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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远远不够

2025-04-02 01:46:43

这么多年了, 对当年之事只字不提,如今无缘无故的却对一个男宠提及这些,难不成她真的对眼前这位动了真心?这一位确实是长得不错, 也的确有让女子一见便倾心的本事。

他不禁多看了穆元甫几眼。

忽又转念一想, 不,不会不会, 与其相信那妇人会对男人动真心,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那个妇人眼里心里只有权势及大梁的天下, 哪有闲情理会这些儿女情长。

而且……他又望了望一张俊脸煞白煞白的穆元甫,对他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感到十分意外, 同样意外的还有冯太后竟然也猜得出,对方会向自己打探这些过往。

不过,与其再怀疑冯太后那副冷硬心肠被人触动, 还不如相信是眼前这一位对冯太后动了真情。

他思前想后均得不到答案,干脆也就放弃去猜测了, 反正知无不言这四个字他是做到了的。

想到这, 他又相当坦然地继续整理着宝贝药材,仿佛完全忘记了屋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穆元甫只觉得像是有把尖刀,在他心腔不停地搅动着,五脏六腑都要被搅得破碎。

他不知道, 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这些事。

可是, 他又怎么能不知道呢?这本就是他应该知道的。

为人夫、为人父,这些不都是他应该知道的事,应该一起承担的痛苦么?他的脸色惨白, 失魂落魄地推开了房门,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他想要去找她,想要去问她。

可是, 找到她之后又怎样呢?如今的他已经丧失了一切质问的资格。

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在他还是穆元甫的时候,他便已经失去了这些资格。

他怔怔地望向皇宫所在方向,一滴眼泪悄然滑落,砸落地上,瞬间便没了踪影。

……你说大梁与北夏会不会开战啊?突然,竹林那边传来细细的说话声,他连忙低下头,飞快地拭去了脸上的泪水。

随即便又听到男子低沉的回答——难说,此番上官将军身负重伤,高振宏叛国投敌,边疆局势不容乐观。

太后只怕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安稳觉睡了。

万一上官将军不治身亡……太后这会儿估计头疼要派什么人前往定州稳住局面。

我只恨不能披甲上阵……谁还不是一样呢……说话声越来越远,穆元甫心中一沉。

原来定州出了这样的事,难怪回程的时候会那般赶,难怪她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

他阖着双眸,深深地呼吸几下,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坚定。

他想,他知道自己可以为她做什么了。

周叔叔!周叔叔,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呀?虎妞想姨母了。

一道小小的身影朝他扑了过来,抱着他的腿撒娇地问。

他缓缓地蹲下身子,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眼前这张熟悉至极的稚嫩小脸。

他想,若是那个孩子能够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如果是个儿子,那便会是他最出色的继承人;如果是个女儿,那必定会跟眼前这小姑娘一般,活泼、聪明、伶俐,让人只想把她捧在手心上,万般宠爱。

可惜他没有那个福分,没能等到那个孩子降生。

他伸出大掌,轻轻地抚摸着小姑娘的脸庞,眼中有慈爱、有痛苦、有思念,也有悔恨。

虎妞眨巴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突然伸出手,笨拙地为他擦着脸,糯糯地安慰道:周叔叔别哭,虎妞想姨母,但是也想叔叔呀!周叔叔若是喜欢这儿,那虎妞便陪你住一阵子吧!哎,真拿你没办法。

唉,大人还会哭,真是让孩子操碎了心。

最后一句,语气却像个小大人似的,饶得穆元甫再痛苦难过,此刻也被她逗乐了。

他飞快地别过脸去,胡乱地擦了擦不知什么时候又再度流出来的眼泪,揉了揉充小大人的小姑娘脑袋,嗓音带着几分沙哑:虎妞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姨母,无论何时都要把姨母放在第一位,知道么?虎妞点了点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虽然姨母总爱惹虎妞生气,不过虎妞是好孩子,不会和她计较的,以后也一定会孝顺她。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也会孝顺周叔叔。

穆元甫勉强笑了笑,轻轻抱了抱这小小的身子,而后牵着小姑娘的手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虎妞让宁大夫给你把把脉,看看将来能不能当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一听要让那个老坏蛋给自己把脉,小姑娘不乐意地鼓起了腮帮子,不过再听下一句,顿时又愿意了,连连脆声道:虎妞可以的,虎妞可以的,虎妞一定可以当大将军的!穆元甫笑了笑,疼爱地握了握包在掌中的那软绵绵的小手。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安稳富足地度过一生。

