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林仲杰脑子里灵光一闪,难道这就是陈剑河会选择这里作为藏身之处的原因?难道说,他以前来过这里?他跟谁一起来的呢?请问,你们这里还留着四、五年前的客户登记簿吗?如果是四、五年前,那应该是有的,自从这家旅馆开张以来,还从来没有销毁过什么东西呢。
丁敏热情地说。
这家旅馆是哪年开张的?1997年的5月1日。
你倒记得很清楚。
当然记得,我就是从那天开始在这里上班的。
丁敏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对林仲杰说,我原先在一家电子厂工作,后来工厂倒闭了,恰好我舅舅要承包这家旅馆做生意,所以我就来了。
这么说,现在的老板就是你舅舅?是的。
在这里我也算是皇亲国戚了!说完这句话,丁敏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具体负责哪部门的工作?客房部?不止。
丁敏拖这长调子说,除了客房部,我还要处理许多行政方面的杂事,反正要管的事情多着呢。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五楼。
丁敏看上去已经气喘吁吁,她一边用纸巾擦拭着额上的汗珠,一边抱怨道:说实话,我真讨厌上五楼,实在太累了。
你的办公室在几楼?二楼。
她喘着粗气说,要是在五楼,那可就太不方便了。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最里边的一个客房,打开门让林仲杰进去。
这是一个15平方左右的标准间,房间的陈设跟大多数小宾馆的标准间没什么不同,两张铺着蓝色条纹床单的单人床,一架20寸大小的电视机,两张显得有点破旧的靠背椅子,一张木制小圆桌,一个衣柜以及一个很小的浴室。
林仲杰走到窗边,往下面张望,他问道:她就是在擦这几扇窗的时候摔下去的?对,就是这儿。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因为那天她出事后,我们在这里找到了她擦窗用的抹布和一个水桶,而且窗子也开着。
丁敏走过去,熟练地打开窗子,探出身子指着窗子下面的一块空地说,她就躺在那儿。
林仲杰顺着她的手指的那个方向望去,那个地方现在放着一束鲜花,看样子是为了缅怀故人。
你见过她老公吗?见过。
知道她老公是做什么的吗?丁敏摇了摇头,很干脆地说:不知道,她平时很少跟别人谈起他。
不过看他的样子,不象是干体力活的,大概身体有病吧。
他最近是不是跟老板娘闹得很凶?是啊。
丁敏打开了话匣子,他认为黄秀丽是在我们旅馆工作的过程中出的事,所以想让我们老板娘赔钱,话是不错,可他要的也太多了,30万,你说我们老板娘怎么可能给他。
他来了好多次,都没什么结果,老板娘根本就不见他,这样下去,看来是要打官司了。
不过就算是打官司,他也未必能赢,因为他跟黄秀丽根本就没领结婚证。
没有结婚证?对林仲杰来说,这又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新情况。
这事你怎么会知道?林仲杰追问道。
丁敏冷笑了一声,说道:本来我也不知道的,他一直说是她老公,我们也一直都很相信他。
可是这半年来,他老是来吵闹,老板娘一开始还有点同情他,后来就被他弄得很烦,有一次就要他带两个人的结婚证来,结果他竟然很长时间没有露面,直到一个月后,他才又跑来要钱,这次他倒是带来了结婚证。
老板娘留了一个心眼,叫我把那张结婚证复印一份,拿到民政局去查,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张结婚证根本就是假的!他们两个根本就没结婚。
我想他们只是住在一起罢了,当然了,这种事现在也很平常,但说到打官司,就不可能这么乱来了,他们这种关系,法律是不会保护的。
就算赔钱,也不可能赔给他。
那么黄秀丽还有别的亲人吗?丁敏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据我所知,她好像没什么亲戚。
