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生平最讨厌两件事,一是揪他尾巴,二是碰他屁股。
因为尾巴很细,要是用力揪会很疼,所以吉祥的尾巴向来不给别人碰。
屁股则是被蹂躏太多次了——还没有化形的时候,吉祥溜达到哪里都有可能冷不防被腾空抱起来揉捏一把。
揉捏久了大家就揉出心得了:吉祥全身都软乎乎,尤其是屁股,手感好,易着力。
就像长得可爱的小孩子一看到别人想伸手揪脸颊就害怕一样,吉祥现在很忌讳有人碰他那饱受蹂躏的屁股。
更不要说是踹了。
专心蹲着拔草尖的吉祥冷不防屁股一疼,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就被那股冲力带得滚了老远。
挺圆的么。
一个稚气的声音给小猪下了个评语。
能滚这么远。
吉祥连生气都忘记了,滴溜溜滚得头昏脑胀,好不容易停下来,眼前一片星星。
一双云纹小白靴出现在他眼前。
你是谁?我是吉祥。
小猪回答了才发现不对,四蹄并用从地上爬起身来暴跳如雷:你又是谁你你你你踢我屁股你——听灯?!秀气的下巴和鼻梁,甚至眼睛都和淡定帝听灯如出一辙的小孩儿半眯起眼睛:哦?不对。
吉祥看到这孩子拢在脑后的头发居然是雪白雪白的,眉毛和瞳色也极淡,和淡墨般的听灯截然不同。
你认识——听灯?你……嗷!!!吉祥一股脑蹦起身来,扑到这小孩儿身上下嘴就咬。
被吉祥狠狠咬住上臂的孩子大声嚎了起来,返身就去揍小猪。
小猪的样子打架太吃亏,吉祥不知不觉就变回了人形,两人在草地上扭成一团,一时间草沫横飞,小花精们纷纷拍着翅膀飞出,捂着嘴巴吃吃笑。
吉祥三不五时就要伙同火离一起去撩拨紫宸阁的对头,所以攻击的法术没有学到多少,肉|搏的经验倒是积累了很多,两人打得天昏地暗,连周围什么时候站了一圈围观者都不知道。
要劝阻吗?饶有兴致的声音。
子仁那边刚消停,我可没有力气收拾他们了。
广仁,你带来的小孩儿好生有趣。
我分明叫他——算了。
哦哦!这招精彩!幼吉也有吃瘪的时候……神似听灯的小孩儿捂着腿间滚来滚去,一头撞上了围观群众里其中一双脚。
吉祥神气地叉腰:活该!吉祥。
敖光看到小猪光溜溜地站在众人面前摆造型,不由得头疼起来。
交待吉祥在殿外等着,无非就是因为吉祥衣服没了,要保持个礼数。
可是现在看来,还不如就把小猪抱进去呢,现在可好,整个地府都在看热闹。
叫做幼吉的小孩抬头看到那双脚的主人后,立刻爬起身来一把扑上去:阎!那小子踹到我叽叽!疼死我啦————吉祥也飞身告状:敖光!他踢我屁股——敖光轻轻在吉祥身上一捏,吉祥又变回个小猪样子:不是说过没有衣服不要变身么?吉祥眨眨眼睛:不然打不赢啊。
幼吉对他龇牙:你耍阴招!被幼吉抱住的男人相貌英挺但肤色黝黑,和白皙得过分的无骨形成鲜明对比:谁先动的手?幼吉立刻不说话了。
这还用说?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收起折扇:幼吉根本等不及别人和他动手。
那只猪撅个屁股在那里拔草!圆不溜秋跟个球似的!这不就是等人去踢踢看么?!幼吉振振有辞。
听了这番话,除了敖光,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集中了起来。
是有够圆的……咳。
那个公子回过神。
总之你无故去招惹人家,就是不对。
幼吉呲了一声:杜子仁,还嫌你家不够乱是吧?多亏你提醒我。
杜子仁笑容可掬。
罗浮山还没倒,不过以后我会注意把你俩隔离起来。
幼吉还想驳嘴,却被止住了。
住嘴,还闹不够么?被幼吉扒着的男人沉声说,转向敖光:管教不严,见笑了。
彼此。
敖光摁住不停想探头去跟幼吉做鬼脸的吉祥。
刨去打架时的拳脚不算,吉祥觉得自己被踹了回屁股,幼吉被踹了回叽叽,似乎扯平了,于是就大方地原谅了对方的无理:他怎么长得和听灯一模一样?幼吉顿时来了精神:你见过听灯?听灯是我朋友。
吉祥扬头。
呸!我哥哥才不会和一只球做朋友!幼吉说。
吉祥立刻大怒。
敖光无奈地把想冲上前去的小猪抱紧,决定马上就走人。
吉祥心里老大不服气,被敖光塞进行辇的时候还气鼓鼓。
还想打一架?敖光问。
吉祥打响鼻:哼!还想光溜溜地让众人围观?敖光继续问。
吉祥这才发现敖光口气不对劲。
你长大了,我说过多少次要穿好衣服?敖光捏住他的圆鼻子:有没有放在心上?吉祥鼻子被捏住,连忙扭着身子挣扎开。
