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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公公婆婆搬来住(中)

2025-04-02 08:53:03

话说真真不在家,慕菲不肯敷衍爹娘,捧了本书在卧房里苦读。

王婆子和王老爹轮番进来,都是有话要和儿子说的意思,偏王慕菲指指书本,一句客套话都没有。

王婆子扯老伴,悄声道:儿子有心上进,却是好事。

咱们到厨房说话。

王老爹哼了一声,大步出来,路过小梅住的那间房,推门进去瞧,里边摆的东西极多。

王老爹翻翻,腊肉、火腿、板鸭、香肠等俱是随随便便堆在角落里,这些随手就能拿去换钱之物如何能放在丫头房里?王老爹左手拎两只板鸭,右手牵一挂香肠,对王婆子说:咱们把这些都搬到东厢里间去。

王婆子忙叫来青娥来,三个人累出一身汗来,才把小梅房里值钱之物尽数搬走,王老爹还不放心,从他带来的箱子里取了把锁,把里间门锁上,拍拍身上的灰尘,教训女儿道:记住了,仆婢皆不可信,咱们做主人的,一根针都要看好。

王婆子还想翻小梅床头的一个箱一个柜。

青娥忙道:嫂嫂不在家呢,不好翻她丫头的东西。

王婆子呸道:不是我家银子买的?有什么不能翻的?推开女儿,掀起箱盖,拎出几件衣裳来,都是极好的料子。

老太太心痛银子,哎声叹气道:你哥哥实不会当家,这样的好绸缎给丫头做衣裳,有钱烧的么。

把小梅的衣箱翻了个底朝天,气呼呼回房取个大包袱来。

青娥不解,问:娘,你要把小梅的衣裳收到哪里去?王婆子心疼道:她哪里配穿这些好衣裳?我收起来,把你穿。

青娥笑道:小梅这几件衣裳虽然都好,可是女儿比她高了一个头呢,哪里穿得上?娘还是放回去罢。

王婆子比了比,果然青娥穿是小了。

王婆子犹不舍道:你穿不得,收起来等你嫂嫂生了女孩儿,长大了给她穿。

王老爹咳嗽了一声,骂道:没见识的妇人,我的孙男孙女岂是穿底下人的衣服的?都给我丢回去。

上前抢过大包袱,把衣裳胡乱丢回箱子里。

对王婆子说:眼看到中午,儿子不是说素娥要来?你们快去厨房备饭。

王婆子好容易做了一天高高在上的婆婆,只隔了一日又要做活,抱怨道:做活做活,有了媳妇还要叫我做活!青娥,你嫂嫂到哪里去了?青娥笑道:听说嫂嫂去她姐姐家送年礼去了。

王婆子等王老爹进了东厢房,才道:就是送礼,去了这一日也当来家。

偏生家里要来客,她反到躲出去闲逛。

青娥极是喜欢这个嫂嫂的,忙替嫂子说话:嫂嫂走的时候可不知大姐要回来,听说她姐姐夫家就是城东李百万家,想来必要留她住一二日。

王婆子听说是李百万家,李家在松江乃是大族,现今在各处做官的也有十几二十位,不禁感叹道:松江最有钱的就是他家,若是你能嫁到李家就好了。

这么一想,提高了嗓门又道:你嫂嫂怎么就不晓得带你去!青娥愣了一下,笑道:哥哥叫我泡茶的,偏忘了。

飞快的拎了一壶开水,夹着两个茶碗跑出来。

走到正房台阶下,小声道:哥哥,喝茶。

王慕菲放下笔不耐烦道:进来罢。

看妹子手里两个茶碗,吓得他跳起来看后面,还好老爹不曾进来,忙道:什么事?青娥跳了几跳,取不到架子上的锡罐,笑道:娘又在那里说我嫁人的事,借哥哥这里暂避一避。

王慕菲走过来取下锡罐交给妹子,叹气道:爹在做什么?青娥取茶叶倒水,又把铜壶架到火盆上,王慕菲到里间取了一盒点心递给妹子,微笑道:吃罢,稻香楼的核桃酥和云片糕,听说你喜欢吃,你嫂嫂特为留着,|奇-_-书^_^网|打算过年捎给你的。

