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t*xt**天*堂我们离开普莱斯大宅的时候,已经是四点过后了。
威纳博先生招待我们吃了一顿丰盛美味午餐,然后带我们一起浏览整个屋子。
他的确很乐意让我们看他各种珍藏,这座屋子也确实收藏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赚的钱一定很多,我们离开之后,我说:那些宝石——还有欧洲雕像,就要值很多很多钱,更别说他的东德瓷器什么了——你们有这种邻居真是幸运。
还用得着你说?罗妲说:这里大部分人都很好——就是都有点呆板。
比较起来,威纳博先生就有情趣多了。
他靠什么赚钱?奥立佛太太问:还是他一直都很有钱?戴斯巴上校冷冷地说,这年头谁也不敢吹牛说自己继承了一大笔钱,因为死亡税和遗产税已经扣掉了一大半。
有人跟我说,他又说:他本来是个码头工人,可是看起来好像很不可能,他从来没提起他的童年或者家人,然后转身对奥立佛太太说:是你笔下最好的神秘人物题材。
奥立佛太太说,经常有人提供一些她不想要的资料——白马是一栋半用木材筑成的房屋,离村上大街有一段距离,后面有座带围墙的花园,使它有一种悦人的古老气氛。
我觉得有点失望,就说了出来。
一点都没有邪恶的气氛。
我说。
等你进了里面再发表高见吧。
金乔说。
我们下车走到门口,门马上打开了。
塞莎·格雷小姐站在门口,她个子很高,略带一点男人的味道,身上穿着苏格兰呢外套和裙子。
她粗硬的灰发覆在高起的前额上,鹰钩鼻,浅蓝色的眼睛仿佛能看透别人的心事。
你们总算来了,她用低沉热心的声音说:我还以为你们全都迷路了呢。
我发觉她背后黑暗的大厅阴影中,有一张脸孔正在窥伺我们,那是张奇怪,没什么形状的脸,像一个偶然逛进雕塑家工作室的孩子们用泥灰捏成的脸孔。
我想,这就是偶而在意大利原始绘画中看到的那种平凡的脸。
罗妲替双方介绍过后,又解释说我们刚在普莱斯大宅跟威纳博先生吃过午餐。
喔!格雷小姐说:原来如此!他那个意大利厨子手艺的确棒,再加上他那一屋子的特别珍藏,难怪你们会舍不得走。
唉,可怜喔,一定要有点东西让他打起精神。
对了,快请进,快请进,我们对自己这个地方还真有点自豪——十五世纪,还有些是十四世纪的东西呢。
大厅低矮暗淡,有一条旋转的楼梯通往上面。
大厅里有个大壁炉,上面挂着一幅画。
是从前酒店用的招牌,格雷小姐发现我正在看那幅画,便解释道:这种光线下看不大清楚,叫做‘白马’。
我替你整理一下,金乔说:我以前就说过,要是你肯,结果一定会大吃一惊。
我不大相信,塞莎·格雷说,又坦白地补充一句:万一你弄坏了怎么办?我当然不会弄坏,金乔生气地说:我做的是这一行。
我在伦敦美术馆做事,她向我解释道:工作很有意思。
看现代人修补旧画的方法,真得习惯了才行,塞莎·格雷说:我现在每次到国家画廊去,都忍不住喘气,每一幅画看起来都像在清洁剂里洗过一样。
要是那些画都看起来脏兮兮、黑黝黝,你也不会欣赏,金乔辨道。
她看看酒店招牌,又说:要是好好整理一下,一定会看清楚很多,马上也许还有了骑士。
我也走过去看那幅画。
画得很粗,没什么优点可取,黑暗模糊的背景前,站着一匹白色种马。
嗨,西碧儿,塞莎说:客人在批评我们的‘白马’了,西碧儿小姐从门后走出来。
她是个苗条的高个儿女人,头发相当乌亮,脸上堆着假笑,嘴唇很冷淡。
她穿着翡翠绿的印度装,但却没有使她看来吸引人。
她的声音模糊而微弱。
喔,我们最亲爱,最亲爱的‘马’呀,她说:我们一看到它,就忍不住爱上了它,我想就是因为它,我们才决定买下这栋房子,对不对?塞莎。
唉呀,请进,请进。
她带我们走进一间小小的方室,可能是从前的酒吧间。
不过现在布置着印花棉布窗帘和齐本德耳式家俱,完全是乡下妇女起居室的味道。
房里还有几盆菊花。
接着,主人又带我们到花园去,我想这座花园夏天一定很美。
回到屋子里,茶点已经准备好了,包括三明治和一些自制的蛋糕。
我们一一就座之后,我先前在大厅中看到的那张脸孔主人,拿着一个银茶壶进来。
她穿着一件普通的深绿色上衣,近看之下,她那张像个小孩胡乱捏成的面貌让我觉得原先的印象更正确。
那是张愚笨幼稚的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有点邪恶。
突然之间,我对自己有点生气。
这些什么改建过的酒店,还有三个中年妇女的事,真是无聊透了!谢谢你,贝拉。
塞莎·格雷说。
要的东西都有了吗?听起来几乎像是一种嗫嚅或咕哝。
有了,谢谢你。
贝拉走到门口,什么人都没有,可是就在她即将出去之前,忽然迅速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一股神色让我感到很震惊——不过很难说是什么原因。