在宫里偶尔没有规矩我不苛求你,也都是家里人。
敖光说。
但是在外面不许这么没有规矩。
嗯嗯,下次不敢啦。
讨好地蹭蹭。
敖光曲起手指弹了一下他脑门:保证多少次了。
吉祥捂着脑袋大笑着滚开,笑声中突然夹杂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吉祥惊悚地停下,看向敖光。
看我做什么?不爱穿衣服受凉了?敖光说。
不是我。
小猪挠头。
难道不是你?…………因为是自己家的行辇,又是阎王亲自吩咐人停在黄泉路边的,敖光也没有多防备,一心只顾着教训吉祥,竟然没有发现异状。
吉祥好奇地看着从他们座椅底下的夹板中主动爬出来的小麒麟:咦?敖光扶额。
通身雪白的小麒麟摇了摇身子:看什么看?下面窄得很,一点都不舒服!赫然是幼吉的声音。
吉祥好奇得连和他结下的恩怨都忘记了,围着小麒麟团团转:听灯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是黑色的!我见过!幼吉说:废话!不同的就是听灯黑眼睛黑鳞片黑尾巴,而幼吉却是纯白色。
即使看过一次,吉祥还是觉得麒麟的样子很新奇,忍不住想戳戳碰碰,却被幼吉踹开。
敖光摇摇头,把被踹得四脚朝天的小猪翻过来。
还没有走出两界山,现在送你回去。
敖光说。
对吉祥面露凶光的幼吉一顿,转头时大眼睛里水光粼粼:我不回去……而且我今天在杜子仁的地方闯了祸,他现在一定在想着怎么狠狠收拾我。
我已经三百年没有见过哥哥了。
小麒麟幽怨地说。
我们兄弟一出生就在一起,却被坏人分开,他上天我入地,几百年都不能见一次面。
阎很凶很凶,处处管着我,也不让我出门……我一直被关着。
幼吉低声说。
我很想家,但是却不能回去。
不能回家至少想见哥哥一面。
吉祥目瞪口呆:你这么可怜?既然阎王不希望你四处乱走,那你就不该偷偷躲上来。
敖光说。
我就知道!幼吉用蹄子捂了脸嘤嘤嘤嘤:你们都是一样的!帝烨也是!你们都把我和哥哥当作宠物!我们干什么都要经过你们同意!你们恨不得我们根本不要长脑子,像一个傀儡一样取悦你们……这又关他什么事了。
敖光心想。
吉祥拍拍他:你不要伤心啊,想见听灯就去找他。
幼吉仍然嘤嘤嘤嘤:我不能擅自出鬼门关——你已经出来了。
敖光说。
我不知道怎么找哥哥。
幼吉说:每次都是帝烨领着他到地府来看我……吉祥立刻把胸脯拍得碰碰响:听灯每天都去上学的!我带你去招摇山找他!真的?幼吉问。
真的!吉祥大方地说。
你跟我回东海去,明天我带你一起找听灯!虽然最初和幼吉不对付,但是听了人家这么凄惨的叙述,吉祥立刻萌生了一股强烈而不能抑制的正义感!敖光开口想说什么,但看到小猪那豪气干云的闪亮小眼神,还是住了嘴。
第九零章九百九最喜欢周末了。
平时他都要住在廉价的房子里用电饭锅煮泡面,睡没有空调的硬板床。
但是周末他就可以把一周的脏衣服卷一卷打包,然后扛上出租车直奔市里最昂贵的贵族小区。
敖真有洁癖,而且非常注重生活品质,连冰箱里的矿泉水都是高级货。
小市民九百九最喜欢看着自己的廉价T恤在敖真昂贵的洗衣机的翻搅,在把那些写着IloveChina的T恤晾在那个巨大的欧风阳台上。
九百九很传统,每个月按时把自己薄得垫桌脚都嫌不给力的薪水袋上交,然后再由敖真拍拍他脸颊,从里面抽出更薄的零用钱发给他。
明天是敖真生日,为这九百九已经攒了两个月零用钱,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当然,江诗丹顿什么的他送不起,敖真也不缺这些东西,九百九打算用那些钱买一些材料亲手做个蛋糕,外加一顿烛光晚餐,再买上一大捆玫瑰!什么?预算不够?没关系,他的大学同学现在在一个花店打工,下午会有很多卖不出,不对,明珠蒙尘的美丽玫瑰……敖真出差去了,今晚才回来。
九百九美滋滋地在床上滚了几圈,然后就出去找超市。
住宅区附近就有超市,九百九在里面转悠了两圈,还没找到蛋糕粉,就看到了熟人。
吉祥——?九百九诧异地看到个头还没有大冰柜高的小朋友吉祥正在努力地踮脚尖向往冰柜里看。
你怎么在这里?吉祥回头看,我来买东西。
九百九一乐:你一个人?一个人不能买东西吗?吉祥严肃地问。
当然可以。
九百九连忙摆手。
这小子不好对付,他领教过的。
吉祥背带裤前巨大的袋子里还装着两盒巧克力。
九百九走过去,把他举起来:你要买什么?吉祥从冰柜里捞出一个巨大的冰淇淋。
这个。