反正我一个都没见过。
她的事,我真的不太清楚,你最好去问问蒋金霞,她跟黄秀丽最要好了,她们是一起进旅馆工作的,平时两个人只要一有空就聚在一起说悄悄话,赶都赶不开,为这事不知道被我说过多少次。
说到这儿,丁敏突然现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哦,不好意思,我都忘了,蒋金霞现在也已经不在这里做了。
黄秀丽出事后不久,她就离职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林仲杰环顾这个标准间的四周,试图找到点蛛丝马迹,但他也明白,事隔这么久,现在想要找到点有价值的东西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了。
黄秀丽那天来五楼擦窗是你安排的吗?他问道。
也不能这么说……丁敏回答得有点含糊。
怎么?她们的工作不是都由你安排的吗?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我们这里毕竟跟大宾馆不同。
而且我要忙的事也很多,不可能每件小事都安排到位。
一般来说,我只要求她们每三个星期把客房的窗子通通擦一遍,等她们擦完后,我会去检查是否合格。
客房服务员可以根据自己楼面的实际情况,等没有客人的时候再进行。
但是那天我并没有叫她去擦窗,所以这完全是黄秀丽自己安排的,这一点你可以随便去问哪个服务员都可以得到证实。
五楼的客房服务员共有几个?就她一个,五楼的客人向来不多,因为我们这儿没电梯,客人都不愿意费力爬五层楼,所以一个人负责足够了。
丁敏说。
一年前我们追捕的杀人犯也住在五楼,我记得就是隔壁那个房间。
林仲杰意味深长地说。
对,是那间。
丁敏漠不关心地说,所以黄秀丽才会去报警。
那时候黄秀丽就是五楼的服务员吗?是的。
自从她来到这家旅馆,她就一直在五楼工作,从来也没有换过楼层。
为什么这么安排?林仲杰皱了皱眉头。
是她自己要求的。
她自己要求的?知道是什么原因吗?丁敏脸上现出茫然的表情:不知道。
因为所有的服务员中,只有她愿意去五楼,所以就让她去了。
我从来都没想过还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我听老板娘说,最先发现黄秀丽尸体的是对面楼里的一个小孩。
是不是这样?林仲杰发现旅馆对面有一幢六层楼的居民楼,两幢楼的间隔大概不过只有20米。
他叫李锋,是个中学生,就住在对面那幢楼的四楼。
他曾经好几次带朋友到我们旅馆里来玩,还总是缠着前台小姐要房间的优惠价,所以我们都认识他。
丁敏指了指对面的那幢旧居民楼。
他是直接找到你们的吗?他是告诉前台的,而正好那时候我跟老板娘在前台谈事情,所以我们就都听到了。
开始还以为他是在胡说呢。
现在想想都觉得可怕。
丁敏心有余悸地说。
林仲杰低头朝对面望去,他发现对面楼里有个男子正在朝他这个方向张望。
隔了一会儿,林仲杰问道:你对黄秀丽印象如何?丁敏皱着眉头琢磨着:一个普通人而已,工作上有时候有点粗心大意,不过总体上说还算是称职的。
说话不多,不是那种咋咋呼呼的人,但很计较奖金和加班时间。
说实话,她不是那种引人注目的人,我很少留意她。
她在这里人际关系怎么样?她只跟蒋金霞比较好。
她是怎么进这家旅馆的,是自己来应聘的吗?对,就是我把她招进来的。
当时她好像刚从工厂出来,她说她没什么技能,一直没找到工作,我觉得她挺可怜的,就要了她。
她住在哪里?林仲杰问道。
资料都在我的办公室。
丁敏说。
林仲杰也觉得这个房间已经没有任何可捕捉的线索了,他朝丁敏点了点说:那好吧,我们这就去你的办公室。
我的办公室在二楼,我们还是得走楼梯。
丁敏象是生怕林仲杰生气似的解释道。
没关系,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房门,径直走了出去,丁敏紧跟在他后面关上了门。
你每天都会上五楼来检查工作吗?林仲杰问道。
