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2025-04-02 04:45:57

52.刘盛为艾楠的一夜未归怒火中烧。

天亮前,听听外面仍然没有动静,才突然感到无比困倦。

他再次在心里骂了一句婊子,然后倒在床上睡着了。

奇怪的是,他做了一个与今晚的事完全无关的梦。

他梦见自己和老爸一起吃饭,老爸脸色苍白地拿着筷子不动,只是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东西吃,吃的是什么他也不太清楚。

门外有人不断地晃来晃去,这些人面目不清,都只穿白色或者黑色的衣服。

刘盛感觉到这些人在等着他吃完饭,然后就要带他去另一个地方,他感到无比恐惧,身子不断地发抖。

幸好很快就醒来了,睁开眼后有一种脱离险境的轻松。

但转念一想,怎么会梦见和已死去的老爸一起吃饭呢?难道我要去他那里了吗?再想想梦中的环境,显然是阴间的地方,刘盛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他想,也许是我快离开这里了,老爸要我去他的坟上烧烧纸吧。

这时,突然有人在院子里大喊:快来人呀!艾楠抓住鬼女人了!刘盛一惊,瞬间便冲到了院子里,看见张惶叫人的正是徐教授。

蕨妹子也从屋里出来了。

他们一边向教授询问一边走出院子,向出事地点赶去。

石头没有跟来,他在院子里听了几句情况后又回屋守着麦子去了。

这个夜里麦子一直就没有醒过,石头好几次莫名其妙地想到她是不是死了?用手在她鼻孔边试了试,有热热的气息吹到他的手指上。

北边院子里,那个鬼女人被关在艾楠曾经住过的屋子里,摄影家和艾楠在里面守着她。

为了防止她打人抓人,摄影家用绳子捆住了她的双手。

你是来找麦子的吗?刘盛凑近去问道。

艾楠一听便来了火气,她冲着刘盛吼道:她说了,她是那个死婴的母亲!别胡思乱想了。

蕨妹子让艾楠用手电照着这个女人,认真辨认了好一会儿,摇头说从没见过这人。

你家住哪里?蕨妹子问道。

鬼女人的眼光很惊恐。

我的孩子没有死。

她说,我让她在这里睡觉的,这里有被子,很暖和。

还是蕨妹子有主意,她说:把她带到镇东头去,那里有十多户人家,看看有没有人认识她。

天边已经有了亮光,黑夜正在向树林和山缝中退去。

一行人带着这鬼女人走出了疗养院。

刘盛手里提着摄影家的数码相机,是出门时他在地上拾到的。

摄影家说刚才抓这女人时弄丢的,你替我带着吧。

走进风动镇的街道,天已大亮了,万老板被吵闹声引出门来,知道了情况以后,他也表示从未见过这女人,至少,这女人从没来他这里卖过药材。

但不会是鬼。

万老板说,天已亮了,如果是鬼的话,她早已变成一摊水了。

镇东头的人家都被惊动了,纷纷从不同方向聚拢过来。

事情很快清楚了,这段时间他们经常看见这个女人,开始抱着一个婴儿,后来婴儿不见了,只有她一个人在这一带转悠。

村民们还给她饭吃,说她怪可怜的,好像是得了神经病。

她究竟是哪里的人呢?蕨妹子问大家道。

她自己不说,谁知道?一个中年妇人说,问问胡老二吧,他常年在山里转,也许知道这女人是什么地方的。

胡老二昨天从山里回来晚了,现在还在睡觉。

被一个毛孩子飞跑去叫醒后,他搡着眼睛不高兴地来到了山坡下。

唔、唔。

他看着这女人说,我见过,住在毛竹沟的。

众人直伸舌头,毛竹沟离这里有好几十里山路,她抱着婴儿怎么走来的?胡老二说,他寻找黑熊时曾经在她家歇过脚。

这女子二十多岁叫菊花,和咱们这里的死老太婆走失了的那个养女一个名字,但这个菊花肯定不是那个菊花,因为老太婆的养女七八岁走失,如果还活着的话,算来该三十多岁了。

胡老二在她家歇脚时,便看见菊花的神经有点不正常。

她老母亲说,菊花两年前跟一些人去很远的城市里做保姆,回来后便发觉说话不正常,有时一整天坐在门外发呆,还拾地上的树叶往嘴里塞。

后来发现她肚子已经大了,没办法。

生下了一个女婴。

菊花母亲觉得简直无脸见人,看来,菊花这次是带着婴儿偷偷跑出来的。

所有的人都听得叹气。

蕨妹子往胡老二的手里塞了点钱说:那就拜托你送这女人回家去吧,怪可怜的,别忘了给她买点东西吃。

胡老二将钱退给蕨妹子说:这山里买什么东西?我带点吃的,送她回去就是。

看见事情已经明朗,刘盛提前离开人堆往疗养院走去。

他看见艾楠和摄影家肩并肩站在人堆前就眼里冒火,他得赶回屋去,看看摄影家的数码相机里存着一些什么照片。

听艾楠讲,前些时候他给艾楠照过不少照片,他得看看这两人玩的什么花招。

走上疗养院外面的山坡时,他望了一眼远处的坟地,他想到天亮前做的梦一定是老爸挂念他了,今晚得来烧烧纸,敬点香才行。

突然,他看见坟地里有个晃动的人影。

谁会在哪里呢?他转身向坟地走去,看见石头正在坟地里走动。

喂,你干什么?他问道。

石头焦急地说:麦子跑丢了。

她要带她来这里捉蜻蜓,跑着跑着她就不见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

刘盛没好气地说,这鬼孩子,早晚要消失的,找她干什么!刘盛说完转身就向疗养院走去,石头对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继续找麦子去了。

刘盛回到屋里,迫不及待地将存在数码相机里的照片一一调出来观看。

除了两张艾楠带着麦子在山坡上的合影外,其余全是艾楠一个人在前些时候拍下的照片,这些照片看得刘盛目瞪口呆。

他从没发现过艾楠有如此性感。

她的眼光时而火辣辣地撩人,时而温柔似水。

她懒懒地靠在树旁,身体舒展地斜靠在岩石旁,她身体的曲线如音乐般流泻。

她居然能穿这样多不同风格的服装,t恤、牛仔裤、短裙、连衣裙、背心、短裤……只是裙子,就有从古典到浪漫到现代的好几种款式,她带了这样多衣服出来他怎么就没注意到呢?只是觉得她的箱子很沉,也没问过她装些什么。

在他的记忆中,艾楠总是一身职业装,西服或套裙,白色衬衣领翻出来。

早晨出门时也匆匆地化一下妆,她说这是尊重客户和公司里的人。

在他眼中,艾楠从来是职业化的工作机器而不是一个性感女人,他也没将她作为一个性感女人对待。

这是卖弄风骚!想到这句话时他感到血往上涌。

他继续调照片出来看,一张泳装出现在他眼前,这是在水塘边拍摄的。

他望着艾楠显露在外的半个隆起的胸脯,还有丰润的大腿,这不是一种**的勾引吗?她怎么能背着他去照这种照片,她在现场怎么换衣服?这是只有在对自己的身体已无秘密可言的人面前才能做的事。

刘盛感到自己的太阳穴在跳动,看来,艾楠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这时,院子里响起了蕨妹子和艾楠的说话声,她们还在议论那个可怜的女人。

刘盛立即关闭了相机,若无其事地站到门口,他看见艾楠穿着牛仔裤和白色t恤,线条优美流畅,他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她的穿着呢?你发什么呆?艾楠看着他说,我说对了吧,那女人不是来找麦子的。

不是就不是呗。

刘盛想,她不知道麦子已经丢了,他也懒得告诉她。

到这山里以后,他感到艾楠是越来越邪了。

让刘盛吃惊的是,麦子突然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她张开手臂跑向艾楠,艾楠抱起她亲热地问:乖孩子,和石头哥哥玩得怎么样?正在这时,石头从外面回来了。

他惊讶地望着麦子说:我到处找你,你怎么已经回来了?刘盛也感到奇怪,这孩子的腿怎么这样快?他明明看见石头在坟地里找她的。

那里不好玩,我就回来了。

麦子稚声稚气地说。

艾楠问她去哪里玩了。

她说是埋死人的地方。

艾楠用指责的眼光看了石头一眼,石头说是麦子要去那里捉蜻蜓的。

艾楠拍拍麦子的脸说,以后再也不许去坟地了。

刘盛像个局外人一样地看着这一切。

神秘的女人已经清楚了,而这个麦子的身份更加玄乎。

重要的是,她为什么会将艾楠弄得神魂颠倒呢?难道仅仅是3岁多的她,刚好让艾楠联想到引产掉的孩子?53.天黑以后,刘盛在老爸的坟前烧纸,按蕨妹子的说法,天黑以后纸灰像黑蝴蝶一样飞去,越飞越远,越飞越高,刘盛望了一眼迷茫的夜空,不知道下次再来烧纸会是什么时候了。

刘盛去万老板那里买纸的时候,万老板说我这里快成货店了,百年人参一直没有找到,却卖起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来。

