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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大牢

2025-04-02 08:01:58

子攸还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做,她的袖子里平常就掖着一只荷包,不过里面放的不是女孩子们常带的香饼也不是香雪润津丹之类的,她放的是穆家独有的毒药。

她倒是从来也没想过要害什么人,不过就是为了真到了危机时候设法脱险罢了。

可如今的情形……她的手指痉挛似的攥紧了荷包。

狱卒将子攸带至最里边的一间牢房前,向子攸行了礼,转身退开。

这里阴暗潮湿的厉害,也不知是老鼠还是什么从子攸的脚上仓皇跑过,吓了子攸一大跳。

牢房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小油灯,照着一个不甚清楚的人影。

子攸举起手里拎着的一盏明瓦灯向里面照去,又轻声问了一句,贺大人是在这里么?那团模糊的人影有了动作,慢慢地舒展开,又向前走了几步。

子攸借着灯光看清了人脸,不觉吓得后退了半步。

贺启的脸不知被谁打了,眼睛青肿的厉害,眼皮只能张开条缝看着人。

他本来身子不高,又有些胖,现在又被打得胖头肿脸,连眉目都要看不清楚了。

子攸虽然素日里很厌恶这个老学究,可他毕竟是皇子的老师,又是两朝老臣,为人耿直,德高望重,朝中无人不敬重他,现在竟被人打成这个模样,子攸有些不忍,连忙放下手中的灯,不教灯光再晃他被打肿的眼睛。

你是何人?贺启惊异地看着子攸。

今天贺启被抓的时候,曾质问拿人者如何不是刑部的人,而是王府的亲兵,结果那些当兵的大老粗不同他讲理,只给了他两拳了事。

现在他的眼前还有些花,忽然前面站了一个明艳无双的女子,他还以为是错觉。

又见那女子笑了笑,似乎对这个简单的问题有些犯难。

子攸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礼,我是王妃穆氏。

贺启愣住了,满腔怒气重又涌起,那双青肿的眼似乎也不愿意再看着子攸,你给我滚,我贺启是大颢第一忠臣,不屑见乱臣贼子之女。

子攸紧紧抿着嘴唇,看着贺启,贺大人……还不快走,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是王爷之妻,却在这里抛头露面,难道不知羞耻。

贺启见她不走,越发恼怒,根本不容许她再说话。

子攸平素就听不得这些废话,尤其不知道有人居然能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有心情扯这些烂道理。