总之,她的眼神中含着恶意,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就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塞莎·格雷发现了我的反应。
她柔声道:贝拉常常让人觉得很紧张,是不是?伊斯特布鲁克先生,我发现她看了你一眼。
她是本地人吧?我极力表现出礼貌而有兴趣的态度。
对,我想一定有人告诉过你,她是本地的女巫。
西碧儿·史丹福狄斯用她的念珠叮当地敲着。
你就老实说吧,伊斯——伊斯特布鲁克。
伊斯特布鲁克先生,我相信你一定听说过,我们都懂巫术,你就承认吧。
你知道,我们在这儿相当有名。
也许也不是虚名,塞莎·格雷说,她似乎很高兴:西碧儿的确很有天赋。
西碧儿高兴地叹口气。
她说:我一向对神■很着迷,而且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一种特殊的能力。
我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写出一些东西,连自己都不懂是什么。
反正我只是坐在那儿,手上拿着一枝铅笔,就常常会一直写个不停,可是我本身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我一向都非常敏感。
有一次我到一个朋友家喝午茶的时候,忽然昏倒了,那个房间一定发生过很可怕的事……我的确知道!后来我们才听说,那地方发生过谋杀案——二十五年前!就在那个房间。
她点点头,满意地环顾着大家。
真了不起。
戴斯巴上校客气地虚应了一下故事。
这间屋子也发生过怪事,西碧儿神秘而带威胁地说:不过我们已经采取必要的措施了,被困在地下的灵魂已经自由了。
是像春季大扫除一样把鬼魂清理掉?我问。
西碧儿怀疑地看着我。
你这套印度装的颜色真漂亮。
罗妲说。
西碧儿脸色又开朗起来。
是啊,我在印度买的,我在那边过得很有意思。
你知道,我研究了瑜珈还有很多其他东西。
不过我一直觉得那些都太世故了,不够接近自然、原始。
我觉得一个人应该去看看那些原始的力量。
我就是少数几个到过海地的女人之一,只有在那里才能真正接触到神明的原始精神。
当然,已经难免有点歪曲、破坏了,可是它的根的确在那里。
他们让我看了不少东西,尤其是知道我有两个比我大一点的双胞胎姊姊之后。
因为他们说,在双胞胎之后出生的孩子,都有特别的能力。
很有意思,对不对?他们的死亡之舞真是太棒了,有骷髅和二根股骨交叉的圆形,还有掘墓人的工具、铲子、凿子、锄头,他们还穿办丧事的黑衣服、高帽子。
祭典主人是山米地男爵,神明是雷各巴,就是能‘除掉障碍’的神,他能把死神派出去——让人死掉。
很奇怪的观念,对不对?西碧儿起身到窗台上拿了一样东西,又说:这个就是我的宝物,是用干葫芦加上一个珠网做成的——我们看到这些没有?是晒干的毒蛇的脊椎骨。
我们礼貌地看看,但却没什么兴趣。
西碧儿喜爱地把她恐怖的玩具弄得嘎嘎作响。
很有意思。
戴斯巴上校客套道。
我还可以告诉你们更多故事——这时,西碧儿一边诉说着她对巫术的种种经验,我的思绪却不禁飞得老远——我一转头,发现塞莎·格雷正用奇异的眼神看着我。
你一点都不相信,对不对?她喃喃道:可是你知道你错了,不能把什么都解释成迷信、恐惧,或者宗教偏见。
世界上‘的确’有自然的事实、自然的力量,以前有,以后也永远会有。
我不想争论这一点。
我说。
很聪明,来,看看我的书房。
我跟着她穿过落地窗,走过花园,到了房子另外一边。
是以前的马房改建的,她解释道。
改建后的房间相当大,整列墙上都排满了书,我走过去一看,立刻忍不住惊呼:你这儿真有些稀有的作品,格雷小姐,这是原版书吗?老天,你真是珍藏了一些东西。
是啊,对不对?那本葛利莫尔的作品——真是稀世珍藏!我从书架上一本又一本地抽下书来,塞莎·格雷望着我,她的神情中有一种平静的满足,不过我并不十分了解。
我放回手上的那本书,塞莎·格雷说:能碰到欣赏自己珍藏品的知音真好,大部份人都只会打呵欠或者随便看看。
我想你对巫术方面不懂的事一定很少,我说:你最先是怎么发生兴趣的?现在也很难说了,时间太久了。
最先大概只是随便看看,后来才牢牢抓住不放。
我觉得研究这个很有意思,知道人们相信什么——还有做些什么傻事!我笑了起来。
有意思,我很高兴你并不是盲目相信书上所说的一切。
你不能用可怜的西碧儿来判断我。
是的,我刚才看到你带着一种傲然的神情,可是你错了,在很多方面,她是个傻女人,她相信巫毒、鬼神、巫术,把一切都安排在她的日课表里——可是,她的确有法力。
法力?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怎么称呼它、有些人能沟通这个世界和另外一个有神奇怪异力量的世界,西碧儿就是其中之一,她是个一等灵媒,从来不为钱做这种事。
