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邱澈迷迷糊糊睡着,炉子里的火一整晚持续燃烧,发光发热,为三个境遇各异的漂泊者取暖。
第二天早上醒来,邱澈睁眼第一件事是找那两人,结果他俩还是昨晚邱澈闭眼前那个状态,好像没换过班一样,只是放牧男人脸上疲态明显,像熬了一夜。
醒了?他看一眼时间,事情顺利的话,今晚天黑前你能走。
邱澈缓缓下床,活动几下筋骨,可手脚还是疼,她嘶地一声,连带昨晚被打的那侧脸颊也疼起来。
呀!你别这样,我可不像我们大哥那么会怜香惜玉。
邱澈淡淡回道,不需要。
那最好。
放牧男又瞄了邱澈两眼,美人儿就是美人儿,被打肿了脸还是美人儿。
......邱澈走到门口,我上厕所,你不来看着吗?放牧男从旁边拿了根绳子,走到邱澈身边,系到她手腕上,撸紧,说:去吧,省着你防备我偷窥。
他掀开门帘,就站在门口,和邱澈只有一个转弯的视线死角相隔。
虽然手上系着绳子,但邱澈不在意,早上天有些阴,但总比晚上视线好太多,她环顾四周,看到的只有无限的苍茫,连公路和动物的影子都没有。
确认无人区无疑了......想到几个月前甘星曾在这种地方丧命,邱澈沉沉叹了口气,那她呢?会有什么下场?那个搭救的人会是甘霖吗?搭救的筹码又是什么?相机照片?一连串的猜想如通天河的辫状水系,最终汇到一个符合当下境遇的问句里,如果真是相机照片,甘霖会来吗?时间过去这么久,他为了甘星的死因,耗费不少心思和精力,如果那一天邱澈真拍到什么,甘霖会放弃交给警察,而转交给对方吗?走回帐篷,邱澈抱着水杯坐到炉火旁,说:有点冷,我烤烤火。
吃面包吗?放牧男从纸箱里随手拽出两个面包,看样子味道一般,保质期很长,但对饿了一晚的邱澈来说已经很好了。
吃。
她接过去撕开,就着甜茶几大口吃完,最后一口咽下,胃里咕噜两声,有些不舒服,可能吃得太快了......你不是西北的吧?放牧男问她。
邱澈摇头。
小姑娘以后少来这种地方,不安全。
她又点头。
两人的对话更像谈心,要不是手腕上的勒痕提醒,还真和绑架没什么关系。
不过好在邱澈有意识离他远一些,毕竟大家不会因为狮子缓缓靠近一只鹿而误以为它不是食肉动物。
吃肉男那边呼噜声渐响,一个惊天雷过后竟然把自己打醒了,他咂巴两下嘴,睁眼看向炉火旁。
起真早啊!那小子来了吗?邱澈一惊,那小子?放牧男随手扔过去一坨牛粪,正砸他屁股上,啪地牛粪开花,散了架,碎落一地。
不过吃肉男并没恼火,他打了个哈欠后看向邱澈,呲着一口黄牙笑笑,睡糊涂了,还以为家里要来亲戚呢!你他妈被尿憋醒的吧?赶紧出去解决,回来吃饭!吃完还有正事儿呢!吃肉男下地,边走边解腰带,等到门外的时候已经在掏老二了......邱澈移开眼,盯着炉火发呆。
我劝你啊。
放牧男一副全然看穿的样子,别琢磨怎么逃,我没拿走你手机,那是因为你那种智能手机在这没信号,我这种才有。
他手一晃,看着像老式诺基亚。
救你的人也不会报警,他不会拿你的命......咳咳,拿你的命开玩笑,只要有人进入我们一百里内的监测视线,随时会有警报,我说这些只想让你心里有个底,什么也不做才能活命。
邱澈双手伸向炉子取暖,要是救我的人没来呢?没来的话......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上面说肯定来。
她冷笑一声,是吗?怎么?你这么不自信啊?邱澈看着手指无意识地乱动,想到在措池村的时候,她和甘霖一起在炉子旁烤火的情景,那一次她因为春心荡漾,很快离场,过后想起来后悔得不行,白白浪费了那样一场温馨暧昧的场合,怎么就没和他多烤一会儿呢?类似的情况一个接一个想起,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刻意躲避,他们在一起共度的时间会久一些吧,可惜,都过去了。
过去留不住......门帘掀开,吃肉男系着腰带进屋,嘴里的烟刚点上,他指向邱澈,上一边去!这是我的座。
邱澈不想和他再产生任何交集,话刚落地她就起身赶紧离开,坐回床板上,又是吱嘎一声,在这个荒凉的清晨格外刺耳。