不过她也知道在贺启这样的人眼里,或许真的是死生事小,失节事大,哪怕火烧眉毛了,忠孝节义也是一丝马虎不得的。

像贺启这样的老怪物,子攸平时恨不得一鞭子抽到天边去,可是今天境况却不同了。

贺启似乎打定主意要把她羞走。

拿出十二分地精神骂得引经据典。

简直能凑出十篇檄文来。

别说子攸现在心乱如麻。

就算在平日。

子攸虽然还说得上是口齿清楚。

可又怎么能说得过这个弘学大儒。

子攸深吸了一口气。

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打断了贺启地话。

贺大人……贺启冷哼了一声。

轻蔑地看着子攸。

他已经见惯了穆建黎地畜生做派。

原不指望穆家地这个女儿是什么好教养地。

保不齐是个泼妇也说不定。

可没想到地是。

子攸深深呼吸了一下。

身子放低下去。

忽然跪在他面前。

他大惊失色。

就算他怎么嫌憎穆家人。

眼前地女子都是如今地王妃。

未来地皇后。

你……这次轮到了贺启张口结舌。

贺大人。

子攸跪在地上抬起头来。

那些大话我不说。

您远比我懂。

我只说一句。

如果王爷这次完了。

大颢也就完了。

我不为我自己。

我也不偏着任何人。

你也知道我哥哥是什么样子地人。

如果他得了天下。

天下便再无宁日。

所以我要救王爷。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王爷若是当了皇帝能怎样。

可至少不会像我哥哥那样祸国殃民。

我穆子攸将来也许会对不起穆家。

也许会对不起王爷。

可是我不愿意对不起天下人。

我想贺大人也是如此。

贺启说不出话来。

呆呆地看着子攸。

这个女孩子说话直截了当。

她说她不偏私。

她地话里也确无私意。

她不算有德行地女子。

像她这样地女子在他所涉猎过地《女四书》、《列女传》里都不曾记载过。

她对自己地哥哥没有该有地尊重。

她对自己地丈夫也不见得有多少敬意。

这是不应该地。

可他却说不出话来责备她。

呆愣地看着未来地皇后跪在自己面前。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地慌乱。

我……我并没想到。

该如何使王爷免于眼下地灾难。

子攸松了一口气。

仰头看着贺启。

贺大人。

您须得证实王爷与行刺大将军地事情无关。

贺大人……我……冒犯了。

我要先拿到你地供词。

若等到我哥哥来审你。

一切就都晚了。

贺启缓慢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睛眯得更细了,但是看起来却仿佛有了光亮,疲惫之态也不见了,他像是又见着了希望,王妃娘娘,请起来,莫要折煞老夫。

我这就给大将军写一份供状,所有一切皆是老夫主使,与他人无关。

子攸放了一半的心,她原以为贺启根本就不会相信她的话,贺大人,可是这样的话,您就惹了一场大祸事了,我爹会灭您的九族。

贺启摇摇头,子攸以为他会有许多豪言壮语,发些他一贯的慷慨激昂之语,没想到贺启什么也没说,只深重地叹了口气。

可就是这样看起来像个普通老人的模样,反而让子攸心里有些难过,她心里素日嫌憎这老货的心都减了不少,子攸本想激他自杀,可那些话她现在都说不出来了。

她慌忙站起来,我……我去叫人拿纸笔。

不必了。

贺启摇摇头。

我当写血书与大将军,一者说明此事是我一人主使,与他人无干,二者我还要最后劝说大将军一回,使他还政于皇帝。

子攸站在一边,不敢多说,到他咬破指头写完了书信,她才忍不住开口,贺大人,我爹爹他根本就不会还政于皇帝。

权力那种东西,任谁得到,都不会再放手的。

我……我始终想问贺大人,您想弹劾我爹爹,那是绝难办成的事,贺大人不会不知道,可若知道,又为什么要至自己父母妻儿于不顾,一定要做这样的事呢?贺启微微一笑,那张平素里总是冷得可怕的黑脸上竟浮现了些暖意,也许是因为子攸问得话虽有些冒犯之意,可语调却恳切,贺启一时似乎忘记了她是穆家的人,而只当她是个懵懂女孩。

他说得很慢,也只说了一句话,却碰进了子攸的心里——义之所在,明知不可而为之。

没想到贺启叹息一声,在牢里向子攸双膝下跪,子攸吓了一跳,就想伸手过去拉他起来,可他执意不肯,双手托起刚写完的血书,子攸以为贺启会说几句诸如大颢全在姑娘手上,求姑娘设法保全王爷之类的话,可贺启什么也都没说。

就是这份无言,越发压得子攸心头沉重。

子攸把那份血书折起,谨慎地收好,贺大人放心,我当想方设法制约我哥哥,有了这封信,我想不论我怎样做都能在爹爹面前搪塞了。

王妃娘娘也请放心,哪怕虎贲将军打碎老夫的骨头,老夫也不会翻供。

贺启笑道,那神态倒像是此刻胸中极畅快,娘娘今天的所为也让老夫刮目相看。

事以至此,老夫本该自刎,以减屈辱。

但老夫不能自己一死了之,让王爷和王妃日后遭人盘诘,老夫会活着做个证人。

子攸心中难过,如果身份倒换,她是不会像他这样随意相信自己的,可这个老人家倒是自家心底无私,看他人便也不肯轻易怀疑了去。

这倒叫她有些惭愧,她没有别的话可说,她想说会尽力保住他的家小,可又觉得像是在撒谎,自己可能根本就做不到。

她没什么能为这个老臣做的,也没什么许诺可以留下,只能端端正正地向贺启行个礼。

贺启还了礼,王妃娘娘,老臣还有一句话。

王妃娘娘真以为此事是老臣和王爷主使的吗?子攸抬起了头,一双澄澈的眸子瞪大了,贺启还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的心思已经绕着京城转过三圈了。

她的心怦怦跳了起来,越发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