因此,他老婆每次从城里来运走药材时,总会带来一车杂货,他老婆是个精明人,万老板却认为这消磨了他找百年人参的雄心壮志。

人真是没有办法,为了生活不得不随波逐流。

刘盛没想到万老板对生活也有这种忍辱负重的感觉。

他劝他随缘吧,别太勉强自己就安心了。

他买了一大叠冥钱和一些香蜡,万老板夸他是个大孝子。

他忍不住对万老板讲了他做的梦,梦见和老爸一起吃饭,是不是说明我要去他那里了。

他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恐惧。

万老板唔唔的半天作不出解释,不一定吧。

他说,梦是相反的,这也许是你老爸需要饭钱了,你给他烧烧纸正好。

万老板说话的时候,一只黑猫在他脚下饶来饶去,万老板心烦意乱地踢了它一脚,那猫怪叫一声便跑开了。

梦是相反的这句话安慰了刘盛。

此刻,他在坟前烧着纸,并将香蜡插在坟前点燃,火光和烟雾中,老爸生前的面容不断浮现出来。

老爸,路通后我就要走了。

他在心里默念道,你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休息吧。

这旁边天脊山上就有你以前的工厂,你愿意去转转也可以,只是没有机器了,厂房听山民说也已经倒塌了大半。

这时,刘盛突然觉得背后有人,转头一看,是艾楠牵着麦子来了。

刘盛来坟地烧纸时没有叫上艾楠,是想让她知道她已经不是这家里的人了。

近年来他就没有对她强硬过,不知不觉艾楠仿佛成了家里的主人似的,凭什么,就因为她挣钱多吗?他刘盛不再吃这一套了,这山里的汉子将媳妇随便打出家门的事不知她听说过没有?我也来给老爸烧烧纸。

艾楠蹲下来伸手就去拿冥钱。

不用了!刘盛挡住了她的手说,你回去吧。

尤其是这个孩子,不要让她在这里,老爸还不知她从哪里来的呢?艾楠的手在空中停住了,她气得嘴唇发抖,站起身拉着麦子便往回走,她的眼泪滚落在坟地上。

刘盛继续烧纸,心里却七上八下起来。

我太狠了吗?他想,她为所欲为就不狠吗?这叫报应。

艾楠走后不久,蕨妹子来了。

她说发生什么事了,艾楠在屋子里哭呢。

刘盛说别管她,她和摄影家偷情,她早就看不上我了,蕨妹子吃惊地说不会有那种事吧,你以为都像你,见腥就沾。

刘盛说还不是你勾引我,蕨妹子说算了,坟前不说这种事。

我只是觉得你们俩确实快玩完了。

刘盛说完了就完了。

他将一张冥钱送进火堆说,老爸你不会责怪我吧。

蕨妹子蹲在他身边,也拿起冥钱一张张烧起来,刘盛看了一眼蕨妹子被火光映红的脸。

想到由一个的陌生的山妹子给老爸烧纸,这一定是老爸生前所想不到的吧。

这天晚上,刘盛直接住进了蕨妹子的屋子里,蕨妹子说不行,都在一个院子里,艾楠会听见的,刘盛说没关系,你嘴里咬条毛巾不就行了吗?刘盛随即将蕨妹子脱个精光,变着方式要起她来。

蕨妹子顺从得像只猫,这让刘盛无比兴奋。

艾楠从没这样过,老是说快点快点,明天一早还要上班不能迟到的,错过了和客户的见面可不行。

刘盛一听这些话就兴趣索然,也许艾楠是嫌他身上有气味,他现在虽说是公司中层了。

但早年打工守过停尸房,他下贱,他不配她。

呸!臭娘们儿,怎么着还不是让男人操!你恨我吗?蕨妹子在刘盛身下说道,她看见刘盛的面容有些可怕。

刘盛猛然回过神来,赶紧附在蕨妹子耳边说:你让我太兴奋了!蕨妹子咯咯地笑起来,刚笑了两声赶紧用手捂住嘴。

她说外面会听见吗?夜深人静时声音可传得远的,刘盛说无所谓,蕨妹子说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黑娃追我时像条狗,但很快就和县城里那个臭女人搞上了。

刘盛说你别骂我,蕨妹子亲了他一下说怎么会呢,你让我痛快死了,我还真舍不得你离开这里呢。

筋疲力尽之后,两人在床上相拥着说起话来。

刘盛说人的一生很漫长,但像今夜这种幸福太少了。

蕨妹子说你以前就没有幸福过吗?刘盛说只有童年有过,那时老爸在军工企业,接着又到了这山中,工资加补贴,寄回的钱让邻居羡慕,后来每况愈下,到他读大学时只得自己打工挣学费了,他发誓要挣很多钱,现在挣的钱和许多人比算高的了,但生活却越来越糟。

蕨妹子说,你们城里人总要和别人比,那当然痛苦了。

俗话说人比人,比死人,还是我们山里好,这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像山上的蕨草一样,顺从天意罢了。

刘盛说,你妈叫你蕨妹子,就这个意思吗?蕨妹子说我妈才不懂这些呢,我是在山坡上出生的,地上全是蕨草,我妈就这样叫我了。

我妈命苦。

蕨妹子突然难受起来,20岁怀上我,只得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到天脊山上躲起来了。

我妈的家当时就在风动镇,那时风动镇可热闹了,满街都是商铺、饭馆什么的,每到星期天903信箱的工人将小镇挤得要爆开似的,我妈很漂亮,满镇的人都说金家的这个妹子像朵花。

你想,她突然怀上了私生子这不是天大的事?她逃到山中便再也没下过山。

靠种玉米将我拉扯大,她死后还有昧良心的人盗了她的坟,一个她常年戴在手腕上的银镯子被盗走了,唉,我妈真是命苦。

刘盛抚摸着蕨妹子的脸安慰她。

你妈当时和谁好上了才怀上你的?他好奇地问。

这还用说。

蕨妹子说:都说是903信箱的人。

我长大后,这里的人还说我不像山妹子,像个城里的姑娘。

你真是有点与众不同。

刘盛说,难怪你一下子就将我迷住了。

刘盛的手又在蕨妹子的身上抚摸起来。

没想到,蕨妹子像触电一样翻身跨在了他的身上。

在疲倦中毫无准备的他被蕨妹子强行抚弄得兴奋起来。

我妈是被城里人害的,我要报复你!蕨妹子一边说,一边跨在他身上激烈地动着。

刘盛在惊愕和快感中即将达到高潮,蕨妹子却突然离开了他的身体,他大惑不解地望着她,她说:我已经够了!说完还像狐狸精一样地笑了笑。

刘盛真想揍她两拳,他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说:你是个坏女人!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麦子的哭叫声,蕨妹子说这孩子怎么了?深更半夜地哭叫,像被鬼抓住了一样,刘盛说不理她,本来说是个鬼孩子嘛。

奇怪的是,麦子的哭叫声一直不停,其间夹杂着艾楠的询问声,接下来石头的说话声也响起了。

不好,他们都惊醒了,蕨妹子推了刘盛一下说,你得赶快回房去,等一会儿他们发现你不在屋里就难办了。

让他们发现吧。

刘盛冷冰冰地说,总之我已没法和艾楠和好了。

干脆,等艾楠走后,我和你一起去经营狼犬养殖场。

蕨妹子吃了一惊:你说的是真的?你不和艾楠一起走了?刘盛坚决地点头,他说他一想到回公司上班就头痛。

和我在一起。

你要陪到我老。

蕨妹子伏在他的身上说,他感到有眼泪滴到他的胸膛上。

他伸手抱住了她的头。

外面,麦子的哭叫声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止了,这荒凉之地的夜像无底的深渊。

刘盛开始迷糊起来。

眼前老是跳动着一堆火光,那是他在老爸坟前烧纸的情景,过了一会儿,他们仿佛又在开着车,红布包着的骨灰盒在车上跳动着,他翻了一个身,他想是老爸将他带到了这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吗?突然,蕨妹子啊地惊叫了一声,直住刘盛怀里钻,刘盛从朦胧中惊醒过来,拍着蕨妹子的背问她怎么了?蕨妹子恐惧地说:麦子!麦子正站在屋里!刘盛抬头望去,暗黑的屋子里什么也看不见。

他开了灯,屋里没有任何人影。

你看错了吧。

他说门闩得好好的,麦子怎么进得来呢?蕨妹子说:我看见她眼光凶狠地盯着我。

54.天还没亮,疗养院北边一个荒凉的院子里,破败的门窗张着黑洞洞的大口。

艾楠和徐教授站在一间房子的后窗外,紧张地望着天色一点点地变亮。

艾楠趴在这间房子的后窗口向屋里望了一眼,里边除了一张空荡荡的大床外什么也没有。

这就是她曾经住过的房间,麦子会在这里出现吗?徐教授说他听见摄影家在这里和麦子说话,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徐教授说如果这时麦子确实在艾楠身边的话,那摄影家看见的只能是影子了,是幻觉。

艾楠心存疑虑,便约了徐教授来目睹一次才能放心。

刘盛总说麦子是鬼孩子,万老板看麦子的眼光也怪怪的,难道是自己中邪了吗?昨天夜里,麦子突然醒来长时间的哭闹让她不知所措。

问她是肚子疼吗?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后来又说是院子里有声音吓着她了。

艾楠打开门走到院子里,深更半夜的院子里空寂无人。

石头弟也被惊醒了,走出来问发生了什么?艾楠说你听见院子里有什么吗,石头说什么也没听见。

麦子好不容易才重新睡着了,艾楠抚着她的脸,温热滑嫩,还挂着两滴湿湿的泪珠,这能是鬼孩子吗?天亮前艾楠出门,麦子睡得正香,她走出来将门反扣上,这样麦子即使醒了也出不来的。