冰柜就在收银台边上,吉祥把冰淇淋摆到柜台上。
还有这个。
吉祥从袋子里掏出那两盒巧克力。
一共三百七十九元。
收银员笑容可掬。
什么?九百九惊悚了。
两盒巧克力几百块?谁家养了吉祥这么个败家孩子?但是更让他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爸爸,付钱。
吉祥一把搂住他脖子。
谁是你爸爸!又乱叫什么!九百九立刻起来一身鸡皮疙瘩。
这小子也不玩点有新意的!爸爸~吉祥大声嚎。
你说要买巧克力给我吃的!先生……等着收钱的收银员沉不住气了。
我不是他爸爸!九百九连忙撇清。
收银员强笑:先生别开玩笑了。
我真……猛然意识到因为刚才要帮吉祥看冰淇淋就顺手把他抱起来就忘了放下,现在他们的姿势是再正宗不过的有理说不清。
先生,还有人排队呢。
收银员说。
……九百九奄奄一息地看着吉祥吃完了冰淇淋,现在正在把他和敖真爱的沙发当蹦床的小王八蛋。
你不回家吗?吉祥说。
我来找敖白玩,他现在睡午觉,我就出来买东西。
恋弟的敖真买房子也要买和跟爹妈一起住的敖白一个区里。
这小鬼,身上一毛钱都没有买个P的东西!九百九欲哭无泪。
自己为敖真准备礼物的钱就这么花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小孩的零食怎么贵得这么坑爹!一盒巧克力就一百多快两百块,从北极进口也没这么贵啊!吉祥见九百九神色萎靡,大方地掰了一块巧克力给他。
唔,其实味道确实不错……不对!九百九掀桌。
你还我礼物!说到礼物。
吉祥突然说。
我在幼儿园做了一个好东西。
嗯?九百九撇嘴。
吉祥把手上的巧克力在沙发上揩干净,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东西。
九百九接过一看,是一条项链,用最普通的缎带做的,粘了一个巨大的坠子,是用卡纸见的一个大人和小孩的剪影,用胶水粘在一起,上面写着我和爸爸。
老师说我做得很好。
吉祥很得意。
我要送给我爸爸。
九百九嗤之以鼻:切。
吉祥撇嘴:要你做还做不出来呢。
小孩子的玩意,谁不会做?九百九大笑。
那你做一个呀?吉祥叉腰。
做就做!九百九头脑发热。
于是,他最后剩下的十六块五毛钱全部买了缎带卡纸,胶水和马克笔……等吉祥吃饱了,拍拍屁股跑了,九百九才如梦初醒——他没钱了。
敖真十点才下的飞机,回到家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附近人家基本上都休息了,小区里一片寂静。
敖真停车的时候看到自己家卧室里透出一片橘黄色的灯光,嘴角不由得弯了起来。
那是他床头灯的光。
九百九从两个月前就开始自以为神秘地旁敲侧击,还问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他什么都不缺,刚才秘书去接机,许多合伙人和各路朋友送的东西都被他随意地塞到后车厢里。
话是这么说,不过敖真还是有点好奇,九百九折腾两个月,今晚究竟会折腾出个什么东西。
敖真打开灯,看到桌上放着一个外面糊了一层卡纸的纸盒,上面扎了缎带。
敖真惬意让自己陷进沙发里,漫不经心地打开纸盒。
然后表情瞬间狰狞。
……………………哎哟!敖真……哎哎哎……嗷!九百九还没清醒,就惨叫起来。
敖真,你回来啦……半醒过来的九百九偷偷挣扎了一下,绝望地发现看起来不咋地的领带关键时刻居然无比结实。
敖真冷笑。
那么个破烂东西你也好意思写我名字还祝我生日快乐?你活腻了吧?九百九欲哭无泪:你先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不用了。
敖真啪地一声关掉了床头灯。
我姑且不问你沙发上的巧克力是怎么回事,接下来你可以闭嘴了。
九百九:救命——半夜九百九半死不活地睡过去了,敖真下床喝水。
路过客厅看到沾了巧克力的衬衫,皱了皱眉,又看到那个由巧克力包装盒改造成的礼物盒。
盒子里放着一根滑稽的手工项链,拙劣得像出自幼稚园生手笔,粘着一个用卡纸做的心形小相框,里面粘着不知道从哪里剪下来,九百九和敖真各自的大头贴。
敖真顺手把衬衫揉成一团抛进垃圾桶,冷哼了一声,把那个难看的纸盒扔进了书桌抽屉里。
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