青娥搬了个小几在火边,笑道:难为嫂嫂记得,哥哥也吃。

方才爹爹把小梅房里那些腌肉、干笋、冬菇等物都搬到东厢里间锁起,说是怕小梅偷拿。

娘问嫂嫂几时回家?王慕菲两条眉毛绞在一处,好半日才叹气道:你嫂嫂难得走一次亲戚,只怕要到晚饭时回来罢。

搁下茶碗就站起来。

青娥忙把手里的几片糕吞下,鼓着腮帮子拉哥哥坐下,含糊不清的说:好哥哥,叫我歇歇。

天天纺纱纺的手都抽筋,还好今日爹娘都想不起来叫我做活呢。

王慕莫指着中间那屋道:你嫂嫂也是天天织布,就没听见她抱怨?还是你懒!青娥不敢做声,吃了半碗茶,走到书桌边看了看,笑道:哥哥比从前越发出息了。

这字写的比从前在家时好多了。

王慕菲又好气又好笑,道:哥哥我是明白过来了,倒是你,平常无事不要只晓得吃,还要读几句诗破破俗的好。

你不晓得对门住着一个大才女呢。

多少世家公子日日围着她打转,都巴不得娶她回家,你若有她一半的本事自己寻个小女婿子,还怕爹娘唠叨你的婚事?青娥含羞嗔道:若是妹子这样无法无天,岂不叫爹爹活活打死?此话恰恰弹着王慕菲心事,他可不是自己寻的娘子?由不得脸就板起来,青娥猜是说错话恼了哥哥,忙站起来小声道:我去热菜。

王慕菲想起妻子找出来的两个尺头要给妹子做衣服的,忙寻出尺头道:你嫂子说要给你做件新袄。

喏,这包里丝绵、棉线俱全,你拿去自家做罢。

青娥解开包袱看,摸着白底小红花的缎子爱不释手,问她哥哥:我就在哥哥房里裁开吧。

王慕菲丢了把剪刀给她,笑道:床后有张大画案,你去那里裁罢。

有人把院门砸呯呯响,王老爹开门,小三儿原是见过老爹的,忙退后一步打个千儿,笑道:老太爷好。

东家叫小的去秦家捎信,秦夫人就来的。

伸伸头看里边,又问:老太爷还有什么吩咐?王老爹拈着胡须不做声,小三儿又行了个礼,一溜小跑回店里。

李二叔喝道:小猴子,这半日你跑到哪里去了?小三儿笑道:姑爷的高堂和妹子都搬到莫家巷来住,方才叫小的给秦家的姑奶奶送信的。

李二叔也晓得是那位六十多娶填房的秦家,忙道:伙计们上门板,这样大雪天必无客人来。

我回去一趟。

坐着运货的车赶到尚家。

其时尚老爷正和真真姐妹两个坐在暖阁里商议家务。

李二叔有心,只叫小僮悄悄儿请大小姐出来,回道:昨日二小姐的公公婆婆搬来,听说是要在莫家巷住下,今日二姑爷又去请他们姑奶奶回来,想是有什么话说。

莺莺听了,冷笑道:难怪妹子初来时有些闷闷不乐,原来一家子都搬到城里来享福来了。

他家人知道瑞记是二小姐的?李二叔皱着眉道:想是知道,上回王老太爷寻二姑爷,是铺子里一个小伙计带的路,说是东家呢。

莺莺道:真真写的字据只有二三百两吧?李二叔恭声应了个是字。

莺莺才道:我都知道了。

你们累了这几个月,都到帐房领上等封赏去。

明日就放年假罢,过了正月初十再开门。

挥手叫个小僮带他去帐房,回来问妹子:你公公婆婆搬来,怎么不说?真真笑道:公公婆婆和儿子媳妇住在一处也是天经地义,有什么好说的?莺莺道:我花了许多心思,怕你合公公婆婆同住吃苦头,特为替你安排的莫家巷那房,就只够住你们两口儿。