天蒙蒙亮,摄影家准时出门去见麦子。

他想这鬼孩子既然他看见了,又不能对艾楠讲,唯一的办法是劝她离开艾楠为好,他准备今天一定要劝劝麦子让她离开这里,摄影家能够通灵看见鬼孩子,这本事是小时候就有的。

大概5岁多的时候,他在屋子里睡午觉,醒来时看见邻居小孩豆豆在窗外踢皮球,他便跑出去找他玩,然而豆豆却不见了。

他推开豆豆的家门对他妈妈说,我想找豆豆玩皮球。

他妈妈说豆豆早已去乡下他外婆家玩了。

第二天,这家人得知豆豆已于前一天淹死在乡下的小河里。

摄影家的母亲得知他的经历后说,这孩子能看见死人的。

摄影家一边想着往事一边已走进了艾楠曾经住过的屋子。

他果然又看见了麦子,一个人坐在大床上。

麦子这次对他特别亲热,举起手让他抱她。

麦子说别的小伙伴已不和她玩了,她以后想常和摄影家叔叔一起玩。

摄影家抱着轻飘飘的麦子,心里还是有点惊恐,他担心她嘴里流出的血流在他的衣服上。

他放下她说,麦子,你想和我玩,但得离开艾楠才行。

麦子摇头说她做不到,因为艾楠是她妈妈。

正在这时,艾楠和徐教授已从后窗绕过来出现在门口。

他们从后窗破洞里看见摄影家进屋,然后对着空床说话,双手还做出抱孩子的姿势。

一切都清楚了,摄影家头脑一定出了问题,得当面将他叫醒才行。

艾楠望着摄影家迷茫的眼睛说:摄影家你在做梦吧?这屋什么都没有你叽叽咕咕地说些什么呢?摄影家像被抓住了的贼一样狼狈,他说随意走走,不经意在给自己说话呢,他有这个习惯,考虑问题时就爱这样。

说完,便不近情理地闪身出门走了。

艾楠对着他的背影叫道:不要相信你自己的胡思乱想,千万不要!艾楠转头对徐教授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艾楠回到南边院子,房门还反扣得好好的,麦子一定还在熟睡吧。

她进了门,床上却没有了麦子!她吃惊地扫视着屋内,发现麦子坐在床边的地上睡着了,在她手边,放着艾楠的小圆镜和一把梳子。

这孩子一定是醒了后下床来玩,玩着玩着便坐在地上睡着了。

艾楠将她抱回床上,这孩子体重太轻,以后得增加营养才行。

由于起得太早,艾楠也困了,便挨着麦子又睡了一觉。

中午,艾楠带着麦子去万老板的小饭馆吃饭。

刘盛一个人坐在屋角喝酒,看见艾楠进来他也没有招呼。

艾楠也不理他,和麦子一起吃完饭便走了。

万老板走来给刘盛添酒时问道:怎么,你们夫妻吵架了?刘盛不置可否,万老板讨了个没趣,便到里间整理他的药材去了。

又一杯酒下肚后,刘盛突然想起不能久留,还得给蕨妹子带饭菜回去。

蕨妹子在屋里睡懒觉,她说肚子有点痛。

刘盛出门前摸着她光滑的脸部问怎么回事,她说也许是怀上孩子了。

刘盛笑着说开什么玩笑,哪有这样快的?蕨妹子突然抱住他说,要是真的有了怎么办?刘盛嘴上说不会不会,哪有这样巧的,心里却有点打鼓,激情中什么都忘了,真还是有点冒险的。

刘盛带上给蕨妹子的饭菜正要出门,万老板从里间出来了。

他手上拿着一个银镯子对刘盛说:你帮我看看,这东西值多少钱?刘盛随口问道:哪来的?一个过路人卖给我的。

万老板得意地说,哼,我一嗅就知道这东西是贼货,墓里挖出来的,这气味骗不了我。

我压他的价,50块钱就买了,你看看,要值好几百块钱吧?刘盛心里一惊。

银镯子,墓里挖出来的,这不会是蕨妹子母亲坟里被盗走的那只吧?他接过银镯子,拿到门口光亮处仔细辨认着。

突然,他脸色煞白,手也有点发抖。

万老板说你怎么了,他强作镇静说,这是蕨妹子母亲坟里被盗走的那只镯子,我替她买下来还给她好了。

万老板也吃了一惊,没想到有这种巧事。

他说既然是这样,就当我送还给蕨妹子的好了。

刘盛替蕨妹子道了谢,出门来直奔疗养院而去。

在疗养院外面的山坡上,他坐下了,头上出汗、双眼发直地望着茫茫山野。

他再次胆战心惊地看着刻在银镯子内侧的那几个字———淼金合璧。

金是蕨妹子母亲的姓,淼是他父亲的名。

他想起给老爸刻刘全淼之墓的墓碑时,二愣子还说过,你父亲一定是五行缺水吧。

天哪!蕨妹子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难怪艾楠刚见到蕨妹子时总说她的眼睛好看,有点像他的眼睛。

当初他和艾楠谈恋爱时,艾楠就说过他的眼睛好看。

刘盛呆呆地坐在山坡上,几次想站起来都感到力不从心,双腿抖抖地不听使唤。

他怎么对蕨妹子说呢?怎么面对她呢?他想将这银镯子丢到无人的山沟里去,或者,将它沉进水塘里……突然,一双手从背后蒙住他的眼睛,蕨妹子的声音如惊雷般响起:你还在这里悠闲,我肚子都饿坏了!噫,这是什么?蕨妹子松开他的眼睛,一把夺过银镯子细看起来。

看着看着,她的嘴唇咬了起来。

她看着镯子内侧的字,看着刘盛惶恐万分的样子,眼前出现了刘盛父亲的墓碑……蕨妹子的嘴唇已经咬出了血。

哥———她嚎叫一声跪在了刘盛面前,然后爬起来,没命地向疗养院的房子跑去。

刘盛坐在山坡上,感到地面像地震一样地在颤动。

他望着山坡下那一大片风动镇的屋顶,他听见了满镇的喧闹声。

他看见父亲正站在一处屋檐下和金姑娘说话,她像泉一样的清纯让父亲神魂颠倒……刘盛双腿像灌了铅,一步一步迈进南边院子的时候,艾楠站在院里冲着他说:蕨妹子走了!走了?为什么?刘盛的声音小得冲不出喉咙。

谁知道为什么呢?艾楠不安地说,她像疯了一样地跑进屋,摔破了很多东西,然后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就走了。

我和石头都去劝她,问她为什么急着走,她将我和石头轰开,简直像疯了一样。

刘盛,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刘盛嘴唇动了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默默地走进蕨妹子的房间,里面一片狼藉。

他抖着手在各处翻看了一下,没有任何字条留下。

他像梦游一样回到自己房里,砰地一声关上门之后,像死人一样倒在床上。

他听见艾楠和石头轮流来敲他的门,他像野兽一样地跳起来怒吼道:滚开!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艾楠在院子里不知所措,石头将她叫到屋里低声说道:蕨妹子回来后,在屋里痛哭时念叨了一句话。

她说什么?艾楠紧张地问。

石头说,蕨妹子一边哭一边说我的妈呀!你怎么让哥哥到我这里来?艾楠的心突突直跳,蕨妹子说过她是私生子,难道……看见艾楠无比紧张的样子,麦子抱住她的腿吓得哭了。

石头还说,昨天晚上他发现刘盛的房间是空着的,后来听见他在蕨妹子的屋里说话。

石头说蕨妹子哭着走,也许是和刘盛闹矛盾了。

艾楠什么都明白了。

她心里一片空茫,无爱无恨无牵挂的那种空茫。

她抱起麦子说:走,我们到外面散散步去。

山野里云层低垂,像一道大幕悬挂在空寂的风动镇上空。

第十九章55.夜里,艾楠刚把麦子哄睡着,石头来敲门了。

石头说:艾楠姐,刘盛在外面的坟地里嚎哭,像狼一样,太吓人了,他一边哭一边说,死!都给我死,我也不想活了。

艾楠心里一阵难受。

她说:石头弟,你陪我去劝劝他好吗?石头说这时去坟地有点害怕,不过我还是要陪你去。

他们出了院子,站在疗养院外面的山坡上远远望去,坟地那边是一片黑暗。

石头说,我刚才就是在这里听见哭声的,我从没听过刘盛发出那种声音。

可是现在,坟地那边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了呢?石头说:他已经离开那里回来了吧?艾楠的心里闪过不祥的念头,她肯定地说:不会,他若回来会遇见我们的,只有这一条路。