小姑娘一路蹦蹦跳跳,吱吱喳喳地说着对当大将军的期盼,穆元甫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给几声回应。

宁大夫看他牵着小姑娘进来,捊着长须笑了笑。

穆元甫将虎妞带到他跟前,语气恭敬:烦劳宁大夫了。

看着对方开始认真地替虎妞诊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均是相当细致。

良久,他才听到对方捊着胡须点头道:是个体健的孩子,好生照顾着,保持这般状态便可。

我就说嘛!虎妞一定可以当大将军的!小姑娘一脸骄傲。

是呢是呢,虎妞妹妹想要做什么都可以的。

不知什么时候又溜了进来的小药童附和。

小姑娘乐了,冲他甜甜地唤了声小哥哥,瞬间又让对方闹了个大红脸。

小丫头片子想当大将军?有志气!宁大夫朝着小姑娘竖起了大拇指,夸道。

得了夸奖,小姑娘愈发高兴了,笑得两只小虎牙都露了出来。

穆元甫朝宁大夫深深地躬身行礼,诚恳地道:多谢!宁大夫有些意外他的态度,又如何想得到他谢的不仅是因为虎妞,更多的还是因为当年他对妻子的救命之 恩。

虽然这一声多谢来得有点儿晚了,但是,不管有多晚,这份恩德,他必定会铭记于心。

完成了任务,他带着叽叽咕咕没完没了的小姑娘返回宫中,往日有点嫌弃小姑娘吵闹,可此刻听着孩子那清脆软糯的声音,他觉得整个人都平静了不少。

这个时候,冯太后自然不在明德殿,而是召集了朝臣在正明殿商量应对之策。

他将小姑娘交给侍候她的宫人,嘱咐了小姑娘莫要乱跑,这才往长明轩而去。

走过安静的永信巷,迎面而来一对母子,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两人越行越近。

那是万太妃和他的长子安王穆徇。

看着这完全与他记忆中的模样不相符的两人,他的神情有几分恍惚。

他当年怎会让万氏生下了他的孩子呢?在还未确定妻子生死的前提下。

仿佛是一场酒醉……下一刻,他又不禁苦笑。

哪有什么酒醉误事之说,只不过是男人为自己找的一个拙劣借口而已。

若当真无意,一个柔弱女子还能对你使强不成?不过是他被突然而来的恭维、赞赏、掌声迷惑了理智,冲破了底线,只觉得自己当真是救世的大英雄大人物,理应受人敬仰。

归根到底,不过是他打心底便认为,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只要记得把妻子摆在第一位,不让妾室越过了妻室便可。

而上辈子,他也确实做到了,始终对妻子敬重有加、信任有加。

不让任何一个妾室越过她,冒犯她。

在对待妻妾嫔妃一事上,他始终把握着这个度,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能说他半句不是。

如今他只是突然觉得,若是为了一些可有可无之人,一些身体上的片刻欢愉,而让最重要的那个人心生失望,从而与自己离了心,那实在是得不偿失。

瑧瑧应该是对他失望了吧?在历经生死归来的时候。

所以打那之后,他那个明艳俏丽如同小辣椒一般的妻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端庄得体、进退有度、贤良淑德的梁王妃、大梁皇后。

可叹他却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还骄傲自己有这么一个让人交口称赞的贤内助。

思量之间,万太妃母子已经走到了跟前。

他看到已经有几分刻薄之相的万太妃,厌恶地瞥了自己一眼,而后微仰着头,从身边走了过去。

穆恂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身上穿着那件锦袍空荡了不少,可见这段日子又消瘦了,最让穆元甫皱眉的是,他身上那股已经与万太妃一般无二的阴郁之气。

这般看来,那日在御花园与虎妞冲突的时候,倒是他最有生气的时候。

他一把抓住了穆恂的手臂,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只是抓住了一把骨头。

他定定神,直视对方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孝顺并非要愚孝,愚孝亦是不孝的一种。

王爷的人生还很长,凡事都要为自己多着想,太妃不可能会陪伴你到尽头。

穆恂呆了呆,似乎是不明白他这番话,直到听到万太妃不悦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慌忙挣脱他的手,急急走到了万太妃身旁。

他与你说什么了?万太妃不悦地问。

没、没什么。

他低着头,下意识地回答。

万太妃愈发不悦,不过倒也没有再逼问,只是斥道:你乃大梁太.祖皇帝长子,身份尊贵,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攀附的。