可是她的天赋实在很特别,每次她、我,还有贝拉——贝拉?喔,对,贝拉也有灵异力量,我们三个人都有,只是程度不同。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忽然停下来。
像个女巫有限公司?我微笑道。
不可以那么说。
我看着手里的另一本书。
就像拿斯特拉得马斯那些星相学家一样。
一点都不错。
我平静地说:你相信这一套,对不对?不是‘相信’,是‘了解’。
她的语气中带着胜利的意味,我凝视着她:可是怎么知道?知道什么?有什么理由?她朝整排书架一挥手,说:这些东西!有太多都是胡说八道的!可是我们不看那些迷信和偏见的部份,它中心的事实却是无可否认的。
外表的装饰,只是为了让人留下更深的印象。
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亲爱的,千百年来,人们为什么求教于巫师、术士、巫医?只有两个原因,只有两件事,使人不顾一切地去争取,一个是春药,一个是毒药。
喔!很简单,对不对?爱——还有死。
有了春药,可以赢得你想要的男人,让他留在你身边。
那些什么要在月圆之夜念魔鬼的名字,在地上或者墙上画些符咒,都只是骗人的粉饰,真正要做的事只有一件,让对方吃下春药!那么死呢?我问。
死?她短促奇怪的笑声,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你对死那么有兴趣吗?谁不是呢?我轻轻地说。
我不知道。
她用锐利搜寻的眼光看了我一眼,让我吓了一跳。
死,比起单纯的春药复杂多了,但是——过去却一直对它抱着很可笑的态度,波吉亚一家人以他们的秘密毒药出名,你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吗?最原始的砒素!任何想悄悄毒死太太的丈夫都会用的砒素,可是现在已经进步多了,是科学带来的改变。
用不会留下痕迹的毒药?我怀疑地问。
毒药!那太孩子气了,还有更新的办法。
例如?头脑,现代科学知识告诉我们:头脑是什么,它能做些什么,人类能利用它做什么。
请说下去,很有意思。
原理是大家都知道的,术士已经在原始社会使用过许多世纪了。
用不着真的动手杀人,只要告诉他去死就可以了。
暗示?可是如果被害者不信,这些会有效吗?你的意思是说,在欧洲未必有效。
她纠正道:有时候也有效,可是问题不在这里,我们已经比巫医进步多了,心理学家告诉我们,只要有死的意志就行了!每个人都有这种意愿,只要朝这个方向去做就行了。
真有趣,我带着科学兴趣轻声说:让被害者产生自杀的想法是吗?你还是没抓到要点,有没有听过外伤导致疾病?当然听过。
有些人在潜意识中不愿意回到工作岗位上,就真的病了。
这回不是装病,是真的有病症,也会产生痛苦。
很久以来,医生一直没办法解释这种情形。
我有点了解你的意思了。
我缓缓地说。
为了毁灭那个人,必须在他的潜意识中埋下一种力量,必须激起人人都有的死亡意愿,她越来越兴奋,你不懂吗?必须靠那种想死的意愿,使那个人‘真的’生病。
让那个人觉得自己想生病、想死——于是——就真的生病,然后死掉。
她此刻胜利地昂着头,我忽然觉得好冷。
当然,这都是无稽之谈,这个女人有点疯了,但是塞莎·格雷忽然笑了起来。
你不相信我的话,对不对?你的理论很吸引人,格雷小姐——很合乎现代思潮,我必须承认。
可是我想请问你,怎么样才能在被害者心里激起那种人人都有的死亡意愿呢?那是我的秘密,有一些不靠接触的联系方式,你只要想想无线电、雷达、电视的原理就知道了。
超感觉力的实验发展得还不够,可是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抓住最简单最重要的原则。
有时候可以靠运气做到——可是只要你知道它怎么发生效力,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你’做得到吗?她没有马上回答,走开了一点,才说:伊斯特布鲁克先生,你不能要我把所有秘密都说出来。
我跟着她走向花园门。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问。
你了解我的藏书,有时候,人也需要——需要——跟人谈谈心,而且——嗯?我有种感觉——贝拉也一样——你——也许会需要我们。
‘需要’你们?贝拉觉得你是——特地来找我们的,她很少会弄错。
我为什么要‘特地’来找你们呢?塞莎·格雷轻轻说:这个——我暂时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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