艾楠和石头迎着夜风向坟地走去。

这风从下午吹起就没有停歇过,万老板在晚餐时担心地说,一百二十年前的那种大风可不要再来才好。

艾楠站在风中感受了一下,风力并不大,三四级的样子,没什么可担心的。

坟地越来越近,一个个坟堆开始出现在艾楠的手电光中。

除了风撕扯着树叶草丛,周围没有任何动静。

艾楠终于找着了那个墓碑,刘全淼之墓几个字在手电光中显现。

艾楠张望着空寂的四周,放开嗓子叫道:刘盛———艾楠的声音一出口便被风卷走了。

她心里一阵阵发紧,刘盛到哪里去了呢?回到院子,艾楠和石头首先进了刘盛住的那间屋子。

没人,衣物牙刷什么的都摆得好好的。

墙上挂着幺哥没有带走的那把二胡,黑油油的像一件古董。

艾楠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心烦意乱地吸气。

麦子今晚像特别懂事似的,乖乖地睡去一动不动。

夜已很深了,艾楠对站在门边的石头说,睡觉去吧。

夜里惊醒点,刘盛回来了就叫我,我得好好劝劝他才行。

这一夜,艾楠几乎是大睁着眼睛熬到天亮的。

刘盛一夜没有回来,只有石头时不时地在院子里溜达一圈,然后在艾楠门外轻声说,他还没有回来。

第二天,在万老板的小饭馆里,大家都在为刘盛的失踪着急。

摄影家说,需不需要去山里找找?徐教授说不太可能吧,他一个人在深夜进山去做什么。

万老板说他也许在和艾楠赌气,气一消今天就会回来的,不用太着急。

只有石头知道的事情多一点,他凑在艾楠耳边说,他不会去寻死吧?不,不。

艾楠拼命摇头,但心里对刘盛会不会去死却没有把握。

正在这时,一辆吉普车开进了小镇。

公路通车了?大家都喜出望外地拥到小饭馆门外去看,车上下来两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徐教授亲热地迎了上去。

通车了!徐教授的两个学生说,他们在报纸上看见这一带发生山体滑坡的消息后一直很着急,因为他们说好了要来接徐教授出山的。

根据报纸所说的通车时间,他们驱车出来后还是在雾杉坪被堵了好几天,今天公路一通他们就急忙赶来了,徐教授要走了。

可是他说刘盛没找到,大家不能一路走他放心不下,摄影家说你老人家先走吧。

困在这里都要生霉了,你先回城去舒坦舒坦,这里有我呢,我等着找到刘盛后再和他们一起走。

徐教授同意了。

回屋收拾好东西后,又特地找到艾楠悄悄地对她说: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看现在的情况,还是告诉你为好。

徐教授说,前些时候他去水塘洗澡时,在树林里看见刘盛和蕨妹子在水塘边**。

他惊呆了,赶快钻出树林原路返回。

这事他一直闷在心里,不知道该不该对艾楠讲。

艾楠淡淡地说知道了,我会处理好这事的,徐教授你一路走好啊。

于是挥手和徐教授告别。

徐教授走后,艾楠坐在摄影家的屋里发呆,摄影家问麦子呢?艾楠说石头陪着她在南边院子里玩。

摄影家含意不明地说,这孩子……摄影家摆弄着他的相机,他遗憾地告诉艾楠,他为她照的那么多照片全被删除了。

是刘盛干的。

发现神秘女人那天,他让刘盛替他拿着相机,后来他取回相机时发现里面的照片一张也没有了。

刘盛还相机给我时,眼光凶得很。

摄影家说,这让我一直有点怕他。

艾楠叹了口气,摄影家说别急,等刘盛回来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艾楠说人都走光了,你搬到南边院子里来吧,摄影家说你害怕吗?我搬过来就是。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今天晚上去镇东头照相。

镇东头?照什么?艾楠头脑里乱糟糟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忘记了?摄影家说,那个死而不腐的老太婆,我以前不是对你讲过吗?不行不行,我现在一点心思也没有。

艾楠说,况且,我也不能接受那样照相,和死人在一起,还要脱掉衣服,吓死人了。

但是你不知道,这真是一件伟大的作品!摄影家两眼闪闪发光,一个死而不腐的老太婆———一具骷髅,和一个生机勃勃的年轻身体在一起,这将是摄影家史上的奇迹!公路也通车了,刘盛会回来的,我们拍了这幅照,一切不就都圆满了吗?看着摄影家恳求的目光,艾楠知道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期待着完成这幅作品。

他的疯狂想法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是,要她去参与拍摄真是太难了……这样吧,艾楠在情急之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好想法,我修改一下你的构思怎么样?摄影家疑惑不解地望着她。

艾楠说你不用拍题名为生命的这幅照片了,改一下,题名为母子。

八十多岁的老太婆不是有一个叫菊花的养女吗?七八岁走失后至今没有回来,而村民说她之所以死而不腐就是在等待菊花回来。

另一个,老太婆屋里至今还放着给小时候的菊花买的玩具娃娃。

这就够了,你将玩具娃娃放在老太婆怀中,这幅叫做母子的照片不是同样具有震撼力吗?摄影家大喜,直夸艾楠是个艺术天才。

他说太好了,这能表现出女人顽强的生命延续力,比他自己构思的那幅单纯表现女人身体死亡过程的作品更好。

艾楠松了一口气,摄影家却接着说,你还是得陪我去,我需要一个帮手,我带有电池射灯,你得给我打一些辅光,夜里拍摄辅光更重要,不然画面没有立体感的。

不。

艾楠叫道,为什么偏要在夜里去拍呢?摄影家说老太婆正成了村民们的神,如果白天去拍的话,村民们看见了一定不会答应,他的相机也会被村民砸成碎块。

但是,我还是怕去那里。

艾楠恐惧地说。

好艾楠。

摄影家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取得她的协助了,看在我从山洞里背你出来的份上,你就帮助我这一次吧。

艾楠无话可说了。

她和摄影家约定,今天晚上等村民都入睡后就出发去镇东头。

深夜,艾楠等着麦子入睡后,叫来石头守着她就出门了。

石头真是个懂事的弟弟,也不问艾楠要出去做什么,只是对着她的背影说,千万要小心一点啊。

摄影家已经在疗养院外面的山坡上等她了。

他背着一个胀鼓鼓的摄影包,一副精神振奋的样子。

艾楠在山坡上站了一会儿,她望着坟地的方向,侥幸地想刘盛也许就在这一刻向山坡走来。

摄影家的提醒使她收回思绪,他们在黑暗中向风动镇的路口走去。

吹了一天的风这时停止了,但夜空乌黑一片没有一颗星星。

艾楠的手电光像剑一样在黑暗中开了一道口子。

不行,得将手电关了。

摄影家说,不能让任何人看见我们的行踪。

艾楠说这风动镇鬼都没有一个,谁看见咱们了,摄影家说以防万一嘛。

艾楠只得关了手电,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摄影家很关照地拉住了她的手,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行在风动镇黑色屋檐的夹缝中。

我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我们。

艾楠紧张地说,她似乎听见了后面有一点儿响动。

他们停下来往后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任何声音。

你太紧张了。

摄影家说。

他们继续拉着手往前走。

事后艾楠想起,摄影家正是在这一夜走向不归路的,可当时怎么没有一点儿预感呢?56.射灯照着躺在床上的死老太婆,摄影家伸手揭开了盖在她身上的大红被子。

摄影家揭开被子的动作很慢,仿佛怕惊醒她似的。

艾楠是第一次在强光下这样近距离地看着死人。

严格地说,是一具死去三年肌肉已萎缩的遗骨。

老太婆一头白发,面部因水分和肌肉消失,已是一副骷髅模样。

薄薄的眼皮下,两个眼球圆圆地凸着,嘴唇已干枯得几乎消失,露着两排残缺不齐的牙齿。

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穿着一身蓝布衣裤,脚上是一双薄底布鞋,专门给死人入殓时穿的那种鞋,可能是村民给她料理的吧。

艾楠举着射灯的手一直在颤抖,这使老太婆在床上有晃动的感觉。

仿佛在挣扎着想翻一个身似的。

摄影家从屋角找到了那个玩具娃娃,这是老太婆30多年前买给养女菊花的东西。

现在成了她死后的陪伴。

摄影家将玩具娃娃放在她身边,退后两步看了看,又将这娃娃放在她的胸上。

要是她能抱住这玩具娃娃就好了。

摄影家自言自语道。

摄影家拿起老太婆的手,想将它移到胸上去,可是,这木棍似的手臂已不能弯曲。

这屋里的窗上挂着一大幅红布,艾楠突然看见这红布在动荡,艾楠低低地叫了一声。

摄影家回头看了看,他说外面起风了。

这屋里通风、干燥,所以老太婆死了三年没有腐烂。

但是,是吹风吗?艾楠接着看见那红布的一角被翻开了,她紧张地凑在摄影家耳边说:外面有人。

摄影家立即叫艾楠关掉射灯,他俩瞬间掉进了黑暗中。

摄影家对艾楠低声说道:你呆在这里别动,我出去看看。

摄影家消失在黑暗中。

艾楠站在老太婆的床边不敢动弹,空气中有一种带酸性的腐味,她弯了弯腰用手扼住喉咙没有让自己呕出来。

突然,她感到有人在拉她的衣角,她条件反射似的伸手去拦,却一把抓住了一只骨瘦如柴的手,这手僵硬冰凉。

你别,别抓我!艾楠冲口而出。

她像被火烧着了一样抽回摸到了老太婆的手,她想离床远一点,便慢慢地往后退,突然,她的后背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她失声大叫,一只手迅速捂住了她的嘴。

