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轿的地方,到皇后的寝宫这是一段不近的距离,司马昂一路走过来,腰上的伤有些隐隐作痛。
他的母后并没有多问他受伤的情形,或许是以为他现在能站在地上回话,那自然是好了的,何须多问。
司马昂是清早来朝见皇后的,皇后正在梳妆。
四十岁的女人,一头长发还是乌黑的,被太监扭来扭去挽成两种宫妆的式样,萧后都觉得不妥。
太监将她的头发解散了,重新梳好,又改梳成第三种式样。
皇后慢慢地说道,昨日吟儿又来给我请安了。
还是自己家的丫头知道好歹,你那正妃都多少日子不见了?哼,没规没矩的,难道他穆家的丫头就比婆婆还尊贵些?司马昂微微低头,是,回去孩儿便命子攸来给母后请安。
太监拿起一只象牙把的手镜给皇后照着后面的头发,萧后点一点头,就是这个式样了。
一面又向司马昂道,怎么,你那正妃还听你的话?我怎么听说,前些日子她们穆家差点把你治死,她连理都不理。
没有那样的事,想是母后听错了。
司马昂的态度很恭顺,声音却有些僵硬。
我听错不听错什么打紧。
皇后向镜子里看着,不要这只钗,再换一只,这只太素淡了。
太监将手里的玉钗放下,又换了一只金钏。
皇后接着向司马昂说道,只要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是了。
倒是昨儿萧吟跟我说,前几日穆家丫头从马上掉下来摔伤了?这跟吟儿什么关系,吟儿是大家闺秀,见着畜生只有躲的份,难道还能摆布她的马?她还拿出款儿来训斥吟儿?哼。
还有你,做什么要冷淡吟儿?难道你也觉得是吟儿的错?你可真是糊涂东西。
你还要为穆家的野丫头就远着吟儿?真不成话了。
回去给我好生安抚着吟儿,可不许委屈了她!你不招惹穆家的丫头是对的,只是你可不许对她动心,别忘了她姓的是穆。
司马昂一一答应,皇后略微觉得满意了,行了,你身子不好,回去歇着吧。
司马昂却没有动,母后,孩儿还有一事要回母后。
你还有什么事?皇后对着镜子看着头上的钗环,这样雍容华贵的头饰才是适合自己的。
母后,是什么人勾结了蛮族意图劫持子攸?司马昂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丝萧后并不熟悉的冷峻,母后事先是否知情?皇后倏地转过头来。
头上插地一只步摇叮叮当当地叩在一起。
她冷冰冰地瞪着自己地儿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是怀疑你地老娘?司马昂没有避开母亲威严地双目。
他看着母亲。
声音低沉似乎又有些远。
母亲。
您听了此事一点都不奇怪。
想必您早就知道此事吧。
皇后紧紧抿着嘴唇。
脸色变了变。
司马昂在她眼里一直都是个只会走马射猎地少年人。
虽说上次已经有了些些冲突。
可她总以为那不过是个少年人不知好歹一时血气方刚。
只是今天地司马昂再此与自己冲突。
已经不可能是一时冲动。
她心下生出一股暗怒来。
你是我生出来地儿子。
今日竟为一女子来质问亲母。
你是什么东西?司马昂深吸了一口气。
母后。
您不要迁怒子攸。
我还是那句话。
我司马氏绝无卖国通敌地子孙。
司马昂向母亲行礼告退。
萧后冷着脸一言不发。
司马昂也不再说什么。
转身退了出去。
一直到回到王府。
司马昂都压着一股说不出地怒火。
下了轿子便想去寻子攸说话。
谁知子攸却不在他平日起居地院子。
反倒是萧吟在等着他。
司马昂有一些烦乱。
表妹来有什么事。
萧吟心中老大不舒服,却也只得行礼回话,是为翠纹姐姐嫁妆的事,我备了一份,这是单子,请王爷过目。
司马昂没有接,他的伤还未好得怎样,今日走了不少路,又站了半日,现下已经站不住了,只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随便挥挥手,你自己裁度就是了。
一回头看见六儿站在一边,想起这一早上还没见到子攸呢,你主子呢?早上用饭了没有?六儿忙回话,回王爷,王妃早上使唤奴婢过来回王爷,王妃可能过来迟些,请王爷先用饭便是了。
王爷,我去叫外头摆早饭?司马昂摇摇头,罢了,等她来再摆吧。
六儿一笑,退了下去。
司马昂转过头来看了萧吟一眼,想了一想,总是无话。
萧吟勉强陪笑,招手叫侍女捧上酒壶与一只小酒盅,昨日父亲送来个难得的方子,乃是养生的妙法,配成药酒每日喝了,最是补血养身,正是刀枪伤后该服用的。
这也是妾与父亲的一点心意,就请王爷喝了吧。
~~~~~~~~~~~~~~~~~~~~~~~~~~~~~~~~~~~~~~~~~~~~~~~~~月奴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看着子攸,这个中州的尊贵皇妃站在她面前,却并不显得怎样威严,好像她并不希望人家怕她。
月奴的双腿微微有些颤抖,她已经被饿了三天,现在只凭着一股不肯跪下的念头站着,我不会说是我做的,也不会说不是我做的。
子攸只看着她的眼睛,也不说话,月奴不知道她是不是打算杀了自己。
但是半响之后,子攸叹了口气,转开头去,是不是你支使人意图劫持我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一个蛮族女人出现在皇后身边,又被皇后转送到王府,再阴差阳错地到我的身边,而后一伙蛮子便要劫持我,若说此事与你无干,世上绝没有那么巧的事。
你不说,大约是因为此事中夹着皇后,还有她联络北方蛮族的诸多隐事,你无法说。
那也罢了,我也不想听。
你要杀我么?子攸转回头来,看着月奴,月奴那双黑眼睛里没有什么惊恐的意味,子攸心中忍不住有丝敬佩,我要杀你也易如反掌,可你到底救过我的命。
子攸摇摇头,你走吧,回你的北方草原吧。
若你从此待在草原上,也便罢了。
月奴一怔,似乎不能相信,子攸不再多话,转身离开。
一时心绪杂乱,无可排解,低着头慢慢地向司马昂的院子走。
谁知在门口偏偏瞧见萧吟正给司马昂斟酒,司马昂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子攸有些错愕,随即拉下脸来,满肚子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