对,每天上午9点左右会上来看一次。
丁敏说。
那么黄秀丽出事那天的上午,你也到五楼去检查了吗?丁敏脸上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
警官,那天我恰好没去。
为什么?林仲杰看着她问道。
那天我到街道去参加一个卫生检查方面的会议,所以就没有去。
不过我有没有去检查五楼的客房卫生跟黄秀丽的事有什么关系?林仲杰心想,如果丁敏那天没去检查,自然就没办法知道五楼的窗户是否真的需要清洁,也没办法知道,黄秀丽是否真的在擦窗,但是他并没有把这个道理向丁敏解释,而是继续问下去。
你们这里客房服务员的工作时间是怎么安排的?其它服务员实行的是轮班制,12个小时轮一班,至于黄秀丽,她有点特殊,因为五楼的客人向来不太多,所以就安排她每天上日班,早上8点半上班,下午6点下班,如果正好碰上五楼晚上有客人的话,我们就会安排她加班,或是让四楼的客房服务员临时去帮帮忙。
你刚刚好像说她挺计较奖金和加班时间。
是的,很计较。
每次让她晚上加班,她都很不情愿,我还知道有一两次,我让她加班她根本就没加班,而是让蒋金霞代替她。
蒋金霞负责的是四楼的客房服务,所以照顾起五楼来也挺方便的。
你怎么会知道是蒋金霞代替的?我想如果是晚上的话,你应该已经下班了吧。
林仲杰看着丁敏问道,他知道在很多宾馆,一些部门的主管上的都是日班,很少有晚上留下来加班的。
丁敏朝他微微一笑,说道:对,我一般6点下班,所以她就以为我会对此一无所知了,但其实,事后总会有人告诉我的。
在这里,很多人都不喜欢蒋金霞,所以很快就有人把这件事传到我耳朵里了。
发生这样的事,你一般是怎么处理的?因为没出什么差错,她们的工资又不高,所以我也没扣她们的钱,只是把那两个人叫来骂一顿就算了。
说到这里丁敏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转过头来,忧伤地看了林仲杰一眼说道:有时候想想,也许那天我根本就不该骂她。
你的意思是,在她出事之前你曾经骂过她?林仲杰认真地看着她。
丁敏点了点头。
在她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我让她加班,结果她又让蒋金霞代替她,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于是我就把她叫到我办公室来狠狠地教训了一顿,那天我真的很恼火,我警告她,如果再有下次,我就要开除她。
她怎么说?她说前一天晚上她老公生病了,她陪他去看病了。
天晓得她是不是在撒谎,她们总是喜欢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逃避加班,所以我根本就不想听她解释。
有时候我想也许前一天晚上她老公是真的是生病了,而她是为了补救前一天自己犯下的过失,才会那么卖力地去擦窗的。
丁敏说完后便加快了脚步,两人默默地走下了近10级台阶,她才仿佛从这种突如其来的愧疚中恢复过来,她重新绽开笑容耸了耸肩,辩解道:不过,谁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这可能也是她的命吧。
走这边,警官在丁敏的引导下,林仲杰来到了她位于二楼楼梯口的办公室。
房间里放着一张办公桌和几个文件柜,另外还有一些具有女性特征的物品,比如窗台上的那盆娇艳欲滴的蝴蝶兰和办公桌那些滑稽的陶瓷小摆设,看来这是丁敏的私人办公室。
丁敏并没有请林仲杰坐下,而是径直走向文件柜,打开柜门,从里面找出一叠表格来。
随后她很快查到了林仲杰感兴趣的东西。
警官,黄秀丽当时留在这里的家庭地址是,a区连景路36号,雨花石公寓102室。
电话是52426767。
雨花石公寓?!林仲杰心头一阵激动。
丁敏没有注意到他的诧异,平静地说:是的,就是那儿。
这是她进旅馆时留给我们的地址。
她有没有提到过那里曾经发生的事?丁敏摇了摇头。
没有。
就算那里发生过什么,她也不会跟我说。
林仲杰心想,这倒也是,黄秀丽应该不会把这些事告诉自己的主管,但也许她会告诉自己的朋友。