别叫!是摄影家的声音,惊动了附近的村民可不行。

艾楠全身发软,她说吓死人了。

摄影家说可以开灯了,他到屋外去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他说可以继续工作了。

艾楠重新开亮了射灯,老太婆躺着的姿势一点没变,两只手僵硬地放在身体两边。

艾楠想,这手怎么会扯我的衣角呢?也许是我弯腰想呕时,衣角挂着了她的手指吧。

摄影家用双手在老太婆僵硬的手臂上反复揉捏着,他说得让这手臂软和软和才能让它弯曲过来,这手应该抱着玩具娃娃,这姿势才是她对养女的期待。

就这样折腾到半夜,摄影家的作品终于完成了。

他收拾好相机,将大红被子重新给老太婆盖上。

艾楠看见老太婆的眼皮突然动了一下,摄影家说你怎么还紧张呀,是你拿着的灯在抖动。

走出门来,外面黑得像锅底一样,艾楠的脚步有点跄踉,摄影家拉住她的手说跟着我走。

艾楠挣脱了他的手说,你的手在老太婆身上摸过,好像有滑腻腻的感觉。

他们在黑暗中离开了镇东头,很快便进入了风动镇狭窄的街道。

突然,路边传来凄惨的猫叫声,艾楠一开亮了手电,一只大黑猫可怜巴巴地趴在街边,它的一条腿正流着血。

街边正是万老板的房子,摄影家敲了敲门叫道:万老板,你的猫要死了。

阁楼的窗户推开了,二愣子探出头来说:别管它,死不了的,这猫今晚上叫得特别吓人,万老板一气之下甩过板凳去把它的腿打断了。

艾楠拉着摄影家赶快离开此地,她怕二愣子问他们深更半夜的到哪里去了。

摄影家说他真是大意了,不该去敲门的,只是那猫也确实可怜。

他们在疗养院外面的山坡上分手,分别向南、北的院子走去。

分手时艾楠问摄影家一个人住在那里害不害怕,摄影家说没什么可怕的。

他说你那边的人也都走了,刘盛又还没回来,可要多加小心。

艾楠说石头还住那院里,不过,住的人真是太少了。

摄影家说也许刘盛已经回来了,赌赌气,一天时间够了。

艾楠的眼泪差点滚出来,她说也许刘盛回不来了。

摄影家笑了笑说:哪会呢?你放心吧,不管怎样我会等到你们一块儿上路的。

没想到,这便是摄影家对艾楠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早晨,艾楠去敲摄影家的房门时,摄影家已经消失了。

门是虚掩着的,屋里的东西一切依旧,昨夜用过的那个大摄影包还放在床头。

然而,摄影家不在了,艾楠跑遍了附近几个院子,还跑到疗养院外面的山坡上去大声呼喊,始终没发现任何人影。

艾楠突然想到,要是徐教授还在这里就好了,他会帮着艾楠分析分析,关于摄影家蓝墨一年前就已死去的报道究竟真不真实。

如果出现在风动镇的摄影家真是鬼魂的话,那他的消失就值不得惊恐了。

不过,艾楠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与自己相处这样长时间的活生生的摄影家会是鬼魂。

但是,摄影家怎么会消失呢?他的所有物品,包括相机和相机里他视为生命的重要作品都还在这里,他有什么理由消失呢?没有办法,现在能够寻求帮助的人只有万老板了。

艾楠让石头立即去将万老板叫来,她说摄影家不在了,可能出了人命。

她冲口而出的话来源于一种直觉,摄影家以前说过,女人的直觉不可小视。

万老板来了,这个瘦瘦的药材商眉头紧锁。

如果刘盛的失踪还有理由可找的话,摄影家的消失完全是莫名其妙了。

他在摄影家的屋子里看了看,然后问艾楠道:你昨天最后见到摄影家是什么时候?怎样说呢?艾楠想起了昨天半夜路过万老板屋前时遇见的黑猫,还有和二愣子的对话,这些万老板不会不知道,没办法,只好如实说了,况且现在也没法征求摄影家的同意,因为他是想将拍照的事保密的。

万老板一听就急,他说艾楠呀,这种事怎么不先问问我的意见?你们什么都不懂,那老太婆是动不得的,谁动谁死,知道吗?真有那样严重吗?艾楠疑惑地问。

我是从胡老二的身上看出这个道理的。

万老板说,你知道,胡老二曾经去老太婆那里取了一点头发,他是好心,为了给大哥的儿子治病。

结果怎么样?尽管已经将头发还过去了,他还是受到了惩罚!艾楠吃惊地问:胡老二怎么了?万老板说你还不知道呀,胡老二被黑熊抓伤了,还差点要了他的命,可能全靠他去老太婆房里取头发时是先烧了香的。

不然那黑熊就收他的命了。

你想想,胡老二身体强力壮,手握锋利的铁矛,三年多来要找的就是这头黑熊。

到头来,熊没杀着,自己的左边肩膀被熊掌抓掉了一大块肉去,骨头都出来了。

他是今天一大早刚被山民送回来的,我刚给他敷好了止血生肌的草药。

艾楠听得迷迷糊糊的,她不知道这一切与死而不腐的老太婆之间是否有什么玄机。

糟糕的是,公路已通车了,本来可以顺利返程的,现在却被更大的事困在了这里。

万老板仿佛看出了艾楠的心思,他说:刘盛会回来的,赌气嘛,气散了就好了。

但摄影家凶多吉少。

那总得想法去找他们呀!艾楠几乎要哭出声来。

万老板严肃地说:现在重要的不是找他们,而是赶快想法保住你自己的命。

你想,昨天夜里你也去了老太婆的屋里,你也许用手动过老太婆,你举着射灯照她,老太婆会不知道吗?摄影家已经完了,接下来也许就轮到你,得赶快想法才行呀!艾楠感到连身上的骨头都在发冷,那该怎么办呢?她有些六神无主了。

万老板也急得头上冒汗,他越说越明白事情已严重到何等程度,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艾楠再出什么事。

万老板想了想说:还是只有去给老太婆烧香,我那里备得有,再带些红烛和纸钱。

这样至少可以像胡老二那样,受点皮肉之苦,但保住了命。

只能这样了。

还有要注意的是,天黑后就不要出门,晚上睡觉以后,听见外面有声音叫你的名字千万不要答应。

艾楠问,受点皮肉之苦是什么意思?万老板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愿不发生更好。

wWw。

xiaoshuo txt.coMtxt。

小_说_天堂第57节57.这是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夜晚。

整座疗养院,从北边到南边,就只剩下艾楠、麦子和石头三个人。

他们挤在一间屋子里,闩死了房门,听着夜风在院子里游动,一会儿拍打着窗户,一会儿又推开一间空屋的房门。

这几天夜里老是起风,空城似的疗养院里成了它东敲西打的好地方。

艾楠已经去老太婆的屋里烧过香了。

她是在下午趁着天空明亮时赶过去的。

天上仍有一大团乌云,但阳光从云层的边缘射下来,老太婆立在山坡上的房子便映在这光亮中。

艾楠跪在老太婆的外屋里磕了头,香炉里的三炷香和两只红烛光雾弥漫。

艾楠在心里说,摄影家是个好人,保佑他平安吧。

烟雾缭绕中艾楠仿佛看见了躺在里间的老太婆的面孔,她在心里念道,我们知道你思念菊花的心思,我也是女人,也有过失去孩子的痛苦,我和摄影家来只是想替你将思念飞扬出去,你会懂得我们的心思的,是吗?艾楠还给老太婆烧了一些冥钱,看着火熄灭,黑色的纸灰都从空中落下之后,她慢慢地退出了屋子。

走出不远便遇见了胡老二,他的肩膀上果然缠着纱布,有一团团血迹浸出来。

胡老二不知道艾楠到镇东头来做什么,艾楠也没多加解释,只是关切地问他怎么会被黑熊伤着了。

嗨,真是便宜了它!胡老二挥了挥另一只粗壮的手臂说,这狗日的黑熊是从我后面来的,昨天我在秀水沟发现了它的脚印,就一直追了十多里地,在一片树林里,它却突然在我身后出现,它的毛掌搭在我的肩头上时我才发觉。

我就地一滚,站起身后举起铁矛向它刺去。

都怪肩膀剧痛影响了我的力气,铁矛刺进了它的后腿又没拔得出来。

这熊更来劲了,咆哮着向我扑来,我只好爬上了一座陡崖,眼睁睁地看着它拖着我的铁矛跑掉了。

你怎么能知道它就是三年前咬死你妻子的那头黑熊呢?艾楠问道。

胡老二说都知道的,这一带就只有这一头黑熊,见过它的人都能认出它,胡老二眉飞色舞地说,不过它的死期近了,等我伤好了,一定进山去将它收拾掉,将它的掌砍下来供到我媳妇的坟上去。

艾楠想,这真是一条好汉。

她望了一眼他肩上的伤说:黑熊伤了你,和你取过老太婆的头发没有关系吧?胡老二笑了笑说:我受了伤,这里有人说是我的报应,可我不相信!老太婆是个大好人,她不会反对我为我媳妇报仇的。