穆恂将脑袋垂得更低,这一回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在正明殿议完事的冯谕瑧,听了从洛云山回来的右林卫禀报,只点了点头。

那右林卫见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连翘进来的时候,殿内只得冯谕瑧一人。

周公子和虎妞已经回宫了?她状似不经意地问。

回了,周季澄已经把虎妞送回了明德殿,虎丫头这会儿只怕在明德殿四处撒野呢!冯太后微微一笑,接过她奉上来的茶水啜饮了一口,随口回答。

连翘垂着眼睑:那周公子想来也回长明轩了。

冯太后只是‘嗯’了一声。

连翘没有再说话,只为她续了茶水。

回来就好,只要还在她的眼皮底下,总是会有机会的。

却说穆元甫回到长明轩,将自己的东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

其实说起来,这长明轩没有什么是属于他的,便连如今他魂魄栖身的这具身体,也不是他的。

大梁皇帝穆元甫,早就已经尘归尘,土归土。

他静静地坐在长榻上,听着屋外传来的鸟儿啼叫,以及宫人们偶尔的低低说话声,不时还有风吹动纱窗发出的细微响声。

他戎马半生,成功地进驻了这座城池、这座宫殿。

他的后半生,都生活在这座宫殿里,亦是在这座宫殿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更清楚,一旦此番选择离开,便不会再有机会回来。

他的皇后,如今的太后,从来不会走回头路,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她自己。

突然,他眼前一亮,随即便是宫人似是被吓了一跳的声音——原来周公子在屋里啊!时辰到了,该点灯了。

他这才惊觉,自己一坐便坐了大半日,如今已是到了点灯时分。

冯谕瑧耐心等了两日,终于等来了再度主动上门的穆元甫。

她端坐上首,静待对方说完了他的打算,这才缓缓地道:周公子此番想法,是深思熟虑之后作的打算,还是一时脑热?季澄知道此事突然,但确是深思熟虑,还请太后成全。

穆元甫眼带复杂,怕对方察觉,飞快垂眸,诚恳却又无比坚定地道。

定州乃我大梁边陲之地,如今又逢多事之秋,周公子虽有才学,但此刻定州需要的却不是书生意气,而是能协助上官将军,稳定局面,必要之时还能披甲上阵。

周公子自进宫以来,不仅是侍候哀家,还是照顾虎妞,均尽心尽力,哀家甚为满意。

尤其是虎妞,更将周公子视为至亲之人。

周公子一旦离去,哀家也好,虎妞也罢,均会感到遗憾。

穆元甫苦笑,再度拱了拱手:季澄心意已决,还请太后成全。

冯太后这才点了点头,语气却是不无遗憾:既然如此,哀家也不强人所难。

只是定州……还是请周公子三思。

请太后成全。

对方如此不识好歹,冯太后似是添了几分恼意,语气也冷了下来:周公子若执意如此,哀家便遂你之愿。

只是定州乃边陲重地,你一介文人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且不说,未经战场历练,哀家却不能任由你胡来。

此番,便由振威将军许跃平随你一同前往,许将军虽年轻,但对敌经验丰富,由他与你一道前往定州,既能护送你前行,亦能助上官将军一臂之力。

多谢太后。

穆元甫躬身行礼,对由谁与自己一同前去并无任何意见。

他只是想尽自己一番力量,助她稳定局势,如此也不枉上苍赐予的这次重来机会。

既如此,赐周季澄长史之职,随振威将军许跃平前往定州,协助大将军上官远镇守边境。

终于,冯谕瑧缓缓地说出了心中早有的打算。

许跃平,是她这些年暗中扶持起来的一员猛将,虽如今地位不显,在朝中亦是寂寂无名,但本事却不小,性情更是沉稳,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取代上官远在军中地位。