人家的媳妇哪是那么好做的?你倒好,打开大门把他们迎进去,有你哭的日子在后头!尚老爷喝道:莺莺!虽然爹爹看不惯姓王的臭小子拐了我女儿。

公婆面上,到底还要恭敬些儿。

若是你家那个小子这样说我,你待如何?莺莺红着脸道:赏他两巴掌,休了他!真真抿着嘴只是笑,替爹爹和姐姐各斟了一碗茶,姐姐那碗递到她唇边道:姐姐吃口茶去去火气。

我公婆虽然都有些小性儿,却是天性流露。

就是小姑子青娥,脾气相貌都是极好的,姐姐见了必爱她。

下回妹子带来你瞧瞧。

许是节俭惯了,看不得我使钱如流水,说我几句是有的。

莺莺吃了茶,抚着额头叹气道:你那个叫使钱如流水?爹爹你评评理,你养的女儿一个月花不到十两钱就敢说她使钱如流水呢。

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尚老爷心疼小女儿这几年过的困窘,敲敲桌子道:莺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李家系鸣钟鼎食之家,一日花几百上千不为多。

你妹子嫁把种田的人家,一个月花十两可不少。

岂能混为一谈。

真真的公婆会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莺莺满脸不乐意道:锦衣玉食把她养到十几岁,爱如珍宝一般……看爹爹老脸发黑,忙改了口道:我做姐姐的不舍得嘛。

真真微笑道:姐姐不必为妹子操心,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明年阿菲必能中举,我们日子就好过了。

莺莺看妹子提起相公就满脸堆笑,忍不住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你家相公快快的高中。