一直到夜里,艾楠总在想着胡老二的这句话。

老太婆是个大好人,她也不会害摄影家的,对吗?艾楠渐渐地从极端恐惧中找回了勇气。

看见麦子已经睡熟,她对困倦不已的石头说,你回屋睡去吧,我已经没事了。

石头已经知道了艾楠面临的一切情况,他站起来跳了跳说:我不困,我就在这里守着。

艾楠假装生气地说,你在这里我睡不好觉的,睡不好觉就会头痛。

石头说那怎么办?艾楠说你就睡在隔壁房间吧,有事我一定叫你。

石头只好睡觉去了。

艾楠在床上躺下,望着麦子熟睡中的小脸。

这孩子两天来挺乖的,一到天黑就睡觉,一点儿也不纠缠她。

想起刘盛住在院里的时候,麦子总在半夜三更哭闹,现在想来,麦子定在替她抱不平吗?艾楠在麦子的脸上亲了一下,什么时候才能带着她离开这里呢?我要将她带回上海去,我要收养她,刘盛不同意我也要这样做!这孩子与我心心相印,简直就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三年前引产掉的孩子如果活着,年龄正和她一样大,她就是我的女儿了!下午从镇东头回来时,艾楠在停在镇上的越野车前站了好一会儿。

她还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开动油门让汽车轰鸣了一阵子。

一切正常,脚尖一点就可以上路,她的心痒痒的了。

然而,必须找到刘盛才行,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想到他时心里充满了爱恨情仇的复杂感受。

还有摄影家,也一定要找到才行。

相处了这样久,不能背信弃义。

艾楠从车上跳下来,重新锁好车门。

她想如果早知道事情会这样,她无论如何不该来这个鬼地方的。

妈妈。

麦子在梦中叫了一声。

艾楠伸手轻推着她,她又乖乖地没有动静了。

艾楠的心里有一种又温暖又甜蜜的感觉,她理解了镇东头那个已死去的老太婆,为什么能够将那个玩具娃娃保留到生命的终点。

艾楠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院子里有异样的响动,好像是有人在井台边拨弄水的声音。

她感到奇怪,起床后将门开了一条缝,看见一个小女孩正在井台边洗脸。

她走了出去,发现洗脸的小女孩正是麦子。

她说快半夜了,你怎么不睡觉,现在洗脸干什么?麦子说摄影家约了她去照相,她洗了脸就要赶过去。

艾楠急了,摄影家不是失踪了么?很可能已不在人世,麦子怎么能去见他呢?正想着,麦子已向院子外跑去,艾楠拼命大叫,回来!回来———艾楠被自己的叫声惊醒了,侧脸看麦子在她身边睡得正香。

这是个奇怪的梦,难道摄影家真的已经回来了吗?她反复想着刚做的梦,猛然记起麦子在梦中还对她说,现在不去照相,天亮后摄影家又会走的。

艾楠起了床,这个梦一定是麦子对她的提示,摄影家此时很可能正在他的屋里。

她带上手电筒,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院子里悄无声息,空荡中给人这里是废弃仓库的感觉。

艾楠摸黑走出院子后才开亮了手电,她不愿惊动石头小兄弟,这两天来他替她守着麦子几乎就没怎么睡过,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连接南北院落群的那片坡地上,高高低低的树木在黑暗中总像有人背对她站着。

艾楠故意将脚步踏得很响,用这种方式给自己壮胆。

她进入了北边的院落群,穿过一个又一个荒凉的院子时,她想一个人住在这里怎么会不出事呢?昨夜与摄影家照相回来时,还是该坚持让他到南边院子来住一夜的。

摄影家所住的那个院子已经到了,她没敢直接走进摄影家的屋里去,而是远远地对着摄影家的房门叫道:摄影家!蓝墨!你回来了吗?尽管有梦做启示,艾楠此时还是不太相信摄影家会安然无事地睡在房间里。

万老板说了,他的失踪凶多吉少。

出乎艾楠意外,摄影家的屋子里发出了几声响动。

真的有人吗?他怎么不回答我?艾楠一步步向房门移动,紧张得手心里也出了汗。

房门一推就开了,艾楠对着漆黑的屋内又叫了一声,摄影家,你在吗?屋里没有任何动静,艾楠还是没敢一步跨进去,而是开亮了手电,举手射向了屋内。

屋内没有变化,但是,那是什么?床上正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一床白被单从头到脚地蒙在这人身上,仿佛这屋里变成了殡仪馆似的。

艾楠惨叫一声转身就跑。

下午还来看过这屋子,怎么到晚上就出现一个死人呢?是摄影家的尸体被运回来了吗?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她不会不知道。

艾楠穿过一个院子又一个院子,突然,她发现自己迷路了。

她站了下来,眼前的院子是如此阴森,半人高的野草在她的手电光中摇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草叶下窜来窜去似的。

艾楠紧张地辨别了一下方位,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来了。

她正要向这个院子的出口走去,突然,一条可怕的长蛇出现在手电光中,它横在前面的路上,吐了吐长长的蛇信子,竟对着艾楠溜过来了。

艾楠一直退到了阶沿上,这条蛇竟锲而不舍地爬上了阶沿。

艾楠的背后是间没有房门的空屋子,她无路可走,只得退进了屋里。

进了屋里之后,艾楠才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要是那蛇再跟进来怎么办?真的无路可逃了。

她紧张地盯着门口的地面,不好!那蛇真的进来了!艾楠靠在墙角浑身打抖,用强烈的手电光死死地照着蛇头,她不知道这个办法能不能阻止它的前进。

那条可怕的蛇溜进门后并没有继续往前,而是将头和脖子举在空中晃了晃,也许是电光太强的缘故吧,它在门口划了一个圆圈,然后溜出门去了。

艾楠长出了一口气,她不敢立即出门去,只得靠着墙角等蛇走远一点。

她的全身都出了冷汗,背上的衣服冰凉的,耳朵里也有嗡嗡的声音。

半夜了吧,在这座无人知晓的空城里,在这个荒凉冰冷的角落,艾楠仰头靠在砖墙上,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第二十章58.上午,太阳热辣辣地照着山野,但有一大团乌云在快速移动,像大鸟的翅膀一样不断将阳光遮蔽一会儿,这使院子里的光线忽明忽暗的。

艾楠在井台边洗头。

昨夜的历险使她头昏脑胀,她简直不敢回想是怎样走出迷魂阵回到这里来的。

睡到上午才起床,她要洗个冷水头清醒清醒。

她的手在满头泡沫中抓着,眼睛不能睁开,只得叫麦子,给我拿条毛巾来。

一双小手很快递给她毛巾,这真是一个乖孩子。

突然,她听见石头发出惊讶的声音:你回来了?接着是刘盛的声音:你们以为我死了吗?哼,我才不会死呢。

艾楠急忙将头发往后一披,用毛巾擦了一下眼睛抬头看去,刘盛已站在院子里!他的衬衣和裤子都显得皱巴巴的很脏,头发蓬乱,胡茬也长了,下巴和嘴唇上黑乎乎的一片。

公路已通车了。

艾楠愣愣地望着刘盛说,你跑到哪里去了,等着你上路呢。

刘盛像不认识艾楠似的盯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进了他住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后就没有动静了。

受了惊吓的麦子跑过来抱住艾楠的腿,石头也站在院子里愣住了,他望了艾楠一眼,走上阶沿准备去敲刘盛的房门,艾楠急忙用手势止住了他。

刘盛的突然出现让艾楠百感交接。

她曾设想过,刘盛的失踪有两种结果,一是去找蕨妹子去了,毕竟是兄妹,他想关照一下她未来的生活;第二种可能是,刘盛在坟地里嚎哭后突然精神崩溃,神情恍惚中进了深山。

艾楠一直认为第二种可能性大一些,这样最终的结局是,刘盛要么跌下崖摔死,要么被山民发现,将这个神经错乱的人送到风动镇来。

然而,刘盛回来了,虽然脏兮兮的,但并不像精神崩溃的人。

他显然还不想与她交流,那么,他这两天到哪里去了?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死!都给我死。

艾楠想起了刘盛在坟地里嚎哭时说的话,不觉打了个寒颤。

艾楠将石头叫到屋里说,她去叫万老板来和刘盛谈谈,她让石头照看着麦子一点。

艾楠走出了院子。

她想刘盛如果执意在这里就要和她分手,并且要单独在这里留一段时间的话,那她只有带着麦子上路了。

想到这里,艾楠流下了眼泪。

不过,走之前还是得将摄影家的事搞清楚才行。

他一个人在这里失踪,艾楠如果一走了之,再也没人关照这件事了。

艾楠先向北边院子走去,她要证实一下昨夜看见的死人是不是真的。

如果真是摄影家的尸体出现,那她驾车出山时得找地方报警的。

昨夜回屋后她就反复想着那具躺在摄影家床上的尸体,她觉得这种事完全不可能出现,因为摄影家即使死了,尸体也不会飞回屋里来。

那么,是自己过度紧张看花眼了吗?有这种可能,尽管当时看得真真切切,但徐教授以前就讲过,人有时是令产生幻觉的。

艾楠轻轻推开了摄影家的房门,里面没人,床上平整地铺着原有的白被单,被子叠成方形,这和她以前看见的没有什么不同。

她走进屋里,揭起白被单的一角闻了闻,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而就是这床被单昨天半夜是蒙在一个死人身的。