你这里有没有那个蒋金霞的家庭地址?有的,请等一下。
丁敏在表格里找了一会儿,随后马上就有了结果,她的地址是a区洋行路827弄23号401室。
不过这也是好几年前的地址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搬家。
你说很多人都不喜欢蒋金霞,为什么林仲杰一边记录一边问道。
因为她喜欢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
今天在甲面前说乙怎么怎么不好,明天又在乙面前说甲的不是。
她常常这样。
丁敏冷淡地说。
林仲杰猜想。
也许这个蒋金霞也曾经在背后说过她的坏话。
那么,她有没有说过黄秀丽的坏话?林仲杰问道。
丁敏回过头来不无讥讽地笑了笑,说:怎么没有?她说黄秀丽太贪心。
是的,我看见了,真是够吓人的!我告诉我的朋友说我看见一个大活人从对面楼上掉下来,他们都还以为我是在吹牛呢!年轻人夸张地瞪大眼睛,兴高采烈地说道。
林仲杰按照丁敏提供的线索,很快在东方罗马旅馆对面的居民楼里找到了这个名叫李锋的年轻人。
李锋一听说对方是警察,并且是来调查半年前的那桩坠楼事件的,马上显得很兴奋。
还没等林仲杰提问,他就开始绘声绘色地叙述起来。
那天是星期六,我照例睡到10点钟起床,起床之后我就在窗口做几节健身操,我正在伸懒腰的时候,就看见对面四楼那个房间的窗帘被拉开了,要知道,对面旅馆的窗帘是很少被拉开的,因为谁都知道,在那些房间里发生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呵呵……他咧嘴笑起来,看到林仲杰脸上的表情他才收起了笑容,好,言归正传,就在那个时候,我看见一个女人站在窗边,低着头,好像在看手里的什么东西,我想大概是钱,因为我看到她把一张纸对着头上的太阳光,照了很久,随后,她停了下来,把头伸出窗外好像在看什么东西,接着她就象喝醉了酒似的从窗子里掉了下来。
真是太突然了。
你说她把头伸出窗外在看什么东西,你知道她在看什么吗?林仲杰看着李锋,他不太喜欢眼前这个头发蓬乱,满脸坏笑的毛头小子,如今的青少年很多都是这个样子的,不学无术,缺乏责任心,只知道玩乐。
不知道,也许是在看我吧。
他带着滑稽的表情耸了耸肩,下意识地用瘦长的手梳理了一下头发。
她没在擦窗吗?擦窗?没有。
别说那个房间没人擦窗,整个楼都没有人在擦窗。
李锋的头摇得象个拨郎鼓。
你确定吗?百分之百确定。
李锋自信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视力可是1。
5。
林仲杰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等等,你刚刚说,是四楼?四楼。
当然是四楼,就是我对面的那个房间。
李锋急切地把对面旅馆的那个房间窗口指给林仲杰看,林仲杰发现李锋所指的房间就在五楼那个被认为黄秀丽擦窗的房间的下面。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其实是五楼?林仲杰谨慎地问道。
从李锋的住处出来后,林仲杰立刻拨了个电话给东方罗马旅馆的客房部主任丁敏,他要她帮忙查一下黄秀丽出事那天408室的住客登记。
不一会儿,丁敏就给他回了电话。
那天上午谁住在那儿?林仲杰问道。
408室的客人在那天早晨8点就结账走了。
他们是一对老夫妇,据我所知,他们是来看在附近大学就读的儿子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丁敏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好奇。
8点以后呢,有没有新客人住进去过?没有,警官。
那个房间整天都空着。
丁敏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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