不然和你公公婆婆挤在那处小院里子,连放个屁都不敢响声,看你忍到何时?尚老爷尽力咳嗽两声,道:真真,你公公婆婆在家,总不好叫老人家做饭,且叫管家赶车送你家去罢。

真真其实心里也牵挂家里,忙站起来道:初二再和您女婿来看您。

姐姐那日也来?莺莺笑道:初三到初十要请家里伙计们吃散伙酒呢,我哪能不来。

先约下妹子,那几日回娘家帮忙罢。

这事你姐夫不好出头,倒不好拉他来。

真真点头道:使得。

妹子也和姐姐学学怎么管家。

莺莺捂着嘴笑道:心急了?怕做不来举子娘子了?尚老爷背着手在房里转了两圈,真真和莺莺等他半日,他才慢慢道:我久有心去寻一个修仙的朋友,又放不下你们两个。

如今你二人各得其所,过完了正月为父就先去峨眉住几日。

****************苍天哪,停了十二个钟头的电……才来。

先传一章。

挥泪下去写。

第一卷 盛夏 第十二章 公公婆婆搬来住(下)尚大小姐头一个不依,冲妹子挤挤眼,姐妹俩一边一个挎着爹爹的胳膊,撒娇道:不许爹爹去。

尚老爹何尝舍得女儿们,看看左边的莺莺,再看看右边的真真,不舍道:痴儿,人只活一世,草木只得一秋。

若是爹爹得证大道,再来渡你们不好?不然咱们父女不过聚这几十年,又能乐几时?莺莺低头良久,慢慢松开爹爹,哽咽着说:爹爹是想娘了。

只求爹爹遇着便人就寄信回来。

若是得空,一年回来一遭儿才好。

真真也流泪哭泣,抱着爹爹道:总是真真不懂事,连累爹爹早生华发。

还是多聚几日再走罢。

尚老爷摸摸真真的头顶,强笑道:臭小子待你真心实意,爹爹也放心。

其实老友候我久矣,且为你再多留一月。

出了二月再走罢。

尚忠进来回禀马车已备好,问二小姐何时动身,尚老爷催着女儿回家。

莺莺送了几步回来,提起王慕菲的父母搬来同住,怕妹子受气,因道:不如把板桥那边的宅院收拾一间出来给妹子住罢。

尚老爷摆手道:使不得。

这不是明摆着说你妹夫没本事么。

且叫他王家想法子去。

若是那个小王八蛋待真真不好,吵闹的过不得了,却是不能共患难的夫妻,倒不如叫真真弃了他别觅良人。

莺莺笑道:爹爹的心思女儿都明白,好像他李家,若我换成种地老汉的女儿,纵然青书待我极好,他家必是不肯的。

尚老爷微微点头道:门当户对就是这个道理。

你妹子嫁的人家略穷了些,咱们行事就要格外当心,一招不慎,人家以为我们仗着财势欺人,反倒不美。

尚老爷沉吟良久,走到博古架前,取出一只小锦盒来,里面一双凤凰牡丹纹银镯。

莺莺认得这是爹爹时时把玩的爱物,睁大眼看着爹爹取了一只套在她手腕上,问道:爹爹?尚老爷轻声道:这对镯子是你娘的留下的,那一只留给你妹子罢。

莺莺忙把那一只也套到手上,应道:这只镯子女儿不会离身。

这只也叫我戴几日。

尚老爷轻轻敲了敲女儿,仿佛她还是六七岁淘气的孩子,笑道:这个争强好胜的脾气,分一半给你妹子就好了。

理了理衣服,出去到花园静斋独坐。

莺莺握着两只镯子垂泪许久,夫婿李公子青书寻来,揽着她的细腰道:娘子,怎地又伤心起来?为夫替你赔个不是罢。

取了一方旧丝帕子替娘子揩去眼泪,磨过她的脸偎着自己的脸,嘴碰着嘴笑道:好娘子,笑一笑。

你要什么,上天入地相公我都替你寻来。

呸,那你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

莺莺叫他呕得笑出来,推开他道:家去罢,不然你家老祖宗又要念:我的孙儿哪去了?自顾自披上披风,系带子时手腕上的银镯子碰到金镯,叮当响了两下。

莺莺忙道:先到莫家巷走一遭,我要分只镯子给妹子。

李青书抬起娘子的手细看,莺莺雪白的手腕上几只镶宝石的金镯子都是他送的,眼生的只有一对再平常不过的银镯子,疑惑道:这有什么典故?莺莺抽回手,抬起镯子轻碰嘴唇,微笑道:这是我娘走时留下的,那时真真还小,什么都不记得。

爹爹又不肯和她说缘故……走罢。

李青书其实也想问缘故,看娘子的神情,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移开半步扶着她出来坐车,径到莫家巷。

真真其实到家也不久,小梅正服侍着换家常衣裳。

外头有人敲门。

青娥以为是姐姐来家,三步并做两步跑去开门,看见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停在门口,就把她吓着了,结结巴巴问车夫:你是我姐姐家的?青娥家常穿着绿裳紫裙,那车夫看她打扮不像婢女,倒像是个穷亲戚光景,却也不敢怠慢,上来打个千儿道:我们是李九公子和九少奶奶,来看九少奶奶的妹子的。