这个人,更是她日后会委以重任之人,亦是她的心腹之一。

臣周季澄,领旨谢恩。

穆元甫跪下领旨。

周长史退下吧,回去收拾一番,择日与许将军启程前往定州。

臣,告退!他起身,最后一次深深看了已经垂眸翻阅起卷宗的女子,眼中有不舍,有愧疚,最终化作无声长叹,静静地退了出去。

待殿内那人彻底离开之后,冯太后放下手中御笔,望向殿门。

穆元甫,只盼着这一回,你不会让哀家失望。

穆元甫在明德门前,遇到了奉母后旨意前来的小皇帝穆垣。

他止了脚步,躬身拱手行礼,末了迎着穆垣不屑的眼神,沉声道∶太后执掌朝政多年,上下齐心,大梁愈显生机,一派欣欣向荣。

陛下年幼,却为一国之君,需亲贤臣,远小人,凡事多听太后教诲。

如此,于国,于民,于陛下,方是长久之策。

穆垣沉下了脸,斥道∶朕如何行事,何需你多嘴,莫以为母后宠爱你,便当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朕可不是虎妞那不懂事的丫头,由得你糊弄。

穆元甫淡淡一笑∶我言尽于此,听与不听,均由陛下。

说完,转身离开。

莫名奇妙地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男宠一通说教,穆垣气得不行,可又怕母后久等,唯有恨恨地瞪了对方离去的身影一眼,急急往正殿而去。

玉人公子即将离宫,随振威将军赶往定州一事,很快便传了出去,京中一片哗然。

那么一个玉做的人儿,居然被遣到定州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去?玉人公子到底做了什么事触怒了太后,才得到如此下场啊!便是长明轩里侍候的宫人,也甚是不解。

明明太后一直对周公子宠爱有加,虎妞小姐更是待周公子如同亲叔叔一般,好好的,去了一趟肃州,回来周公子便发配到定州去了?这算不算是天威难测?一时众人愈发心有戚戚,侍候起来自是更小心谨慎。

虎妞得知周叔叔要走,不依不饶地闹开了,又是打滚又是哭闹又是撒娇,可一向受不了她吵闹的冯太后,却好整以暇地坐着,任她怎么闹都没有半点反应。

小姑娘终于闹累了,委委屈屈地蹭到她的身边,仰着与之相似的脸蛋,软软地撒娇求着:姨母,不要让周叔叔走嘛~~冯太后只是捏捏她的脸蛋,没有说话。

小姑娘一下子又沮丧了:周叔叔是不是不喜欢虎妞了,所以才要走的。

冯谕瑧轻抚着她头发的动作一顿,平静地道:他喜欢虎妞,将来也会喜欢别人。

不同的只是,他喜欢虎妞,比喜欢别人多一点、也更长久一点而已。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闷闷地道:这样不好,只能喜欢虎妞,不能喜欢别人。

要是周叔叔喜欢了别人,虎妞就不要喜欢他了。

冯谕瑧没有再说话,只是轻抚着她的脸蛋。

谁说不是呢?穆元甫离京前一日,还是随振威将军到了正明殿,也算是向太后、陛下与朝臣们作了一番道别。

他坦然面对朝臣们或好奇或轻视的眼神,目不斜视地迈入了殿内。

直到他离宫,都没有再度抬眸望一望上首的那名女子。

不是不想,只是不敢。

端坐宝座上的冯太后望着那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唇畔含着浅浅的笑意。

仅靠宁老头子一番话才换来的愧疚,不够,还远远不够……她仿若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身侧临时替代连翘位置的玲珑,垂眸呷了口茶水。

真的还远远不够啊……***城门外,振威将军许跃平接到了宫中传来的旨意,让他带着人马先行赶路,宫里另有旨意要吩咐周长史,待周长史办完事后,将于平州城外十里坡与许将军汇合。

许跃平并没有怀疑,点点头便带着人马先行离开了。

马车里的穆元甫并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偏离了往定州的路线,并且身边之人也愈来愈少,直到他察觉到不对劲,一把掀开车帘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出现在一处荒无人烟的林中道上。

而整条路上,除了他及所乘马车,还有驾车的马夫外,再无旁人。

你是什么人?意欲何为?!他厉声喝问。

那马夫知道他发现了,立即弃车而逃,往林中一钻,瞬间便没了踪影。

穆元甫先是一惊,随即便冷静了下来,飞快地接过缰绳,控制住骏马不让它失控,而后慢慢地让马车停了下来。

突然,天上乌云密布,本是明亮的道路,瞬间黑得不见五指,不过片刻便炸响了惊雷,竟是暴雨将临。

他暗道不好,竟然遇上了雨。

他稳住马,打量身处之地,打算辨别方向,也先找个地方躲避即将到来的暴雨。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前方路中央一道黑色身影。

只见那身影背对着他而立,右手执长剑,长剑在闪电带来光亮的映照下,发出阵阵逼人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