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陆知畏举办招魂仪式的日子很快定了下。
是日天气阴沉, 寒风微凛,是个适合招魂的好日子。
因为招魂的地点选在了热闹的渡口旁,所以林丹慧将预备跟他们一起出门的陆伯益拦住了:陆大人, 仪式只需要一位血亲在场即可。
当今皇上不信鬼神,您身居高位, 大张旗鼓地出现在招魂仪式上, 会影响您的仕途。
陆伯益无所谓地苦笑了声:多谢林姑娘关心, 我自会权衡其中利弊。
陆大人, 林丹慧继续和声劝他,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您把知之交给我,让我收她为徒,我便会尽力保护好她和她的家人。
是呀,爹。
你就放心让我自己去吧。
陆知之也跟着林丹慧一起劝, 我一定会把弟弟完好地带回家的, 您在家等着我们就可以。
陆伯益犹豫许久, 最后长叹出声:好。
我在家等你们回来。
别过陆伯益, 林丹慧和陆知之带人离开宰相府,来到渡口。
几人在河边摆上祭台, 点燃香烛,放好符纸。
生祭十数只,则由陆知之负责看管。
他们此行阵仗庞大, 很快就引起了附近百姓的围观。
里面甚至有认出了陆知之的, 正小声地偷偷议论着。
那位好像是宰相府的陆大小姐。
早就听说陆大小姐自从陆小公子失踪后就迷上了鬼神之道,现在看来传言不假。
她这么一闹,可不准要闹出什么笑话来。
说得是,今天可有热闹看咯……陆知之把这些议论听在耳里,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幸好她爹听了林丹慧的话, 没有来这里。
她感激地看向面色如常,专注于祭台的林丹慧,突然又有些心疼。
人言可畏,师父必定是经历得太多了,才能生出这般缜密的心思来。
一切准备停当,林丹慧看看天色,时辰已到。
叮!林丹慧轻摇了一下铃铛,看了陆知之一眼,示意她仪式开始。
陆知之点点头,默念咒语,为自己打开天眼。
祭台上的林丹慧将手中的符纸一扬,掷地有声地开始念咒:太上敕令……众人眼中,只看见一阵风起,将她手中的符纸一下全部吹散,大半都往河里飘去。
只有开了天眼的陆知之,看见符纸落在水里的同时,便有丝丝缕缕的魂气从水中飘出。
随着符纸越来越多,魂气慢慢浓厚起来,河中的水鬼妖灵陆续从水里爬了出来。
它们大多面目狰狞形容扭曲,并且在朝着陆知之的方向爬行。
知之,献祭!台上的林丹慧念完法咒,出声提醒陆知之。
陆知之急忙压下恐惧,抓起手边一只活鸭朝水鬼爬过来的方向丟过去!其中一只水鬼接住了活鸭,一口咬断活鸭的脖子,瞬间沉进河里。
陆知之赶紧再丢下一只!只是转身看向一众鬼怪时,不知怎的跟一只水鬼猩红的眼睛对上了。
陆知之手一抖,手中的活鸭挣脱开来,落在不远处的地上,瞬间被一群水怪分食干净了。
陆知之吓白了脸,踉跄地摔在了地上!此情此景,在旁人看来,只是陆知之手中的活鸭挣脱出她的手,飞到河边后被一道水流卷给水里不见了。
岸边已经有人忍不住起哄:陆大小姐,一只鸭子就把你吓成这样了,万一真见了鬼可怎么办?陆知之愤怒地看向起哄的人群,一咬牙,费力地从地上站起来。
她不能松懈,水鬼们还在向她靠近。
一只爬得快的水怪几步上前,大嘴一张,眼看就要把陆知之的手臂咬下一块肉来!陆知之察觉之后正要尖叫,一阵阴风及时吹过,任磊出现在她身后,冷冷地扫了水怪一眼。
那水怪被震慑住,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陆知之急忙趁机抓住一只活鸭,丢给那只水怪。
水怪有些可惜地看了陆知之一眼,最终还是叼着鸭子下了水。
别慌。
任磊在陆知之身后提点她,专心做你师父交待你的事,不要看那些鬼怪的眼睛。
我知道了,我可以的。
陆知之给自己打气,眼观鼻鼻观心,一心一意地向鬼怪献祭。
献祭是为了给陆知畏的残魂开路,这些鬼怪收了祭品,会暂时让开一条路,保证陆知畏的残魂听到他们的声音,朝他们走来。
知之!献祭结束,林丹慧拿起祭台上的铃铛,抛给了陆知之。
开路之后,是叫魂。
血亲手持法器,出声召唤亡魂。
如果血亲不愿参与仪式,亦可由天师带着血亲的贴身之物代为叫魂。
陆知之自然不肯让别人代她叫魂,接过铃铛之后便开始一边拼命摇铃一边大声朝河的方向喊:陆知畏!陆知畏!噗!人群中已经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就是宰相府的千金?不会是耍猴的假扮的吧?陆知之握着铃铛的手紧了紧,呼唤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低了一度:陆知畏!台上的林丹慧立刻看向她:需要我代劳吗?陆知之这才知道,为什么出发之前,林丹慧会不厌其烦地问了她好几遍,需不需要她代她叫魂。
她知道一定会有人笑话她,但是她以为自己不会被这些声音影响的。
只是真的身处其中,她才发现自己居然也是会退缩的。
知之,把铃铛给我吧。
台上的林丹慧放柔了声音,朝她伸出一只手。
陆知之将手中的铃铛抬起,看着林丹慧,轻摇了摇头。
如果叫魂的人不是她,那这个人就是林丹慧。
她不想被不知情的人笑话,但是这个人更加不可以是她的师父!陆知畏!快回家!陆知之坚定了神色,转向河面,大声地叫出声:陆知畏!快回家!一遍一遍,直到声嘶力竭,直到那些议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到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去。
许久许久,河的那边终于飘来一道模糊得看不见的身影。
陆知之心中大喜,声音也止不住轻颤:陆知畏!快回家!台上的林丹慧也发现了陆知畏的残魂,立刻将陆知畏的魂魄从符纸中放出来,拈诀结印,开始念咒:尘秽消除,九孔受灵……急急如律令!林丹慧咒法结束,陆知畏的魂魄突然亮起一道白光,将远处的那道残魂拉了进去。
收!林丹慧大喝一声,将陆知畏重新收入符纸,为他固魂。
陆知之见状,几步跑回林丹慧身边,紧张地问她:师父,成了吗?林丹慧朝她点点头:收祭台,我们回去吧。
陆知之赶忙点头,立刻带人收祭台去了。
林丹慧收了自己的东西,转头看向任磊。
却见他正望着河面方向,神色有些凝重。
林丹慧疑心有事,忙走过去问他:怎么了,阿磊?有一股很不寻常的气,一闪而过。
任磊沉声说完,展开披风将林丹慧圈进怀里,轻叹出声,不知道什么来头,只希望他别来招惹你。
我还想快些带你回家,与你成亲呢。
林丹慧藏在他披风下的手将他的手轻轻握住了。
她微微笑开,神色温柔而笃定:没事的,阿磊。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