，有些工作需要昼伏夜出，又脏又累，还会被人误解。
但是，总要有人去做。
嗯，我知道。
任磊轻声回她。
这一世，她比前世活泼，也比前世快乐。
他知道她真的很喜欢天师这个工作，知道她真心实意地想去帮助那些无助的人和鬼。
她喜欢，他便会一直陪着她。
前方便是当朝宰相的府邸。
宽敞大气的宰相府在他们靠近的时候从里面被人打开。
三三两两的仆人从里面出来，有人将挂在门口的红色灯笼点亮，有人将准备好的鞭炮挂上，有人将喜庆的红绸系在门口的石狮子上。
看起来像有喜事。
林丹慧饶有兴致地看着宰相府里的人忙碌，有些好奇，不知道是嫁人还是娶亲。
任磊看了一会，将目光从满目喜庆的红移到林丹慧身上：回去以后，我们也成亲。
林丹慧心中甜蜜，未语先笑：好。
任磊又道：我要大摆宴席，让全村人都来吃席。
嗯？林丹慧有些茫然，阿磊，我们没有这么多钱。
我去问李正要。
任磊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们帮他赶走了狐狸精，要些报酬也是应该的。
也不是不行。
林丹慧低声道，就是不知道现在要了，回到家还能剩多少。
他们林家人，真的守不住财！只听任磊回她：我来收着。
狐狸精是我赶走的，钱应该给我。
我需要钱娶媳妇。
林丹慧看他认真计较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来：说得是，该给你。
正说着，林丹慧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姐姐。
林丹慧急忙松开了任磊的手，跟他拉开了距离。
任磊被她推开有些不悦，但他并没有多话，只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她把怀里的小鬼放了出来。
小鬼出来以后，抬首看向宰相府高高的围墙，又唤了声：姐姐。
林丹慧赶紧翻开名录，就着微光查找名录上的信息，果然有宰相府的地址。
宰相府的地址下是案件简介：陆知畏，其父为当朝宰相陆伯益，于甲子年上元节走失。
林丹慧收起名录，看着小鬼，轻唤了声它的名字：陆知畏。
小鬼转头看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陆知畏，我的名字。
终于找到了！林丹慧正高兴，转头却正好看见宰相府大门上贴着的大大的囍字。
这大喜的日子，她带着亡魂上门，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