青娥想到早晨她娘算计要和李家结亲,过了晌午李家就有人来,紫涨了面皮掉头奔回厨房里,探头说了声:嫂嫂,你姐夫姐姐来了。

躲藏到房里不肯出来。

王慕菲嫌妹子举止失仪,皱着眉要去说她。

真真拉他道:姐姐必是有什么要紧事赶着追来。

咱们出去接接。

掠了掠头发,两口子笑着接出来。

李青书扶着尚莺莺正好走到门口。

莺莺扫了一眼院子里,看见一个婆子伸头出来又缩回去,心里有三分不耐烦,怕自己说话不留心伤到妹夫的面子。

真真再三的请她房里坐,她只是不肯,就在院门口脱下一只镯子给妹子,微笑道:这个是方才寻出来的,爹说我俩一人一个。

也不顾天上还飘着小雪花,撸起妹子的衣袖替她套上,郑重道:不许脱下来,回头得空我再说缘故你听。

冲王慕菲嫣然一笑,就拉相公出门。

李青书冲小姨子和连襟拱拱手,笑道:年节下忙的紧,初二回门再和妹夫好好喝几盅。

真真摸着那镯子若有所思,王慕菲送他们出去,回来看到妻子还在桂树下发愣,笑道:巴巴儿送这么一个不值钱的镯子给你,其实蹊跷。

真真牵着相公的手,笑道:过些日子自然知道。

因她展颜一笑,王慕菲还没有喝酒就醉了,伸手搂过娘子,就要亲。

岂料王婆子从西厢房跳出来,真真唬一跳,霎时离王慕菲就有二尺远。

慕菲扫兴,没好气道:娘,你又有什么事?王婆子道:你姐姐何时来?王慕菲冷笑道:秦夫人想何时来就何时来,我哪里晓得。

上前两步扶着娘子上台阶。

真真为难,轻轻附着相公的耳朵道:和婆婆说话你客气些如何?王慕菲冷哼一声。

王婆子隔得远,听不清儿子媳妇说什么,心里恼羞成怒,转身回房和烤火的王老爹说:这个媳妇仗着娘家有钱,极是可恶。

还要削削她的傲气才好。

王老爹眯着眼睛缩在火桶里,面皮牵动胡子,算是笑了一笑,只道:取茶来我吃,你就不能安份些?却说小梅得空到自家房里,一眼就看到少了许多东西。

再翻箱柜,都叫人翻得稀烂。

慌的她连箱盖都不曾合起,连滚带爬跑到门口扯着嗓子哭喊:小姐,姑爷,有贼来。

我房里年货都丢了!王慕菲和娘子大半天不见,两个缩在房后小窗前你浓我浓。

小梅这样一喊,你看我我看你都愣住了。

真真只当是真遭了贼,拎着裙子先跑出来。

王慕菲本是想拉住娘子说那些东西叫他娘搬到东厢房里间锁起,只是老娘行事到底不光彩,他又不肯在娘子面前说自家人的不是,迟了几步才到小梅门口。

小梅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指着空屋,来来回回只有一句:不得好死的贼。

青娥从厨房出来,脸红红的看着哥哥。

王慕菲不得已,上前喝住小梅道:并不曾丢什么。

休要哭闹。

用力把发呆的真真拖回房,紧紧拴上门,赔着笑道:是我娘无意路过,怕小梅房里太挤,所以将那些东西都搬到东厢房去。

真真老实,犹自问道:东厢本是客座书房,摆了那些咸鸭腊肉,正月间来个客,坐哪里吃酒?王慕菲眼珠一转,笑道:我家姐姐只怕就要来接爹娘去住。

咱们这几间屋挤着,哪里像话。

真真面上笑了笑,其实心里不快,嫁把王慕菲这几年,他两口儿过的和美,阿菲有事都和她商议,就是家务活都抢着做。

公公婆婆来了才二三日,不只事事都受婆婆褒贬,样样都不得她拿主意。

又趁她不在家收拾东西,翻她丫头的箱柜,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气。

真真低着头,也不说话,把房里的箱柜一一翻过,掇出几件破衣烂衫,把桌上的妆盒并几样值钱之物都收起上锁,钥匙细心拴在腰上,方道:我晓得爹娘是信不过小梅的意思,房里还是严谨些好。