......狭小的帐篷内除了发呆,没有任何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邱澈只能干听着那两位若有若无的聊天,其实就算不想听,声音也会钻进耳朵,她没得选。
可两人不管闲聊什么都没叫过对方名字,在这方面谨慎得很,只提起一个不知道是否真实的女人。
今年过年你回不回老家?放牧男问。
不回,老家人都死光了,我还回去干啥,以后青海就是我的家,死我也死在这。
放牧男端着茶缸子,笑了一声,之前不是说和春娟睡出感情来了吗?还打算结婚。
吃肉男一撇嘴,怒火一下窜上来,狠拍大腿,我被她花言巧语给骗了!说是处女,其实他妈的跟多少人睡过了,还蒙我,不提不提,以后谁跟我提我就跟谁急啊!你不也一天换一个姑娘嘛,互相骗,谁也没吃亏。
我出钱了,那能一样吗?人家还出力了呢!两人各执一词,吃肉男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没发火,看得出来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放牧男的地位应该在他之上,或者说是前辈。
邱澈在旁边看个热闹,想笑没笑,毕竟她和放牧男不一样,如果她真笑了,另外一边脸颊估计也会肿,以吃肉男的尿性,他干得出来......尽管邱澈对他无比厌恶,但眼下不能被情绪左右,否则吃亏的一定是她自己。
临近傍晚,那段熟悉的西北民歌铃声再次响起,邱澈和吃肉男齐齐抬头,望过去。
这次放牧男没在帐篷里接,而是走到外面,没隔多久又回来,看了邱澈一眼,对吃肉男说:收拾东西,咱俩可以走了。
真的?!吃肉男蹦起来,终于可以走了!这破地方,比咱们去年来的时候还冷......放牧男一脚踢过去,走就走,废什么话!邱澈见两人飞快收拾东西,预感到什么,那我呢?你啊......吃肉男过来,笑得色眯眯,可惜了,真想干你......他话没说完就被放牧男扯开,我让你收拾东西没听见吗?这一次吃肉男没回嘴,手上加速,跟着收拾东西,不到二十分钟,帐篷里的东西全都装箱封好,连帐篷都拆了,视线失去遮挡,邱澈这才注意到另一侧停着一辆没有车牌的皮卡,怪不得放牧男几次都让她到一侧上厕所,原来另一边有车。
外面天阴得跟傍晚一样,等所有物品放到皮卡车上天空开始飘雪,邱澈下意识伸手去接,微小的雪粒落在手心便化了。
走了!瞎看什么!吃肉男一把扯过邱澈,把她塞进后车座。
放牧男负责开车,缓缓往前。
邱澈回头,望着待了十几个小时的地方化为一片空旷,只剩下炉灰的黑色残渣,尽管那两人简单处理过,还是能看到帐篷扎营的痕迹。
不能用手机,查不到坐标,邱澈完全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算日后找过来,能准确找到目的地的几率也很小,但她还是尽最大可能地记住所见到的每一次细节,尽人事,然后听天命。
......车行渐远,痕迹完全捕捉不到的时候终于开上公路。
邱澈心里紧张又忐忑,因为前路未知......她怕如果是甘霖,会随她一同卷进什么危险,又怕如果甘霖不来,她所有的喜欢和心动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前面两人一声不吭,一个专心看路,一个闭目养神。
邱澈偷偷掏出手机,按亮屏幕,发现还是没信号,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见公路左前方停着两辆车,车头对立。
越靠越近的时候邱澈终于认出其中一辆车是甘霖的......而他就站在风雪之后,和她的方向对望。
心跳声比方才还要猛烈,邱澈挪到主驾后方,趴着车玻璃,眼神急迫地向外看。
别着急,他不是来接你了吗?听到放牧男的声音,邱澈双手离开玻璃,坐回去,条件是什么?你自己去问呗。
......一分钟后车终于停下来,插在那两辆车中间,似一朵盛开的无色花朵,充斥着无人区的苍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