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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一章 旧事

2025-04-02 08:02:00

子攸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走在黑暗的路上,她知道这个世上只有她一个人,而她只有满心的疲惫和痛苦,她看不清自己在哪里,只想坐下歇一歇。

她模糊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却希望这个梦赶紧结束,她想沉进更深的睡眠中,永远不再醒来。

谁知恍惚中,前面出现了灯光,她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朝那盏灯光所在的地方走去。

隔着窗子,她惊讶地看见一个温柔娴雅的女人坐在桌边,正在绣一朵兰花,子攸的心地跳着,她知道她是谁,她还认得她啊。

有多久没见到她了?子攸忘了,好像有十几年,又好像只是一会儿,好像她只是去外边跟奶娘玩了一会,现在她回来了,娘亲的房里点着温暖的灯火,娘亲正在等着她,她还有家可以回。

她兴奋地几乎要哭了,她知道自己的那些疲惫委屈都可以放下了,她可以向她诉说,她可以求她拥抱自己,在她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她可以不用再害怕了。

子攸冲动地推开门,她觉得自己似乎很幼小,只有几岁那么大,她跑进门去,想喊她一声,可是她的嗓子哑了,她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叫过娘了,忽然有些羞涩忸怩。

可是娘亲听到了她走来的声音。

总是这样的,她记得,娘亲也会知道是她来了,她会听出她轻轻的脚步声。

娘亲抬起头向她微笑,她呆呆地看着娘亲的脸,就像记忆中一样有着慈爱的微笑,她是那么美丽娴雅,她看着自己。

眼中只有自己。

娘。

子攸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小心翼翼地。

娘亲轻轻地应了她一声,她的手上还拿着正在绣的帕子,她又温柔地问她,攸儿,好半日没见到你,你又跑去哪里淘气了?娘。

子攸激动地又叫了一声,这次大声了一点。

她急切地向前走了几步,把手放在娘地膝头,再也忍不住自己地眼泪。

娘亲看到她哭了,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

弯腰抱住了她,我的儿,是在哪里受委屈了?哥哥又打你了么?打疼了么?子攸摇摇头,不是的。

她待在娘亲温暖的怀抱里,又闻到了娘亲身上淡淡的香味,她想念了多久这温暖味道啊,娘,我好疼啊。

攸儿,不哭,不哭。

娘亲把她抱在了膝头。

关切地抚摸着她的头,告诉娘。

你哪里痛?我心口疼。

子攸地眼泪不断地流下来。

她现在可以哭了。

她在娘地怀里。

可是娘亲看着她地眼神是那么哀伤。

她现在想起来了。

那个时被小娘欺负了。

娘亲都会这样自责地看着她。

攸儿。

都是娘不好。

娘亲地额头贴在她地脸上。

她惊讶地发现娘亲地额头是冰冷地。

娘亲抚摸她地手也是冰冷地。

以后攸儿不要出去玩了。

就在娘地院子里。

娘会保护你地。

她不是想让娘亲难受地。

她匆匆忙忙地憋住委屈。

我……我不疼了。

她想说点什么别地。

她看了看四周。

娘。

爹爹在哪呢?我怎么总是看不到他?我还很怕他。

她向窗外张望了一下。

外边还是无尽地黑暗。

只有这里孤零零地一间房子。

攸儿。

不要怪你爹爹。

爹爹很爱你。

你也不要害怕他。

他是你爹爹。

他是很好很好地人。

娘亲温柔地说。

你要好好爱他。

见到小娘地时候也要守礼。

不要让爹爹不高兴。

大约是她不高兴地神色被娘亲看到了。

娘亲拿过正在绣着地帕子来哄她。

攸儿。

你看这朵兰花好看么?等绣好了。

这只帕子就给攸儿。

好不好?子攸点点头。

她很喜欢。

她喜欢娘亲做地东西。

都是精致了得地。

而且娘亲总是会想着她地。

任谁忘记了子攸。

娘亲都不会。

可是突然间屋外传来爹爹醉酒骂人地声音。

子攸很害怕。

她觉得娘亲地手更凉了。

子攸捂住了自己地耳朵。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幼年时候地爹爹总是醉酒总是醉酒。

他大声地骂人。

也打人。

甚至会杀人。

攸儿,别怕,娘会保护你地。

娘亲站了起来。

可是子攸想起来这是哪一天了,她想起来了,在这一天,她的娘亲被爹爹活活地勒死,她的娘死了。

娘亲想把她推到身后去,娘想在她那个醉酒后就会异常暴躁的爹爹面前保护她不受伤害。