艾楠不得不怀疑自己当时的视觉了,但接下来的发现让她吃了一惊,那个原本放在床头的摄影包被移到桌子上去了。

昨天下午,她最后来这里察看时,清清楚楚记得摄影包是放大床头的,她当时坐在床边,还用手按了按这胀鼓鼓的包。

艾楠走到桌边,打开摄影包查看了一遍,相机啦镜头啦什么的都还在里面,如果是贼动了这包的话,这些东西早该飞了。

如此看来,真有人进过这屋子?艾楠走出门来,还是去找万老板来协助吧。

她站在阶沿上正要离开这个院子,突然看见阶沿下有一个东西,捡起来一看,是小半个馒头,凑在鼻子上闻了闻,是新鲜的。

艾楠的眼前勾画出一个住在这里,将吃剩的馒头从屋里扔出来的情景。

她进一步想到,这个人在半夜听见了她叫摄影家的声音后,便用白被单蒙在身上装死人吓走她。

这人会是刘盛吗?艾楠突然想到,一定得问问他,他夜里住在什么地方的?摄影家失踪了他知道吗?艾楠心急火燎地赶到了万老板那里,没想到万老板说他早知道刘盛回来了。

怎么,你才看见他?万老板反而很奇怪地问。

万老板说,刘盛是昨天晚上到小饭馆来的,当时天刚黑不久,万老板看见刘盛便惊奇地问他到哪里去了,刘盛说去山里转了圈。

万老板说艾楠可急坏了,摄影家又失踪了,你赶快回去看一看。

刘盛吃了些东西就走了,走时还带了几个馒头。

他怎么会今天才回到你那里呢?艾楠的心里完全明白了,刘盛昨天夜里一定是睡在摄影家屋里的,摄影家失踪了,那房子他住起来正合适。

可是,他为什么要装死人来回避自己呢?艾楠问万老板:你和他说话时,感觉到他神经正常吗?万老板说:你这样问倒提醒我了,他和我说话时倒是清清楚楚的,但我进里间的时候,听见他和那只黑猫说话,却真是有点不正常。

他说什么呢?艾楠急切地问。

万老板说,他问那只猫为什么不叫了?听说你一怪叫这一带就要死人,你明天晚上再叫吧,这里还要死人的。

艾楠听得毛骨悚然,明天还要死人?他昨晚说的这话,那死人的时间就该是今天了。

今天,谁会死呢?万老板听了艾楠的推测后笑了,他说刘盛这话明显有点精神错乱,当不得真的。

走吧,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他,你们也该返程了。

摄影家的事我来照料吧,他如果没遇上不测的话,今天也该出现了。

也许一切都是虚惊一场,哈哈,你们真会在风动镇开玩笑。

当艾楠和万老板走在去疗养院的路上时,刘盛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

石头,帮我从井里打捅水,我要洗洗脸。

刘盛站在阶沿上说。

石头听见刘盛的声音柔和,心里的戒备放松了一大半。

他高兴地替他打了一桶水放在井台边。

你怎么还不走呢?刘盛一边洗脸一边问石头道,听说你要去新疆打工,早点走吧。

我回来了,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不,我还要留几天。

石头坚定地说。

你不走也没什么。

刘盛懒洋洋地说,总之我和艾楠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你走不走随你的便。

正说着,艾楠和万老板走进院子来了。

万老板拍拍刘盛的肩头说:好!精神多了。

我们到屋里去,我跟你说一点事。

过了一会儿,万老板走出门来,他对艾楠说:刘盛已决定明天和你一起离开这里了,他说另外的事回去再解决。

我说嘛,夫妻赌气不会长久的。

艾楠感到无话可说。

她送走了万老板,返身站在刘盛的门边说:你想走我还不想走呢,摄影家失踪了,你知不知道?刘盛站在屋里说:怎么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就听万老板讲了,不然我也不会睡到他的屋里去。

你昨晚睡在摄影家屋里的?艾楠为刘盛的坦率感到吃惊。

刘盛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装死人吓我?用白被单蒙着头,直挺起的动也不动。

艾楠总觉得刘盛的坦率也有点蹊跷。

刘盛说没有装死人呀!我睡觉就是那个样子的。

盖被子太热,就用了被单,听见有蚊子后,就用被单蒙住了头。

刘盛的解释合情合理,艾楠一时没有了话说。

总之,摄影家没找到前,我还不打算离开这里。

艾楠说完后正要离开房门,刘盛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知道摄影家在哪里。

艾楠一惊,走进屋去急切地问个明白。

刘盛说,他昨晚听说摄影家失踪后,便想到自己正好可以去住他的屋子。

没想到,走进疗养院的第三个院子时,突然遇见摄影家正在那里溜达,那是一个非常荒凉的院子。

刘盛说你回来了?我还正准备去住你的房间呢。

既然你回来了,我还是回南边去吧。

摄影家却说,你只管去住我的屋子吧,我已经不睡那里了。

刘盛好奇地问你住哪里呢,摄影家便说我带你去看看吧,我发现一个更好的院子,住在那里可舒服了……刘盛的讲述让艾楠瞪大了眼睛。

59.深夜,艾楠和刘盛出发去摄影家那里了。

有石头守护着麦子,她感到可以放心。

不过,她没有对石头说她要去哪里,因为刘盛说了,摄影家不希望有人知道他的行踪,这个生活在幻觉里的人,就替他保保密吧。

他们悄悄地走向北边的院落群。

刘盛说,他昨晚去看了摄影家新的住地,那里很荒凉,但他却说很好,刘盛便感到他生活在幻觉里了。

他还说他只有深夜以后才在那里,至于白天在哪里,他不告诉刘盛。

这摄影家是病了,分裂症的一种。

艾楠说,我们要将他带出来,让他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也许,回到城市的人群中,他就没有幻觉了。

这里真是太荒凉了点。

刘盛从艾楠手里接过手电,他说现在还用不上它呢,你看,今晚的月光亮得出奇。

真是难得一见,乌云在天空飘飞了几天后,今晚夜空澄明如洗,虽说月亮还是半圆,但地上已是撒满了一层银,连带露的草尖都看得清楚。

艾楠的心情轻松起来,她想见到摄影家后,便将他带到南边的院子来,大家住在一个院里,明早就可以出发返程了。

北边的院落群真是一座迷宫,一个套一个的院子错综复杂,月光落在这里都显得阴森森的了。

艾楠想起了她昨晚在这里迷路,还遇毒蛇的追击,心里便开始一阵阵发紧。

怎么还没到呢?艾楠停下了脚步,这摄影家也住得太秘密了。

快了。

刘盛冷冷地说,再拐一个弯,旁边的院子就是。

这里到处都是半人多高的野草,周围的门窗七零八落,在惨白的月光下像几个世纪前的遗迹。

艾楠突然看见刘盛的脸上苍白而扭曲,她害怕得想逃开。

到了。

刘盛站在一道小铁门前,这铁门让人感觉到这里曾经是疗养院的库房。

刘盛推开铁门说,摄影家就住在这里面的。

艾楠走了进去。

墙上很高的地方开着小窗户,月光吝啬地透进来,屋里显得朦朦胧胧的。

屋里立着一排排钢架,想来这是以前的货柜了。

艾楠没有看见摄影家,便对刘盛说:你将电筒给我,怎么没见人影呢?身旁没有人回答。

艾楠转身一看,刘盛不在了。

这时她听见了铁门关上的声音。

艾楠浑身一震,发疯似的向铁门跑去。

铁门已关得死死的了,她怎么拉也无济于事,一定是外面反扣上了。

刘盛———她的喊叫仿佛让嗓子快要裂开似的。

然而,外面没有任何回应。

刘盛,这个在坟地里嚎哭时就抓住了死神衣袖的人,他的自尊的崩溃和心底的绝望,点燃了他邪恶的仇恨之火焰。

人变魔鬼只有一步之遥,毁灭一切的愿望让他变成了魔鬼。

艾楠的头脑完全冷静下来,刘盛要害死她了!这畜生给她设下圈套,她怎么就来了呢?她放开喉咙大叫:来人呀———救命呀———她绝望了,在这庞大的疗养院建筑群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存在,谁能听到她的叫声呢?她浑身瘫软地坐在地上,突然看见一双脚从货架上垂下来!顺着脚往上看,天哪,一个人被吊在货架上,他正是摄影家!一根细绳深深地勒在他的脖颈上,他脸色紫黑,舌头也吊了出来。