慕菲何等伶俐的人,晓得真真恼了。

忙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笑道:我娘小气,你也不是头一回得知,且忍这几日罢。

真真低头嗯了一声,出去安抚小梅。

王慕菲心里着急姐姐不来,走到院门口等了好半日,才看到两个管家挑着写着秦府两个大字的红灯笼在前引路,中间四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抬着顶福建官轿,一个长圆脸,鼻翅上有几点俏麻子的大丫头扶着轿杆,后边跟着两个挑担子的管家,两个抱包袱的婆子。

那个丫头看见王慕菲穿着襕衫系着黑带,像是个书生模样,又和女主人生的有二三分像,走上前万福,笑问:这里可是芙蓉镇王秀才家?王慕菲点头道:正是。

上前几步,笑道:姐姐,几年不见了。

伸手拉起轿帘。

王素娥欠身站起,扶着兄弟的手慢慢出来,满头珠翠映着雪花,越发的衬得她粉光脂艳,别有一番动人的丰姿。

秦夫人素娥站定,使水汪汪的眼睛细细打量眼前的小院子,只看得见七间旧房,西厢墙上还挂着一架纺车,当中院子里只有一棵大桂树,此时雪积的甚厚,偶尔有雪块跌落。

石头台阶上结着一层薄冰。

素娥皱了皱鼻子,厌恶道:兄弟,你就叫爹娘住在这个地方?王慕菲笑嘻嘻道:兄弟我是穷人,既然此处住不得人,还要烦姐姐相助,寻处好宅院安置爹娘和妹妹。

素娥微微点头道:那是自然,秦木头?一个白面微须的管家小跑着上前。

素娥道:咱们家在东门荷花池那边不是有一所三进的宅子空着,即刻叫人粉涮。

一切动用家活器皿叫吴都管拨给。

那管家小跑着去了。

王慕莫得偿心愿,以后不和爹娘住在一处,心里喜欢。

倒不计较姐姐嫌他这里粗陋,几大步踏到东厢,叫道:爹,娘,姐姐来了。

素娥倚着丫头,前呼后拥进客座。

一个婆子抢上前把一个太师椅用力擦了几把,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厚锦垫铺上,素娥先对爹娘行了礼,方款款坐下。

又一个婆子从包袱里取出茶碗、手炉等物排列在小几上。

王婆子低眉顺眼道:又有半年不曾见你,倒比前些胖了好些。

素娥慌得丢下手炉,双手抚脸,掉头问兄弟:阿菲,我是不是又胖了?王慕菲还来不及说话,立在边上的那个大丫头已是笑道:夫人说哪里话,奴婢瞧着夫人甚是操劳,倒是比去年还瘦些。

素娥重重叹了一口气,眼角露出些笑。

慕菲却是晓得,但是相貌生的好些的女人,没有不怕胖的,忙道:我看着也和前几年差不多,倒是腰好像还细了一分。

素娥这才满意的笑了一笑,侧着头看看窗外,头上那挂黄豆大的雪白珠串晃了一晃,问道:弟妹和青娥呢?慕菲笑道:她两个在厨房忙呢,我去叫来。

素娥道:你去做什么?换了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吩咐:刘妈,你去后边请舅太太和青娥来。

那个婆子应了一声就要出去,青娥已是挑开帘子,真真捧着三只细磁茶碗进来。

那婆子看了看女主人的脸色,退到墙边不动。

青娥先捧与爹娘,第三碗捧到姐姐跟前,笑道:嫂嫂,这是我家大姐。

真真放下托盘上前万福,笑道:姐姐好。

素娥一手抬着茶碗,一手揭开盖子撇茶沫,浅浅啜了一口,眼皮都不抬,待笑不笑道:这是弟妹?侧头和她的丫头道:元宝,把见面礼取来。

元宝从怀里掏出一个彩绣荷包递给真真。

真真双手接过,谢了大姑子又谢公婆,才郑重把荷包系到腰间。

素娥打量真真,头上勒着一方葡萄紫的首帕,穿件半新不旧的月白缎面小皮袄,下边系着条湖蓝的马面裙,实不像富贵人家女儿出身,若说是哪家铺子里的老板娘倒有八分像,虽然生的还不错,哪里配得上自家风度翩翩的兄弟!真真也站在一边打量大姑子。

