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辆没有牌照的车,又是那个遮面的男人。
这次只有他自己。
开近时他把车横在路中间,下车等着,目标很明确。
甘霖......邱澈有点慌。
没事,我下去看看,这附近有牧民他不敢把我怎么样,你在车上待着,一定别下来,听话。
说完甘霖停好车,下去。
站在两车之间,甘霖冲遮面男抬抬下巴,有事吗?有事!怎么找到我的?那不能告诉你,我们有自己的线人。
甘霖笑了声,无奈,不屑,他低头点了根烟,风把打火机的火苗吹得摇摆不定,他拿手遮挡。
遮面男:事先警告过你,别玩猫腻。
没玩。
那就好,有人想见你车里的姑娘。
甘霖想都没想,直接回绝,不行!遮面男长着一双三角眼,上次交换的时候他为了看清照片才摘掉墨镜,这次也没戴。
三角眼一挑,看向甘霖身后的车,她知道自己那事儿吗?......储存卡已交出去,甘霖手里没了可供谈判的筹码,他第一次感到无力,一种从未有过的,控制不了的无力。
你们答应过不说。
虽然甘霖清楚,和他们讲信用没什么意义。
我们老大对你最大的仁慈,就是没让那个姑娘知道她身上都发生过什么,别不识抬举。
甘霖咬咬牙,只有一个要求,我陪她去。
遮面男拍拍胸口,那你求我啊。
目光向下,甘霖轻易就吐出两个字,......求你。
可以,但得把你俩手机交上来,她坐我的车。
遮面男双手插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在说,你的女人捏在我手里,你就得听我的!而甘霖,作为甘星的哥哥,邱澈的男朋友,此时只能任人摆布,软弱得像被他们捏在手里的糌粑,团成一团或打散,都身不由己。
甘霖狠狠裹了口烟,他想起甘星被杀现场那张照片,想起王警官微驼的背影,想起常海宇看见照片后打电话过来,气愤到不停骂人,这些画面最后,他想起桃花树下的邱澈......我不是在给你时间思考,是来通知那位姑娘的,抓紧,着急呢!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你扯蛋!甘霖抬手,示意最后一口烟。
等他抽完,掐着烟蒂走回车里。
......邱澈早就坐不住了,只因甘霖不让她下车,什么话是认真的,什么话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她清楚。
这种情况下车只会更添乱。
他要干嘛?没等甘霖坐稳,邱澈迫不及待发问。
甘霖转过来,他说有人要见你。
见我?甘霖点头,你想见吗?不想,但我得去。
对不起,邱澈。
这一刻,甘霖为自己的无能道歉,但如果邱澈不去,他和遮面男的口头之约就只能是口头了,打破只在弹指间。
邱澈回手从后座拿过背包,拉开拉链掏了两下,掏出一个防狼喷雾。
这个我拿着,别担心。
邱澈看起来有点跃跃欲试,她为发现更多线索去深入虎穴而感到一丝兴奋,但这股劲一闪而过后她开始恐惧。
恐惧冰凉的地面,陌生的坏人,捆绑的绳索......别怕,我陪你一起去。
嗯。
邱澈挤出一个笑,我不怕,上次不是好好回来了嘛,再说有这个保护我。
她拉出玉佛,在甘霖眼前晃了晃。
如果佛祖能听见世人善念的祈祷,那近在咫尺的甘霖希望自己是最先传达到的,一遍又一遍,祈祷不停息。
车外传来不耐烦的鸣笛声,邱澈把玉佛塞回去,走吧!你得......到他车上。
邱澈一愣,眼睛在两辆车之间流连一个来回,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等下。
甘霖拉住邱澈手腕。
她转回来,假意轻松地笑笑,说:甘霖,我们得为甘星做点什么。
是我们,不是你自己。
邱澈开门的同时甘霖也下去,他手里攥着自己的手机,穿过风沙,紧跟在邱澈身后。
......坐在遮面男身旁,邱澈系安全带的手有些不听使唤,眼睛一直看着倒车镜。
别看了,他肯定不会丢下你自己跑。
邱澈没说什么,视线抽回来,找到插口,把安全带插/进去。
我兄弟说你这个小姑娘不太寻常,被绑的时候都没怎么害怕。
......邱澈继续沉默,她想到要跟杀害甘星的凶手同伙说话就觉得恶心。
座位旁边,甘霖和邱澈两人的手机叠在一起,他的在上,她在下。
你男朋友很爱你啊。
这句话成功让邱澈扭头看了遮面男一眼。
我瞎说的,别介意。
......邱澈在心里把他八辈祖宗全部问候一遍。
车子摇摇晃晃开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四周没有公路,没有车辆,放眼望去茫茫一片,只有一辆车停在旷野之上——没有车牌的丰田越野。
下车后遮面男把邱澈往前一推,去吧!然后转头直奔甘霖,走近时冲他笑了笑,手里的枪对着他,枪口黑漆漆的。