天哪!艾楠眼前一阵发黑便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沉闷的响声将艾楠从昏迷中惊醒。

她抬头看去,摄影家的尸体已经坠到了地上。

吊他的细绳都断了,吊他的时间一定很长了。

摄影家是前天晚上照相回来后失踪的,一定是当天夜里刘盛便将他害死了。

艾楠努力回忆那天晚上去镇东头给死老太婆照相的过程。

对了,去的路上,摄影家拉着她的手走在风动镇的街道上时,她就感觉到后面有人。

在给老太婆照相期间,她也感到过窗外有人偷窥。

摄影家还出门去察看过,回屋后说没发现什么。

那时,刘盛已经失踪一天了,没想到他在外面动了杀人的念头!艾楠泪流满面地看着摄影家坠地后斜躺在地上的尸体,她艰难地爬了过去,侥幸地想他还有没有活过来的可能。

她摸到了他僵硬的手臂,她真是糊涂,死去的人怎么可能活过来呢?她慢慢解开了缠在他脖子上的细绳,不管怎样,死人也该让他舒服一点吧。

突然,她听见了一阵细微得让人难以觉察的声音,她睁大眼睛看过去,不好,一条蛇正从货架下面向这边爬过来了。

艾楠极端恐惧地站了起来,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

那蛇转眼就爬到了摄影家的尸体边,它先爬在了摄影家的腿上,然后抬起头颈在空中晃了晃,便向摄影家的胸腹部爬去。

啊———艾楠难以自制地惨叫着,同时用手捂住了脸。

当她再向那个可怕的方向看过去时,那蛇已经从摄影家的面部爬了下来,并向着她站的地方爬过来了。

她曾经听人讲过,蛇的眼睛是不管用的,它是用嘴里吐出的那根长须来识别猎物,那长须对温度非常敏感,人和动物的体温它一嗅就能找到方向。

看来,冰冷的摄影家对它已经没有吸引力,它现在发现她了……艾楠绝望地向后退,她抓住货架想爬到高处去,刚一用力,叭地一声货架断了,一根长长的三角铁抓在她的手里。

那条可怕的蛇已经对着她爬来,她无路可逃,只好一咬牙举起这根颇有重量的三角铁,对着那蛇做出决斗的姿势。

她想起人们说的打蛇要打七寸,她着急地想七寸在什么位置呢?干脆打头吧,任何动物,头部总是最致命的地方。

这条蛇也真是该死,它居然固执地对着艾楠爬来,没有办法了,艾楠双手举着三角铁狠命地对着近在眼前的蛇头砸下去。

砸中了!那蛇猛烈地蜷曲起来,蛇尾在空中甩了一下打在艾楠的手上,她的手上感到一股冰凉和滑腻。

她举着三角铁对着已经砸破的蛇头一口气砸了几十下,直到地上呈现出一团血糊糊的肉酱。

艾楠长出了一口气,全身像散了架似的瘫软。

她贴着墙角坐了下来,抬头看见墙上开得很高的小窗口,惨白的月光正穿过窗口的几根铁栏射进来。

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吓死、饿死或者被蛇咬死,她想起有一种蛇叫五步蛇,据说人被咬后走不出五步便会被它的毒液致死。

她闭上眼,刘盛的狰狞面孔在她眼前浮现,他怎么变成了一个恶魔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我不能死!艾楠在心里喊道。

她站起身,慢慢地向开着窗户的墙边走去。

她仰头看去,这窗户开得太高了。

她转身去拖货架,很沉很沉,她用尽力气才将它拖动了一小点。

别泄气,她在心里鼓励自己,能把货架移过去的,这样我就可以踩着货架爬到窗户上去了。

艾楠从不知道她有这样的力气,她居然将货架移到墙边了。

她爬了上去,她抓着窗上的铁条摇着,只要将它搞断,她就可以爬出去了!然而,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由用用力过猛,她站在货架上的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她只觉得身子向后一歪便跌了下来,她的头碰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失去了知觉。

渐渐地,艾楠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花盆,里面种着的花叫指甲花,小小的红红的花瓣,她小时候摘下它来沧在水里,再用这红红的液体来擦指甲,可是一点儿也不管用。

慢慢地,这花盆变成了一张面孔,那是她的母亲,母亲伏下脸来吻她……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艾楠突然从昏迷中醒来,看见一张狰狞的面孔正盯着她,这人正是刘盛。

你还没死呀?刘盛阴森森地说。

他将一根细绳猛然套在了艾楠的脖子上,去死吧!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你死了我也死!他的声音像狼嚎一样。

艾楠本能地用两只手抓住套在脖子上的绳子。

她想喊,想怒骂,想嚎叫,可是喉咙里什么叫声也发不出来。

突然,一道强烈的手电光射进屋来,同时传来一声喊叫:艾楠姐,你在哪里!是石头弟的声音!刘盛紧勒着绳子的手松开了。

艾楠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同时响起刘盛的嚎叫:站住,你这个小杂种,我要将你一起杀了!脚步声跑出屋去,艾楠取掉了套在脖子上的绳子,她挣扎着站起来,想赶快离开这里,可是身子不停地摇晃,她扶住墙大口地喘气。

这时,一个人影跑了进来,是石头!他跑到艾楠身边,扶住她的胳膊说:我们走吧。

刘盛呢?艾楠恐惧地问。

他跌到沟里去了。

石头说,阶沿下有一条深沟,他不知道的,我跳过去了,他却跌倒在沟里,头碰在阶沿石上,可能快死了!我们走吧。

艾楠百感交集地说。

外面已经蒙蒙亮了,野草上的露珠像天上洒下的眼泪,整个荒凉的院子里显得湿漉漉的。

60.天亮以后,万老板、二愣子以及镇东头的村民们接到石头的报信后都赶过来了。

他们无比震惊地围着艾楠问长问短,得知事情的真相后,人们惊愕而又愤怒,这刘盛,狼心狗肺,要遭天雷轰的。

中邪了!这刘盛完全中邪了!万老板在院子里来回走着,这巨大的刺激使他有点难以承受。

一个镇东头的老年妇女说:他们根本就不该住到这里来的。

好几年前,我们那边就有小孩子跑进这里来死了,荒久了的房子不能住人的……突然有人提醒说,快去北边院子找找吧,刘盛也许还没死呢,跌了一跤,怎么会死呢?于是,二愣子、胡老二还有一大群人便由石头带路涌出院子去。

艾楠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麦子紧紧地依偎着她。

麦子附在艾楠耳边说:妈妈,别难受了,我给你唱歌好吗?艾楠抚摸着麦子的脸说:孩子,不用了,妈妈不难受了。

万老板吃惊地问:你收她做养女了?艾楠纠正他说:不是养女,是做我真正的女儿。

万老板只好不停地点头:好,好,这孩子有福了。

去恐怖现场的人很快就回来了,他们七嘴八舌地说道,太恐怖了!摄影家的样子看一眼就让人睡不着觉的,这刘盛真是太残忍了。

活该他死,跌一跤摔破头本来要不了命的,可是毒蛇也不放过他,那草里的蛇可多了,人的腿上、腰上肿了几大块,肿得乌黑,那蛇毒可厉害了。

艾楠恍然地听着这些议论,她的心已经像铁一样凝固了,没有任何悲喜忧伤。

她抬起头望着天空,老天呀,这一切是为什么呢?接下来是处理后事。

有人说,这还不简单,挖个坑埋了就是。

艾楠说不行,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

尤其是可怜的摄影家,他的人生之梦在这里断了,他曾想到吗?艾楠对万老板说:只得拜托你了,替我去镇东头买两口棺木。

万老板说:棺木倒是有的,可都是村民备在那里给老年人作寿木的,不知道别人舍不舍得卖。

去试试吧。

艾楠恳求道,没有棺木怎么下葬呢?不到中午,棺木送来了,两口黑漆棺木摆在院子里,麦子望了一眼便躲到屋里去了。

艾楠让石头去北边院里,将摄影家的东西都收拾过来,她得替他保管着,以后交给他的亲人。

村民们将摄影家和刘盛的尸体抬进了南边院子里来,刚要放进棺木时,艾楠招手说等等,还得给他们换换衣服的。

艾楠用毛巾蘸着井水给两个死者擦了脸和手,然后分别给他们穿上衬衫和西服。

下葬的地点选在那片原有坟地的边上。

本来想将刘盛葬在他老爸的坟边的,无奈旁边已没有土地,铁锹一挖便是溅着火星的岩石。

没办法,远一点就远一点吧,必须找到能挖下去的泥土才行。

棺木放下去了,村民说必须由亲人撒下第一捧土后,才能开始掩埋。

艾楠走了过去,她捧起土分别撒在摄影家和刘盛的棺木上,然后默默地站到一边,看着几把铁铲将泥土像雨点一样倾泻下去。

坟堆垒好之后,万老板送来了香蜡纸钱,于是升起两缕青烟在这苍茫的山野中。

摄影家的那辆旧吉普车还停在小镇上,艾楠记下了车牌号。

她对万老板说:这车就拜托你照看了,我回去之后,尽快与他北京的亲人联系。

今天就走吗?万老板问道。

艾楠说是的,我回南边院子拿上行李就走。

她将牵着的麦子带进万老板的小饭馆,说麦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拿上东西后咱们就回家了。

麦子听话地点头,脸上升起笑容。

艾楠赶回南边院子的时候,石头已经替她将各种东西都收拾好了。

艾楠拎上两个大包,在石头的额上亲吻了一下说:好弟弟,我走了……艾楠的眼泪流了下来,石头低声地说:艾楠姐,我会记住你的。

随后,石头拎起两个大包说:我送你到车上吧。

艾楠点点头。

到了镇上,艾楠将麦子抱在前排座位上坐下,关好车门后,她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轰动油门后,她伸出头来和万老板、二愣子,还有石头一一告别。

麦子问道:妈妈,我们去哪里?回家。

艾楠平静地回答道,然后驱车驶出了风动镇。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TXT小说天堂 http://www.xiaoshuotxt.com,最有文艺气息的文学网站,手机直接阅读下载请登陆http://m.xiaoshuotxt.com,所有TXT电子书手机免费下载阅读,我们提供给您的小说不求最多,但求最经典最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