浑身上下珠光宝气,仿佛把妆盒里的首饰都挂在身上。

最耀眼的却是挂在脖上的那一挂多宝串,都是莲子大小的红绿宝石。

下头串着一个白玉透雕的绣球,本是供在案上清玩之物,偏偏叫她挂在脖上。

真真因大姑子如此,想了想,笑道:奴去后边照看。

冲王慕菲使了个眼色,两个都出来,真真就道:你姐姐带的这些人都要招待呢,相公把他们请到小梅房里暂坐罢,我去取赏钱来。

王慕菲依着她,叫小梅把外头的几个轿夫都叫进来,从他们房里移出一个火盆。

真真回房封了十来个红包,每个里头一钱银子。

出来递给相公道:回头送客的时候一人一个,姐姐身边的大丫头须给她两个。

休叫秦家笑话咱们穷人没有礼数。

王慕菲笑道:姐姐已叫人收拾荷花池那边的房子去了,想来爹娘年前就能搬的。

真真嗯了一声,想到房里秦夫人,就觉得头疼,笑道:小梅一个人在厨房可不成,我去照看,收拾几样热点心送上去,再煮一锅热酒酿与秦家的管家们驱驱寒。

王慕菲也道娘子想的周全,一个人回东厢。

素娥看只有他一个进来,忍不住笑道:你娘子呢?王慕菲坐下来笑道:收拾点心待客呢。

素娥就道:她不是尚家的小姐?怎么连使唤的人都没有?难道尚老爷没有给她赠嫁?慕菲想了想,道:花岳家的银子有什么出息?王婆子心里打鼓,生怕傻儿子推掉妻家的钱财,忙道:胡说,谁家嫁女儿没有嫁妆?你姐姐说尚家极是有钱,尚老爷买泥巴做的茶壶,一把都舍得出二三百两。

就是把二三万两银子给他女儿做嫁妆又待如何?王慕菲气闷,拍桌子道:那也要正经三媒六聘才有嫁妆。

儿子我不合哄真真与我私奔,如今哪有脸去要嫁妆!王婆子看了看王老爹脸色如常,大着胆子道:若是他不把,你就说那个尚真真不是明媒正娶来的,不要她!王慕菲越发着恼,站起来大声道:我做不来那样的事。

也不会弃真真另娶。

还请娘对真真尊重些,不然,儿子跑得了一回,跑不了二回么!气呼呼推开牵着他衣袖的青娥要出去。

素娥笑道:哟,几年不见,兄弟到有担当了。

还不坐下。

他尚家不给,姐姐替你安家就是。

回头就把荷花池那间院子的地契送来。

再送你两房家人,如何?王慕菲摇头道:我不要。

我家这几间破房虽然小,也够我和真真过日。

王婆子生怕房子和家人飞了,偏王老爹咳嗽个不停,她又不敢出声,眼巴巴的看着老伴。

王老爹取茶呼啦啦嗽口,转身吐到脚下,用力踏了几脚,方道:既是你姐姐有心赠你,就收下罢。

这里实住不得许多人。

慕菲挺身道:我住惯了这里,不搬的,要搬爹娘搬去就是。

王老爹拍案,镇得茶碗跳起来,青娥怕嫂嫂心爱的茶碗跌坏,上前移过茶碗。

王老爹指着儿子的鼻子骂道:孽畜,别以为认得几个字进了学就敢不把爹娘放在眼里。

谁家父子分居的,小心老子去府衙告你一状说你不孝,削了你的生员,看你怎么中举人中进士!待荷花池那边收拾好了,全家都搬去!。