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平安夜,周六。
马力站在二十层楼的阳台上,用望远镜看着楼下的街道。
到处是热闹的气氛,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圣诞树,90后小情侣们依偎而过。
他注意到有个奇怪的男子,独自穿皮夹克戴风帽,宛如职业杀手向他的公寓而来。
门禁的铃声响起,他回到门后看着可视系统,果然是那个神秘人。
隔着二十层楼面,对方放下严实的风帽,露出十六岁的脸。
是你?马力,我是申明。
他是那个叫司望的少年。
怎么找到这里的?我有你的电话号码与车牌号码,很容易能找到你。
你知道我在家?感觉。
马力无奈地打开门禁,好多天没出门了,穿着随意的居家服,胡子茬儿爬满两腮,头上早早出现了几根白发。
尽管如此,他却是能让萝莉们疯狂的大叔型,只要去一趟好乐迪这种ktv,肯定能要来几串年轻女孩的电话号码。
半分钟后,司望走进了他的家门。
happychristmas!少年说了一句流利的洋文。
马力茫然地点头,他在鞋柜里翻了半天,扔给司望一双毛绒拖鞋。
司望注意到他家里有小孩的鞋子:你结婚了?离婚了。
他回答得轻描淡写,走进宽敞的客厅,脚下是锃亮的柚木地板,酒柜里装饰着昂贵的青花瓷,沙发都是真皮的。
孩子几岁了?四岁。
他从电视机前拿出孩子的照片,女儿,跟着她妈,在广州。
你想她吗?习惯了,女儿每个月回来一次,就是有些陌生。
马力给他倒了杯牛奶,干吗想起今晚来找我?两个原因:第一,我回到南明高中了;第二,我想你还有许多事瞒着我。
你出去吧。
马力从他手中夺回杯子,把高挑瘦弱的司望推到门口,我真昏了头!你根本就不是申明老师,只是个患有精神病的高中生,我居然还把你放到家里来!少年站在门口不愿离去。
对不起,我为你做过的事已经够多了!我要叫保安了!你忘了在宿舍的窗台上,你用圆规刻过的‘死亡诗社’?司望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闭目吟诵,有人说,有一个字/一经说出,也就/死去。
/我却说,它的生命/从那一天起/才开始。
我不记得了。
美国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我在南明高中的图书馆里朗诵过,差不多整整十七年前的今夜,当时在场的除了你,还有柳曼与欧阳小枝。
马力刚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他从冰箱里掏出一罐啤酒打开,自己喝了一大口。
唇边满是泡沫,很有男人味的样子。
谢谢你,没有把我赶走。
少年摆出一副弱小可怜的样子,看来并不是装的。
窗台上刻的字还在吗?在。
真是个奇迹。
现在,我的班主任是张鸣松。
他?马力摇了摇头,又灌下一大口啤酒,真没想到啊。
有人说——是他杀了我!不可能。
那你知道是谁杀了我?他使劲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晕,我是不是在做梦?怎么会碰到申老师的鬼魂呢?就当是个梦吧。
马力一把推开司望,从沙发上跳起来,打开窗户,看着平安夜的绚烂江景。
他摸出包香烟,一点烟火在嘴边亮起,蓝色烟雾迅速被冷风卷走:小朋友,你有精神分裂症吧?还是妄想有一个鬼魂趴在你肩上?我告诉你,你刚才说的那一切,都是幻想出来的,根本就没有的事!没有张鸣松,没有柳曼,更没有欧阳小枝!他恢复了冷漠的脸,烟头转眼就要烧完,直接从二十楼窗户扔了出去。
我不是小朋友,我是你的高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我是申明,如果我还活着,今年四十一岁。
太冷了!马力的嘴唇又发紫了,随手把窗户关紧。
你说欧阳小枝是我幻想出来的?我现在每天都能见到她,若你愿意回南明高中去看看的话。
不,我永远都不想回去!欧阳小枝,现在是我的高一语文老师。
她怎么会当老师?为何又要回到南明高中?今年刚回来的——我也不知道原因。
小枝不知道你是申明?马力随即改了口风,不知道你自称申明?我还没有说……也许很快就会告诉她。
司望在客厅里走了几步,看到一套豪华的家庭影院系统,还有个漂亮的cd夹,限量版《霸王别姬》dvd封套露在外面:你还在看这个?哦……早上刚拿出来的,本想晚上无聊时看看。
马力记得1994年,学校组织大家去电影院看这部电影,出来后申老师还掉了眼泪。
我还想看一遍。
感觉这话像是撒娇,他顺从地拿出光碟,放进dvd机器播放。
两个人坐在沙发前,关了灯看家庭影院。
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体育馆,霸王同虞姬着妆携手而入……160分钟后,马力送他下了电梯,直达b2层的车库,还是那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
送他回家的路上,经过苏州河上的武宁路桥,司望突然喊道:停车!这里不能停!停!马力是最听老师话的,踩了刹车停在桥栏边。
谢谢。
司望打开车门跳下来,挥挥手,再见!你没事吧?他放下车窗问,少年在桥灯下笑道:放心!我不会跳河的!你快点回去吧。
黑夜里的保时捷卡宴远去,桥上只剩飞驰而过的车流,再没有半个人影时,司望趴在冰冷的栏杆上,看着静水深流的苏州河,声嘶力竭地狂吼起来……wW w.xia oshuotxT.Comt。
xt-小.说。
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