事实上,取相机储存卡那次他也带了枪,只是没把甘霖放在眼里,所以没拿出来。
邱澈和甘霖对视一眼后走过去,车上人开门下来。
小姑娘,又见面了。
?!竟然是......在五道梁搭话的那个男人!上次邱澈和他只聊过几句话,他脸上标志的络腮胡很有标志性,身上烟味依然呛得慌。
值得注意的是他车前的保险杠貌似追尾,坏了一半,要掉不掉的样子。
找我什么事?你在无人区拍的照片我看了。
......邱澈看着他。
没啥东西,所以我想当面问问你。
邱澈继续看,眼神略有飘忽,我就是去露了个营,拍几张照片,没有看到任何人,最多看见几只旱獭和鼠兔,你们有完没完!别激动,我相信你。
男人憨憨一笑,似乎想传达一种长辈的慈祥,可他到底不是什么善人,很难装到精髓。
是这,你看我也是奉命干活,要不你随便给我讲点什么,我回去好交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揪着我不放没有意义。
邱澈连说两遍,想让对方真的相信,而不是假意安抚。
男人看了她身后的甘霖一眼,声线压低,说:小姑娘,你觉得他为什么跟你好?邱澈一愣。
还不是因为你对他妹的案子有利,你身在其中看不出来,别人还看不出来吗?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抓着你这根稻草不放?说白了,我们和他有共同目的。
邱澈冷哼一声,就算他利用我,我认了。
被玩弄感情有什么好,赔了夫人又折兵,我们可以好好谈一下价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钱一到手你就可以享受人生了,到时候什么模样的男人找不到。
风沙吹着邱澈的背脊,她感到一股透彻的凉意。
再者,我今天要见你,他为什么就带你过来了?不怕你有危险吗?......是我自己要来。
那他不会拦着?一个大男人还弄不过你?......络腮胡句句相逼,你自己好好想一下,别被那小子的脸糊弄了,长得帅不能当饭吃!邱澈只觉胸口憋得慌,恨不得一巴掌呼过去,让他闭嘴。
一百万,够不够?还有别的事儿吗?没有我回去了。
邱澈一脸不在意一百万的模样让男人很意外,或者说他以为邱澈会考虑一下,然后再拒绝。
一百二,不能再多了。
邱澈很想笑,但不想激怒他们,一百万也好,一百二十万也好,那只是羿思竹给的零花钱。
邱澈扬了下手,走了。
她转身跑向甘霖。
留下男人一脸懵逼,欲言又止。
遮面男有意阻挡,隔在邱澈和甘霖之间,像一堵破败的烂墙。
甘霖用手挡遮住黑漆漆的枪口,试图不让邱澈看见,她什么也不知道,再有什么事直接找我。
遮面男后退一步,枪口没了遮挡,举起来,在邱澈和甘霖之间晃了晃,说:话说完了吗?你俩就要走?说完,举起的枪指向邱澈,而遮面男却阴森森地笑着,目光落在甘霖身上。
他在享受,享受这种生死之间,爱意汹涌却不可得的感觉,平衡又刺激。
让他俩走吧,一个比一个犟。
那个男人发话后,遮面男举枪的手稍稍下落,站在原地别动!他倒退着,走回男人身旁。
那姑娘还不松口,啥时候是个头?络腮胡狠皱着眉,你以为我不想一枪蹦了他俩了事吗?老大特意交代,非常时期,别火上浇油,尤其是这女的,碰不得。
怎么就碰不得?明明有最简便的方法不用,磨蹭什么呢这是。
行了,别发牢骚了,让他们走,左右逃不出我们的视线。
遮面男把枪放下,走到甘霖对面,手机扔给他,迎风喊了句,滚吧!甘霖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揽过邱澈肩膀,把她带回车上。
......迷路好一段,快天黑才驶上公路。
甘霖看着前面路标,和邱澈商量,先回沱沱河,行吗?行。
这之前邱澈把发生的事和甘霖讲了一遍,所有的,一句不落。
包括络腮胡说的他以为的甘霖的真实目的。
甘霖听后一直沉默,这种沉默让邱澈心里很没底。
直到看见公路近在眼前,他突然把车停下来,点了根烟递给邱澈,自己又点了一根。
我从没想过利用你,哪怕知道你不是嫌疑人之后,我也只是想寻求你的帮助。
寻求帮助和利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质......甘霖说话看向邱澈胸前的佛像,神明在这,我不骗你。
烟直立在邱澈面前,她看着烟雾飘渺,笑笑,我当然知道。
今天见面的事,我欠考虑,以后不会了。
是我自己要来。
不说这个了,总之我的错。
甘霖启动车子开向公路,窗户缝隙有风涌来,将两人的心吹向清明。
风沙总在傍晚消散,像日落而息的人们,累了就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