可是子攸没有走开,她拼命挡在母亲面前,她已经长大了,她已经有了力量,甚至她已经开始握有权力了,她要保护她的娘,保护这世上唯一只爱她的人。

可是爹爹走进来了,他那么高大有力,子攸才发现自己原来很小,根本就没有她所以为的力量,她被推开了,跌在桌子底下。

不,不,她已经长大了,她要保护娘亲的,她已经不是四岁那一年了,为什么这样的事会再发生一次。

她听到爹在大声侮辱娘亲,她那个柔弱美丽的娘亲在哭泣,那哭声刺痛了她的心,她要从桌子底下爬出去,她要保护娘,可是她全身都在疼,她没有力气。

她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娘被她的爹勒死,娘柔软的身体很快就不再挣扎,她倒在地上。

痛苦刺透了子攸的心,她还是这么没用,她是个女儿,一无处的女儿,她只能看着娘被她一生最爱的男人杀死。

子攸大声地尖叫着,她想要娘活着,她好恨那个杀死她娘的男人,她恨那男人的儿子,她恨他娶来的一大堆的女人,是他们一起杀了她的娘,是他们杀了这世上唯一爱她的人。

她痛苦地哭号尖叫,有一个女人走过来抱起了她,那是她后来的养母,子攸挣扎着想推开她,她只想要她自己的娘亲。

可是随后她又想起来,她的这个养母,这个关心她的女人后来也死了,死在毒药之下,子攸甚至连是谁杀死她的都不知道。

这就是这个世界吗?她就是在这个世上活着吗?为了什么活着,她挣扎着扑到母亲冰冷的身体上,她哭着祈求母亲带她一起走。

可是她听见有人在唤她,急切地唤着她,子攸,子攸,醒醒,子攸。

有人在叫她,是谁?她从昏哭中醒来,周身的痛苦也在同时复苏,好痛啊,她这辈子从没这么疼过,她连身子都动不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哪里最痛。

她慢慢地张开眼睛,光亮让她看不清楚面前的人,但是那人握着自己的手,她摸到他的掌心就知道他是谁。

子攸,你醒了?那人的声音又惊又喜,没了往日的冷静,惊喜得好像有些走调。

子攸看着司马昂的脸,他又像是要哭了,怎么会这样呢?他坐在自己身边。

她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她还没有死,她的命可真硬啊。

胸口酸涩难当,她咳嗽了一声想让胸口畅快些,却震得身上的伤口撕裂了似的疼,她痛叫了一声,司马昂立刻捏紧了她的抚摸她的脸,她没有力气抬起手推开他。

他看起来还是这么温柔?假的。

她觉得受着这温柔很屈辱,就像爹爹辱骂她那贞静的母亲时,她感觉到的屈辱。

她就笑了,你要杀我?她还是不能相信。

司马昂或许真的不爱她,可是他为什么要杀她呢,她总是为他着想的,她爱他,所以可以为了保全他而选择自己去死。

可她究竟做了什么,让他竟然想要杀了她。

还是因为她姓穆吗?只是她想起了母亲临死前的眼神,那是看着爹爹的温柔眼神,她到死都不相信爹爹会杀她。

可是她还是死了,被她爱了一生的男人杀死了,为了她从未做过的罪行。

那男人是大将军,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个英雄,可他还是一个狠心杀了妻子的男子。

司马昂听了她的话就愣住了,他的脸上露出了浓重的痛苦,他的呼吸沉重起来,可他的手还是心疼地轻轻抚摸着子攸毫无血色的面颊,子攸,疼不疼?他咬紧了下唇。

子攸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那双眼里现在满是绝望,她几乎不再看着他,她的视线越过他,无意识地落在窗上,那时候疼,可是现在你若再杀我,或许就不疼了。

司马昂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身上觉得怎么样?可是子攸茫然地躺在榻上,眼神里渐渐没了什么光彩。

司马昂紧紧捏着子攸的手,他知道他现在已经没有子攸了,子攸,我只愿你能过的平和喜乐,要是我能,我愿意天天守着你,听你说话,想尽法子哄你一笑。

他俯下身在子攸的额头上一吻,子攸毫无反应,司马昂深深地看着子攸,又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次,站起身来,停了半刻,像要再多看子攸几眼,可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子攸的眼泪滑落了下去,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又引得浑身疼痛。

紧接着六儿进来了,一群太医进来了,次后义兄上官缜和柳叶也来了。

她看见了六儿哭肿的眼睛,看见柳叶发红的眼睛,终于觉得自己还活着,可也就仅仅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